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五一要加班。
我上网发疯。
细数老板办公室里的每一样物品。
从真皮沙发,到他用过的牙刷。
我说下班把它们都给卖了,然后拿钱点十八个男模。
结果视频火了。
热评第一是老板本人。
他:“你有病吧?怎么不干脆把我也给卖了?是有什么犹豫的心事吗?”
1
身为总裁秘书。
此时,我端着泡好的咖啡,站在会议室门外。
男人的嘲讽声连隔音门都挡不住。
说话语速极快,吐字清晰。
“一个两个我要你们干什么吃的?说实话,这策划是不是你们用脚写的?”
“拿去菜市场,路过的大妈都要夸一句:好菜!真的好菜!”
“还有这项目书,看了二十页我都不知道你想讲什么。重点你能表述清楚吗?按你这语言组织能力,我去奔丧都不知道谁死了!”
“一群蛋白质,白痴笨蛋神经质!做得一坨屎,甚至自信到屁股擦都不擦就拿到我面前!”
“大自然进化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忘带脑子了,能不能走点心?我花钱请你们来公司是来气我的还是办事的?”
会议室里大家纷纷埋头当乌龟,一声不敢吭。
听到这,我识相地端着咖啡扭头就走。
老板正在发火,我是活腻了才往枪口上撞。
他可以少喝一杯咖啡。
但我不能多挨一顿骂。
借口去上厕所。
等再回来时,会议室已经没人了。我知道危机暂时解除。
于是重新泡了杯咖啡,往总裁办公室走。
门半掩着。
有人先我一步。
是财务部走关系塞进来的秘书助理,程思思。
她穿着紧身包臀裙,脚踩十厘米红底高跟鞋,妆容精致。
掐着嗓子,娇滴滴道:
“沈总,您要的咖啡。”
说着弯腰,准备将咖啡放到桌上。
男人坐在办公桌前,身材修长挺拔,长相极为俊美,眉眼深邃。
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和矜贵。
然而此时,
那双眼睛带着过分的冷漠。
“你哪位?”
“谁让你进来的?”
“这是你的工作吗?”
“出去。”
她脸上的笑一僵。
“沈总,我,我是新来的秘书助理,程思思。”
“南辞姐在忙,她让我替她送过来的。”
?
身为本人,我怎么不知道。
男人头也不抬,继续批文件。
“出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程思思深吸了口气。下一秒,脚上像长了痔疮站不稳似的,端着咖啡就要往前扑。
男人动也不动,声音冷沉。
“劝你泼之前想清楚,我这身西装二十万,你能不能赔得起。”
“......”
她摇摇晃晃,最后硬是站稳了。
男人看着她,视线上下打量一番。
嗤笑道:
“打扮成这样,请问你上的什么班?你是多想让警察来抓我?”
“我也不知道人事为什么招你进来,连造型上的作用都起不到。想取代季秘书的位置?可你既没有她好看,能力也不及她千分之一。”
我忍不住勾起嘴角。
骂了我这么久,狗老板终于看见我的好了。
然而,我高兴得太早。
他补充道:
“当然,我并没有在夸她,也没有在骂你,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就像季秘书打扮得比我奶奶还土一样。”
“......”
程思思脸上的笑已经快挂不住了。
“还是说,你看上的是老板娘的位置?”
他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人不要去追求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与其抱着一夜飞上枝头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如多提升自己。我建议你先去查查有没有帕金森和羊癫疯。”
“......”
早该有预料的。
沈烨的嘴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带着咖啡哭哭啼啼地走了。
经过门口时,还不忘剜我一眼。
???下一秒,男人不冷不热的声音响起。
“季秘书,你还要在门口站多久?兼职当保安?”
我叹着气进门。
这简直是无妄之灾。
他慢条斯理地扶了扶金边眼镜。
修长的指节轻扣桌面。
看这架势。
得,又要挨骂了。
“季秘书,我给你开七位数的年薪不是让你来看热闹的。希望你多学学电线杆,时刻清楚自己的定位。”
“有点危险防范意识,我现在身价这么高,要是被人毒死了,你要进去吃牢饭的。”
看在工资的份上。
我忍。
“多点眼力见,如果近视度数太高,公司可以出钱给你做手术。我不希望下次还有不三不四的人想要靠近我。”
我戴的是平光镜,他不是不知道。
干脆直接骂我眼瞎好了。
“还有,季秘书,你平时都不照镜子的吗?穿这么土,严重影响公司形象,客户被你吓跑了谁赔我损失?”
我呵呵干笑。
“笑得真丑,你还不如不笑。”
沈烨。
我去你爹的。
这嘴越来越欠了。
要不是你给的实在太多,我早就不干了。
这拿的叫工资?
分明是窝囊费。
2从办公室出来。
程思思抱着大箱子,在收拾东西。
她被开了。
连带财务部的都被老板骂了一顿。
她把高跟鞋踩得哒哒响。
看着我,眼里满是怨毒:
“他看不上我,更看不上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谁知道你是怎么坐上这个位子的,你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我微微一笑,一改在老板面前的窝囊。
“真是不好意思哦,我是北大硕士毕业呢,凭真、才、实、学进来的。”
“也对,哪里比得上程小姐三本毕业靠关系进的。”
平时给我添麻烦就算了,今天害我挨骂不说,还想给我泼脏水。
真当我是软柿子,谁都能捏?
分币不掏,还想骂我,想得倒美。
“你......”
凭借身高优势,我俯身压近。
“靠男人实现阶层跨越?这很难评,毕竟我没经验。隔行如隔山,我祝你成功。”
“离职愉快哦,程小姐。”
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
怎么办呢?
她只能干瞪眼憋着。
一口郁气终于散了不少。
进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乳腺增生。
诚不欺我。
下午。
给老板的发财树松土、浇水。我拿着小铲子,越挖越起劲。
办公室也没人。
老毛病又犯了。
忍不住哼上两句。
“在大大的公司,挖呀挖呀挖。挖厚厚的工资,还是不够花。被特别烦的老板骂呀骂。”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唏嘘。
沈烨懒散地倚着门框,不知道在这听了多久。
他弯起嘴角,似笑非笑。
“唱这么好听,季秘书你不要命了?”
“......”
作为唱歌跑调选手,一展歌喉被偷听。
我窘得脸一下子通红。
“有当歌手的想法吗?有的话我报警了。”
“......”
沈烨,我去你大爷的。
3
五一假期前一天。
沈烨出差刚回来。
司机小赵恰好请假,老板让我去酒店门口接他。
因为人多,我找了半天没看到他本人。
于是给他打电话。
“老板,你在哪啊?”
那头的声线清冷低沉。
“你对面。”
我纳闷,又往前开了开。“没看到啊,要不老板你挥挥手?”
他声音仿佛从牙缝里发出来。
“季秘书,我手都快挥烂了,出租车都拦下十几辆了。”
我心一惊。
“不是,我真没看到。”
他冷笑:
“你开过头了。”
“......”
等到他上了车,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努力掩饰尴尬。
沈烨坐在副驾,跷着二郎腿。
意味深长瞥我一眼。
“眼眶子里装俩蛋,光会眨眼不会看。”
“......”
想把他毒哑,不开玩笑。
他又开口:
“今晚回去收拾收拾,明天跟我去出差。”
什么?
手里的方向盘差点没握稳。
我以为他忘了时间。
“老板,明天五一放假。”
他自然地接过话头。
“我知道。”
有没有搞错。
明天帅哥约了我吃饭啊。
我这人,除了爱财还好色。那帅哥一口一个姐
姐地喊我,我好意思放人家鸽子吗!
