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男友被扔进大海后,我被关在了那艘大船的冰窖里。
暗无天日的三天后,我终于见到了那伙人的老大东哥。
他的身边,坐着一个长相俊朗的年轻男子。
他漫不经心地玩着手中的打火机,抬眼瞥向瑟瑟发抖的我。
目光相触的一瞬,我宛如石化。
祁晟……
居然是他……
东哥拍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怎么样?这是不是你的菜?送你了。」
祁晟无所谓地勾了勾唇。
「长得还能看吧。」
他吊儿郎当地站起来,双手插兜,睨着眼。
「直接喂鱼,确实有点可惜。」
1
跟着祁晟走出那个房间时,我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已经 10 年没见过他了。
三天水米未进,我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一个不慎,就撞上了他的后背。
「给她搞点吃的。」他突然对旁边的人说。
「龙哥,还需要给饭吗?不是玩完就……」旁边的秃头犹豫。
「这副快饿死的鬼样子,谁能起兴致?」他斜睨了一眼。
冷冰冰的话语令人如同回到了那个冰窖,秃头一边赶忙称是,一边打开门,将我粗暴地推到房间里。
一个踉跄,我就跌在了地上。
2
门「咔嗒」关上,房间内很是安静。
眼前出现了一双皮鞋。
抬起头,祁晟站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我。
就像在看一只可以随时碾死的蚂蚁。
「阿晟……」
他低头拿出打火机和烟,漫不经心问:「你说什么?」
「对,对不起……」
我刚想说自己认错了人,下巴却一下子被他抬了起来。
手指很用力,掐得我生疼。
「求,求你……」
「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他悠悠道,眸中都是嘲笑。「姐姐看男人的眼光……」
「还是这么差。」
3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你,你……」
敲门声响起,他松开我的下巴,走去开了门。
秃头将烤土豆和一瓶水拿了进来,放下就走了。
「吃吧。」他将土豆扔过来,转身点燃了烟。「阿晟,」我抱着土豆,哆哆嗦嗦地向前挪,「真的,是你……」
「怎么?」他勾唇一笑,「以为我早死了?」
「不是……」
「那是什么?」他吐了个烟圈,「不过也是,祁晟确实早死了。」
他微微低头,对着我说:「这里的人,都叫我龙哥。」
4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扬了扬下巴,示意我吃东西。
「知道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吗?」吃过东西,他问我。
「他是……贸易公司员工。」
他弹了弹烟灰,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
「姐姐如今,倒也会编谎了。」
我猛地抬头,「我没……」
「他是警方的卧底,在我们这里隐藏了 6 个月,就是为了找到我们多个藏货的窝点,拿到证据,好让警方将我们整体一网打尽。」
他悠悠吐了个烟圈,「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他其实伪装得很不错,说实话,算是个合格的卧底了,只可惜在我这里,还是露了点马脚。」
我默默地看着他,浑身止不住地发冷。
他突然掏出枪,抵在我的额头。
「你是他女朋友,能不知道?」
5
「我真的,真不知道……」
「阿晟……」我手脚冰凉,颤抖着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
「能不能……看在以前……放了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笑了起来。
「姐姐还真是天真啊,这艘船早就上了公海,放你,怎么放?把你扔进海里?」
他吐了口烟,继续拿枪指着我。
「林星月,上了这艘船,就没人能走得了。」
「为什么……」我眼泪不停地流下来,「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你明明,明明……」
明明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沉默半晌,又笑了。
