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我替总裁送红酒到酒店。
在大堂遇到了他的好兄弟江显。
他懒洋洋冲我笑:“人家小别胜新婚,前女友过去不合适,我替你送吧。”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总裁想找我求复合。
江显,只是来截胡的。
1
“江少,这不好吧。”
说这话的时候,我其实已经笑嘻嘻地将手中拎着的袋子提到江显的手中。
这红酒自带木盒子包装,沉得要命,我拎了一路,手早就被勒出两道红痕了。
彼时,他正叼着烟懒洋洋地将自己的迈凯伦车钥匙扔到泊车小弟手上,大步朝着我走来。
大堂暖光灯下,钻石耳钉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和他本人一样帅得耀眼。
我没忍住在心里咋舌。
这哥帅得这么有一套。
在国内那几年得欠下多少风流债?
“擦擦口水,小助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然后很自然地接过我手中的红酒袋子。
他下意识掂了掂,身形一顿,笑容也随之淡了下来。
察觉到了他不悦的视线停留在我发红的手心。
我小心翼翼将手背在身后:“嗯……很重吗?江总,要不还是我来?”
他没应我。
眯着眼吸完最后一口烟,烟雾从他薄唇中溢出,模糊了他晦涩不明的表情。
“洛时宁,你就这么喜欢傅凌渊?他这么对你也非他不可,是吗?”
2
当然不是。
我叫洛时宁,是傅家管家和保姆的女儿,傅凌渊的私人助理。被傅凌渊那位名媛未婚妻林妍戏称为傅家“家生子”。
这是一个带着侮辱性质的称呼。
但穷人活在这个世上,总是有很多苦衷。
我有不得不留在傅家的理由。
所以傅凌渊才会像这样有恃无恐地刁难我。
手段包括但不限于知道我对芒果过敏还让我喝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杨枝甘露。
给我准备一条低胸裙让我去陪他参加商业宴请,却在看到我穿上那条裙子出场的时候黑着脸让我“滚”。
要求我手机二十四小时手机开机,且必须在三秒内接起他的电话。
等等,罄竹难书。
就像今天。
十二点整,我睡得正香,被他一通电话吵醒。
我战战兢兢,条件反射地弹跳起床。
电话接起来,他却只冷冰冰丢下一句:
“去酒窖拿两瓶好酒,来 S 酒店 8008。”
今天是林妍结束海外演奏会回 A 市的日子。
二人约莫是小别胜新婚,颇有情调地预备小酌一点增加情趣。
你们确实很恩爱。
但你们的恩爱吵到我的睡眠了。
十五分钟,S 酒店距离我家有七八公里。
真有这么……急不可耐吗。
我捏着被挂断黑屏的手机,长长叹出一口气,终于是没忍住在黑暗中苦笑了出来。
造化弄人。
谁能想到,我和傅凌渊谈过一场瞒着所有人的青涩的校园恋爱。
而现在。
我却不得不亲自给自己的初恋和他的未婚妻深夜跑腿送酒。成年人的体面允许我在心中酸涩了大概十秒钟。
十秒后,我的心又恢复一片死水,小跑着去地下车库开车,去酒窖取酒。
大概这就是全年无休的社畜的悲哀吧。
3
第二天我去上班的时候,江显竟然也在。
我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傅凌渊和江显两个人西装革履站在落地窗前的背影。
看似和谐,但细品,好像气场不是很对劲。
他们两个人只要站在一块,就经常让我想起读书那会。
有他们两个顶级少爷在学校里风光无限,还有我这个怨种保姆女儿和名媛林妍。
配置拉满,堪称中国人自己的《继承者们》。
听到有人进门,二人齐齐转身,一个笑盈盈,一个冷冰冰。
“我们小助理来啦。”
笑盈盈的是江显。
江显这个人让人捉摸不透。
借用高中时代一个多次表白被他拒绝的女同学对他的评价,大概就是:
“别看江显这个人那双眼睛风流又轻佻,实际上他眼睛里根本装不下任何人。”
我对此深表赞同。
明面上,他总是一副散漫无心的样子。
事实上他是个腹黑的,任傅凌渊来了在他面前也是个傻白甜。
我古怪地“嗯”了一声,硬着头皮走到傅凌渊面前:“傅总,您找我有什么事。”
傅凌渊浑身笼罩着压抑的低气压,质问:“昨天你没来是因为江显?”
“对呀。”我挺起背。
反正江显在,他会给我兜底,我丝毫不慌:“因为昨天我在门口碰到了……”
“啪”的一声,打断了我后面的话。
顺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原先靠在桌边翻阅杂志的江显将杂志往桌上一扔发出的动静。傅凌渊生气谁都害怕,偏偏与他势均力敌的江显不放在心上。
江显气定神闲地笑了出来,透出一股浑不懔的劲。
看向傅凌渊的时候,眼中却又闪过一抹来历不明的凌厉:
“傅凌渊,别问了,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当初我记得你和我保证你会好好对她的。很显然,你失约了。”
“如果你照顾不好她的话,那还是我来吧。”
哦嚯。
有瓜。
4
经典二男争一女的修罗场戏码。
我心中警铃大作,竖起耳朵沉浸式偷听。
听了这话,傅凌渊神色瞬间难看了下来。
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又睨回江显:“你是在对我指指点点?”