我垂死挣扎:
“老板,我能不能不去?”
他看了我一眼,温柔而又残忍地吐出几个字。
“不能,除非你不想干了。”
报复,这绝对是报复。
小心眼的大傻迷。
我气得把车开得飞快。
一路上对他的欲言又止,视而不见。
到了公司门口。
他迟迟不下车。
眉头紧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
糟糕,我忘了老板晕车。
他语气生硬:
“季秘书,十五分钟的车程,你超车十次,别车八次,骂人六次。你是有路怒症吗?”
“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别人着想。坐你的副驾有生命危险,我建议你以后不要开车。”
“......”
我建议你不要开口。
到了办公室,整理明天出差用的文件。
帅哥给我发来消息。
问我明天几点出门,他过来接我。
我愧疚地回复:
“不用了,我临时出差,我们改天再约吧,不好意思啊。”对面顿了下,欣然接受:
“没关系,我等姐姐什么时候有空。姐姐出差注意安全,一路顺风。”
他好乖好体贴,我哭死。
看着手底下的文件,越理我越生气。
老板不在。
我干脆拿起手机,拍视频发疯。
细数办公室里的每一样物品。
从老板平时打的伞、吃饭用的碗,到脚下踩的意大利手工地毯。
从他屁股底下坐的真皮沙发,到他卫生间里用过的牙刷。
配文:
“下班把它们都给卖了,然后拿钱点十八个男模。”
拍完就发到了某个短视频平台。
结果半夜睡觉前,习惯性打开一看。
消息 99+。
意料之外的,视频火了。
热评第一:
“你有病吧?怎么不干脆把我也给卖了?是有什么犹豫的心事吗?”
这熟悉的语气,我心一颤。
评论区都在调侃:
“欢迎收看翻车现场。”
“哈哈哈哈哈第一次见玩梗被老板抓包的。”
“作者:明天上班因为先迈左脚被开除。”
“这办公室壕无人性,九块九挂小黄车,我没开玩笑。”
“老板:这办公室是你的吗你就卖?”
“老板:你小子最好晚上一只眼站岗一只眼放哨。”“你看老板那么关心你,问你是不是有病。”
“你真是个人才,加你了,拒绝一下。”
“谁家好人连二手牙刷都卖啊,别太离谱。”
“牙刷刺毛了,我建议直接送我。”
我看了眼自己的昵称:
“我的老板是大傻迷”
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会吧,应该不会这么巧。
我记得老板不玩这个软件的。
点进热一的主页,什么都没有,唯独 IP 和我在同一个城市。
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
手机联系人发来消息。
老板:“季秘书,麻烦明天上班解释一下你的昵称。”
我:“......”
你还不如让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不把你也给卖了。
那我起码还能理直气壮地说确实卖了。
4
当务之急,我不得不思考。
明天先迈哪只脚被开除的可能性更小。
如你们所见,我的老板他嘴很欠。
欠到路过的狗都得挨一顿骂。
作为沈氏集团总裁、沈家唯一继承人。
他除了长得好、身材好、会投胎之外,毫无优点。
江市媒体对他的评价用八个字概括:“商界流氓,防不胜防。”
别人的商战:狠辣且无视法律。
沈烨的商战:无耻且没有素质。
宋氏集团公司员工犯蠢,得罪客户上了热搜。
沈氏占了大便宜。
沈烨用官方号连发三条,落井下石。
不说雪中送炭,起码是雪上加霜:
“什么情况小宋?顾客应该是上帝啊。”
“呦,感谢宋总送来的泼天富贵,您老配享太庙。”
“看到有一半的网友都在骂,我很痛心,另一半呢?是没键盘吗?”
气得宋总直接把他拉黑。
总结:不犯法但犯贱。
能当上他的秘书,可能因为我们是一路货色。
我的道德具有主观能动性。
而他开的工资具有客观规律性。
正确发挥主观能动性,必须以遵循客观规律性为前提。
我总不能为了道德拒绝钱吧?
简单来说,还是那句话:
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拿这个考验干部可以,但我不行。
于是我俩联手,约等于他开门放狗。
他这个人,出名的除了长相,还有毒舌和记仇。
鉴于之前对手陆氏蓄意压价,硬生生从沈氏虎口夺食。
后来两家同时竞标城西地皮。
由于两栋公司大楼正对着。沈烨特意买了个大镜子,天天照对面。
问就说他用来正衣冠。
照了一个月后发现,破财的效果不太显著。
于是换我假扮成保洁阿姨,混进陆氏内部,用开水浇死了老陆总的发财树。
据说那天,迷信的老陆总哭得像个孩子。
第二天,老陆总请客户吃饭。
在沈烨的掩护下,我溜进后厨,把十二道硬菜改成十二道黄花菜。
成功让合作泡汤。
没办法,老陆总只好打道回府。
老陆总上了年纪,注重养生锻炼,骑的自行车。
我前脚偷放了人家车胎气。
沈烨后脚就脸不红心不跳地开车装偶遇,贴心地送老陆总回家。
搞得老陆总心里踌躇。
骂他也不是,谢他也不是。
正寻思他这玩的哪出。
回家就被老婆给揍了一顿,理由是他衬衫下摆有个口红印。
老陆总反应过来心里那叫个悔啊,有苦难言。
商场情场,场场失意。
老陆总欺负够了,沈烨的目光又盯向了小陆总。
小陆总大学还没毕业,无心家业。
被迫天天去公司打卡。
上班期间不是打游戏就是看电视。
沈烨买通小陆总办公室秘书。
他要是看电视,就拔他路由器。
他要是打游戏,就偷他充电器。没两个星期下来,小陆总不但被队友喷了个狗血淋头,游戏段位也掉了三大段。
本以为他多多少少会有点察觉,没想到这人理直气壮地找到他爸。
“我就说你这地风水不好,连棵树都养不活,你偏不信。”
然后他顺理成章去网吧开包间打游戏。
我也顺理成章地安排了个美女进去。
接着沈烨顺理成章地打电话给老陆总告状,说他儿子不学好。
小陆总当晚回去被混合双打得有多狠,第二天在沈老爷子面前告状哭得就有多惨。
物理干扰下,沈氏得标。
沈烨在公司门口,用音响单曲循环放好运来。
作为他的贴心秘书。
他一撅腚,我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默默掏出横幅:
“沈氏屹立不倒,陆氏地位不保。”
硬曲配红幅。
气得老陆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指着沈烨就骂:
“嘿,你个小王八蛋,亏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心眼忒坏了。”
沈烨挑眉,语气一本正经。
“陆叔,善语结善缘,恶语伤人心,下次不要说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话。”
“......”
往好的地方想,我是沈烨目前手底下最得心应手的秘书,他找不到比我还缺德、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比我还有才能的了。
往坏的地方想,我在他手底下装了半年的窝囊鬼,他说啥是啥我绝不顶嘴,结果全在今天毁了。
要单单是这一件事情还好,关键是我高中和他水火不相容,高考毕业还坑了他一把。
当时的我也没想过,六年后我会在死对头的手底下当秘书。
本来硕士毕业后,我找到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进的也是大公司。但是部门经理骚扰我,我冲动之下把人揍狠了,那老逼登在医院躺了两个月。
因为老登他是董事长小舅子,我被开除不说,还被业内封杀。
就在我失业之际,沈烨出现了,不但没找我算账,还高薪聘用我。
不计前嫌,任人唯贤。
他真是个好人。
为了让他一直好下去,我决定一直装孙子。
没想到今天露馅了。
实在失策。
他又是个记仇的,万一新仇旧账一起算?