「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他说。
「谁给了我命,我就给谁卖命。」
6
那天,祁晟并没有碰我,也没有杀我。
因为他说完那句话后,我就发烧晕倒了。
冰窖的三天令我的身体严重透支,迷迷糊糊之间,似乎有人抱着我洗了澡,换了干爽的衣服。
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我和祁晟年少的那些年。 我梦到面色白皙的少年站在我家门口,背着书包喊我一起上学。
我梦到他在我家突然发病,我妈和我一起手忙脚乱地送他去医院。
我梦到和他一起去游乐园,我爸妈,他妈妈张姨在一旁看着我俩笑。
张姨笑着说要和我家结亲,祁晟的脸红得不像样。
后来,梦境斗转,那些欢声笑语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停的谩骂殴打。
因为祁晟爸爸出狱回来了。
也是从那天起,向来安安静静的祁晟家,开始时不时出现激烈的打骂声。
女人的哭喊夹杂着男人不堪入耳的脏话,让那栋小楼的晚上不再寂静。
开始,包括我妈在内的邻居还会上门劝阻,可是祁晟爸爸提着刀出来了几次,就再没人敢去了。
我也是那时,才听到街坊的各种传言,知道了原来张姨这些年白天在摆摊,晚上则是在歌厅上班。
「就靠摆摊,怎么可能付得了那孩子的医药费。」邻居大妈们边摇头边叹息。
后来,则是血,满地的血。
张姨倒在血泊里,祁晟爸爸不知所踪。
那天,本来祁晟和我下学后要一起去看油菜花,可却被家长急急忙忙叫回了家。
警笛声,喧闹声,哭声,乱成一团。
只有祁晟,他安安静静地跨过警戒线,抱起张姨。
我听到,他在一遍又一遍叫妈。
再后来,祁晟他,也失踪了。
7
猛然惊醒,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衣服都换过了,被子也是新的。
梦境虚虚实实,头也依旧昏昏沉沉,我掐着手心,睁着眼看了半天的天花板,才让自己清醒。
床边摆着一盒药,药上面都是英文,我看了下,似乎是退烧药。
「咔嗒」,门开了。
可却不是祁晟。
一个卷着大波浪的女人走了进来,手上端着热汤。
「哟,还真是神药,这就醒了?」
她走近,放下汤,饶有兴致地打量我。
「算你走运,听说龙哥对你挺满意,所以你暂时还不用去喂鱼喽。」
「不过,」她上上下下地看我,哈哈大笑,「原来他喜欢这样的?清纯妹?怪不得东哥之前给他送了好几个有料的他都不要,东哥还以为他不行呢。」
「你是……」
她甩了甩头,「我是东哥的女人,大家都叫我莉莉。」
「船上女人不多,有什么事你可以找我,」走之前,她和我说,「不过,给你个忠告,别想着给你那男朋友报仇什么的,好好跟着龙哥,命也许能长一些。」
我默了下,点点头。
8
门关了。
我掀开被子,走下了床。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及时的高烧,是不是反而救了我一命。
因为祁晟那天对我的所有怀疑,都是真的。
我所谓的「男朋友」,其实是我的同事。
而我,也是一个卧底。
我们两个人扮成情侣,是为了让他的身份更不引人怀疑。
同事很有经验,随机应变能力极强,明明一切都进展顺利,却在最后关头,被东哥抓了。
他们将我们迷晕了带上这艘船,又当着我的面,将同事扔下了大海,随后将我关进了冰窖。
同事牺牲了,我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谁知,在这里居然见到了祁晟。
而他的身份——「龙哥」,我们早就调查过,是这个集团的智囊,也是东哥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9
后面的几天,我都见到了祁晟。
他虽不许我叫他「阿晟」,而是要和别人一样叫他「龙哥」,但我知道,他多多少少对我,是有些念旧情的。
要不然,他不会让我,一个卧底的女朋友活着。
而我,则要在这艘船上努力活下来,坚持到回国那一天。
祁晟是我仅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我开始拼命地回忆我们的曾经,刻意地讨好他。
他却始终不为所动。
直到有一天,我问莉莉借了厨房,给他做了一盘炒土豆丝。
这是以前他在我家,最爱吃的菜。
端给他吃的时候,我刻意露出了手背上被油烧伤的水泡。
他的目光在我手背上停留了三秒,却并未如我所想,露出哪怕一丝心疼的目光,而是充满嘲讽地看向我。
「姐姐,」他向后靠了靠,「就这么想讨好我吗?
「故意把自己烫伤,怎么,想我心疼你?
「你怎么想的?」他笑,「利用咱们过去的关系,讨好我,让我放松警惕,然后呢?
「给你男朋友报仇?