“不过是指点。”江显勾起唇角笑了一下,语气中已经带上薄愠,“给你指条明路,别招惹她。”
傅凌渊蹙眉提醒他:“这和你没关系,她不喜欢你。”
“未必以后不会。”
这剑拔弩张的修罗场,让我热血沸腾,反复感叹不虚此行。
我在心里头脑风暴捋人物关系。
江显是什么时候喜欢林妍的?
中学那会,林妍是我们学校的古典女神,又会弹古筝又会跳民族舞的,谁看了不叫一句校花。
也就江显了。
每次文艺汇演,在别的男生流哈喇子的时候,只有他会一脸嫌弃地撇嘴跟我说:“妈的,最烦装逼的人。”
“洛时宁,你上去打一套军体拳不比这要死不活的舞帅多了?”
就很直男。
所以我真的很好奇。他当年既然对林妍讨厌得情真意切,又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回国后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
就在我忙着回忆哪里出了差错的时候,江显不声不响飘到了我身边。
他用手肘推了推我,就硬 cue:“小助理,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5
“嗯……怎么说呢,我觉得感情面前人人平等,大家都有机会。更何
况,女人的心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强求不来的嘛,大家放宽心啦。”
我想了想,给出了一个十分圆滑的答复。
我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无论是傅凌渊还是江显我都得罪不起。
既然如此,那哥们端水总行了吧?
怎么回事啊洛时宁,又不动声色化解一场危机,你小子未免反应也太快了一点。
我在心里暗自窃喜着,眼神乱飘,抬头对上傅凌渊幽深如潭的眼神。
那冷酷,零下十六度。
我挪开视线,倒吸一口凉气。
一旁江显倒是勾唇笑得挺开心。
他甚至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边鼓掌一边慢条斯理踱步到我面前。
视线里只剩下一个宽肩窄腰的背影,挡住傅凌渊炙热的视线。
“时宁,通透啊。”
谢。
别拱火了行吗。
就在我尴尬之时,屋子里突然出现一个柔美的女声。
“凌渊,今天你这怎么这么热闹呀,都在呢?”
林妍来了。
她在圈子里是公认的气质型大美人。
不同于一身当季新款名牌的那些名媛,她身上几乎很少出现赶潮流的奢侈品。她从小泡在琴棋书画里,为了配合她的气质,她大部分服装都是找专人定制的中国风旗袍。
也因此她被媒体誉为“名利场最后的茉莉花”。
但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我知道。
这朵茉莉花的芯,是黑的。
6
不过这朵黑心茉莉今天也算难得做了件好事。
她的出现起码打破了办公室里诡异的气氛。
江显保持着对她一贯的态度。
施施然看了她一眼,不怀好意地嘲弄:“呦,仙女儿飘来了。”
阴阳怪气的味道,隔着十里路都能闻到。
“江显哥,这么久没见,您还是这么会开玩笑。”
江显提醒:“别张口就是哥,你比我大一岁半。”
江显,很抱歉见到你这样撩妹的方式。
长这样一张脸却母胎单身,这是你应得的。
果不其然。
面对江显这明晃晃的“哥偏要和你作对”的挑衅。
林妍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
但很快又变回一片温柔小意。
她默默走到傅凌渊身边挽住了
他的手臂。
她心里有杆秤,精明得很。
我出身低微,可以随意折辱。
但江显这尊大佛她万万得罪不起。
她转了转眼珠,大概是心里憋了一口气,又不动声色将话题转移到我这个受气包身上:
“洛助理,难得我们三个聚在一块,你去给我们煮咖啡好吗?好久没喝到你煮的咖啡了,家里的佣人怎么也学不会你的手艺,我想念得很呢。”瞧,大概就是这样。
这些年,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明面上夸我,实则抓住一切机会提醒我的身份。
因为她讨厌我,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说起来得罪她,我就更是冤枉了。
傅凌渊曾经以我为由拒绝了林妍的追求,她对我的恨意就是从那个时候筑下的。
她甚至亲自来找过我。
我还记得那天是个雨夜。
她大概刚练完字,白色绸缎的袖口沾染上一滴显眼的墨汁。
她微笑着将那块沾了墨的衣服布料慢条斯理用剪刀裁下,神态专注,像在做什么工艺品。
可下一秒她就掏出打火机。
我眼睁睁看着火苗舔上那块布,熊熊燃烧。
最后在我脚边化为灰烬。
点点火光和窗外闪电的一道白光同时出现在她漂亮的脸蛋上,映衬出她近乎病态的狠意。
“时宁啊,我林妍一生绚烂星途,输给你这个下人的孩子是我一生的污点。”
“你猜,我会不会像这样亲手把你抹除呢?”
7
林妍对傅凌渊的占有欲已经近乎病态。
当年她主动提出教我妹妹安安学书法字。
就在所有人都在夸林妍愿意放下身段教保姆的孩子学写字是人美心善,平易近人的时候。
只有我知道,上课的第一天,她就用红色的墨水在安安手腕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和她赠送的文房四宝一起送来的,还有一把锋利的宣纸裁剪刀。
我到底没有螳臂当车的勇气,不敢拿妹妹做赌注。
于是如她的意与傅凌渊分了手。
分手的时候,傅凌渊好像真的挺受伤。
他眼尾微红,一连问了我几遍:“洛时宁,你在玩我吗?”我胡乱应了是。
就这样,我这个大冤种不仅得罪了林妍,还将自尊心比天高的傅凌渊也给得罪了。
实在年少轻狂。
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实在不想招惹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所以此时此刻,面对煮咖啡逃离修罗场的要求,我爽快地应了下来。
溜的时候,我被江显挡住了去处。
我皱眉,示意他让我走,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笑意荡开。
语气里偏偏又是不由分说的霸道。
“林妍,我都回来了,你还当着我的面使唤洛时宁,不太合适吧?”