不承想,这太可怕了。
我睡了。
晚安,这个比世界。
5
早上九点。
老板的车停在我家楼下。
沈烨坐在后排,长腿交叠,侧脸清隽。
我正寻思着,哪只脚先上车比较好。
他淡淡掀起眼皮。
“怎么,又想卖我车了?”
“......”
那哪能啊,我疯狂摇头。
“那你还不上来?等我请你?”
可能因为昨晚没睡好,我脑子一抽。
下意识问:“老板,怎么上?”先左还是先右。
男人没好气道:“蹦上来。”
然后,
我就真的,很听话地蹦上去了。
结果一不小心用了体育考试跳远时的力气。
我来不及刹车,他没来得及躲。
身体不可控地往前扑。
猝不及防。
“咚”的一声。
耳边是低哑的闷哼,男人的后背被抵在车门上,我的额头磕在他下巴,双手下意识找支撑点。
掌心结实的触感下是清晰的心跳声。
距离挨得很近,湿热的气息喷洒在头顶,腰处被宽大的手掌包裹。
男人的眸底沉静墨黑。
我抬起头,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眼前绯红的薄唇、上下滚动的喉结。
气氛变得很奇怪。
直到驾驶座传来细微的抽气声,打破凝滞的空气。
我噌地从老板身上弹起来。
双手合十放在额前。
语气诚恳:
“报一丝啊,报一丝,我不是故意的。”
沈烨慢半拍地起身,动了动肩膀,没说话。
耳廓泛着难以察觉的薄红。
过一会儿。
“嗯,你有意的。”
前面小赵八卦地转头,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然而程思思被骂的话,我记忆犹新。
我迅速竖起手指,证明清白: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否则我一辈子发不了”
“你闭嘴,吵死了。”
誓没发完,被打断。
沈烨深吸口气,抬手按了按跳动的眉心。
我默默补上:
“财。”
他脸色瞬间冷了下去。
看向前面。
“怎么开的车?晃得我头晕。”
小赵欲言又止。
.....不是,明明车还没启动啊。
他:“都闭嘴。”
好消息,昨晚的事过去了。
坏消息,老板又开始阴晴不定了。
我老老实实噤声。
车内安静得吓人。
后知后觉。
刚刚发誓我好像竖了四根手指?
6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这次出差,是和陆氏谈投资。
生意场上的合作有一半都是在饭桌上谈的。
包厢门推开。里面的少年穿着黑色短袖,随意地支着腿打游戏。
沈烨眉头一拧:
“怎么是你?”
听见声响,他放下手机转头。
短碎的银灰发衬出阳光帅气的脸。
双手枕在脑后,姿态懒散。
“没办法,我爸不想看见你。”
他视线往后扫,落在我身上,眼睛亮晶晶的。
“姐姐,惊喜吗?”
看清他的脸,我默默退了两步。
惊吓还差不多。
打死我也没想到,天天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叫我的人是小陆总。
那天我穿着保洁服,趁机摸到老陆总办公室。
午休时间,里面空无一人。
我端起小喷壶就往发财树根倒。
忽然办公桌后面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少年顶着个鸡窝头从桌后站起,睡眼惺忪。
怔愣地看着我。
我吓得一动不敢动。
“那什么,我公司保洁,浇水的。”
他突然弯唇笑了笑。
“别慌,我实习生,偷偷摸鱼的。”
他从桌上拿起热水壶递给我。
小声道:
“姐姐,用这个浇,死啦死啦地。”对视间,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默契的意味。
我心想,这帅哥人还怪好的嘞。
后来他提出加个联系方式,我好色,也就同意了。
他整天姐姐长姐姐短地找我聊天。
约我吃饭,好几次都因为我临时有事,爽约了。
后来,我虽然跟着老板欺负小陆总,但一直没见过他本人。
哪知道他就是他。
这么一想,他是真孝啊。
胳膊肘往外拐。
陆鸣殷勤地将我按在他和沈烨中间的空位坐下。
拿过菜单塞我手里。
“姐姐,看看你想吃什么。”
完全忽略了第三者的存在。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人在约会。
沈烨意味不明的目光在我俩中间徘徊。
视线经过陆鸣的头发顿了下。
唇角掀起一丝薄淡的弧度。
“真是山羊放了绵羊屁,洋气又骚气。”
“......”
“......”
恰好菜上齐了。
陆鸣将面前那盘香菜牛肉往边上移了移。
动作微不可察。
突然,左边冒出一道冰冷的声音。
“凤姐吃樱桃,人丑嘴还叼。”“......”
少年气得攥紧拳头。
突然想到什么,挑眉看了沈烨一眼。
“姐姐,他对我这样也就算了,不会平时对你也这么凶吧?”
“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不会是真的吧?”
“女人奔三一枝花,男人奔三老黄瓜。沈总今年二十六了吧?啧啧。”
我......
你可快别说了,没看我老板脸黑得像锅底。
为了打圆场。
我慌忙用公筷夹了一个鸡腿,放陆鸣碗里。
“吃菜吃菜。”
少年偃旗息鼓,慢慢咧出两个小酒窝。
“我听姐姐的。”
“季秘书,别忘了你是谁的人。”
眼看沈烨脸色阴沉。
我赶忙又给他倒了杯水。
“老板,喝水喝水。”
陆鸣啃着鸡腿,小声比比。
“小气鬼,喝凉水。”
“秘书怎么了,她还是我学姐。”
“......”
貌似小陆总确实是北大在读。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这场面我是控不住了,要不你们打起来吧?
沈烨舌尖抵了抵下颚。可能真被气狠了,失态得有些幼稚。
“这么爱攀关系,你怎么不说地球是你家的?”
“学校那么大,一个月能见着一回不?”
“还学姐,你不问问她高中和谁当了两年的同桌。”
“要不是出了点意外,你现在高低得喊我一声学长。”
两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我。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我飘忽着眼神,强装镇定。
低头啃西瓜。
“哈哈,这瓜真甜。”
7
我和沈烨相识于高二上半学期。
那时候他刚从国外转学回来。
完完全全一副有钱人家少爷的模样,矜贵又高冷,对所有事情都理所当然,不屑一顾。
包括我最看重的年级第一的位置。
我一直都知道,比我过得好的人大有人在,不是每个人都和我拥有同样的遭遇。
但是,他的出现让我觉得。
原来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不仅仅可以是一道鸿沟,还可以是一座永远翻不过的大山。
我出生在一个略有知识的家庭,爸妈都是大学生。
他们接受过高等教育,却并没有洗去陈旧而腐朽的思想。
我出生的那天,产房外围了好多人。
得知我是女孩子,我妈昏睡前说了一句“真是冤孽”。
我爸赔笑着给来贺喜的人发烟,说这次不办酒席了,下次给大家补上。
我奶奶在乡下拍着大腿骂街,说我爸娶了个赔钱货,还生了个倒霉货。
于是在我六个月大的时候,妈妈怀上了弟弟。整个家里一扫之前的阴沉,笑得牙不见眼,热热闹闹。
弟弟出生后,他们争着抢着抱弟弟,却没人想起角落里饿了一天的我。
求生的本能使我嚎啕大哭。
我妈说,她肯定是看弟弟更受欢迎,心里不平衡,故意吸引注意力的,女孩子从小就有嫉妒心。
后来,我磕磕绊绊地长大了。
但我仍然不懂。
我不懂为什么弟弟早上可以吃三个煎蛋,而我却分不到一个。明明老师说鸡蛋有助于长身体,
而我爸却说女孩子不需要那么多的营养。
我不懂为什么弟弟可以高价上私立学校,而我只能把书翻烂,凭借成绩好免学费上一所公立学校。
我不懂为什么弟弟放学后哭着喊着不肯去上兴趣班,爸妈还要哄着他去;而我提出弟弟要是不愿意,我可以替他去时,爸妈会骂我小小年纪心机重。
我不懂为什么弟弟从来没进过厨房、做过家务,而我却要每天早起,一年四季地将手泡在冰冷的池水里,洗刷沾满油腻污
渍的碗筷,再搓完一家的衣服。
我不懂为什么深夜里我仍在学习的时候,从来没有等来一声关心、一杯牛奶,只有无尽地谩骂,说我浪费电,说我败家。
我不懂为什么就因为是姐姐,所以所有的好东西都要让弟弟先挑,他的作业需要我帮他写,他打我时我不能还手。
我不懂为什么弟弟可以每天被接送上学,而我需要自己走回来。
有太多的不懂了,于是我开始问为什么。
上初中之后,学校离家很远,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在路上。
于是我问爸爸能不能像送弟弟一样,送我上学。
因为他们不放心,所以弟弟一直是走读,而我是住校,一个星期只用麻烦他们一次。
爸爸没说话,我以为他是答应了。
星期一的早上,五点没到,我被妈妈用鸡毛掸子打醒。
她讥笑说,不是让你爸送你去学校?
