「是林清晨杀了他,你肯定知道些什么。
「他骗了警察,我看得出来他有秘密。
「其实说实话,我不恨他,我挺感谢凶手的,真的……」
……
我断断续续地说着,杨卓看不下去:「别喝了。」
我不听。
他劝不住我,也懒得再管我,只是起身往厨房走去:「我去烧点水。」
几罐啤酒被喝完,我仍不知足,浑浑噩噩地走到冰箱前,但上层已经空了,我下意识地去拉冷冻室的门。
「别开!」身后突然传来杨卓急切的声音,「别开门!」
我的视线有些模糊,只是以为他不想再让我喝酒。
执意打开门,一瞬间,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再无半点醉意。
冷冻室内,蜷缩着一具被冻得发紫的女尸。
是王曼曼。
10
家里冰箱突然出现了尸体,我一扫醉酒的浑浑噩噩,直接呆愣在原地。
我看着身上凝着冰霜的女尸,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连忙捂着嘴冲向离我最近的厨房。
缓了一会后,我的思绪终于逐渐恢复清明。
侧过脸,我在水槽中看见了原本该在冰箱内的食物和几个大抽屉,我这才知道刚才杨卓为何让我别开门了。
只见满满当当的冻肉塞满了整个水槽,化开的血水稀里哗啦地流了一地,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诡异。
但转念一想,若真是我率先发现了这些冻肉,只会以为家中进了贼或是有什么其他异常情况,却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冰箱里可能会有些什么骇人的东西。
杨卓这个人,明显不简单。
报警后,警察很快赶到现场。
我又一次被带到了警局,本以为这次自己又是免不了被一番怀疑,可没想到我的审问还没结束,凶手就已经被找到了。
杀死王曼曼的,正是他的男朋友赵刚。
赵刚向警察坦白,三天前他用刀刺死了王曼曼,并在当晚将她的尸体带到了我家的冰箱藏匿。
他提前踩过点,知道我回了乡下,还清楚我家中一直无人。他原以为尸体会过个十来天才会被发现,正打算过两天逃逸,可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回家,还发现了藏在冰箱里的尸体。
至于怎么开的门,赵刚说,他曾经跟一个开锁师傅学过点手艺。
而我跟警察最在意的,还是他为何要杀害自己的女朋友。
赵刚跟王曼曼染着一样的粉蓝色头发,脸上的稚气未脱,但提起自己的女朋友时,整个人像是炸了毛的刺猬,戾气很重。
「自从知道那天跟她睡的人是个什么博导后,王曼曼就说各种话恶心我,说我又蠢又没用,嘲笑我是文盲,要知道当初可是她求着追老子的!」
说到这里,他气愤地站起来拍着桌子,很快又被两名警察按回了座位。
赵刚说,他本来就一直对王曼曼出轨的行为耿耿于怀,加之她又迷恋上了孟泉,常常在自己面前抱着手机看他生前的视频,几次下来,他的忍耐已经要到了极限。
为此,他们几乎是三天两头地吵架。
三天前,赵刚喝了酒回来,见王曼曼又在看孟泉生前的视频,甚至还洗了一堆他的照片贴在墙上,顿时火冒三丈,他冲上去把墙上的照片全撕了下来,不出意料,两人又是大吵一架。
「她说后悔跟我这个文盲在一起,要跟我分手,还说什么以后宁愿为孟泉守寡也不会让我碰她一根手指,我气疯了,就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捅了她。
「我就是要捅死她,让她为背叛我们感情付出代价。」
「怀孕了?哦,你说她肚子里的孩子,」赵刚冷哼一声,「谁知道她肚子的是不是那个孟泉或者哪个野男人的杂种,她就是一个下贱的破鞋!
