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突然来了个远亲表妹,一来就成了家中团宠。
兄长疼她,父母宠她,什么都要我让给她。
小表妹说她是无心的,要把一切都还给我。
还着还着,我的未婚夫也成了她的。
我笑得乐不可支,世上还有这种好事?
你快去抢吧。
我还要忙着辅佐舒妃娘娘登基呢。
1.
“姐姐,我和逸轩哥哥之间是清白的,你别误会。”
我那天真可爱的小表妹说这话时双唇微肿,脖颈上还带着我未婚夫留下的两抹吻痕。
她边说边哭,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一声声哭的我未婚夫肝肠寸断,不顾君子体统一把将我推开。
我连连后退几步,后脑磕在廊柱上,疼的我差点哭出来。
可我是官家千金,太尉府的大小姐,一言一行都必须是京中闺秀的典范,哪怕心疼的似有万千根针扎,我也必须打烂牙齿和血吞。
“沈音韵,你怎么这般恶毒,我和表妹之间清清白白,你还想怎样,你若如此不堪,我江逸轩绝不让你这等品行恶毒之人过门。”
和我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江逸轩对我怒目而视,言语之间尽是对我的叱骂和不屑。
我何曾想过,当年为我踏马折花,拒婚公主的翩翩少年郎,此刻却为了我的表妹对我恶言相向。
郎骑竹马,绕床弄青梅。
十年相伴恍若大梦一场。
他搂着哭哭啼啼的表妹苏柔柔温言安抚,正如当年不惜摔伤胳膊救我下树后,一边忍痛一边替我拭泪。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我是个旁观者,只能看着他对别的女人柔情蜜意。
我心口堵得慌,一晚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父母把我叫去大厅,开口便是好一阵训斥,洋洋洒洒半个时辰的责骂,无非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体贴、小心眼、太妒忌,害的苏柔柔住了没几天就闹着要回去。
“你表妹家里人都死绝了,她若回去还有活路吗!”
是啊,回去还会有活路吗?
这么简单的道理小表妹怎么可能不懂?既然能来投奔,怎么可能还回去?
可惜没人会细想。
就连一项疼惜我的大哥都指着我鼻子骂我心思恶毒,要把天真柔弱又懂事可怜的表妹逼上死路。
“你若容不下你表妹,你就给我们滚,我们太尉府绝容不下你这样小肚鸡肠,恶毒善妒的女人。”
父亲气的拂袖而去,母亲摆摆手,叫几个嬷嬷压着我去跪祠堂,兄长气恼我害他的心头肉小表妹哭哑了嗓子,悄悄叫人撤了我膝下蒲团。
深秋入夜寒凉,我被盯着跪了一天一夜,双膝跪的酸胀红肿,连路也不大能走。
小表妹在我出祠堂时第一时间来接我,我本就虚弱,下盘不稳,一不小心摔落了她手中的茶盏。
滚烫的茶水撒了我一身,烫的我手背起了一片水泡,碎瓷片溅到我脚背上,刮出一片红痕。
父母兄长闻讯赶来,正好听到小表妹哭着问我是不是不肯原谅她。
不等我开口说话,父亲上前一巴掌甩在我脸上,叫我滚回去继续跪祠堂。
小表妹赶忙跪下为我求情,她多说一句,我脸上便多一个红肿的巴掌印。
这下没有小半个月是不见好了。
可京都女儿家之间的人情走动不能不去,表妹自然而然替我出席了京中女眷的百花宴,顶着太尉府小姐的名头受万人追捧,还被皇后夸和我的未婚夫是神仙眷侣。
我听到这消息时脚下一软,倒在冰冷的祠堂,彻底昏死过去。
耳边还剩一句小表妹对我递茶时,极浅极低的一声:“姐姐,这只是开始。”
小表妹一派天真的脸上,唯有一双眼深处是对我浓浓的恶意。
2
小表妹越来越声名显赫,靠着皇后的夸赞江逸轩的抬举,她俨然成了京都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不过三个月,我变成了京都的伤仲永,提到我,众人皆是一声叹息。
也有小表妹在外替我『经营』,我的名声好不到哪儿去。
待到年关,我连一身时新料子裁剪的衣裳都没有,偶然上街碰到京都相熟的闺秀,看到我身上半新不旧的衣裙,都是尴尬一笑。
我回到府中后,父母兄长意外的没有对我再出恶言。
母亲笑的格外和蔼,拉着我的手坐在她身旁,叫丫鬟替我端来我已有三个月不曾喝过的新茶。
“音韵过了年关,也是大姑娘了。”母亲伸手抚摸我的额头。
我一顿,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果然,就听母亲接着说:“女大不中留啊,母亲也为你相看好了人家,过了年关就能嫁过去了。”
“你表舅家的兄弟一表人才,跟着他,未来你也有好日子。”
是啊,表舅家的兄弟一表人才,谁不知道他有一副好皮相,
惯会眠花宿柳,八大胡同的窑姐儿他睡了个遍,经过他手的窑姐儿身价都倍涨。
最重要的是——他是表妹苏柔柔的未婚夫。
我不甘心问母亲:“逸轩呢?”