「报警让人来抓我们?」
果然,他还是太聪明了。 我摇摇头,「我只是想活下来。」
我抬头,与他四目相对,「阿晟,我讨好你,只是想活下来。」
他大约没料到我会这般坦诚。
静默了几秒,他指了指那盘菜。
「只是这种程度,可是不行的。」他吊着眼,「这做得,比阿姨可差多了。」
「那……」我咬了咬唇,「你想我怎么样?」
「你之前怎么和男朋友相处的?」他突然笑了,「还让我教你?」
空气安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我起身,走到他面前。
鼻息相融了一瞬,我低头向下,吻在了他脖颈的喉结上。
他浑身一滞。
片刻,他猛地掐起我的下巴。
「这么会撩男人?是他教你的?」
「不是,没有……」
话未说完,强烈的烟味就占尽了我的喉咙,我想咳嗽,却被他牢牢用手压着头。
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放开我。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姐姐……」他抬起我的下巴,眼底没有丝毫温度。
「会得可真多。」
10
那天,我主动示好,祁晟看上去生气了。
可也是从那天起,他住到了这个房间。
我表现得很乖,很听话,他吻我,我就配合他,他抱我,我就乖乖任他抱。
一天晚上,祁晟很晚还没有回房,我想了想,便去甲板上找他。
我看到他和东哥在一起,倚着栏杆抽烟。
「那小妮子,你该不会真喜欢上了?舍不得了?」
「挺会取悦人的,反正船上无聊,先留着。」
「老弟,」东哥拍了拍他,「还是要留点心,毕竟是那警察的女人。」
「我知道。」
「女人啊,有时候很可怕的。」
祁晟笑了笑,夹杂着海风的声音我听不清。
他似乎说的是,是啊,很可怕。
11
两人又抽了一会儿烟,东哥便走了。
我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却听到了祁晟的声音。
「过来。」
我没动。
「你还想听多久。」
认命地走出去,我抓着被风吹乱的裙子,「我,我没打算偷听,是看你一直没回来……」
他回过身,靠在栏杆上,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我。
「过来。」他又说。
我走过去,他一下子将我圈在怀里。
他夹着烟的手,指了指另一侧的甲板。
「他是在那里被推下去的。」
我看过去,那里?
哪里?谁?
「我爸。」
心中一惊,我回头看他,他却神色平静,只是淡淡吐了个烟圈。
「我当年找他,哪里都找不到,后来才知道,他跟着狱友来投奔了东哥。
「我当时长久不用药,只有半条命,可不送他下地狱,我死不瞑目。
「所以我也加入了。
「他开始很高兴,觉得我来子承父业,笑话,」他笑得咳了起来,「我对他好都是演的,我是来杀他的,他却根本不知道。
「我一步步地取代了他,他们逐渐变得需要我,不再需要他。
「我永远忘不了他最后那个眼神。」他将烟头扔进大海,伸手抹掉我脸上的泪。
「怎么哭了?」
「是觉得我可怕,还是觉得我可怜?」
我哭着摇了摇头,将头埋在他的颈间。
「可怎么办?」他轻笑。
「你害怕也没用,已经落我手里了。」
「你走不掉了林星月。」
他轻轻地吻了下我的额头。
「就在这里,永远陪着我吧。」
12
也许是我哭得太过动情,那晚之后,祁晟逐渐降低了对我的防备。
不久后的一个晚上,他带我去了休息室,看他们几人打牌。
我靠在他肩上,昏昏欲睡。
「困了?」
我点点头,嘟囔道:「烟味太重。」
「惯得你。」他笑笑,虽嘴上这样说,还是把一个电子钥匙给了我,指了指门口,「开门,去甲板上吹吹风。」
我点点头,懒懒地走到门口,一晃一晃地往前走。
出了门,走了大约 5 米后,我停住了。
他们打牌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聚在那个屋,是这个船上防备最低的时候。
这些时日下来,我已经逐渐探明,他们几个窝点的信息,是放在一个优盘,锁在保险柜里。
而保险柜,在前面的重控室。
我向后看了看,快步走到重控室,用祁晟的钥匙开了门。
将屋内的情形快速查清后,我轻轻地打开门,退了出去。
可才迈出一步,一把冰冷的手枪就抵在了我的太阳穴。
「姐姐。」祁晟冰冷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我身子一滞。
「你在做什么?」
13
右手指甲掐入了掌心,冷汗从脊背滑落。
我轻轻地举起左手的袋子和钥匙。
「我,看你咳,想到你说过这个房间……有你常吃的药,所以想拿点备着……」
一阵安静。
他手中的枪并未放下,而是缓缓走到我的面前。