「她不是喜欢孟泉吗,那我就把她送到孟泉家里,让她永远地待在那里。」
……
看着赵刚几近扭曲的脸,我的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王曼曼竟然迷恋上了孟泉,这个女人到死都不知道,她爱上的是怎样一个怪物。
我知道人总是容易被表面光鲜亮丽的事物迷惑,但我没想到王曼曼竟然陷得这么深。
在警局的另一个办公室,我看见警察们刚刚从赵刚处搜到的物证。其中有几张被撕碎的照片,上面有已经干涸的血液,而照片上的人,正是我死去的丈夫。
注意到我在看着孟泉的照片,陈警官道:「我们会尽快破案的。」
我点点头,毫不在意地移开了视线,随后便跟杨卓一起离开了警局。
11
家里是暂时不能回了,回父母那又免不了被他们担心,无奈之下,我只能跟杨卓一起住进了宾馆。
至于为什么还跟杨卓一起,是因为陈警官说随时会有传唤我们的需要,建议我们暂时都别回乡下。
命运真是奇妙,一个月前我还在婚姻的苦海里挣扎,谁能想到呢,一月后我就成了一个寡妇,还泰然自若的跟其他男人一起入住酒店了。
我们订了两间大床房,原本该是毫无交集地度过一晚,但天黑以后,我还是忍不住敲响了杨卓的房门。
「我有点害怕,能跟你睡在一个房间吗?」我站在门口,有些为难地说。
他垂下眸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侧过身,示意我进去。
进了屋,我说:「我睡沙发就好。」
「你睡床上,我睡沙发。」
这人还挺有绅士风度的,我也不客套,直接睡在了大床上。
夜里,我躺在柔软的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不自觉地浮现冰箱里的女尸,那种令人心悸、恐惧到无以复加的感觉,比孟泉死的时候更要强烈。
试了许久仍是失败,我索性放弃入睡。我在黑暗中问杨卓:「你睡了吗?」
「还没。」
「你也睡不着?」
「嗯,一直听你翻来覆去的。」
啊……我有些不好意思。但这可不能完全怪我,任谁看见了那样的场面,都没办法做到不害怕吧。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我又想起了死去的孟泉,想起我跟他的那些年。
我不禁问道:「杨卓,你有秘密吗?」
「秘密?」
「对,秘密,你有吗。」
黑暗中传来一声嗤笑:「谁还没有个秘密呢?」
这人明明没我大,怎么总是一副很老成的模样。
我将手臂搭在眼睛上,遮盖眼前的黑暗,轻声道:「也是,谁会没有秘密呢。」
我也有秘密,那就是我曾经杀死了一个女孩。
那是一个正处在最美的年纪里,像花朵般娇艳的女孩。
让我从头开始讲述这一切吧。十年前,在孟泉第一次对我实施性暴力之后,他解释称自己是因为事业上的压力太大,所以才做了一些无法控制的事。
他甚至给我看了他的心理咨询诊断书。
那上面写着「中度抑郁」「躁狂症」……
对此,我的第一反应是心疼他,因为当时的我正深深爱着孟泉,所以对他有着超乎寻常的包容。
以至于每次他将我压在身下,用狂躁和暴力将我按进绝望的深渊时,我都觉得他只是生病了。
「月月,对不起,我真的……我控制不了自己……」
「求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待一切归于平静之后,他总是用颤抖的声音祈求我的原谅。
又或是,在给我包扎好伤口后……差点忘了说,孟泉是生物学博士,在医学方面也有些造诣,大多数时候,我的伤都是他在家直接治疗的。
有时在给我治疗完后,他会用手捂住我的眼睛,将我紧紧地搂进怀里:「我保证,月月,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可等待我的却是一次又一次。
在陪他治疗了将近一年多后,孟泉的病情还是没有一点起色,甚至愈演愈烈。
我的爱和耐心被消磨殆尽,忍无可忍,我索性去了国外。
我所学的专业是西班牙语,并且曾经也有过留学的经历,所以一个人在国外生活也毫无压力。
但人总是要回家的,加上孟泉一直在电话里说自己已经好了,所以一年后,我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再回来时,孟泉已经成为了大学讲师。
对于我的回归,他很开心,给了我长达三个月的无微不至的体贴和关心,那是我们共同度过的最长时间的平静生活。
我一度以为他真的改变了,直到有一天,他的论文被期刊拒稿了。
那天是十二月的一个晚上,雪下得很大,我们原本在吃晚餐,孟泉突然接了一个电话。
上一秒我们还在谈笑风生,但接了电话后,他立即敛了笑意,眉头微微皱着,周遭的空气忽然都冷了。
这种熟悉的感觉,令我的心忽而一紧。
后来,就像重复放映的影片,我的生活又闪回到了原来活在地狱般的模样。
那天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传来彻骨的冷,一直到孟泉打开门走出去,我都没有动一下。
脑子里只有两个字:离婚。
12
第二天,我给孟泉发了信息,说明了我要离婚。
他一直没有回复我,也一直没有回家。
但这并不耽误我咨询律师、拟写离婚协议。
我已经想好,若是协议离婚他不同意,我便去起诉他。他有暴力的行为,我的胜算很大。
一连几天孟泉都没有消息,直到他离家的第五天夜里,他突然给我打电话,让我明天去学校找他。
他说这几天自己一直忙着做实验,有些话想当面跟我说。
我心想在学校交涉总比在家好,免得他又做出些什么事来,于是第二天便带着离婚协议去找他了。
到了实验室,孟泉竟然还没下课。我从窗外看见他穿着白大褂,表情温和,嘴角微微扬起。 他的身边围满了一群学生,正叽叽喳喳地问着各种问题。
不得不说,孟泉在外人面前,还真是一副彬彬有礼、斯文英俊的老师形象。
也更符合「衣冠禽兽」这个词。
晚上,我们就在他的实验室里谈起了离婚的事宜。
孟泉言辞恳切,甚至用自己大学老师的显赫地位来挽留我。