我沉默着坐上了我爸开的车。
窗外的天黑沉沉,像一只潜伏的獠牙巨兽。
一路上我爸不停地咒骂我,他说你怎么不去死,眼神恨不得把我吞了。十五分钟的车程,我听到了这一辈子最恶毒的谩骂,从没想过有些话会从一个父亲的口中说出来。
去得太早,校门没开。
我靠着门口的铁栏杆,静静坐了两个小时。
天很冷、很黑。
我看着太阳一点点从东边升起,曦光满天。
从此我心里憋着一口用不完的劲,它支撑着我早起两个小时,一步步走完从家到学校的六里路。
九千二百六十八步,我走了整整三年。
我不像弟弟,他从来不用为钱而发愁,我没有零花钱。
我穷得只剩下卑微又一文不值的自尊心。
尝试张口要过,但他们是文化人,不仅不给,还总能用只言片语将我的自尊心踩在脚底碾得稀巴烂,羞辱到极致。
在弟弟无忧无虑的年纪,我已经想尽办法地赚钱。
所以,我从小就爱钱,我没钱不行。
小区捡垃圾,替人写作业,帮人发传单,考试前卖涂改液,考试后卖三色笔。
时不时再挨两顿打,说我出去丢人现眼。
事情的转折在初中毕业那个暑假。
他们一家三口开车出去旅游,路上因为意见不合争吵,而我弟抢夺方向盘。
最后高速逆行,同一辆货车相撞。
两辆车都翻了。
五人,无一生还。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可惜。
为货车上坐着的一对新婚夫妇感到可惜。
他们的后事办得匆忙,老太太急忙从乡下赶来争夺遗产和赔款。
她本来一分都不想给我留。
我拿着菜刀撒泼打滚,比她还狠。
我到处散播季家父母虐待闺女的事,我说老太太还想吃绝户。老太太子女多,我不要面子,他们总有要面子的。
一来二去,我分到两万块,和住的那栋老破房,房里值钱的都被老太婆搬走了。
虽然不多,但是我终于能争了。
我还给自己改了名字。
从季招娣,到季南辞。
我不再是那个为了弟弟而出生的存在,我就是我自己。
8
一中是老牌名校,不缺优质生源。
即使我中考成绩很好,也没能得到特殊的减免政策。
但是从高一到高二,年级第一永远是我。
每个月的奖学金非我莫属。
学校考虑到我的情况,允许我走读。
我每天都很忙。
早上收费帮住校的同学带早饭,中午有偿给同学补课,下午把笔记本拿去打印卖,晚上去便利店兼职。
除此之外,还会参加一些竞赛。
赚的钱勉强够生活。
我人缘不太好,因为我没空和他们聊八卦,也不讲同学情,帮他们做什么都明码收费,脸上写满了缺钱和爱钱,身上充满了市侩的气息。
所以在沈烨这个转校生,空降第一后。
他们都在看我的笑话。
我当时和沈烨不熟,心里也没什么感觉,顶多是惋惜没了五百块钱,同时鞭策自己再努力一点。
看完成绩走进教室时。
大家都围在沈烨边上,夸他厉害,幸灾乐祸终于把我拉下来了。
“第一终于换人了!”
“期待看到季南辞的脸色。”
“她到嘴的奖学金飞咯。”“奖学金好像给她一个人设的,别人从来没有份。”
“她平时那么傲气,这次终于踢到铁板了。”
少年靠在椅子上,眉宇间露出一丝不耐烦。
“第一很难吗?这么激动,你们没拿过?”
“五百块很多吗?还不够我一双袜子。”
“嘴这么碎,怪不得你们拿不到第一。”
“......”
他们悻悻然。
这处的面子丢了,自然要从下一处找。
青春期的面子大过天,出口的话往往带着恶意而不自知。
又或许是自知的。
“五百块对我们来说当然不算什么,但对季南辞可是一笔巨款啊。”
“哈哈哈哈她穿的鞋都是促销打折的。”
“也不知道她从哪买的三四十的鞋,能穿吗哈哈哈。”
“唉,她是不是就两双鞋啊,也没见她换过别的。”
“该不会平时都不刷吧?”
再过分的话,我不是没听过。
相比之下,这倒也不算什么。
我神色自如地开口:
“这么关心我,你们是要给我捐款吗?”
弱点有时候可以用作反击最好的武器。
为当下改变不了的现状困扰,只能是徒增烦恼。
他们一瞬间噤声,脸上写满了心虚。
笑我贫穷,又不帮我脱贫。
那我穷不穷和你有什么关系?9
耀眼的人,总会得到关注。
长得好,成绩好,家境好,转学生。
这几个标签,让沈烨成为课后讨论的对象。
他们说,他一天一套衣服,鞋子从来不重样,贵得咋舌。
他们说,他上课不认真听成绩也这么好,是天分,季南辞只能靠勤奋。
他们说,他和大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突出一个人的存在,往往需要一个陪衬。
我,就成了他们口中所谓的,和沈烨,一个地上一个天上的对比。
一个是下里巴人,一个是阳春白雪。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和他没关系,但嘲讽因他而起。
我很难对他有客观公正的态度。
尤其是,月考过后,班主任发现他的英语突出,但语文较为薄弱,我和他恰好反过来。
于是我和他被迫成为同桌。
英语课上,老师让我们分段朗读课文。
一向严苛的老师,夸赞如流水奔向他。
而我只得了一句“中式英语,还要努力”。
如果他面露喜悦还好,但他仍然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他的无所谓,让我觉得自己的努力一瞬间全都白费。
我全力追求的,是人家触手可及甚至是嗤之以鼻的。
因为喜欢钱,我一向觉得有钱人都很可爱,但现在我只觉得他讨厌。
最烦装逼的人。
他和我搭话,我不理。
他问我作业,我不说。他吐槽我的英语发音听起来像是在说外星语。
我骂他语文是体育老师用脚教的。
仗着他语文基础不行,我整天变着花样地用歇后语骂他。
“我看你是王母娘娘来姨妈。”
“?”
“神经。”
......
“光着屁股推磨。”
“??”
“转着圈地丢人。”
......
“山羊放了绵羊屁。”
“???”
“洋气又骚气。”
......