“你和洛时宁有什么关系吗?”
林妍蹙起漂亮的柳叶眉,问的是江显,眼神却飘向他身旁的傅凌渊。
傅凌渊正死死盯着江显抓着我的手腕处,脸色肉眼可见的铁青,仿佛裹挟着酝酿中的暗流。
江显将这二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嘴角噙了一抹让人看不分明的笑意:
“凌渊,人都是护短的。你未婚妻对洛时宁讲话态度实在冒犯。你的家事我无权干涉,可我总得护着洛时宁。”
“还有,林妍,早晚都要叫时宁嫂子的,在我还没有生气之前,先摆好自己的身份,好吗?”
8
“江显,你不会喜欢林妍,拿我让她吃醋吧?”
一头雾水坐在江显骚包的超跑上的时候,我还是没忍住问将这个问题说出口。
其实我还是挺莫名其妙的。
一是好奇他怎么会喜欢林妍。
二是好奇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扯我干什么。
但他听到这个问题后,表情十分憋屈。
刚才大杀四方,气场全开的他在驾驶室上,“你你你我我我”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
最后他趁着等红灯的空当将音乐关了,终于憋出:“不是所有男人都是幼稚鬼。”
“洛时宁,你长点心吧。”
他这副模样把我后面的话都给堵住了。
我本来还想劝他几句擦亮眼睛好好观察一下林妍的内在。
但他猛踩油门之后极强的推背感和他紧绷的下颚线让我察觉到这位喜怒无常的少爷心情不悦。
最终我还是茫然地闭了麦。
江显的目的地是当年高中学校后街的一家砂锅。
那条后街什么吃的都有,当年一度被我们称为“A 市华尔街”。
当初我们甚
至盛传一句话。
A 市一中贫穷学子不能没有华尔街,就像西方不能没有耶路撒冷。
为什么是贫穷学子?
因为一中三分之二都是富家子弟,讲究生活品质的那种,菜要无公害的,肉要空运的。
这么一卷,食堂贵得离谱。
我们这些家境一般靠成绩进去的学生作为少数派也只好妥协,选择牺牲十几分钟的时间出来吃了。
9
说起来,当年傅凌渊还挺反对我来后街吃饭的。
他经常有意无意地跟我说:“吃油腻重盐的东西不健康,你留食堂吃吧,我再办张饭卡给你就是了。一起吃饭的话我们还能多待会讨论讨论数学,不好吗?”
我当然知道他出发点是好的。
但每每他这么说的时候,我总会更对于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个事实产生实感。
豪宅的管家和保姆日日步数最低都是两万,这样辛苦的工作,不吃点油水体力根本不支。
他理解不了这点。
不是何不食肉糜的愚昧,只是久居云巅的单纯。
但当年我们确实互相喜欢过。
高傲如他的这样一个人,也为我们的这段感情努力过。他陪我来后街吃过一次饭。
尽管当天下午,他就因为肠胃炎发作进了医院。
虽然他事后反复告诉我,他的肠胃炎是老毛病,和我无关,让我不要多想。
但这件事后来还是不可避免地成为我一个隐晦的伤疤,只能绝口不提藏在心底的那种。
坦白来说,放下这段无疾而终的初恋对我来说,算不上多困难。
因为现在再看来,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
与生俱来的鸿沟不会加深我们之间的感情。
只会一次次加重我自卑的筹码,让我摔得遍体鳞伤。
所以现在再想起这些,对于这段感情,也只剩下一些无足轻重的感叹。
这个故事真是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啊。
10
同样的出身背景,江显就截然不同。
当年我经常在华尔街捕捉到江显的身影。
相遇在陈氏砂锅。
他大概是唯一会在烈日炎炎下走十几分钟的路跑来后街吃饭的公子哥。
有一次他抱着篮球来找我拼桌的时候,我没忍住问了他一嘴:“你怎么不在食堂吃?”
食堂环境优美,有优雅的音乐,还有中央空调。
这儿只有陈年失修的不制冷空调,满室嘈杂,还有加了味精鸡精的劣质食物。
然而他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反倒双手叠起来,十分理所当然地问我:“怎么,就你能当华尔街精英啊。”
“时宁,不要给我贴任何标签,我只听从我的心。”
自我,张扬,任性恣意。
这还真是非常江显的回答。
11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重返校园,多多少少心中都会升起一些感慨。可当老板娘端上来热气腾腾的两碗砂锅面线,操着熟悉的北方口音说“来咯!”的时候,所有的 emo 都烟消云散了。
和我一起吃陈氏砂锅的人没变,撒着葱花油津津的砂锅面线没变。
这么一想,好像岁月也并没有剥夺走太多。
让我意外的是,老板娘竟然认得我们。
其实她先认出的是江显。
随后看到我的时候,更是眼睛都亮了。
“呦呦呦”了半天,她乐呵呵笑开了:
“小帅哥,阿姨对你印象可深。当年来阿姨这一边吃面一边哭得这么伤心,没想到最后你还是等到有情人……”
“阿姨!”
