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融梗、抄袭,但我是个好女孩。
我只不过是犯了全天下作者都会犯的错而已。
我仅仅写了两年小说,就已经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当红作家。
摇晃着红酒杯,我在新买的豪华大别墅里沉沉睡去。
再醒来,我被迫绑定了抄袭小说修正系统,被传送进了小说世界。
因为我的「借鉴」,这些小说世界线发生了混乱。
我只有修正所有主线,才能回归现实。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不管我再怎么努力,最终难逃一死。
1
结束了新书签售会,我疲惫地回到了新买的半山别墅里。
倒了一杯八二年的拉菲,我点开了热搜榜单。
「清河新书 抄袭」
「清河 融梗」
「清河 我没有抄袭」
赫然排在榜单前三。
清河是我的笔名,融梗是我的标签。
对于一个作家来说,抄袭是很严重的指控。
但我不在乎。
抄袭又怎么样?如果不是我抄,这些梗会这么火吗?
更何况我又没有全盘抄袭,我只是借鉴了一点想法而已。
我写书两年,一年半的时间都在被质疑抄袭。
这些质疑的声音让我成为了站内最火的小说作家。
流量为王的时代,谁有流量,谁就是王者。
网站为了保我,新发明了一个词:「融梗」
融梗的事,怎么能算抄袭呢?
我点进词条,果然是熟悉的双方争吵。
一方是支持我的人在极力辩解:
「又没有全抄,我说有些人差不多得了。」
「书好看不就行了吗?天下文章一大抄,哪个作家敢说自己从来没抄过别人的?」
「心疼清河大大,刚出新书就被这么黑,到底是动了谁的蛋糕啊!」
「一定是有人嫉妒清河大大,清河的小说都改编成电视剧了,赚太多钱遭别人眼红了呗。」
一方是讨厌我的人嗤之以鼻:
「对对对,黑河没抄袭,一个是西红柿炒鸡蛋,一个是番茄烩活珠子,怎么能算抄呢?」
「对对对,黑河天后没抄袭,也没融梗,只是拐卖了纸片人而已。」解释一下,黑河是黑粉给我起的外号。
「真是令人心寒,怎么 90% 的网友都在骂清河?剩下的 10% 是没长嘴吗?」
「你们信她没抄袭,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参见秦王,敢问抄袭狗在咱们大秦判几年?」
「……」
吵吧吵吧,你们越吵,我热度越大,流量越高,赚的钱越多。
我敷了张面膜,美美泡了个牛奶浴,躺在两百多万的大床垫上,沉沉睡去。
再醒来,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清清,你醒了?哪里难受吗?疼不疼?渴不渴?」坐在床边的男人关切问道。
他戴着金丝眼镜,穿着笔挺的西装,皮鞋不沾染一丝灰尘。全身上下写着四个大字:「商业精英。」
他想伸手摸摸我的头,犹豫再三,还是把手缩了回去。
这时,医生护士也进入病房了,呼呼啦啦围着我进行检查。
我此刻无暇管周围人在做什么,聚精会神地听着脑海里那个一板一眼的声音:「宿主王清河,我是的你的系统,小九。你现在身处小说《青青子衿》中,你的身份是女主角宋清,你的任务是——在不违背主角人设的情况下,合理扭转剧情,直到情节发展回到原故事线。」
我瞳孔猛地一缩。
《青青子衿》?这不是我最近「借鉴」的那篇小说吗?
2
《青青子衿》,是一篇多年前的文。
女主宋清和男主顾谨,因为父母有世仇,相爱却不能相守。
好在男主最终解开误会,发现当年凶手另有其人。
两个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但是在我当下的世界里,剧情走向变了。
在将一切误会说开后,女主却歇斯底里对男主说:
「对不起,和你分开的时间里,我爱上了另一个人。
他叫池烬。
你知道吗,我病倒在家的时候,你在为了公司加班,而他悉心陪在我身边。
虽然你送我豪车,送我喜欢的名牌包包,可是,他给我煮了一碗粥,让我看到了什么是真爱......」
我就是在这个时间点穿进来的。
剧情之所以这样发展,是因为在我的新书里,我换了一个男主。
抄袭的名声会影响我的作品的影视化,所以,我得聪明一点。
我将原本的男主顾谨,换了个名字,改成了男二,但是霸总的身份、爱而不能爱的无奈,都没变。
女主宋清作为富家千金,为了刺激原本的男主、现在的男二,故意招惹了一个小混混,和小混混在一起了,故事的最终,女主和小混混最终产生了真感情。
因此我所在的剧情,像是两本书的合订本......