他气得双唇紧抿,像个河豚。
第二天眼底一片青黑,恶补了一夜的歇后语,骄傲得像只斗鸡。
他:“乌龟照镜子。”
——瞧你那王八样。
我:“柠檬掉进夜壶里。”
——你是又黄又骚还带点酸。
他:“死王八炖汤。”
——一肚子坏水。
我:“王八买西瓜。”
——滚的滚、爬的爬。......
我说他装逼,他说我矫情。
谁看谁都不顺眼。
几次考试下来,第一是我俩轮流坐。
但我细心地发现,他每次考试都用同一支笔。
考前双手合十,神神叨叨。
他肯定请外援了。
有钱人花样多,我怕他请小鬼。
于是为了公平起见,考试前,我去买了两支一样的笔,他一支我一支。
换了笔之后,他果然露馅了。
历史老师抱着改好的卷子进班。
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们这个方向。
看的肯定是他。
“整个年级的两个最低分,都在我们班。”
“沈烨,二十五分。”
班里一片寂静。
满分一百分,二十五属实差到极致。
被点到的
少年,错愕不已。
老师把卷子递给他,语气幽幽:
“你可真是个缺德的汉奸。”
我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她转头看向我:
“你别笑,你俩半斤八两,你二十。”
“......”“他是汉奸,你就是鬼子。”
“......”
全班包括沈烨在内,都笑得发颤。
哦。
果然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拿到卷子后,我才发现我大题一片空白,比脸还干净。
他的卷子也是。
我俩对视一眼,转头去翻文具盒。
那支笔上写着:“可消失笔”
“......”
“......”
鉴于这是一项非必要开支,买的时候我和老板说要最便宜的。
果然,便宜没好货。
满分一百,主观题分值七十五,选择题二十五。
选择题用读卡器扫描,所以统一拿 2B 铅笔涂,没用上黑笔。
也就是说,他的选择全对,而我错了一个。
“我的笔是你换的?”
我自知理亏,老实解释了一番。
他表情逐渐僵硬,慢慢抬眸。
“季南辞,你是不是有病?我拜的是雅典娜!智慧女神雅典娜!”
奥,这样啊。
“公平起见,那我下次考试前拜孔子。”
“......”
10
自此一遭,我才清楚地意识到他有多小心眼、多记仇。因为晚上睡得晚,早上还要帮忙买早饭。
我早自习经常迟到,为了不被扣分,都是偷偷翻墙进学校。
他一个早自习常常不来的人,自告奋勇加入学生会查纪律,天天起大早蹲围墙后逮我。
导致我的名字连续一个月出现在违纪名单上。
我平时分被扣了大半,而平时分和期末三好学生评比挂钩。
三好学生奖,一千块。
扣我分可以,扣钱不行。
于是体育课考试,我故意给他各项分数都压低了报。
周围都是人。
我声音很大。
“跳高:一米三。”
“跳远:一米六。”
“50 米:九秒八。”
“800 米:五分钟。”
“引体向上:0 个。”
“身高:”
我放开了嗓子喊:
“179cm!”
他终于忍不住破防尖叫:
“你放屁,老子明明 185!”
我佯装害怕:
“好吧好吧,沈同学说多少就多少。”
他气得脸颊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
我眨眨眼。
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姐整不死你。
元旦晚会,老师让班级出节目。
我知道他不会跳舞,他知道我不会唱歌。
但我俩的名字都出现在了彩排名单上。
我独唱,他伴舞。
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俩脸色都不太好。
选定的歌曲是《牵丝戏》,偏柔媚古典。
我红着脸找到老师:
“老师,我能不能不上台?我真不会唱歌!”
老师上了年纪,拍拍我的肩膀。
“你这孩子,搁着谦虚呢!”
“......”
然而,真正轮到我和沈烨上台的时候。
老师才恍然,我刚刚不是在低调,我是在自我介绍。
破音不说,我甚至把《牵丝戏》的调子硬生生唱成了《好汉歌》。
至于沈烨,他跳着跳着跟自己打起来了。
台下哄堂大笑。
老师沉默良久。
开口点评:
“季同学啊,中气十足,嗓门很大哈,身体好身体好。”
“沈同学啊,那什么一看就不缺钙,骨头硬得很,不卑不亢的。”
“你俩一看都是学习的好料子!”
“......”
“......”
里子面子算是都丢光了。热气直冲脑门,不用看也知道脸红了个彻底。
我微微侧头,沈烨瞪了我一眼,耳尖殷红。
本以为战争还得继续。
后来,班主任喊我去办公室,谈谈贫困生最新补助的事情。
没过几天。
我填的那份申请表,被有心人拿去班里传阅。
虽然那个同学最后被学校警告处分。
但是那张表,被看了个遍。
表上一字一句,都是我的自剖。
原本模模糊糊的事,一瞬间都有了清晰,大家看我的眼神里有同情、有震惊,也有避讳。
渐渐地,
有传言说我天生克命,爸妈和我弟是被我克死的,谁和我走得近,也会沾上不幸。
他们自诩为正义,劝沈烨不要和我当同桌。
我以为他会借此落井下石。
没想到他连眼皮都懒得抬起,面露讥嘲:
“见过裹小脚,没见过裹小脑的。”
“脑子空不要紧,关键是不要进水。”
“成绩不好可以学,长得丑可以整,心眼坏可没法治。”
“一个个嘴上像是去厕所抹了蜜,说话比村头十个老太太加起来还要碎。”
“正义使者”们被骂得面红耳赤,纷纷离散。
阳光斜照下,少年的脊背挺拔如松,额前的碎发带出一道光影。
少年侧头盯着我冷笑。
“把我骂得跟个孙子似的,轮到他们就一言不发。”
“季同学,你区别对待啊。”
我实话实说:“他们是我客户。”
“......”
他面无表情,从兜里数出十张红钞票。
拍在桌子上。
“我命令你下次骂回去。”
“骂得好,月底有绩效奖金。”
班上同学一个个抠得不行,我一学期在他们那还挣不到一千块。
两秒不到,我就作出了选择。
眼疾手快拿过钱,换上一副谄媚的笑:
“好嘞!老板!”
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钱过不去。
“老板,万一不小心真克到你了,钱归钱,事归事,一码归一码哈。”
“闭嘴,老子有钱,老子以后天天穿耐克。”
“......”
11
九点,下晚自习。
我收拾书包,打算抄近路去便利店兼职。
班里几个女生在讨论。
“诶,你知道吗?我们学校周围有变态。”
“是个露阴癖,吓哭不少女生。”
“听说就在沙街路。”
“今晚我们走大路吧,我害怕。”
我动作一顿。
沈烨拎着包,从座位上站起来又坐了回去。
他不经意问道:“你家在哪条路来着?”
沙街路。
我去兼职,也要经过这条路。
就算我不去赚钱,但我总不能不回家吧?
“你要不,别从那走了?”
“不,我就从那过。”
眼看时间来不及,我背上包就往外跑。
身后是他渐远的声音。
“季南辞,你回来,我送你过去!”
不从那过就要绕路,绕路就要多花一个小时。
九点十五上班,迟到扣一半工资。
凭什么不从那过。
就从那过。
管你是什么变态,挡我财路,我让你变成死变态。
昏暗的路口。
几米处,一个西装男人堵在小路中间,门户大开。
慢慢走近,笑得像是在发癫。
他妈的。
还真有变态。
我扔下书包,撸起袖子,不退反上。
我为什么这么穷,因为我拿了大半的钱用来学防身术了。
能保护我的只有我自己,以前是以后也是。
教练还说我天赋好,个高劲大,上手快。
我一脚上去正中靶心,打得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专挑疼的地方揍。揍到他告奶奶。
我收脚回头,找丢下的书包。
就看见少年白衣黑裤,静静贴着墙壁,怀里抱着我的书包,右手拿着,拿着一块板砖。
“......”