母亲当下变了脸,伸手拍翻我手中的茶杯,指着我的鼻子尖骂我下贱,才几岁的年纪就开始惦记男人,不如表妹小小年纪就听话懂事,承欢膝下孝顺双亲。
母亲絮絮叨叨的责骂和抱怨我懒得去听,我只需听懂一件事。
母亲要我把未婚夫让给表妹。
苏柔柔表面上劝阻,说她和江逸轩并不相熟,话里话外却都在向我炫耀,她和江逸轩是皇后娘娘称赞的神仙眷侣。
有了皇后娘娘这块金字招牌,太尉府牺牲我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牺牲一个无用的女儿,换来誉满京都的名声,这是一笔多划算的买卖啊。
父亲懂,兄长也懂,母亲更懂。
比起『京都第一闺秀的母亲』,她更想当『皇后称赞的闺秀的母亲』。
我根本没有反抗的资格,再不愿意也只能被压断脊梁骨咽下苦果。
父母亲和兄弟,还有小表妹很满意我的退让,四人拧成一股绳算计着接下来该怎么从我身上扒下一层皮。
父亲说让我婚前失贞,这样也好免了表妹嫌贫爱富抛弃原未婚夫的骂名。
母亲说让我让出那套彩绣辉煌的嫁衣,好让表妹在出阁那日博得满堂彩。
兄长说干脆对外宣称我是抱错得假千金,表妹才是真正的血亲。
他们一致对外,仿佛我是个外人。
浑浑噩噩走出门时,表妹在回廊处堵住我。
“姐姐接我进门那日,没想到有一天会被我夺走一切吧。”
似乎是抢到我婚事的事十拿九稳,她也不在我面前伪装了。
撕下温柔小意假面具后的表妹看起来那么普通,没什么出挑的地方,或许男人就爱她的柔弱劲儿,可以满足大男人的一切想象。
我依旧面不改色,好像一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表妹没能看到我气急败坏的表情,她倒是先急了,不断的激怒我。
可我根本不上当,这招我八岁后就不爱玩了。
她见我不上当,干脆抓着我的手在她脸上一拍,然后捂着脸嘤嘤的哭:“姐姐,我知道你气我和逸轩哥哥……我和……”
我『啪』的一声,用力真的甩了一巴掌,把她的脸揍得青肿。
她愣住。
我低下头朝她温和一笑。
“做这种戏,要看旁边有没有人,而且作戏记得做全套。”
她瞪大了眼。
趁没反应过来时,我纵身朝冰冷的湖水中一跳,惨叫一声:“妹妹,父亲母亲那边我答应了,我未婚夫让给你,别杀我——”
回廊拐角处,一对夫妻眼冒精光,恰是表舅一家,也是原本小表妹兜兜公婆。
这是多好的敲竹杠机会啊。
表妹啊表妹,你还是太年轻,不知道一切馈赠早已标好了价码,就是不知道父母和兄长舍不舍得付出巨额代价,成就你和江逸轩之间神仙眷侣的美名了。
3.
“姑娘您是不知道,表舅老爷死活要表姑娘嫁过去时表姑娘脸上的表情,那咬牙切齿的样子可不像平时温柔敦厚。”
我窝在暖炕上懒洋洋的猫冬,炭火盆上放了几个橘子,烘出满屋子果香。
小表妹还以为我过得凄凄惨惨,殊不知我给她看得只是假象。
早在我扬名京都时,我就有意的和各家闺秀维持良好的关系,哪怕因为父兄政见不合,表面上老死不相往来,背地里我们早就是无话不谈的手帕交。
这些年我们小姐妹们私下经营的酒庄饭庄还有田产租子,单我一人的红利就足以买下整个太尉府。
平日里显山不露水,背地里管账时,我总会多贴补家用,不然就凭父亲官场上的清廉名声,太尉府一大家子人都去喝西北风吗?
表妹还在为抢了我的月例银子沾沾自喜。
每次看到她那张想向我炫耀的脸,我都觉得分外可笑。
真以为我每个月就靠那几两月例银子过活?