我这才知道他叫我来的目的,不过是想让我看看他在学校的风光模样,好让我改变心意。
但是我很果断地拒绝了。
我的一生还很长,不能将自己的一辈子都搭在这个情绪不稳定的疯子身上。
我拿出离婚协议,推到他的面前。
他微微愣了一下,继而将手插进头发,抱着头,一脸痛苦的模样。
思考了很久,他终于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好。」
而后他开始仔细阅读其中的款项,并让我为他收拾一下实验室。
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欣然同意帮他收拾实验后的残局。
但我没想到,就是这样我不以为意的一件小事,会成了我一辈子的噩梦。
更让我彻底失去挣脱的勇气,心甘情愿地被束缚在地狱般的牢笼里。
「你哭了?」
飘散的思绪被耳边的声音拉回,我这才发现杨卓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的床头,还把灯打开了。
「我……」
本想否认,但一摸脸颊,竟真的已是满脸泪水。
我接过他递来的纸巾,胡乱地擦了擦:「没事。」
「死了一个人和死了一头猪没有区别,没什么好怕的。」
他竟然也会安慰人,虽然有些蹩脚。
「谢谢。」
我道了谢,继而提醒道:「不过这并不能改变我对林清晨的怀疑。」
「你有证据吗?」
「没有,但是他曾经确实撒了谎。」
在孟泉死的那晚林清晨买了假发和化妆品,他买这些东西是做什么,我实在是不明白……
我只知道,他绝对有问题。
「疑罪从无,既然你没有证据,那就麻烦你回村后不要乱说,村子里的人多嘴杂,我不想我的朋友受到伤害。」
我说:「我不会诬陷好人。」
后来,他走回沙发,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等我终于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后,再醒来时,杨卓已经离开了。
手机有几个未接电话,是孟泉的妈妈打来的。
回拨过去,她说孟泉的爸爸摔断了腿,想让我回去帮忙照顾几天。
我虽痛恨孟泉,但平心而论公公婆婆对我还是不错的,如今他们刚刚丧子,我也不想做得太凉薄。
简单收拾一下后,我又回到了村里。
查看了公公的伤情,又帮着做了一些家务。饭后,我跟婆婆闲聊了起来。
从她口中,我偶然间得知,杨卓今天回了村,还跟林清晨打起来了。
「老林家那孩子,做事阴得很,脸上从来没有笑色,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林清晨做事阴?
我怎么一点没感觉到呢?倒是杨卓看着阴冷,十分不苟言笑。
婆婆说:「我们家之前的那次起火,就是那孩子干的。」
起火……我回想了一下,好像几年前这个房子是起过火来着。
那时候的我刚刚流产,正在养身体,所以没过多关注这事,我没想到那竟是林清晨干的,我一直以为是意外来着。
「有留证据吗?」我学着杨卓的语气,问道。
婆婆摆摆手:「警察查了,什么也没查到,不然怎么说这孩子阴呢。这次泉泉的事,我也怀疑……」
话说到一半,她又开始抹眼泪,我安慰了几句后,拿着手机出了门。
农村的夏夜,蝉鸣阵阵,走到无人居住的路段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凭着记忆找到了林清晨的家,我想找他谈谈。
他家的大铁门虚掩着,院子里的灯开着,暖黄的灯光顺着门缝漏了出来。
我喊了两声,都没人答应,鬼使神差地,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在接连推开两扇门后,我才在卧室里看见了林清晨。
「林……」
我才说了一个字,就惊骇地捂住了嘴。
我看见林清晨坐在镜子前,他戴着黑长直的假发,正对着镜子涂着口红。
桌边放着几枝荷花,他身上穿着一条绿色的碎花裙子,胳膊上的瘀青很刺眼。
林清晨对着镜子认真梳妆的样子,实在是太诡异了。
我在原地呆愣了片刻,而后心惊肉跳地一步步往后退去,生怕打扰了他。
「哗啦」一声,我竟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酒瓶!
玻璃的碎裂声吸引了卧室里的人的注意力,林清晨缓缓地侧过脸,面无表情地盯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随即,他低下头,将视线对准了桌子。
那上面正放着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
13
林清晨盯着那刀看了几秒,但并没有伸手去拿。
他在的卧室开了灯,而我站的客厅并没有开灯。
我惊了出了一身冷汗,迫不及待地想藏进夜色的黑暗之中。
「师母。」
林清晨先开口了,语气还是那样恭敬。
我想问他为什么会打扮成这样,但竟吓到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站了起来:「你先坐会吧,我去洗把脸。」
等他走出屋子,我立即冲进卧室,想将桌上的尖刀拿走。
但我的视线却被别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张彩色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女孩。
双手像不受控制似的,我将女孩的照片拿起来细细端详。
照片里的人穿着绿色的碎花裙,扎着两个麻花辫。她站在荷塘前,面向镜头,笑得很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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