“......”
见我回头,他下意识扔掉搬砖。
“我什么也没看见。”
半晌,又补了一句:
“真的。”
警局里。
沈烨面色镇定:
“警察叔叔,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亲眼看见那个变态想对她动手动脚,然后季同学大吼一声,气势如山倒。变态吓得一哆嗦,转头撞墙上了。”
我抹了抹眼角,无辜点头。
警察:“......”
一旁的女警姐姐,给我们递了杯温水。
笑了笑,“行了,你们这是正当防卫,做的好事,别慌。”
那个变态是惯犯。
从警局出来后,我不但没事,还得到五百块奖金。
至于兼职,我跟老板说了今晚的事,她安慰我回去好好休息,今晚的工资照常给我。
金钱使人快乐。
我也不是没良心的人。
现在看谁都顺眼得很。
想到沈烨刚刚帮我说话,我一把搂过他的肩膀,一副兄弟好的模样。
“老板,我请你吃夜宵,你想吃什么?”
他偏过头,唇角悄悄翘起:“麻辣烫。”呦,大少爷也开始接地气了。
我最喜欢吃麻辣烫了。
他去吃麻辣烫,辣椒拼命地放,我说你别浪,他非得跟我杠,说这样味道更棒,然后嘴肿得像腊肠,没个人样,厕所去了三趟。
12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那天过后,我们算是握手言和。
他也不再早起蹲我。
我帮他补语文,他帮我补英语。
甚至给我介绍了一份高薪家教工作,周末两天我能赚五百块。
我为我之前的有眼不识泰山而道歉。
他不是装逼狗,他是我的财神爷。
国庆假期最后一天。
我在家写作业。
球球对着门吼叫。
球球是我养的狗,别看它身形小,凶得很。
我开门一看,沈烨牵着一只大金毛站在门外。
昂首挺立,眉宇间难掩得意。
“看我的狗怎么样?”
身形高大,毛发顺滑,金闪闪的,优雅且富有弹性。
一看就很贵。
“挺好,但我也有狗。”
我对着门内叫两声“球球”。
足球大的小团,立马兴奋地飞奔过来。
绕着我的腿打转。
沈烨愣了下,似乎没想到我会有狗。随后神态从容。
指着球球,“你这狗这么大点,屁用没有。不如我的,他不仅好看,还能保护人。”
听了半天,我懂了。
他就是来炫耀他的狗。
“也没看出个品种,怕不是杂种。”
我蹲下,拍了拍球球的脑袋。
“上!他骂你杂种。”
话音刚落,小黑影如箭般冲了出去,犬吠的声音嘹亮又凶狠。
大金毛瞪圆了眼睛,嗷嗷往后缩。
少年脸色突变,边逃窜边解释:
“大哥,我没骂你,我说的杂交品种!”
球球不咬人,但吓人。
我边吃西瓜,边看热闹。
最后沈烨喊大哥嘴都喊干了,球球才像个大爷一样趴我脚背上。
累得顾不上其他,沈烨一屁股坐到地上,气喘吁吁。
“季南辞,你故意的!”
“谁让你大老远来跟我炫富。”
他嘴角抽搐,气得浑身发抖。
“谁跟你炫耀了,小爷是来给你送狗的!”
“......”
哎呀妈呀,报一丝报一丝啊。
我连忙起身,把啃了一半的瓜塞他怀里,“您坐您坐,吃西瓜吃西瓜。”
他冷哼:
“仗义每多屠狗辈,心狠手辣读书人。”
丝毫不客气,爬起身就坐在我的小马扎上,还啃了两大口西瓜。下一秒,像是意识到什么。
他僵住,恨不得把头埋进西瓜里。
耳根处由粉变红,再到深红,颜色一点点蔓延到后脖颈。
从兜里掏出一个平安福袋塞我手里。
“生日快乐。”
然后带着我的西瓜,脚底像抹了油,健步如飞。
我愣神。
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良久。
揉了揉酸胀的眼睛。
今天风太大了。
沙子都进了眼。
可是,越揉越酸。
大家都在那张申请表上看笑话,只有他看到了我的生日。
原来非亲非故,也会有人千里迢迢为我求一份平安。
我以为没有人会记得。
13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
我和他并列全省第八。
回学校补办材料,顺路就买了一束花,想去感谢班主任。
办公室,班主任在和几个老师聊天。
“南辞这孩子,算是熬出头了。”
“可不是吗,长得漂亮,又稳上名牌大学,以后随随便便就能嫁个好人家。”
“唉,你说,她和沈烨那孩子,能成吗?”
“你想多了,他俩能成同桌,已经是季南辞占了大便宜,没有沈烨哪有她今天。”“也只有学校里能接触到阶级差距这么大的,出了社会,面都见不到。”
......
我静静听完。
抱着花转头就走了。
嘴里嚼着那些字句,却不知道从何反驳。
晚上,手机收到消息。
沈烨问我打算去哪读书。
我说还没想好。
他说:
“我去北大,你”
我屏住呼吸,下意识对他后面的话想逃避。
“反正我不去北大。”
“那你去哪?”
思绪混乱,我随口乱说。
“去英国剑桥,我把房子卖了。”
前阵子,老房子赶上拆迁。
十万块,我没家了。
鸿沟变天堑。
他说好。
开学那天,我在北大报到。
接到一通国际电话。
归属地是英国。
双方静默,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他说:
“季南辞,你是不是填错志愿了?”我没说话。
他自顾自地说着:
“没关系,我有钱,我现在回国行不行?”
“你是不是在北大,我也喜欢北大。”
我缓缓闭上眼:
“不行。”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顿,沉默片刻。
“那个福袋你拆开看了吗?”
我摇了摇头,又意识到他看不到。
“没看。”
“那你拆开看看好不好?”像是在乞求。
“不想看。”
不敢看。
他被气笑了,“你是真不懂我什么意思吗?”
一瞬间,我好想哭。
我既觉得自己好幸运,又忍不住好难过。
“不懂。以前不懂,现在不懂,以后也不会懂。”
他哑着嗓子,一字一顿。
“季南辞,你是真行。”
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踟躇不敢言。
推开房门,外面昏昏暗暗,唯有星月洒下的光影,勉强将前路照亮。
如果我不往前走,就会被黑夜掩埋。
而这一年,我十八岁。
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自卑与傲气相竞。
14吵归吵,闹归闹。
合作谈得很顺利。
吃完饭,陆鸣邀请我去看电影。
他漆黑清澈的眼睛冲我眨巴,瓮声瓮气。
“姐姐,我上次回去被揍得可狠了,你就当心疼我,好不好?”
我心虚地咳了两声。
刚要答应。
“心疼谁?你一个一百四十斤的壮汉?真是老黄瓜刷绿漆,不嫌害臊。”
沈烨眼里明晃晃写着“你敢答应我就扣工资”的威胁。
我又把话咽了回去。
高大的身影挡在我前面。
把陆鸣遮了个严实。
小孩咬着后槽牙,“沈总,我可是甲方!”
“已经签过合同了,你是你爹都没用。”
“除非你想毁约,毁约三倍赔偿。”
咬字清晰,音色拖得老长。
少年脸色变了又变,恶狠狠道:
“你给我等着,我明天就坐沈爷爷门口哭。”
“......”