“舅老爷说他们就认准了表姑娘这个儿媳妇,说什么都不肯让,老爷说让您嫁过去,舅老爷还是万分不肯,甚至要闹的去京兆尹状告老爷换亲,还要状告江家抢亲,老爷脸都绿了。”
“太太去说情,被舅太太好一通骂,最后舅老爷狮子大开口,要五万两白银,还要老爷送表少爷入朝为官,占原本属于少爷的祖上荫官名额,气的少爷差点动手。”
“表姑娘哭着求舅老爷一家放过,舅老爷一家直说她嫌贫爱富和富家子弟通奸,气的表姑娘扬言要碰死。”“您是不知道,舅老爷让表小姐去撞,撞死了他好给她立牌坊。”
“表小姐撞到墙边收了脚,哭哭啼啼的又委屈起来,她呀,舍不得死,都是嘴上说的好听罢了。”
丫鬟小乐说的绘声绘色,尤其是模仿苏柔柔的嘴脸,模仿的神形兼备。
我在暖炕上笑的肚子疼。
丫鬟小喜替我剥橘子,拿来一叠小姐妹的书信念给我听,念到其中一封『舒嫔娘娘谢我增参,顺利产子』时,我脸上的再也忍不住,终于笑出声来。
父母兄长为了皇后一句称赞,不惜牺牲我这个养育多年的亲女儿,只是不知道,舒嫔娘娘产子后皇上会迅速改立她为皇后甚至立太子后,父母兄长会是何等表情呢?
当然,我是不会说出我和舒嫔娘娘早就交好,甚至我就是舒嫔娘娘投资人之一的秘密的。
4.
许是我暗地叫人请来表舅一家把苏柔柔刺激的狠了,接下来的几个月,她铆足了劲儿阻拦我出门赴宴,似乎想通过自己的价值让父兄扶持她嫁给江逸轩。
哎,还是太年轻了。
怎么就想不通,她身价越高,在表舅一家眼中就越是肥肉,越能狠宰太尉府一笔的道理呢。
她闹得越狠,表舅家越不松口。
为了能嫁给江逸轩飞上枝头变凤凰,她比我想的更疯狂。
拿到她身怀有孕的消息后,我赶忙砸了一箱银子下去,勒令封死这条消息。
“苏柔柔简直疯了!”我一边烧了信笺一边叫人牵来一条狗,把纸灰喝下去了才松了一口气。
现在我还是太尉府的小姐,一荣俱荣,她要是闹出未婚先孕的笑话,我也要被殃及池鱼。
但这个消息还是被父亲知道了。
那天晚上大厅里传来一阵阵的哭声,等哭声停了,父亲便把我叫去大厅,用不容商议的语气命令我嫁给表舅家的兄弟。
“表舅家不过破落户,那位表弟日日眠花宿柳,一身脏病,是整个京都有名的混不吝,父亲把我嫁去,不怕外人笑话太尉府眼盲心瞎,太尉不堪大用吗?”
“放肆!”父亲故意恐吓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小小女子忤逆,你给我滚回去安心待嫁!”
疾言厉色之下是掩藏不住的心虚。
不是对我这个女儿的心虚,是为他自己号称清廉却做出卖女儿人不齿行径的心虚。
我被骂的跪在地上,双膝从冰冷的青石地砖上站起时早已麻木到没了温度。
苏柔柔早就候在了门口,我甫一出门,她便迫不及待迎头与我碰上,捏着我的手对我恶毒的贺喜。
“恭喜姐姐喜得檀郎了,姐姐当真好福气。”我抽出手,皮笑肉不笑望着她:“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我低着头,藏在袖中的手指掐进掌心,血丝蔓延进指甲缝里,一步步吞噬掉我所剩不多的亲情。
她自鸣得意的耻笑我,丝毫不知道她自己也不过是砧板上的一条鱼,不过是受到皇后褒奖,加上哄得江逸轩一心挂在他身上,笼络住了四世三公的江家,能为太尉府未来的满门荣华添砖加瓦。
鱼是没有资格和庖丁商量清蒸还是红烧的。
这个道理,直到舒嫔的小皇子洗三宴那日,她还是没悟出来。
她乘着太尉府的马车先行一步。
我悄悄乘上自己买的豪华马车享受的一路到宴会现场的外街,这才换上一架青帷小盖的落拓马车晃晃悠悠踩点到现场,一身朴素的衣衫越发衬的她光彩夺目,傲视群芳。
苏柔柔自以为把我踩在脚下,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觥筹交错之间,她突然朝我举杯:“姐姐今日是生我的气了吗,马车也不愿和妹妹共乘?”
在场所有人都盯着我,目光犀利,像是要把我洞穿。
苏柔柔似乎算准了我最在乎闺秀颜面,最在乎太尉府清名,所以无论她如何刁难,我都会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应付,以全了我们太尉府的美名。
只可惜苏柔柔算错了。
倘若是从前,别家闺秀对我发难,我必定这么做,因为太尉府是我家,是我未来的依靠,是我在婆家立足的根本。
可现在太尉府只满心想把我卖个好价钱,我又怎么会继续傻傻的付出呢?