我一边吃面一边等着听后续,但阿姨的后续被对面江显慌乱的声音打断。
那一声“阿姨”之洪亮,直接让半个屋子的人都朝我们看了过来。
那探究的视线齐刷刷地,连在社会摸爬滚打多年的我都没忍住有点尴尬。
然而他却仅仅只是神情不自在地落了一个眼神在我脸上。
脸上大概是被热气熏得微红。
他轻咳一声:“抱歉,有点饿,没控制好音量。阿姨,麻烦给我们两个加下荷包蛋。”
12
吃过饭,我以为江显会带着我混进校园里回忆青春之类的。
没想到他直接扭头带我去了酒吧。
一毕业出来我就当了 24 小时待命的助理,这还是我第一次有机会去酒吧,挺新鲜。
卡座上的人我都不认识,大概是江显的另一圈朋友。
见我是江显带去的,众人对我十分热络,处处周到,没让我尴尬半分。
但我不想喝酒,埋头吃果盘。
我隔壁的姑娘见状,热情地将自己面前的另一份果盘推到我
面前:“小姐姐也是果盘杀手吗?今天芒果好甜,试试!”
一股甜腻的果香飘进我鼻子里。我想起上次被傅凌渊和林妍弄得硬着头皮喝完杨枝甘露,起了全身红疹子的悲惨经历。
没忍住抖了一抖。
正想拒绝。
在我身旁玩骰子的江显却不知怎么听到了我这儿的对话,快我一步伸过手到我面前把果盘推开。
“小姐姐芒果过敏,吃不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芒果过敏?”
我疑惑地看向江显。
我不记得跟他说过这件事。
他侧过头瞥我,在摇骰子的间隙冲着我微微一笑。
酒吧里迷乱的粉紫色灯光,衬得他眼眸中墨色愈发沉静:
“因为不是谁都和你一样没心的,时宁小朋友。”
13
我被这简简单单一个称呼拽进了回忆的旋涡。
从高考毕业江显出国读书之后,有多久没有听到别人这样叫我了呢?
高中那会,江显最爱叫我时宁小朋友。
尽管他比我还小了一个月。
那是一种很特别的腔调,声音黏黏的,尾音拉得很长很长。
每次听到,我都面红耳赤让他小声些。
可他左耳进右耳出,反而叫得更起劲。
我愤愤不平抗议多次:“江显!为什么你和别人讲话这么成熟,和我就总是这么幼稚?”
而他往往会笑,一派少年意气,傲气又俊朗的脸上笑起来的时候挑着眉梢:“不知道啊,可能总觉得你是小朋友吧。”
“还是特别爱装大人的那种。”
……
想到这,我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话。
人生果真很多瞬间,当时只道是寻常。现在再想起这些回忆,明明每个瞬间都这么鲜活生动,连江显挑起的眉梢和滚动的喉结都历历在目。
可当时怎么就完全不以为意呢?
想着想着,零点了。
原先鼓点清晰的嘻哈摇滚音乐一改画风,变成了舒缓的音乐前奏。
舞台暧昧的粉紫色灯光也被换成蓝色星空顶,影影绰绰,一片浪漫。
驻唱歌手是一个短发红唇的漂亮小姐姐,拎着吉他上台。
“大家晚上好,今天送给大家的零点曲目是来自 V 区匿名先生点的《小幸运》,Amy 代表夜色酒吧在这里祝天
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匿名先生还想和他心里的那个女孩说,十年了,如果时间不等人的话,我等你。”
全场一片哗然。
最滥情的地方,竟然见证了长达十年的深情吗?
我吃瓜之魂觉醒,瞪大眼睛拍了拍身旁的江显,语气兴奋:“这个世界上真有人能爱一个人十年吗?我还以为深情的男人早就绝种了。”
他不为所动地陷在卡座的沙发里抽烟,表情明明灭灭。
他轻飘飘将视线落在我脸上,低声笑开。
“谁知道呢。可能真有这种傻子吧。”
台上主场开唱了。
她的烟嗓自带沧桑的故事感。
唱出来的《小幸运》磨去一些校园恋爱的青涩,多出一丝成年人的无奈与期盼。
“为什么没有发现遇见了你
是生命最好的事情
也许当时忙着微笑和哭泣
忙着追逐天空中的流星
人理所当然地忘记
是谁风里雨里
一直默默守护在原地……”大概是歌声太有感染力。
又或者是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么一段错过的小幸运。
方才还热烈疯狂的酒吧,随着歌声沉浸在伤情的情绪当中。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
最怕酒吧突然煽情。
天时地利人和。
这样的环境下,大概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地会在悠扬的歌声中想起自己的前任。
可我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此时此刻我脑海里出现的那个人不是傅凌渊。
我鬼使神差扭头看坐在我身旁的江显。
就这样恰好撞进了他含笑的视线里。
在卡座齐声大合唱里,他不知道静静地撑着头看了我多久。
应该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眼睛亮得过分。
视线相接那一刻,他挑眉一笑,带着诡计得逞的狡黠。
我看见他冲着我做口型。
他说的是:
“这首歌,我点的。”
……
对视了大概有一个世纪之长。
周遭褪色了,歌声也渐渐低了下来。
头顶的灯光勾勒出他精致的五官。
我眼睑颤了一下,艰难地移开了目光。
奇怪了。
好像我的心跳声快盖过酒吧的嘈杂了。
14
我怔然之际。曲子结束,手机也十分破坏气氛地响了。
屏幕里显示“傅总”。
我思绪瞬间回归清明,浑身僵硬,踌躇要不要接。
江显放下手中的骰盅,突然拍了拍我。
他歪着脑袋,凑到我耳边,笑得有些蛊:“时宁小朋友,想不想报复傅凌渊?”