呦,还真是个小孩。
陆鸣走后,沈烨要送我回家。
我摇了摇头说不用。
今晚太累了,应付两个老板,比我干活还累。
我不想回去的路上,还得打起精神。
谁知他冷冷地打开车门:“季秘书,麻烦你看看现在几点?晚上十点,你要自己一个人回家?你是觉得我很有钱,还是想搞我?你出事怎么办,我十年白干。”
“......”
15
三番两次得罪老板,我觉得自己离被开除不远了。
既然摆脱不了失业的命运,不如趁走之前多捞两笔。
我登上微信小号。
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动态:
“空档期,有意向的带价来,全国各地可飞,名额有限。”
没一会儿,消息 99+。
联系我的有网红、有明星,还有一半是富家千金。
事情是这样的。
虽然我老板这个人有很多缺点。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最大的优点是有钱且帅气。
再加上他的一系列不走寻常路,算是总裁界的泥石流。
导致他本人在网络上还是蛮火的,相当于人形热搜。
在这个流量为王的时代,有人看上他的热度蹭一蹭,有人喜欢他的脸也蹭一蹭。
时不时就被偷拍炒作,传点花边小新闻。
今天是女明星,明天是小网红,后天说不定是哪个颜控千金。
即便事后澄清,对方也已经通过炒作获得了曝光度。
沈烨是个商人,他不可能让自己吃亏。
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
炒作可以,得付钱。
什么?不想付?可以,沈氏法务部会告到你破产。
于是沈烨每个月都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获得高额外快。
有需求就有市场,有买卖就有我的存在。想蹭他而苦于没有机会的人比比皆是。
一个想送钱,一个愿意拿钱。
现成的交易链,就差个中间商从中周旋,将其合理化、透明化、标准化、规范化、统一化。
秉承 girls help girls 原则,我牺牲小我以成就大我,自告奋勇当了这个中间商。
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着决定性作用。
为了充分发挥市场的作用,我灵活运用价格机制、竞争机制、反馈机制和风险机制。
例如,和老板传不同程度的绯闻,有不同程度的底价。
以卧槽为单位,一个一万。
吃饭、逛街、看电影等娱乐性活动,保底各五十个卧槽。
骑马、射击、攀岩等体力性活动,保底各一百个卧槽,因为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
当然,我并没有玷污自家老板的清白。
绯闻之所以是绯闻,最大的特点在于不确定性。
网络世界,假 CP 最好磕了。
你要正放一张正主牵手合照,他们反而觉得没劲。
越是那种稍微沾点边但不多,捕风捉影的,留足了想象空间,他们能磕得飞起。
所以,我只需要把老板的行程透露出去,在老板走后,她们去他待过的地方拍拍照,摆一些似是而非的动作。
完美的绯闻就诞生了。
当然,这一切的机会都是以老板的工作行程为基础。
所以名额有限,价高者得。
有哪些不满意的地方,我偶尔还能提供一些售后服务。
保管掏钱的人掏得舒心。
以防档期撞车,我甚至做了一个排班表。
以上的这些,我当然不可能白做。
中间商也要赚差价的。
也不多,客户看着给。给得少了,下次再来可就没有档期了哦。
给得多了,欢迎财神爷下次光临。
眼看要离职,我只好重操旧业。
一不小心用力过猛。
导致老板绯闻满天飞,而他本人实际上忙得像狗。
网络上的老板:在和美女逛街。
实际上的老板:在陪老头喝酒。
每天不是在谈合作,就是在谈合作的路上。
连骂人的时间都挤不出来,全公司上下开心了,只有老板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看着银行卡里不断增加的余额。
我心虚地给老板买了个小蛋糕。
巴掌大,二百块!
这卖的不是蛋糕,是我的命!
沈烨看着今天的行程表,眉头紧得能夹死苍蝇。
“季秘书,沈氏要破产了吗?”
我茫然摇头。
要破产我早就跑路了。
他深吸一口气:
“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一天要坐两趟飞机,去三个城市出差!”
“我是老板,我不是老驴!”
我痛心疾首,义正词严:
“正因为你是老板,所以这个年纪,你要选择安逸了吗?”
“......”
我也不想的,但是何千金、李千金和白影后,她们实在给得太多了,还非得抢这一天。
眼看老板额头青筋直跳,张口就要出国粹。我眼疾手快拆开蛋糕,给他塞了一口。
“来,吃吃吃。”
“别生气,生气伤身体。”
一口接一口,老板脸色越来越好,脸上的褶皱都舒展开来。
直到喂完了,他甚至可以说是和颜悦色。
他用手指轻轻敲打桌面,节奏愉快。
“季秘书是发财了,还是良心发现了?”
都有。
我嘴上否认,笑得温顺:
“都不是,只是发觉应该对老板好点。”
他目光微闪,挑眉轻笑。
“行吧,行程就按你安排的来。”
16
老板因为一天内在三个城市分别和三个美女约会,冲上热搜第一。
网友戏称他为“新一代时间管理大师”。
当晚,老板被他爸妈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向温柔的贵妇,声音急得要跳脚。
“沈烨,你个死小子,多大人了还不收心!”
他爸:“我在你这个年纪,老婆孩子热炕头,你在干什么?”
沈烨看了我一眼,语气无奈。
“我在攒老婆本。”
挂了电话后,他叹了口气
。
浓密的睫毛遮住眼底的神色。
看起来有几分可怜。“季秘书,我还没吃饭。”
我面露震惊。
“你怎么还没吃饭?”
“饿坏了怎么办?”
谁给我发工资?
能捞一点是一点。
我掏出手机。
“罚你给我转五百块,下次记得吃饭。”
“......”
他说:“其实我吃了两碗,刚刚忙忘记了。”
我把手机往前递了递,“吃这么多撑了怎么办?罚你一千,下次注意点。”
“......”
他看我的眼神一言难尽。
17
到邻市出差。
邻市靠海,风景很好,还有一家免税店。
没有女人抵挡得住这种诱惑。
包括我。
我对着口红挑挑拣拣,在脑子里算折扣满减。
沈烨:“别纠结,都买。”
???
我才赚几个钱,就摆这阔气?
“我穷。”
“我付钱,沈氏员工的出差福利。”
我猛地瞪大眼睛,惊喜来得太突然。一时有些恍惚。
“我怎么没听过。”
他拍了拍我的肩:
“因为你没当过老板。”
说得好有道理哦。
无话反驳。
于是我选择满载而归。
“老板,你人真好。”
他意味深长问:
“有多好?”
客套性的假大空用语,沿用了数百年。
总结了前人智慧的结晶。
你当了真,想把我逼疯?
我只好试探性回答:
“非常好?”
他白了我一眼。
“虚伪。”
可能是太开心,情绪一激动,姨妈提前来了。
我让老板先回酒店,我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一些生活用品。
回来后,刷房卡进门。
拿着卫生巾就急匆匆往卫生间里冲。
一推门,烟雾缭绕。
老板光着屁股蛋在洗澡,还挺翘。
暖黄的灯光洒下,勾勒着流畅结实的肌肉线条,宽肩窄腰。
他惊恐转头,我们四目相对。“......”
“......”
他手忙脚乱,捂了前面漏了后面。
理智告诉我,我应该尖叫一声,然后捂起眼睛转身就跑。
但情感控制了我,眼睛也不听使唤,嗓子发干叫不出来。
我舔了舔嘴唇,眼神直勾勾。
“老板,这也是出差福利吗?”
发现哪里都捂不住。
他干脆蹲在地上,捂着脸,气急败坏:
“季南辞,你这样的人才十个里面才出四个!”