人嘛,总要为自己做打算,日子总是要过的。
倘若苏柔柔想看我心急破防,那她打错了算盘,我的养气功夫练了多年,哪怕现在告诉我,都城被南蛮攻破了,我也不会显露出丝毫破绽。
所以我故意哭了出来,双手掐紧了身上过了时的袄裙。
“姐姐自惭形秽,这般模样着实不配和妹妹一般彩绣辉煌,坐上太尉府的宝盖马车。”
苏柔柔被我噎的一堵。
她最擅长的不过是在男人面前争宠卖柔弱,又不是真的会掐尖要强,被我凉凉一堵,她成了锯嘴的葫芦。
况且还有看不惯她最近时间出尽风头的闺秀在一旁煽风点火。
当众点出她身上的裙子是前些年圣上赏给丞相府的贡品料子所制,闹得一旁闺秀都纷纷夸赞起父亲大义,亲女儿都不管,叫过得清苦,倒是把外三路表亲家投奔来打抽丰的
孤女养的跟金孔雀似的。
明褒暗贬。
苏柔柔急的直跺脚,下意识朝她的『好哥哥』求救。可谁知『好哥哥』没找着,反对上一双犀利的眼。
那是江逸轩的母亲,四世三公的江家如今的管家大太太。
她一身装扮内敛朴素,只在细微处显露富贵,但见她瞥见苏柔柔暴发户一般恨不得插得满头珠翠的做派,眼中的嫌弃溢于言表,更遑论她当众撕开家丑,把族中姐妹的嫌隙闹给外人看笑话,偷鸡不成还蚀把米,最后只能求男人解决的表现了。
江家太太就差把嫌弃两个字挂在脸上。
如今有她压阵,给江逸轩十个胆子,江逸轩也不敢再搭理她。
苏柔柔自讨没趣,灰溜溜的跑回座位,想找母亲求安慰。
只可惜母亲也觉得丢脸,懒得搭理她,转身就让身旁的奶嬷嬷请我过去坐。
这是想靠我的良好表现再给太尉府贴金?
做梦呢!
我故意当众咳了两声。
坐在皇后身旁的舒嫔心领神会,问我可是身体不适。
宫中的贵人主动问话,臣子家的家奴怎么敢阻拦?
当舒嫔随身的小黄门说出我咳血之时,母亲脸上的表情好不光彩。
舒嫔得了我的好处,自然是要为我出头的,她当下选了个我和小皇子八字相旺的名头,力排众议叫太医来帮我诊脉。
太医院的人若跟了一位主子,那就必须和主子长一条舌头。
听闻我身子虚弱,若是再不温养只怕没有命活时,舒嫔大怒,直说我的性命关乎小皇子的安危,生生把我扣在宫里。
堂堂太尉府贵女被折磨的快没有命活,结果太尉府一个表小姐过得和天上的仙女似的。
不少人看向母亲的眼光多了不屑。
母亲脸上精彩绝伦,偏她不能朝我发作,不然就是对我身旁产下皇子,如日中天的舒嫔不敬。
怒火攻心之时,原本给太尉府争光的苏柔柔成了给太尉府带来耻辱的扫把星,她的满头珠翠更叫母亲气的如鲠在喉。
“败家的东西!”
母亲骂了一句,单手抽在苏柔柔头侧,打的她发髻散乱,珠花落了一地。
我朝她露出一个笑脸。
好妹妹,别急啊,这才只是开始。
5.
我被舒嫔留宿宫中。
母亲离开时眼神像是乌眼鸡,盯着我像是要把我一口吃了,又像是告诫我,叫我不要多嘴,不要说出太尉府的丑事。
太尉府的丑事难道还需要我说吗?
难道不是人尽皆知?
见我笑了,舒嫔娘娘停下舒缓的摇篮曲,抬头问我在笑什么。
昏黄的灯光下,她穿的家常,一头缎子似的黑发松松垂在肩头,乍一看脆弱的如同风中蒲柳。
蒲苇韧如丝。
任谁也看不出她曾是弃妃,还在佛寺里待过。
唯有那张端着温和笑意的脸还有当初一见时的模样。
那时我在正德寺上香,祈求母亲咳疾早日痊愈,在后山碰到被几个姑子摁在地上责打的她。
她还很年轻,二十岁的年纪,花一样娇艳,看起来柔弱的脸上,那双眼睛里全是掏出冰冷佛寺,网上不断攀爬的野心。
我喜欢这个眼神,也羡慕这个眼神。
像我。
所以我以太尉府大小姐的身份为她解围,送她衣料吃食,让她在佛寺的生活至少过得像个清修的富家小姐。
与她第二次见面是在后山的悬崖边,她坐在歪脖子松树上,脊骨笔挺的像是要捅破天的劲竹。
“沈姑娘,你说天有多高?”她问的是天,指的是皇城的方向。
“三十三重天?”