系统向我进行了一番解释。
最初,每一本倾注了作者心血的小说,都有一个独立的世界。
同一位作者写的小说世界之间,会有一道通路,角色可以在不同的世界中穿梭。
但是,近几年来小说世界之间的通路产生了混乱。
时常有毫不相干的几个世界互相纠缠。
原因很简单——抄袭。
抄袭 copy 走的,不仅仅是一段文字,而是一个世界里鲜活的人。
至于融梗,更是进一步加剧了通路混乱的进程。
融梗后产生的「人物」会与原角色有关联。
若过分相似那便会使原角色彻底被「新人」吞噬。
回到我现在的情况。
我的小说人气高,所以相应人物的能量也高,反噬了原本的主角,进而导致原本的世界发生了混乱。
「所以我只需要将我的男主带离原主角身边就可以了,对吧?」
系统一板一眼回答道:「原则上来说是的。你的男主角属于这个世界的闯入者,只要让他无法接触原主角,就可以让原主角找回真正的情感,让世界恢复正常。」
我喃喃:「我怎么舍得,我笔下的人物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怎么舍得让他孤零零一个人......」
我没有理会系统的建议,也没有顺应系统和霸总男友在一起,而是心甘情愿和池焰蜗居在他租的小公寓里。
不愧是我亲手创造的男主角。
虽然童年不幸,让他浑身长满了刺,但他甘愿为爱变得柔软。
为了池焰我和家庭决裂,并和原本的男主顾谨划清了界限。
池焰虔诚握住我的手:「清清,我会照顾好你的。」
系统急得直打转:「宿主,请尽快推进任务。」
我不予理会,对池焰更贴心温柔了。
直到一个稀松平常的晚上,池焰砸开了别人的后脑勺。
3
那天我和池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几个发酒疯的小混混,他们不由分说上来就是一阵嘲讽。
我拽着池焰离开,他却拎起街边的凳子直接砸在了小混混头上。
原书的男主顾谨赶到现场时池焰已经流着血晕倒在街边。
我胳膊也被划伤,滴滴答答流着血。
至于那些打架的小混混早已消失不见。
我蜷缩在顾谨怀中,向他露出一个凄然的笑而后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池焰正在我的病房大吼大叫:「顾谨,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清清她不爱你了!我才是她的男朋友!」
「你声音小点!有什么事我们出去说。」顾谨虽然压低了声音,还是能明显听出语气中的愤怒。
我努力地咳嗽了一声,两个男人立即奔到我的床前。
「清清你醒了。」
池焰一把握住我的手,用挑衅的目光看着顾谨。
顾谨皱了皱眉,接了一杯水递给我:「清清,润润嗓子。」
池焰这才注意到我嗓子干涩,说不出话来。
他有些许尴尬地炸毛了:「顾谨你别装了行不行,出去,清清不想看到你。」
我挣脱了池焰的手,眼中蓄起了泪水:「池焰,你说过会保护我的。可是昨天,你只顾着打架斗狠,根本顾不上我。到现在我都躺在病房里了,你还在吵......池焰,我爱你,可是我累了,你走吧。」
池焰暴怒,跳起来想说些什么,却被守在门外的保镖拖走了。
我目送池焰离开,一转头,对上了顾谨深情的眼神。
我知道,我成功了。
我的男主池焰就是一个街头混混。
对于女主这个主动靠近他的富家小姐,他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心的。
她把他当作道具,他把她当作 ATM 机。
当然,不能说他不喜欢女主吧,毕竟这么写读者会不开心。
所以我安排他从一开始的利用,到逐渐真正交付真心。
他的弱点就是冲动,而我只需要做让我男主角失控的事情,就能顺理成章对他失望,远远离开。
毕竟小混混,和富家小姐、上市公司老总之间的距离,本来就是天堑。
我兴奋地呼叫系统。
「我任务完成了!我什么时候离开这个世界?」
「经检测,闯入者池焰依然存在,任务未完成,请宿主再接再厉。」
4