事后回忆,我觉得应该是他喷洒出来的带着酒精的气息让我晕了头。
我竟然答应了他!
江显口中帮我的办法实在炸裂。
他慢悠悠接起电话,把我的手机拿到他身旁一对听完情歌动容地激情亲吻的情侣旁。
实时收音了十几秒二人唇齿相触的声音。
觉得差不多了,他又把电话拿到耳边,对着话筒那边道:“是我,在忙,勿扰。”
一番骚操作之后。
他行云流水挂掉电话,像个没事人一样将我的电话送回我手中。
目睹了一切的我大为震撼。
且风评被害。
谁来替我发声?
热意不住在我脸上攀升。
我又急又羞:“江显,你干了什么好事……”
他无辜地端起桌上的水晶酒杯笑着喝了一口酒。
仍在恶劣地懊悔:“啊,好可惜不能亲自录。”
“时宁小朋友,我真是做了好事。”
“今晚可有人睡不着觉咯。”
15
要不说兄弟懂兄弟。
江显一语成谶,傅凌渊是真的没有睡好觉。玩了一夜,直到后半夜我回家手机充上电之后,才看到三十几通未接来电。
还有微信里 99+的未读信息。
他发来了几张照片。
画面里,是精心布置的海景酒店套间。
满地的气球与玫瑰花瓣、9999 朵洛神玫瑰、蛋糕,摆成 LSN 形状的蜡烛,甚至还有我的照片,小时候的、中学的、大学的。
原来那天林妍不在酒店。
他是想找我复合?
好险,差点就被骗过去了。
我心情复杂地将照片点了删除。
16
一夜无梦。
翌日午后,窗外的太阳光悠悠投在我床上,我才睡眼惺忪睁开眼睛。
不知怎么,今天心情格外地愉悦。
今天周末。
我照例回家去看爸妈和妹妹安安。
傅家所处的位置是本市地段最好的半山别墅。
远离尘嚣,院子里随便一棵树都要上百万。
而我的童年,就是在别墅旁边的一幢矮房子里度过的。
傅家人喜静,将佣人的住处统一安排在了屋子外。
虽然面积不大,但毕竟一家人住在一起,也很算温馨。
在他们富人圈子里流传着一句话:对待下人的态度决定了你的高度。
显而易见的是,傅家已经站在一个不胜寒的位置。
这也难怪我爸妈一生忠心耿耿待在傅家。
我到家的时候,家里就安安一个人。
她乖巧地坐在书桌前学习盲文。我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她眼睛一亮,用力朝我挥手,然后扑进我怀里。
她用手语告诉我:“姐姐,今天林妍姐姐和江显哥哥要来,所以爸爸妈妈很忙,只有安安一个人等你啦。”
安安是一个很乖巧漂亮的小姑娘。
很多人说她命好,偏偏入了傅家小小姐的眼。
可事实上所有接触过她的人都会忍不住夸赞她的早熟和聪慧。
安安就是我不得不留在傅家的理由。
17
她是我的亲妹妹,先天性的聋哑儿童。
巧合的是,傅凌渊有个和安安同样情况的表妹童童。
同一种处境,同一个年龄的惺惺相惜。
向来阴郁颓废的童童在见到安安后如同见到了阳光,从此一见如故,形影不离。
因为童童性格问题天天忧愁的傅凌渊舅妈瞧见童童和安安一起玩跷跷板的模样,当时眼睛就亮了,把安安当成了救命稻草。
安安也因此沾了小小姐的光。
跟着她一起接受国内顶尖康复师的训练,跟着她一起植入走在科技前沿的昂贵人工耳蜗。
这些不是以我们的能力可以给安安的。
林妍就是算准了这点。
所以当年在她威胁完我。
我哀求爸妈带着安安离开傅家的时候。
我爸妈甚至连考虑都没考虑,直接就回绝了。
面对我的坚持,妈妈私下还忧心忡忡和我谈过一次心。
“时宁,是不是在傅总身边受了什么委屈?”
“可以和妈妈说说吗?”
“是我和你爸对不起
你们,让你这么好的孩子受苦受累……”
妈妈越说越伤心。我看到她抹泪的那双手上满满的老茧,心里万分酸涩。
我意识到自己确实没有能力给爸爸妈妈还有安安离开傅家之后更好的生活。
所以在那之后,我开始拼命地赚钱,拼命地攒钱。
18
我爸妈今天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回我微信,也不见人影。
今天大概是什么聚餐的日子,人来得齐全。所以她们格外忙。
傅家小小姐童童也来了,一来就闹着要见安安。
我陪着安安一起走到大门口,然后火速溜走。
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转身离开之际,屋子里溢出来的慵懒男声叫住了我。
“走什么?”