她摇摇头,一双眼愈发明亮:“我也不知道,或许等我真的到了最高的天上,我就能回答这个问题了。”
她脸上是明晃晃的野心,是我想释放,却因为家族责任桎梏住的,埋藏在心底的野心。
那天后我送了她一方锦匣,看起来不大红木锦盒里是满满一匣子黄金。
第三次见面,便是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寝宫。
“你与本宫的缘分真是奇妙。”
舒嫔说话时侧着头,十足的家常模样,笑起来脸颊上还有两枚清浅的梨涡,一如邻家不谙世事的少女。
说实话,我最讨厌这幅模样,和苏柔柔一样。可她这样,我不讨厌,我欢喜得很。
舒嫔说,我是个让她很意外的小姐,京城人都说我不行时,她不信,她从始至终都觉得我能成大事。
“可没有哪个姑娘会在我指着皇城御座,说要爬上去时,还能这么淡定。”
舒嫔和我说话时毫无顾忌,更是向我展现她的野心。
“
娘娘现在知道天有多高了吗?”
她一怔,随即笑的像个孩子,“现在只有我这么高,等我再往上一步,会更高。”
聪明人,或者说相似的人从来不用废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从皇宫回来后,父亲把我叫去大厅中训斥。
母亲责怪我让家族蒙羞,丝毫不提惹事之人是躲在她身后装孙子的小表妹。
父亲眼中只有马上做四世三公的江家姻亲的喜乐,富贵迷人眼,他早忘了太尉之位是当初靠着谨小慎微,做一心向着圣上的孤臣换来的。
“身为太尉府的小姐,在外招蜂引蝶,更是在贵人们面前掐尖要强,沈音韵,你要丢了我这张老脸吗!”
父亲暴怒的理由并不如他话中所说,不过是因为我和舒嫔亲近。
他一心拉拢攀附的江家是铁杆的皇后派。
“明日起你就给我闭门思过,不许再出门,再敢出去,我打断你的腿!”
名为思过,实为软禁。
不过是想把我送上花轿,堵住表舅一家的嘴,好让苏柔柔能名声无损进入江家的小花招罢了。
苏柔柔第一时间跪了下来,哭着求父亲不要惩罚我,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是她不该来投奔,导致我心生嫉妒做了蠢事。
扇阴风点鬼火的手段一点都不高明。
父亲知道她什么意思,一声令下,五大三粗的仆妇把我围的死紧。
苏柔柔眼底的笑意压不住脸上的泪容,怪异不兼容的表情格外可怖。
母亲和兄长冷眼旁观,挥袖说:“沈音韵,这是你的命,作为太尉府小姐的命!”
是吗?
可我和舒嫔一样,我不认命!
“父亲,我是小皇子的贵人,八字旺皇子,这是舒嫔娘娘的金口玉言,您说我要是出了什么事,舒嫔娘娘会不会以谋害皇嗣的罪名状告您?”“舒嫔娘娘的宫人前脚把我送回来,后脚我便自戕……您说,这是在打谁的脸?”
父亲矍铄的双眼把我千刀万剐,面色沉如水。
“好哇,沈音韵,你翅膀硬了,连为父都能忤逆,你真当我怕了宫里几个没用的无知女子吗!”
他斥责完我,恶狠狠瞪了仆妇们一眼,要这群仆妇把我押去祠堂跪着。
苏柔柔更是忙不迭的冲出来演戏,时不时还朝我递来几个鄙夷的眼神,似乎是笑我愚蠢,竟然和有泼天富贵的太尉府闹翻。
就在此时,变数陡生。
“太尉大人好大的口气啊,原来我们娘娘在太尉大人眼中,就是个没用的无知女子?”
苏柔柔到了嘴边的嘲讽憋了回去,看到来人后更是悄悄躲到母亲身后,捂着胸口感叹幸亏刚刚没有多嘴。
舒嫔的近身女官刘姑姑一个眼神过来,仆妇们就吓得不敢造次,慌忙松开触碰我衣裙的手。
父亲脸色难看,他没想到我埋伏了一手,特意让小喜和小乐邀她去我房中喝茶,作为宫中女官,刘姑姑把规矩二字刻进了骨子里,喝完主人的茶自然要来拜谢告辞。
这就让她听了一出好戏。
父亲见脸面已然撕破,干脆不装了,冷哼着讽刺刘姑姑管的太宽。
刘姑姑平日连官家都能见到,怎么会怵父亲一个臣子?
父亲话音未落,刘姑姑便搬出了皇子。
“沈姑娘是您太尉府上的小姐不错,但沈小姐更是小皇子的贵人,小皇子体弱,宝元殿的法师御批了沈姑娘旺小皇子,沈大人对沈姑娘这等做派,是想惊吓了沈姑娘,害死我们娘娘的小皇子吗?”
“沈大人,你要造反呐!”