池焰不死心地在医院门口蹲守了一个礼拜,然后就消失了。
再见面时他却带我上了头版头条:「宋氏独女、顾氏掌门人未婚妻惨遭绑架,绑匪疑似为一街头流氓。」
池焰伪装成司机,将我拐带至一个废弃的仓库,威胁顾谨送来 500 万。
「清清别怕,我们拿了钱就远走高飞。我知道上次你是吓坏了才说那些话,我不会怪你。」
池焰语气温柔安慰着我,却牢牢把我绑着,不肯松开。
匕首在我的脖颈处没有放下过。
我十分头痛。
原以为我在他身边受了重伤,他会意识自己配不上我,不会继续缠着我,没承想,他竟然变本加厉。
写文的时候,为了迎合市场我给他设置「偏执」属性,没承想现在成了我完成任务的阻力。
警察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
我尽力装出为他着想的样子:「池焰你别犯傻。再不放我出去,你得坐牢的。」
池焰听到这话,突然面目狰狞:「果然......你就是想把我送进局子,好继续当千金大小姐是吧?」
噗嗤一声,是匕首被刺入身体的声音。
我缓缓低头,匕首已经破入身体,血液汩汩流出。
「坐牢有什么可怕的?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那我宁愿我们一起死。」池焰手持着匕首,近乎癫狂地笑了。
原来,这就是我的男主角。
池焰话音未落,枪声响起。
他倒了下去。
而我获救了。
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响起:「闯入者池焰死亡。世界修正,任务完成。」
我的意识从女主角身上抽离。
脱离世界后,我进入了一个虚无空间。
明明还是熟悉的机械音,但我似乎听出了他语气重的复杂情绪:「他是你悉心勾勒描绘了三个月的男主角,如果......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让他活下来。」
我嫌恶地说道:「既然他敢杀我,我凭什么让他活。现在我已经修正了这个世界,能回到现实了吗?」
「不可以,有太多世界因你而产生混乱,你必须全部修正过来才有返回现实的可能。」
那岂不是得修到猴年马月。
我不死心地问道:「你们系统没有商店吗?可以兑换药品或者道具吗?」
胸前的伤口爆发着疼痛,再不治疗我可能会死。
系统的语调有些怪异:「你竟然还能感受到疼痛?」
「我被捅了!我已经让上个世界的故事恢复正常了,求你给我一点药吧。」
系统的声音恢复了冰冷:「恢复剧情是你的任务。剧情线的完成,只能保证你离开小说世界。上个世界里,你没有挖掘到任何奖励关卡。」
「相反地,你导致了一个人的死亡。对你施加惩罚——生命值降低 10%。所以你无法打开系统商店。」
我已经无力与他唇枪舌剑,没好气地问:「生命值又是什么?」
系统耐心解释:「你可以通俗地理解为,游戏中 NPC 的血条。只要生命值不清零,你就不会死。你受的伤,是这个世界对你的惩罚,你必须承受。」
虽然伤重,不过,我终归是离开了那个世界,我赢了那个世界。
《青青子衿》的作者,我曾经见过的。
我最初崭露头角时在一场官方举办的作家签售会上,她坐首位而我在最末位。
因为借鉴了她的小说我的小说才爆火,我跑到她桌前想讨一个签名。
她没说话,也没签名,只是似笑非笑看着我。
伸出的手半晌没有回应,我尴尬笑笑,离开了。
只剩周围的指指点点和低声的嘲弄。
再后来,我写的每一部小说都是订阅量最高,讨论度最高。
改编的影视化作品由顶流出演,更是让我地位更上一层楼。
她愤怒,她控诉,最后却只能愤然离开。
当我再次参加官方签售会时,我已经坐在了首位。
而她,因为作品流量不够,连签售会的门都进不来。
我终究还是赢了。
不管是她这个人,还是她笔下的世界。
5
进入到第二个世界时,我喜气洋洋的,系统却用十分凝重的口气和我说话。
系统语重心长地告诉我:「清河,这个世界难度很大,此前,已经有五位作家死在这个世界了。」
我不以为意,纸片人而已,还能翻出作者的手心?