像是提前猜到我会拔腿跑了一样,江显特地走出来接我。
大老远我就看到了他颧骨处青黑的淤青。
我古怪地盯着他受伤的脸看。
因为那个伤口实在不像是撞的。
像是打架弄的。
可是这个世界上哪有任何一个将近三十岁的男人没事会打架把自己弄破相?
更何况那可是臭屁的江显。
他知道我在看他伤口,偏偏还大大方方不遮不掩让我看。
我听着他的声音由远及近,语气热络又熟稔:“时宁,来了就一起吃吧。”
我:“?”
中国人热情留客这一出倒也不必客气到我身上。
听了这话,里屋原本欢乐和谐的会客厅此刻鸦雀无声。
我甚至能脑补无数双视线朝着门外投来的场景。
我心里下意识一紧,看向江显。可他油盐不进。
像是打定了主意要留我下来一样,定定地站在我面前。
桃花眼弯弯的,流转着笑意。
最终还是我认输。
他带着我大大咧咧进了门。
人畜无害地冲着屋内傅凌渊爸妈坦然一笑:
“叔叔阿姨,不介意我带家属吧?”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
“啪啦——”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傅凌渊手中的青花瓷茶盏摔碎在地。
茶渍晕开在他的衬衫上。
“抱歉,手滑。”
傅凌渊说。
19
傅凌渊
一声不吭回房间换衣服,留下一片压抑的寂静。
坐在沙发上感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好奇、探寻的目光的我,生平第一次将“如坐针毡”四个字体验得淋漓尽致。
满屋子人,除了躲在一旁拼拼图的安安和童童,皆是各怀鬼胎,神色各异。
只有我身旁的江显自始至终唇边挂着笑。
我脚趾抠地,完全不知道他在开心什么。
“喏,时宁,吃个桂花糕,我从杭州那边挖回家的师傅。”
众目睽睽之下,他随意且自然地递了块糕到我嘴边,变本加厉显示我们的亲昵。
我讪讪接过。
傅凌渊的妈妈傅夫人将这些尽收眼底,和丈夫换了个眼神,没忍住问。
“阿显,你和时宁是在一起了?”“你跟你爸爸妈妈说了没有?”
江显点点头,又摇摇头,语气惆怅:“我爸妈十年前就知道我喜欢洛时宁了。”
“至于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阿姨,要不你替我问问时宁?”
20
十年前高中那会。
大概是青春期的少女都有避嫌这一说。
因为对傅凌渊的心思实在不算很清白,日常我与江显走得比较近。
平心而论,和江显相处其实比和傅凌渊接触要轻松许多。
傅凌渊出身根正苗红,一丝不苟,哪哪都是规矩。
可江显就吊儿郎当,百无禁忌。
我们两个凑在一块,最经常进行的活动就是让他抄我作业。
意外就是在某一天我们两个人在咖啡厅,他抄我作业的时候发生的。
当时结束了一个小长假,作业堆成山,江显抄我作业的时候笔杆子都冒火。
前一秒他还在感叹着:“时宁小朋友,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下一秒那张写满了傅凌渊名字的草稿纸就从一沓试卷里滑了出来。
毫不夸张,当时空气大概凝滞了十秒钟。
江显原先还笑嘻嘻的表情在看清楚纸上的字之后就黑了下来。
他修长的手指头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指尖发白。
再抬头看向我的时候,他的眼神已经变得清淡无波,不知压抑了什么:
“喜欢他?”
我对于傅凌渊的感情顶多就是一些暧昧不分明的暗恋,第一次被人搬到台面上来讲,我脸红得滴血。
我难为情地从他手中将草稿纸抢
回来塞进书包里,被他捏过的地方已经皱巴巴一片,我不自在地试图转移话题:
“行了,你要抄作业就快抄吧,待会我还得去上课呢。”
可他僵坐在原位,连原本拿着纸的姿势都没变。他对我的话恍若未闻,又追问我:“喜欢他什么?”
21
其实我也没有仔细想过,我究竟喜欢傅凌渊的是什么。
关于爱情这件事,我其实也懵懂无知。
我曾经看过一本书。
讲为什么经典意义上的“爱情”从古至今这样让人津津乐道。
因为“恋爱”这种关系会带来一种例外状态。
不论你是芸芸众生当中多么普通的一个人,但在恋爱关系当中。
你依旧可以做某个人眼里的“唯一”。
人有的时候爱上一个人,可能仅仅只是因为缺少一种“被认可”的快感。
所以我想,喜欢上傅凌渊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在林妍暗中将我是傅家“家生子”的消息传播出去,我在体育课上被人偷摸贴辱骂的小纸条的时候。
素来提倡合理利用每一分每一秒的他,偏偏冷着脸浪费了一整天的课间时间去查看监控室调出的视频,一帧一帧寻找,将那些人揪了出来。
那大概是我,也是所有同学看过他发得最大一次火。
有傅凌渊出头,我得到了很盛大的赔礼道歉。
事后,我抱着一颗感恩的心买了一包糖向他道谢。
正在埋头解数学题的他伸手接过糖果,笑得风轻云淡:
“时宁,你本来就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女生,那些风言风语不要听。”
“糖果我收了。如果真想谢我的话,和我一起考 A 大。”
午后和煦的阳光打在他素来冷漠的脸上。
我心尖一颤。
在我最狼狈的时候,有人愿意为了我撑腰。
感恩的心在那一刻变成粉红少女心。
那是很合理的心动吧?