造反二字堵得父亲说不出话,甩下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拂袖而去。
母亲不过是斗地主之女,这么多年跟着父亲才当上太尉夫人,端的是一个『头发长见识短』,她哪里敢真的和刘姑姑硬碰硬,供菩萨似的赔笑说好话赔不是。
兄长更是缩头鹌鹑一般的尿遁,只留下一地残局给母亲。
刘姑姑没一直摆谱,她告诫母亲别让我出事,免得拖累皇子后,拍拍屁股起身回宫。
只等她坐的那辆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母亲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老了好几岁,摆摆手躲回自己的院子,生怕被下人们看见了耻笑。
只有苏柔柔记吃不记打,又跑到我面前来说酸话。
“姐姐真是好命啊,成了弃妇还能招惹上宫中的贵人为你出头,真不知道姐姐用了什么好手段。”
“说是娘娘看中,不知道是不是娘娘为官家看中。”
“当今官家,比舅父还要大上几岁吧……”苏柔柔上赶着来踩我一脚,想通过我未来的男人不如他的,实现把我踩在她脚下的目的。
我笑了。
筷子『啪』的搭在碗上。
6
苏柔柔条件反射般的捂住脸,似乎是害怕我像上次那般出其不意的给她一耳光。
她着实不
用这么防着我。
打她,我都嫌脏我的手。
“苏柔柔,如果我是你,就不会现在来招惹一个得了宫中贵人青眼的仇家。”
“你是算定了我不敢对你动手吗?”
“你说我要是对外放出消息。”
我上前抚上她的小腹,动作轻柔如同抚摸婴孩。
“你和我这个表姐的未婚夫未婚有染,甚至珠胎暗结有了孽种。”
“你说江家那位强势的当家太太,还会不会要你这个不检点的孤女?”
苏柔柔不服气,“那又如何,我终究是从太尉府出阁的小姐!”
“如果我不想太尉府继续荣耀呢?”
“你也说了,我是被贵人看上的人,你说我要是吹枕头风会怎样?”
苏柔柔脸色煞白。
她惯会用枕头风的招数,这不就吹得江逸轩把我丢成一个弃妇吗?
我抚摸她那张清秀白皙的小脸,指甲轻轻刮过,留下几道浅淡的白色指痕。
“你以为成亲是两个人的事吗?可笑,成亲是两家的联姻,你烂泥扶不上墙,要是没有太尉府,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苏柔柔,不想不明就里给你的逸轩哥哥做妾,就别来惹我!”
我捏着她的脸甩到一旁,她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一双眼中全是错愕,眼泪蓄满了眼眶,指着我的鼻尖发出莫名其妙的音节,可终究是半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还不了嘴。
她的世界只有衣裳首饰和围着她转的男人。
她从未听过另一个世界残忍的现实,更没见过这样无所畏惧锋芒毕露的我。她看着我,只觉得陌生。
是了,我一向是标准的闺秀,一向是任劳任怨一言不发的大小姐。
我就算反抗也不过是兔子咬人,那几次扇她耳光,她也只当我是气急之下的无奈之举。
此刻真实的我,她害怕。
于是她屁滚尿流的仓皇逃窜,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
许是我昨夜不曾特意封锁,父亲也知道了我说的话。
今日我奉旨入宫时,家门口无一人送我。
便是在门口碰到兄长,他也只是瞪了我一眼,似是在警告我“老实点”。
我若怕他,也不会早年押宝一个弃妃。
直到上马车,我都没看他一眼。
听小喜后来说:“大少爷脸都绿了。”
是啊,这么多年都是他这个兄长对我这个妹妹冷脸,终于也轮到他受的冷脸。
我悄悄擦去嘴角的糕饼屑,阿弥陀佛,我笑的不缺德。
7
舒嫔这么短时间把我拉入宫是为了一件大事。
她问我:“你可真忘了他?”
这个他,便是和我青梅竹马多年的未婚夫江逸轩,江家是皇后死党,皇后膝下无子,难保皇后不会记下一名皇子一争皇储之位。
舒嫔和皇后是利益相悖的死敌,而我,如果跟着舒嫔,未来只会和舒嫔一条船,我的前未婚夫只会是我的死敌。
“本宫知道你和他有青梅竹马之谊,让本宫说,一条狗养上多年也舍不得随手割舍,你和他这么多年,又是人尽皆知的爱侣,哪怕现在闹得不欢而散,情分总是在的。”
“女子总会心软,你若对他狠不下心,本宫不逼你。”
“你若舍不得,本宫从此与你割席,但本宫保证你不受牵连,下半辈子荣华富贵。”
“你若舍得,本宫知道天有多高了,第一个告诉你。”
舒嫔在我面前摆了两条路,跟着她,或是归隐。
那一瞬间,我的确想到了从前情好日密的岁月。
江逸轩为我和几个顽劣不堪的富家子弟打的满头是包,被他强势的母亲罚跪祠堂;为我拒婚当朝公主,发誓非太尉府之女不娶;为我挣下上元节节灯火辉煌的灯龙口中金珠,博得好彩头。十二岁那年我从树上摔下,他为了接我摔断了胳膊,我哭的稀里哗啦,他还能忍痛挤出笑脸,安慰我别哭。
昨日种种在眼中一一划过,最后停在他留在苏柔柔脖颈的吻痕上。
是了。
都是昨日种种。
“娘娘,人活一世,总要心狠一回。”我朝舒嫔跪下。
“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音韵。”
8.