想必是之前的几位同行太菜了。
一进世界,迎面泼来一盆凉水给我来了个透心凉。
我发现自己被铁链紧紧锁着。
盐水顺着鞭痕渗入皮肤,传来一阵刺痛,我眼前一黑,疼得说不出话来。
「阮软,你最好老实交代你是怎么跟警察搭上线的。」
阮软......原来是这个世界。
阮软,是一本古早虐文的女主角。
女主角毕业旅行时意外被拐卖,遇到了男主。二人经历了一系列虐身虐心的纠葛后双双洗白,出国定居。
原书中的女主角是只会依附男主的柔软菟丝花。
如今,女主角受我的新书影响,不仅性格大变还给外人留报警信号试图逃跑。
因此「我」被怀疑是警方派来的卧底,如今被关押在拐卖团伙的地牢里。
一盆盐水泼在我身上,身上的伤口爆发出剧烈的疼痛。
曼妙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里:「傅老大的新宠倒是个有骨气的,可惜了,带下去吧。」
我浑浑噩噩,被人拖着胳膊离开了地牢。
直到脏臭的水灌进了口鼻,小腿传来剧烈的疼痛,我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剧烈的挣扎让我溺得更深。
不......不......我不能就这么死在这儿。
我走过了那么多小说世界,不是为了憋屈地死在这里的。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我恍惚看到有一个人影向我靠近。
6
我又在这个世界昏迷了。
我原以为醒来后会撞进男主深情凝望着我的双眸,但没想到我看到的是一双布满血丝、无甚感情的眼睛。
脖颈处传来冰凉的触感。
是匕首。
「软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那么爱你,那么信任你......」
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我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此刻我无比痛恨每个作者都酷爱设计的「英雄救美」情节。
从原文情节来看,我需要他的信任,才能劝他退位,一同隐居,最后脱离这个世界。
那我该怎么获取他的信任......
「那个信号我不是给警察留的,那是我和一个朋友的约定。十二年前,我被爸爸妈妈从孤儿院带走,我和最好的朋友约定了秘密记号,长大后找到对方......」
男主听后,立马紧紧抱住了我:「软软,原来是你,竟然是你......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
我松了一口气。这是原本要到近乎大结局才出现的剧情。
为了保命,我只好现在就说出来。
想来也是可笑,明明是男主把我拉进了深渊,如今他给我一点小小的甜头,我便得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满足男主角「英雄救美」的欲望。
当我养好腿伤能下床走动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
这次受伤,休养时间太长了些。
男主命人将我带到了一个阴暗的小仓库里。
几个衣衫不整的人蜷缩在墙边,神情已经恍惚。
「软软,你知道吗?你险些就成为他们当中的一个了。」男主故作为难道。
「下面的人费尽心思把你带来,却没收益,他们很不开心呀……」
我明白他在暗示我什么。
「我……我想帮你。」
我乖顺地回答。
他凑到我面前,盯着我的眼睛:「是真想帮我,还是动了什么歪脑筋?」
他语气轻快,却是带着警惕意味。
我放软了声音,怯怯说道:「我舍不得离开你,我只想陪在你身边。」
男主哈哈大笑,带着我离开了仓库。
有人带着我到了繁华的城市里。
三个小时后,已经有三个女大学生被关进了先前的仓库里。
她们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楚楚可怜、在城市里迷路的「同学」会把她们拖入深渊。
男主对我非常满意,不再防备我,甚至越来越信任我。
毕竟那天,我完全有机会去报警去求救,而我却完美地完成了任务。
想必之前倒在这个世界的作家们,就是死在这里。
他们以为自己奔向了自由,不承想将自己送下了地狱。
真是蠢呐,在小说世界里讲什么仁义道德,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时间流逝,我逐渐成为拐卖团伙里最成功的诱饵,帮助他们捕获到更多的猎物。
我知道,我快成功了。
我需要一个机会,让男主同意带着女主隐居的机会。
我脑海里刚迸发出这个想法基地里突然响起了枪声。
不对,基地里不会这么密集的枪声。
是警察来了!