“我知道你爱钱,但我从来不知道你还好色!”
啊。
怪我,怪我。
藏得太深。
18
看得太多太仔细,导致我做了一夜的梦。
第二天上班。
在电梯口和老板偶遇。
我后知后觉,浑身不自在。
“季秘书。”
“季秘书!”
“季秘书!!”
“啊?啊?”
我回过神,发现老板面露梗色。
他比了个手势,“我喊了你三遍!”“不好意思,刚刚聋了。老板,您有什么吩咐吗?”
他握拳轻咳,拽了拽领带,又理了理外套,末了还摸了一把头发。
“怎么样?”
我头也不抬,下意识应声:
“好好好。”
男人的声音带着怒火。
“你最起码抬头看我一眼再说!”
真就一眼,余光都快出残影。
“非常好!”
“......”
“哼,屁股朝天,有眼无珠。”
看着他的背影,我这才注意到,他换了一套新的西装,尺码似乎也小了一号。
将腰线勒得紧紧,屁股也更翘了。
他妈的不能再看了!
再看要进局子了。
半天下来,我发现我道心被干扰了。
没法专心干活。
一闭眼都是翘臀、翘臀!
我干脆顶替了总裁办公室门口拖地的保洁阿姨。
接过拖把。
一边偷窥,一边把地拖得锃亮。
不是喜欢看翘臀吗?
我让这双眼看个够。
门口三分地,来回拖了五十
遍还没看够。瓷砖比楼下财务部经理的地中海还亮堂。
沈烨看着门口的我,质问的话没说出口,就摔了个屁股蹲。
“......”
“你的屁股,啊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人还好吗?”
他扶正摔歪的眼镜。
大吼一声:
“季南辞,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我默默后退了两步。
来大姨妈的是我,但你表现得更像来了大姨夫。
“别忘了谁给你发的工资!”
我三步做两步,跪地就是一个滑铲。
拍着老板起伏的胸膛。
“别气别气,算我求你。”
这个月的工资还没结。
19
沈烨要参加酒会。
他把我也带上了。
以往他从来不参加的。
这次可能是大姨夫来,抽风了。
他还给我请了专门的造型师和化妆师。
我指着一排的礼服,“真的可以随便挑?”
他支着下巴点头。
“穿你想穿的,你平时穿得太土了。”
可是不土就会有人给我添堵。
我犹豫了下:“要不还是算了吧?”
他坐直了身体,面色严肃:
“季秘书,我想你还是没能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你可以穿任何你想穿的衣服,这是你在规定范围内享有的和其他人同等的自由。我能护住你。”
心潮翻腾,每一句话落在耳边都掷地有声。
我知道身材好性感不是我的错,我知道身为女性被骚扰也不是我的错。
但是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我身后没有坚定的后盾,所以下意识地约束自己来减少麻烦。
平静的心湖被掷入一枚石子,荡起无数波澜。
等我穿着一身抹胸露背黑色鱼尾裙,从试衣间走出来。
沈烨捂着鼻子,一瞬间面红耳赤。
“......确定要穿这件吗?”
“不好看?”
他语气幽幽:
“太好看了,让我觉得我有点配不上你。”
我没绷住笑出了声。
确实,以老娘的身材,披个麻袋都好看。
嘻嘻。
酒会上来的人很多,鱼龙混杂。
我还看见了那个骚扰过我的老逼登。
他舔着个大肚腩,目光在我身上流连,两只细小的眼睛滴溜溜转动,不怀好意。
“呦,这不是季小姐吗?好久不见,穿得这么骚。”
不管多久没见,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贱。
我翻了个白眼,竖起手掌比了个阉割的手势。
他脸上的阴险更浓,举着酒杯就要凑近。
突然,一只包着手帕的指尖,戳在他凸起的肚皮。
“退后。”沈烨收回手,“杨经理还是注意和人保持距离,万一流产了可不好说。”
他嗅了嗅鼻子,“杨经理,你身上怎么怪味?好像骚味啊,是不是因为膀胱连着泪腺了,眼里漏尿看什么都骚。”
老男人气得鼻孔冒烟。
“沈总别来无恙啊。”
“有没有恙也不影响你那王八样,你平时是不是不照镜子?哦,不自知的东西,照了也没用。脸丑得像一桩冤案,满身的猥琐开水烫都烫不掉。”
老男人脸红脖子粗,又恨又气,偏偏还想不出话反骂。
这人嘴太快了。
沈烨伸手拍了拍他的大肚子,眼里尽是轻蔑和嘲讽。
“直肠通大脑,减肥减小脑。”
“想想怎么跟你妹夫解释挪用公款的事吧。”
“......”
他拉着我,潇洒离去。
这趟来就是为了骂人?
不过。
好爽。
20
这天,我和老板请假。
他问我去干什么。
我说去扫墓。
他轻咳一声,“我送你过去?顺便慰问一下员工家属。”
我摇头,“不”
“给你五万,把我带上。”
话到嘴边转了个弯,“也不是不行。”
墓园里,碑前一片落叶。
我每年都会来,并不是为了祭奠他们,单纯想让他们看看我过得有多好。我还在心里骂。
就见沈烨从怀里掏出一瓶茅台,淅淅沥沥洒在我爸碑前。
边撒嘴里边咕囔着什么。
???
我登时一口气哽在喉咙里。
你别太离谱。
我连一张纸都没给他们烧过,到你这酒都喝上了。
我说,“他们对我一点也不好。”
他洒酒的背影僵在原地,眼疾手快扶正瓶口。
对着石碑道:“就当我刚刚都在放屁。”
然后动作行云如流水,将剩下的酒都洒在隔壁不知道哪个的碑前。
嘴里念念有词:
“叔,送你喝了,少的那两口,你找隔壁要去。”
“......”
一向冷静的人,现在又傻又笨。
看着他的身影,我怎么都移不开眼。
半晌,低叹一声,慢慢勾起唇角。
财和色,我总要栽一个。
何况,他两个都有。
21
当晚,我登上当初让我社死的账号。
发了一条动态。
我说,
“假如喜欢上自己的死对头怎么办?”
第一条评论是:“嫁给他,狠狠玩弄他。”
账号昵称是:纯情总裁俏秘书。
没过一会,电话响了。
沈烨打来的。
他说,“季南辞,这里有个投资你要不要参与?低投入无风险高收益。”
“听着像诈骗。”
他冷笑,“我这么有钱,至于骗你的?”
“什么投资?”
“你下来,我当面跟你说。”
走到窗口,楼下赫然停着一辆熟悉的车。
我披上外套下楼,莫名有些紧张。
走到他面前,他说:
“借我十万块。”
“......”
跳动的心,突然平静下来。
更像诈骗了。
虽然但是,我还是转了十万过去。
他眸光一转,立马收起手机:
“做我女朋友,同意的话,你会得到一千万和一个我。拒绝的话,我捐款跑路,你考虑清楚。”
“......”
你是真狗。
“如果跟你结婚呢?”
“这太得寸进尺了,我还没敢想。”
“那我允许你得寸进尺一下。”
他的眼睛刹那亮起来,紧紧抱住我。小声道:
“那你以后不准再把我卖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一次起。你拿到钱之后会很开心,每次都会请我吃好吃的。”
“......”
合着人不该过于有良心,该狠时就得狠。
没办法,我现在二十六岁。
这是个比十八岁还要容易动情的年纪。
爱念汹涌如潮,来势迅猛,我举手投降。
我想起了那个福袋。
那天电话挂了之后,我就拆了。
里面是一张平安符,和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写着:
You had me at hello.
我对你一见钟情。
我也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