过了不到五日,舒嫔便封妃了,封号,宸。
朝野震荡,皇后听说这消息时竟是惊得燎破了凤袍。
宸妃的第一封懿旨,便是选我做她的女官,即日进宫。
父亲气的把我赶出家门,和我彻底断绝关系。
我求之不得。
按照规矩,我要从太尉府出阁。
女官说着风光,实际上也是服侍后妃的宫女。
苏柔柔幸灾乐祸找我炫耀,祝我攀上宸妃的大船,日后说不定要为了给她固宠,替她爬上龙床侍奉主君。
“可惜姐姐花一样的年纪,却要伺候和父亲一般年纪的男人,姐姐真可怜啊。”
她身边的江逸轩则是对我满眼失望。
“沈音韵,没想到你如此贪慕荣华富贵,为了和柔柔争锋,竟是要做媚上的下贱坯子,你真让我失望。”
“你以为你做出这些就能让我多看你一样吗?”
“我告诉你,我的心只属于柔柔一人。”
我翻了个白眼。
他明明这么普通,为什么能这么自信?
还是说,笃定了宸妃最后会是个炮灰?
我没理他们,穿上女官的官袍入宫。
身后的沈家越来越远,远成了一个芝麻点,当我一只脚踏入宫禁范围时,我知道我解脱了。9
宫中的日子很慢,慢的一分一秒都那么难熬,今日是国舅爷在前朝的明抢,明日便是皇后在后宫的暗箭,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好在宸妃是有耐心的,我也是。
宸妃和官家的关系比我想的复杂,与其说他们是男女之情,不若说是同袍之谊。
先帝早逝,官家年幼,只得托孤给当今国舅爷江慎,为了江家拱卫皇权,官家不得已娶了年长他十岁,飞扬跋扈,连亲蚕礼都敢不去的江皇后。
如今官家已然五十有七,身体日渐衰弱,朝政大权悍然还把握在江家一门外戚身上。
官家身体遗传了先帝的病,一声遗憾在未继承先祖遗志,扫清六合,拔除门阀。
为了对付江家,他半推半就收用了丝毫不掩藏野心的宸妃,采取宸妃的建议重用寒门,开科举之先例,广揽天下寒门,打开了除门阀之外的另一条路。
多年经营下,他和宸妃已然是关系最亲密的同袍。
从我知道这件事开始,我就清楚江家定是强弩之末,父亲一心攀附江家,得到的只会是不堪的结局。
但我是不会劝沈家的。
我们早就不是一家人。
我安心待在宸妃宫中,时不时听她和官家一边看着奏折,一边针砭时弊,一边权衡大臣。
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对我来说都是新鲜的,是我不曾踏足过的世界。
心中像是有一只野兽,彻底挣开了束缚在身的枷锁,彻底露出锋利的獠牙。
我想我这辈子已经不再是普通女人了。
忘了是谁说的,我们人是鱼变得,变成人后的鱼便再也无法做鱼,人和鱼是彻底两个世界的人。
而我也就此脱胎换骨。
到了立夏,没有厚重衣服的阻挡,苏柔柔的肚子快藏不住了,她和江逸轩的婚事被拿上了日程。
父亲为了脸面,把我的嫁妆都给了苏柔柔一个外人。
苏柔柔穿着我的嫁衣,拿着我的嫁妆,凤冠霞帔,十里红妆的出阁。
她似乎很像看到我嫉妒的神情,故意派人往宫中送拜帖,走了关系让这拜帖从皇后宫中传来。
帖子我看都没看,丢进火堆里,正如当年把她和江逸轩做的丑事也烧成灰喂狗一样。
苏柔柔是一条鱼,而我是人。
她没有资格向我炫耀她是清蒸还是红烧。我拿着宸妃给的包裹,还有锦囊中的虎符悄悄出宫。
就在江家忙于喜宴,在他们防备意识最浅的时刻一网打尽。
看到我一身女官官袍的出现在大厅,江家人还有我父兄都无比恼怒。
父兄更是抬手便要招呼下人把我赶出去。
苏柔柔趁机又跑出来展现她的大度,站出来说情,让父亲饶我这次。
她朝我敬了杯酒,炫耀道:“姐姐,您一定会祝福我和逸轩哥哥未来百年好合,儿孙满堂吧。”
我笑了,接过她的酒杯:“是呀,我祝妹妹一辈子在江家,子孙满堂。”
苏柔柔以为赢了我,笑的格外猖狂。
但她的笑在我一声『拿下』后彻底凝滞。
“奉天子御诏,江家以下犯上,结党营私,豢养私兵,擅杀牛马、贪污受贿、卖官鬻爵,罪无可恕,着拿下三族姻亲,收监听候发落。
明黄色的圣旨展现在苏柔柔面前。
衬得她面如金纸。
“江家的好媳妇,好姻亲。”我拍了拍她的脸。
她怕的浑身发抖,忍不住跪在地上指着我大叫。
“你……你……”
“沈音韵,你姓沈,你不也是江家姻亲,你还是逸轩哥哥未过门的媳妇,你不也要被收监吗!”