那天听完我说完这些之后,江显低头,勾了勾嘴角。他哑着声音问了我最后一个问题。
声音很轻,他说:“时宁,你会不会不懂你的心?”
我下意识摇了摇头。
江显对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一样的。
他再也没有抄过我的作业,也再也没有叫过我小朋友。
我们就这
样断了联系。
直到几年之后,我意外从手机垃圾箱里找到一条没有看过的一条信息。
来自他出国读大学的第一年。
他说:“你不幸福的话,这事就没完。”
22
到了饭点,开饭了。
傅凌渊和林妍姗姗来迟。
傅凌渊从头到尾都没抬头看过我们一秒钟,只是低头切牛排的动作僵硬且缓慢。
林妍往耳后别头发,依旧是那副娴静做派,看向江显:“江显哥,不叫你未来岳父岳母一起来吃饭吗?”
我抬头看她,她笑盈盈看回来,眼神中有毫不掩饰的挑衅。
我明白林妍的意思。
她知道我爸妈的身份上桌吃饭是不符合规矩的。
可她偏偏要这样开口折辱我,还有我的家人。
我深深吸一口气,左手在桌底下已经悄然攥成了一个拳头。
我身旁的江显看出了我的愤怒,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按住我的手来安抚我。
他的声音和他手心的温度一样,温暖熨帖,他淡淡一瞥,替我回林妍:“岳父岳母啊,在我家呢。”
“你不是问我爸妈今天怎么不来吗?好巧,今天也是我爸妈和我未来岳父岳母见面的日子。”
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复。
林妍的笑容登时僵在脸上。我怔然,没忍住笑着摇了摇头。
这江显……
23
饭后。
江显带着我去了沙滩。
恰好赶上落日余晖,橘黄色的晚霞下,有一个乐队在沙滩上唱歌。
歌声伴随着微凉的海风送进我的耳朵里。
又是《小幸运》。
和那天在酒吧听到的不同,主唱是个扎着麻花辫的漂亮姑娘,声音甜得像在糖果堆里打过滚,将这首歌诠释出一种不一样的浪漫。
我愣了愣,转头看向我身旁的江显。
他顺着歌声看过去,笑了一下,懒洋洋举起双手:“别看我,这回不是我花钱请人找来的。”
“哦。”我嗓音微微发紧,低着头往前走。
大概是心思飘向别处。
一个不小心,我失足踩进了别人挖的半人高深的沙滩坑里,冰凉的海水让我没忍住打了个冷战。
湿透的衣服变成半透明状,紧紧地贴在我的皮肤上。
这也太尴尬了……
我红着脸,抬头求助江显。
他笑意粲然看着我,微微上扬的凤眸里眸光清澈。
下一秒,他跟着我一起跳进这个大水坑里。
“江显,你是猪吗!哪有人自己往水坑里跳的。”
我看着和我一样浑身湿透的江显,又好气又好笑。
他却毫不在意耸耸肩:
“你脸皮子薄,多一个人陪你狼狈不好吗。”
“无所谓啦,是你的话,火坑也跳啦。”
我怔怔然看着他。他不紧不慢看回来,目光也慢慢灼热起来,浓重的情绪不加掩饰,像海水一样波涛汹涌。
一切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他的语气真挚,虔诚。
“时宁,十年了,可不可以回头试着看看我?”
夕阳下,万物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唯独给他清晰有力的声音开了天窗,咸湿的海风带来一丝燥意,带动着我的心也一起躁动起来。
江显一言不发,静静地站在我的对面,他故作轻松地笑了出来,露出一口大白牙:“其实你不愿意的话也没事,已经这么多年了,我其实……”
我用力地抱住了他,胸紧紧贴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哭的冲动。
我听见我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江显,谢谢你。”
谢谢你来爱我。
24
周末结束。
我向傅凌渊递交了辞职信。
这与我是否恋爱无关。
这封辞职信是我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写好的。
这个决定也是经过我反复思考过的。
我毕竟已经 28 岁了,这些年的努力,让我有实力承担起妹妹的治疗费用,还有自己出国读书的学费。
之前的二十多年太累了,我想为自己活一活。
意料之外的是,傅凌渊答应得还算爽快。
他接过辞职信,自嘲一笑:“这大概就是我的报应了。”
我懒得搭理他,满心都是自由,礼貌一笑:“谢谢您,傅总。”
转身离开的时候,我被傅凌渊叫住。
“时宁,林妍她在国外有吸毒史,已经被刑拘了。这个消息或许会让你宽慰些。”
“关于她用安安威胁你的事,我也知道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大概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你不爱我的事实,所以做了这么多伤害你的事。你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女孩,耽误了你这么多年,很抱歉。祝你幸福。”
我顿住脚步。
对于这句迟来了这么久的抱歉,我在心里想了又想,终究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我成绩优秀,做人磊落。
我父母是认真工作赚钱养家的好人。
我妹妹虽然是聋哑儿童,但是天真善良,聪明好学。
我们互相关心,互相扶持,这本来就是很好很好的一家人。
我从来不因为我的家世而自卑。
如今,连最后一点束缚都没有了。
我看向窗外的钢铁森林,一派繁华。
广袤无垠的世界,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不用傅凌渊说。
以后的人生,我当然会过得很幸福。
25
至于我和江显。
用他的话来说,是“好饭不怕晚,良缘不嫌迟”.