基地全乱了,我穿过枪林弹雨到了男主的房间。
他还在沉沉睡着,我急切叫醒了他,就在这时,有人摸进来了。
枪声响起,我扑在他身前替他挡住了飞来的子弹。
失去意识前,我听到他抱着我的身体,哭得悲怆。
而是我的脑里只有一个想法:「怎么又受伤了……我还能回去吗?」
再醒来时我已经从那个世界脱离。
系统告诉我,先前被我骗到手的女大学生,是警方的卧底。
男主角已经被全城通缉,他提前决定带着女主角改名换姓到国外去,因此任务完成,我提前退出了这个世界。
腹部中弹,我在虚无空间里休养了一个月,才勉强能够走动。
我不敢停留,因为这里每休息一天,都需要扣除一点生命值。
要是再留这儿,我可能最后死于睡眠。
于是我对系统说:「进入下一个世界吧。」
7
此后的好几年,我一直穿梭在不同的小说世界间缝补原本的世界线。
有很多世界我都不记得自己曾看过这篇文。
我逐渐掌握了套路,任务进度却越来越慢。
原因只有一个:「我身体太虚弱了。」
每到一个世界,我就一次又一次不可避免地受伤。
我现在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
我央求系统想想办法减轻我的疼痛,他冷冰冰道:「你已经掌握了所有的剧情走向并且熟知通关条件,现在只是受伤吃一点苦头,你就不能接受了?」
车祸、癌症、白血病,小说里的大病我一个没错过,小伤更是数不胜数,这叫「一点苦头?」
每一次只要主角受伤,同样的伤口就会落到我的灵魂上。
一次次累积,我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不如一个 80 岁的老太太。
可即使是这样,系统依旧执着地问我:「你的伤口还疼吗?」
「疼得快死了!」
唯一支撑我的动力,就是离开这个劳什子小说世界,回到我的大别墅当富婆。
我一定能回去的。
一定!
最后一个世界,比我想象的要平淡得多。
我几乎是看了一眼屋内的布置,便知道了这是哪本书的故事。
成山的书堆在书桌上,墙上张贴着「灵感记录」,桌上还有一碗吃剩的泡面,底下压着几张欠条。
这本书作者是谁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一个新人作家写的文。
怪好笑的,这个作者,好像把小说当成了自传体,将自己代入了女主角的身份。
所以这本小说的女主角是一个失意的小说作家。
她家境贫寒却从小有一个写作的梦想。
可她苦心创作的作品,却被人全盘抄去。
深受打击的她决心放弃梦想。
所幸在男主的陪伴下女主角勇敢地同抄袭的人作斗争,最终取得了胜利,成为一位知名作家。
这篇文章并不热门,因为这种没什么特点的女主早已不是市场的主流。
这本书本该淹没在网站的书海当中的。
只是这个作者签约了我的编辑。
我的编辑转手将这篇文发给我「借鉴」。
景色描写很细腻,作家女主的设定也有借鉴之处。
于是我毫不客气地拿来用了。
是我让这本书有了被读者看见的机会。
也是我的反对者做调色盘,才让更多人关注到了原书。
然而作者不仅不领情,还公开 Diss 我!
真是不知好歹!