“沈音韵,你是我的女儿,你以为你就能袖手旁观吗!”
江逸轩更是穿着一身喜服拉着我的手,痛哭流涕。
“音韵,都是这个贱人勾引我,我着了她的道才会鬼迷心窍,我心中是有你的,你是宸妃娘娘面前的红人,你救救我啊。”
软弱无能,抱着我大腿苦苦哀求的男人,和曾经那个在树下安慰我别哭的断手少年渐渐重合。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
东西,能让人变得这般不堪。
我一脚踹开他,伸手抵在唇边。
“嘘——别吵。”
“没有人告诉你们,我的名字已经从沈家族谱中除名了吗?”“整个京城还有谁不知道,我是你们江家不要的弃妇。”
我拿着圣旨飞身上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哭作一团的江家众人。
“我和你们,没有关系词。”
马蹄渐远,背后是一阵阵凄厉的哭声。
10
江家倒了,在最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时候倒了。
父亲作为攀附江家的姻亲,判了流放。
离开那天,他像是疯子一样在天牢喊我的名字,说他是我的父亲,是宸妃娘娘身边红人的父亲。
天牢的牢头是宸妃的远亲,听了这话后叫人把他暴打一顿,叫他别做梦,是他先不要我这个女儿。
父亲被打的几乎断气,依旧不依不饶的大喊。
我担心拖累宸妃娘娘,还是去见了他们一面。
父亲兄长还有母亲三个人跪在我面前,抱着我的腿求我救他们一命。
说自己从前是有多不应该,是听了苏柔柔的谗言。
我冷笑打断他们。
“父亲,你不是听谗言,你就是贪慕富贵,你就是看苏柔柔更能勾引江逸轩才放任苏柔柔和江逸轩闹到有染,你要的不是女儿,要的不过是一个能送你青云直上的工具人。”
“母亲,你不过是要自己的富贵名声,我能给你带来教女有方的名声时,我是你头上闪耀的步摇,任你带出去炫耀,等苏柔柔更能讨好你,又被皇后夸奖了,她带出去更有面子,我在你心中就是弃子,你何曾关注过我,又何曾把我当成女儿?”
“兄长,你要的不过是一个能让你去朋友间吹嘘的贵女妹妹,你要的不是我,苏柔柔能让你更有面子,你便弃我如敝履,如今时移世易,你又找上我了,不觉得自己口口声声的情义很可笑吗?”
我转身离去,吩咐了牢头这两天就把他们送走。
听说他们为此在路上又吵了一架,兄长失手打死了母亲,父亲被活活气死,兄长则是被打断了腿,成了个瘸子奴,被一家青楼买去做了他曾经最看不上的龟奴,带上了屈辱的绿毡帽。
江家主要治罪的是国舅一脉,江逸轩逃过一劫,但也被贬为庶民,宅子也被抄没,不得已一家人挤进甜水巷的小屋里。
江逸轩和她母亲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挤进甜水巷之后依旧不改大手大脚的习惯,很快就花光了所有财物,到了冬天更是连买炭的钱都没有,江夫人活活冻死。
江逸轩没了母亲做绣品补贴家用,他又恃才傲物,教书得罪了上峰,被彻底封杀,整日沉溺于酒色之中,家中渐渐揭不开锅,在一次次买不到酒的暴怒和孩童啼哭中,他把主意打到了苏柔柔身上。
从那天起每日都有不同的男人进出甜水巷里,隐秘的角落传来阵阵带着痛苦的娇吟。
江逸轩微薄的银钱买酒,孩子啼哭他便把酒灌给孩子。
在一个雪夜,孩子没声了。他在一声声女人的痛哭声中,被菜刀砍掉了半个脖子。
从此甜水巷多了个神志不清的疯女人,见人就说是当朝女官音韵的表妹。
我收到消息后并未有触动,正如当年的做法,烧了,喂狗。
转过身,我头上代表为先帝守丧的白色珠花在空中摇了摇。
如今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灯火辉煌的宫宇正当中围了数位绣娘,正在加急赶工,那里是为宸妃量体裁衣的龙袍。
(全文完)
——后记
《史记·元帝本纪》载:周元帝启舒氏,兖州霸下郡人,初为高宗才人,为元后江氏害,入安德寺修行,其间遇太尉女沈氏,引为知己,高宗二十一年回宫,育皇六子琥,琥序齿,舒氏封宸妃,召沈氏为御前制诏,沈氏与家决裂,遂入宫门,越明年,帝废江氏,舒氏为后,帝薨,皇子琥不堪大位,自贬敦王,舒氏登基,号周元帝,沈氏亦伴驾,封二品昭仪,终身不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