对于我出国深造的这个决定,他这个黏人精竟然持支持的态度。
我记得我第一次跟他说这个事的时候,他只是愣了两秒钟,反应过来之后,他豁达一笑:
“时宁,我的爱情从来不会阻碍你去追求更好的未来,我只会在更好的未来等你。”
他自以为自己装得很好,但他越来越红的眼睛已经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送我去机场那天,江显这豁达终究还是没能装下去。
上一秒他还在说:“去吧去吧,哥伤心不了一点。”
下一秒我转身离开去登机口的时候,他却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不是,你还真走啊?”然后就一把把我拉进怀里。
这个拥抱极有分量,重得我肋骨都发疼也舍不得松开半分。
他将下巴埋在我的肩窝,声音嗡嗡的,带了点哭腔:“唉,算了,十年都等了,也不差这几年了。等待是哥的宿命。”
“早点学完回来。还有,那些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的毒鸡汤少看,听到没。”
我在他怀里又哭又笑,重重地点了点头。
26
后来我才发现,那天离别的眼泪白流了。
我根本就是留了一个假学。
江显三天两头就坐他家私人飞机来伦敦找我,后来甚至常驻了英国分部,他来找我的频率高到我不得不在家里时常准备两人份的食物,来应对他的突然袭击。
就这样,他还总是戏称自己
是望妻石。
黏人精,受不了一点!
27
江显不仅黏人,手段还多。
有一天,我上完课,照惯例打开微博刷刷国内的新鲜事。
长年用来冲浪的小号却突然出现一个艾特。
宁宁的显:艾特 lsn_Ivy:看我,老婆!
三千多条微博。
微博简介是:记录漫漫追妻路。
想了好久,终于还是回国了。
今天在傅凌渊公司门口等了两个小时,伪造了一场和洛时宁的偶遇。
其实就是圆个梦,想亲眼看看她工作了会是什么样。
烦,她穿职业装的样子果然很好看。
还好傅凌渊选的酒店是哥家开的,紧赶慢赶把洛时宁堵在大堂门口了,差点被偷家。
还有,真可惜没拿手机拍照。
我送酒上去,傅凌渊站在玫瑰花瓣里迷茫地看我的眼神真的能把我笑死。
看到情敌追人手段这么土,心里好受多了。洛时宁竟然以为我喜欢林妍……得,这么多年暗恋白干。
算了,一生作恶多端,在游戏里疯狂杀人,喜欢上一个情感大条的大直女也是我应得的。
今天回陈氏砂锅,阿姨差点暴露了当年我知道洛时宁和傅凌渊在一起之后自己一个人跟狗一样跑过来一边哭一边吃面的事情。
冷酷帅哥形象差点崩塌,好险好险。
(原来不是砂锅好吃,是只要能跟她一起,吃什么都好吃。)
时间不等人,我等你。
哥们望妻石主打的就是一个耐心。
今日喜事:和傅凌渊打了一架。早想打这小子了,连林妍是什么人都看不透,还趁我不在跟着林妍一起作践洛时宁。爽!(拳头)
打完我们两个坐一块聊了一晚上。
最后他跟我说:“坦白说,读高中那会,看到你追到我面前来,抓着我衣袖叫我好好对洛时宁的时候,我觉得你其实挺可怜的。只是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我已经不是那个能给他带来幸福的人了。”
太矫情。
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兄弟,给过你机
会了,可惜你不中用。
听说我爸妈一坐下就问时宁爸妈 666 万彩礼够不够,吓到时宁爸妈了……
好丢脸!哥们可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怎么会有这样不争气的爸妈。
2023.5.2
今天去超市,看到货架突然想起当时傅凌渊故意气时宁,让她去帮他买小雨伞,然后我说买特小码就可以的事情。
怎么回事啊江显,活该你有女朋友。
2023.6.1
节日快乐啊,时宁小朋友。今天给你买了你最喜欢吃的蛋糕,你笑得好开心。
来找老婆过圣诞。
老婆抱怨雪好大,可是我觉得有你在身边的话,下雪也是好天气。
……
我的手一边滑动屏幕,一边抖。花了三个多小时的时间,从今年翻到十年前。
三千多条微博,横跨十年的时空。
关于我们两个之间的事,事无巨细。
而他的所有喜怒哀乐,全被我牵动着。
微博滑到底,眼眶里的眼泪早已经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突然想起我还在酒吧问过江显,什么样的男人才会爱一个女人十年。
我傻到连这样的人一直就在我身边都没有发现。
我傻到不知道原来最好的已经在身边。
原来在我还不知道什么是爱的时候,就已经有一个人这样热烈且“唯一”地爱过我。
江显。
我们还真是傻一块去了。
28
有了盼头和追求的日子充盈,三年如白驹过隙。
我毕业典礼那天,英国难得放晴。
江显带着我从来没有出过国的爸爸和妈妈,还有安安一起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蓝天,鲜花,学士服,家人,爱人。
这些我以前只敢在梦里想象的东西,有一天真的从梦境走到了现实。
我以为这一切已经足够幸福得不真实。
直到江显拿着大捧鲜花,一如当年将我送出国的模样,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眉眼弯弯,从口袋里掏出钻戒,在我面前单膝下跪:
“毕业快乐,我的小幸运小姐。”
“我的终身大事十万火急。”
“所以请问现在,排到我的档期
了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