对于这本书,我可是认真改过的。
读者更爱看女主大杀四方的剧情,所以我将家境贫寒的女主安排成被豪门拐走的小女儿。
默默创作的豪门大小姐,一朝被人抄袭。
不用她亲自下场撕,她的父母就将抄袭者告上了法庭,对她一见钟情的霸总霸气护妻更女主收获了美好的爱情和亲情,成为了人人羡慕的豪门太太。
在小说里,我还匠心独运,创作了一个「名场面」
女主站在终审法庭,对着抄袭者说:「我要这世上每一个抄抄都被迫坐在印厂里,一笔笔涂掉不属于她的每一个字。愿原创辉煌,盛大,持久。」
这句话,好像是现实中,一个原创作家用来指责另一个抄袭的作者的。
我深感同意。
怎么能抄袭呢?太过分了。
至于我?我可没抄,只是借个梗而已。
8
而我穿书的时间点正是女主角书涵被人抄袭、一蹶不振时。
系统给出开局提示:
「这个世界里,并没有一个豪门家庭恰好走丢了女儿。情节无法融合,这个世界即将崩溃。所以你必须在世界崩溃前,帮助女主走出低谷,功成名就。否则,随着世界的崩溃,你的生命也将结束。」
我皱眉:「这不是男主的任务吗?他人呢?」
「你的小说里,抹杀了这个世界中男主的存在。」
我心里一阵窃喜。这个世界没有丧尸,没有神仙,甚至没有在法律边缘试探的男主。
我一定,一定能成功。
手机不断弹出新消息,备注「编辑大大」的人进行着消息轰炸:
「大姐???」
「你在干什么??」
「上午怎么没更新啊?说好的一天三更啊。」 「全勤还要不要了啊」
「我知道你压力大,被抄袭的那事你也挺难过的,可是新书还是得写啊,没了这个收入来源你怎么交房租?怎么在大城市立足?」
「......」
财富自由太久,我已经忘了这种没钱交房租的窘迫。
即使是这个房子窗户漏风、狭小得甚至转不开身,那点房租对于书涵来说,也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我认命地打开了电脑。
翻了翻原女主之前的作品,我颇为嫌弃地摇摇头,剧情老套,人设不突出,难怪不火。
我从热榜搜罗几篇相同主题的文,找了个几个比较重要的剧情,通通 ctrl+c、ctrl+v 过来。
只一个下午,我怒肝一万字,打算发布在平台上。
几乎是按下发送键的同时,脑海里尖锐的警报声响了起来。
「警告!不得违背主角人设!否则扣除 1 点生命值!」
我悻悻放弃了新文的发送。
找了一篇原女主写好的大纲,琢磨了一会儿人设。开始落笔。
鉴于每当我想要打开别的文参照,都会被尖锐的警报声折磨,我一整个晚上都在一字一字地自己敲。
好像回到了最开始写作的时候。
我是怎么开始把「抄袭」哦不,「借鉴」当作寻常事的呢?
9
依稀记得,我第一次签约网站时,兴奋地从为数不多的生活费里,拨出一笔巨款,吃了一大碗麻辣烫。
心底暗暗发誓要做一个好作家,赚大钱。
只是我写了两篇文都扑街了。
我的编辑给我发了几篇文,暗示我借鉴借鉴,注意别连着 15 个字都一样就行。
那一整天,我别别扭扭写了三行字。
我的编辑一针见血道:「清高?你要知道文人的风骨是建立在温饱基础上的!」
是啊。
我银行卡余额所剩无几。
我的钱包无力支撑我的生活。
几番犹豫,我主动打开了网站热文榜,找了一本早几年的小说开始仿着写。
以前一个章节我需要写一天,现在两个小时就能搞定。
编辑在校对时,第一次夸我孺子可教。
很奇异的,我心里没有任何愧疚。
我只知道,这个月我都有饭吃了。
当看到暴涨的点击量时,我的兴奋化为了实体。
「大大文采斐然呜呜」
「宝藏作者,爱了爱了」
「为大大咣咣撞大墙」
评论区也有质疑的声音,我安慰自己:「我没抄袭,只不过是借鉴设定梗而已。」
作品签约改编电视剧时,影视制作人说:「听说有人质疑你抄袭......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们请的是顶流,他的粉丝会解决一切的,你只要咬死了自己是原创就 OK。」
我是原创......
我是原创。
我就是原创!
那些已经成为经典的东西,本就是可以拿来用的。
有问题吗!
完全没有!
我身体太过虚弱,一整天的码字让我近乎虚脱。
所幸在凌晨之前,我终于完成了今天 3000 字的更新量。
全勤奖有希望了!
点击发送后,我往出租屋的单人床上一躺,迅速陷入了梦境。
还没睡多久,我就被一阵铃声吵醒。
10
接通电话,对面火急火燎问:「你在搞什么?不是说好了开庭之前先来一趟律所吗?人呢?」
被搅了好梦本就烦躁,竟然还有人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我当即怼了回去:「我花那么多钱雇你干什么吃的?你是想让我亲自去打官司吗!」
现实世界里版权纠纷太多,我雇了一整个律师团队替我找到可以钻的空子,力证我是原创作家,并反手将那些「诽谤」我的人告到破产。
说起来,我的别墅豪车有好多是他们的贡献呢。
电话那头也是火气冲天:「好!打完今天的案子,你另请高明吧!」
我直接挂掉了电话。
真可笑,没了这一个律师,我有的是钱足够再请十个八个。
我翻了个身继续睡,咯吱作响的床板让我的理智逐渐回笼。
等等,我现在是饭都吃不饱的书涵,不是功成名就的清河。
我刚才的挂掉电话是原女主赔笑低价请到的律师!
当我气喘吁吁赶到法庭门口时,庭审已经结束。
我只来得及看到他们从法庭里走出来的样子。
为首的那个人,衣着光鲜亮丽,全身都是大牌,身后跟着四五个西装革履的律师。
那正是抄袭了书涵的人。
她抬了抬墨镜,上下打量着我。
泛黄的衬衫,黑色的长裤,杂牌的帆布鞋,这是书涵衣柜里最能拿得出手的衣服了。
她嗤笑了一声:「你说你何必呢?本就赚不到钱,这下子还得帮我出律师费,真是谢谢你了。」
她一扭腰坐上跑车离开了。
系统无情的声音响起:「叮——监测到宿主关键任务失败,扣 5 点生命值。」
以前我胜诉都会开一瓶香槟庆祝。那个女人也会这样吗?
大概是很快要回家了,我空前想念半山别墅里那张大床。
手机再度叮叮叮响了起来。
一个名为「反抄袭同盟」的群里,消息不断弹出。
我看了一眼,不以为意。
系统幽幽提醒我:「你应该参加他们的讨论,并出一份力。」
「没用的。这种案子我见多了,从来没赢过。参加反抄袭同盟?笑话。」
「不参加的话,你会死。」
我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系统继续说道:「这个世界的主线,就是反对抄袭,捍卫原创。违背小说核心,你会死。」
我可不想死在小说世界里。
我认命般地打开了群聊。
群消息正在声讨抄袭的作者。
「书涵今天败诉了,这种案子打不赢啊」
「那个女人几乎把书涵的一整本书都 Copy 过去了,怎么这都不能判定抄袭啊,绝望」
我随意附和了一句:「我哭死,抄袭复制金腰带,认真写文无尸骸。」
「叮——」提示音在我脑海中响起:「恭喜宿主触发隐藏任务,发言正确,+1 点生命值。」
原来......这么简单啊。
于是我从过去的群聊小透明,一跃成为群内最活跃的人。
为被抄袭的作者做调色盘、创建反抄袭 Bot、不断曝光抄袭行为、有组织地抵制抄袭作品的出版和影视改编、发起「反抄袭断更节」、组织一大批深受抄袭之害的作者宣布出走......
我拼尽全力完成反抄袭行为。
甚至在线下还遭受过几个彪形大汉的威胁。
他们警告我别再管不该管的事。
而我反手将医院开的伤级鉴定发在网上,发誓绝不与抄袭者同流合污。
大家看我不计回报,维持正义,不少人以我为代表,树立了反抗抄袭的精神旗帜。
我把自己的经历写成了一本小说,一经发表,受到无数追捧,成为金榜第一的作家。
读者纷纷表示:「就当我为反抄袭事业出一份力了,不用谢。」
「书涵加油,打倒抄袭狗!」
「反对抄袭、保护原创」的呼吁声越来越大。
一年后,漫长的官司终于迎来了结局,法院判定那个作者公开道歉,下架抄袭作品。
而平台弃车保帅,声明支持原创,打击抄袭,杜绝融梗。
被誉为「反抄袭先锋」的我,已经成为了知名作家,拥有了一大批拥护者。
脱出这个世界时,我的生命值已经满了。
系统略带纠结地问我:「上个世界里,你积极踊跃地反对抄袭......所以你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对了吗?」
反抄袭?我通关的手段罢了。
只要能让我赢有什么不能做的?哪怕这个行为,是在自己打自己的脸。
不论在哪个世界里,我都能找到成功的捷径。
不过我没有把这个话说出口,因为我隐约察觉到系统并不喜欢我这种想法。
我笑笑:「如果有得选,你以为我想抄别人的吗?一直以来,我也很后悔我的所作所为,现在小说世界给了我弥补的机会,我当然要珍惜。」
系统对我的回答很是满意。
他关切地问我:「你的伤口还疼吗?」
「疼!死!了!上个世界我完成得不错吧?能不能给我来点药啊。」
系统久久没有回应,半晌,他答非所问一句:「这样啊。」
「系统,我什么时候能走?」
「你走不掉了。清河,你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这话对我来说,宛如一个晴天霹雳:「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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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没有回答,我却几近崩溃。
「你放我走吧,你帮帮我, 求求你,你帮帮我。」
「你抄袭别人的心血, 现在认识到错了吗?」
「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了, 我是真心悔过的。你信我, 求求你,我真的悔过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身上的疼痛突然加剧, 曾经受过的伤, 在这一瞬间齐齐发作。
系统的声音突然变大,语气中的愤怒有如实质, 狠狠地砸在了我的身上:
「不,你没有。如果你诚心悔过, 你的伤就不会疼。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你的伤是那些被你伤害过的世界留给你的礼物。这样你才能时刻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可惜, 经过这么多重的考验, 你还是不知悔改。你会带着这些疼痛, 在这个荒芜空间里,直到死去。」
「现实世界里, 法律不能惩罚你,那你就在小说世界里一辈子反省自己的过错吧!你不会孤单的,小说世界里你伤害过的人, 甚至是你亲手杀死的人,都会来陪着你的!」
于是我死了。
可能是死于池焰的一刀,也可能是死于某个路人甲的一枪,也可能是丧尸传染给我的病毒。
总之, 就这么死了。
番外:
现实世界里。
知名作家清河,不知什么原因突然昏迷。
网友一片叫好:「作孽太多,反噬自身了吧,活该。」
网友还不知道自己竟然意外道破了真相。
清河昏迷之后,陆续有多名作者也因为种种意外, 躺到了清河隔壁的病房。
警察介入调查,却什么都没查出来。
这几位作家此前并无交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 都曾深陷抄袭风波却坚称自己是原创。
「清河的诅咒」在网文圈广泛传播开来,据说每一个抄袭的作者, 都会陷入清河的诅咒,去给她做伴。
因此抄袭的风气以这种离奇的方式消失了。
几年后,清河醒了。那时, 很多年轻的网友已经不认识她了。
清河醒来之后, 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登录个人账号,公开向所有人道歉,并公开承认,除了早期两部作品, 其余作品均存在抄袭现象。
她宣布将所有资产尽数捐赠给慈善机构。
她主动去报案, 请求审查自己侵犯他人知识产权罪。
只是,没等开庭,她就死了。
死于一个精神病人的当街刺杀。
匕首入心脏,清河当场没了气息。
据在场的路人说, 那个精神病人被击毙前,一直在喊:「清清,我们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