四目相对,他的眸子深不见底。
「姐姐,你知道一个优秀的卧底,最需要具备什么条件吗?」他突然张口。
我定定地看着他。
「是在危险之时,给自己提前找好退路和借口。」
「你知道吗?」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这种时候,我宁愿看到你害怕到惊慌失措,说自己只是好奇,随便转转,所以拿钥匙开了门。」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表现得像个成熟的卧底。」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诶?这是怎么了啊?」
不远处一个女声打破了我和祁晟的僵持,莉莉踩着高跟鞋,扶着微醺的东哥走来。
她歪着头,看了看祁晟,又看了看我,「你不是说要去给龙哥拿药吗?怎么两人还比画上枪了?」
祁晟拿枪的手,微不可查地动了下。
「什么拿药?」他沉声问。
「啊?」莉莉耸耸肩,「就是你常用的药,刚才她走出来时还问我,说药是不是在这个屋。」
手枪缓缓放下来了。
东哥有些醉,哼哼唧唧拉着莉莉走了,走廊又只剩下了我和祁晟。
他的神色晦莫难辨,待了一会儿,向我伸出手。
「过来。」
我眼圈泛红,站在原地没动。
他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将我一下子打横抱起,往我们房间的方向走。
进了屋,他将我扔在床上,背对着我,又掏出一支烟。
「别抽了。」我轻声。
「你自己的身体什么样,自己又不是不知道。」
他点烟的手顿了下,但还是点着了烟,深深吸了一口。
「以后不经过我的允许,不许出这个房间。」
说罢,他抬脚就要出门。
「阿晟!」我叫住他,眼角是真的发酸。
他开门的手顿住。
「你就不能接受,我是真的想对你好吗?」
他背对着我,没回头。
「我自己知道。」半晌,他说。
「没有那个资格。」
14
祁晟出去了。
门关上的一瞬间,我闭了闭眼。
确实,他每次猜的,说的,怀疑的,都没错。
一个有经验的卧底,是会提前给自己的行为找好退路和借口。
但一个优秀的卧底,一定不会只找一个。
刚才在走廊闲逛时,我之所以会遇到莉莉,并非偶然,而是我故意设计。
为的就是将我进入那个房间的理由「公开化」和「合理化」。
更是利用一般人的正常心理,如果我真的是在窥探什么机密,是不可能如此光明大方地告诉别人的。
可祁晟,毕竟不是一般人。
他太聪明了。
就像上学时,他明明因为身体原因常常缺课,却还是永远保持年级第一,分数甩第二名一条街。
他可以轻轻松松做出别人抓耳挠腮都做不出的题,随随便便拿到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
如果不是那件事的发生,我想,他肯定已经保送了全国最好的大学,成为自己一直梦想的天体物理学家。
可是,没有如果。
现在的祁晟,这个依然聪明的祁晟,终究是站到了我的对立面。
15
那之后,祁晟果然没有让我再出房门一步。
他每次出房间时,会将门从外面反锁。
而晚上,他会拿出一只银手铐,将我一只手铐在床边,再抱着我入睡。
我知道,他之所以这样,是怕我趁他睡着后做出什么事来。
他总归,还是不信任我。
莉莉有时会过来看我,自从我出不去,她说自己没人聊天很无聊。
「既然是误会一场,就和龙哥服个软呗。」
「要我说,龙哥对你很不错了,毕竟你出身不好,前男友是那个啥,他对你有所警惕,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你呢?」我问她,「你和东哥,是怎么相处的?」
她一向大大咧咧,此刻脸上竟泛起一丝红晕。
「东哥啊,东哥对我很好的,我很知足。」
她说自己大学本来是学化学专业的,毕业求职时被人骗去了东南亚,老家的父母一向只关心两个弟弟,想让她去海外赚钱,给两个弟弟买房娶老婆。
结果到了才知道,是在那里做电信诈骗。
「要不是一次东哥来我们那里开会,说起什么做炸弹的事,我插了两句话,恐怕现在我还在那边天天打电话呢。」她叹了口气,玩弄着自己的红指甲。
「炸弹?」
「是啊,」她似是半开玩笑,「你不信是不是,我真的会造炸弹,我能留在他身边,可凭的是真本事。」
「那,你见过他们喂鱼吗?」
她耸耸肩,「见过啊。」
「不害怕吗?」
「第一次会有点怕,后来就不怕了,哎呀,你见多了也一样,」 她又想了想,「不过,你不一定能见到。」
「为什么?」
「因为龙哥从来不参与这些事,哦,除了他爸爸那次……」她压低声音,「说实话,龙哥爸爸被扔下海那次,我也在场,看龙哥那么淡定,我都挺害怕的。」
「可谁知后来他都不来了,东哥倒是也无所谓,说术业有专攻,龙哥贡献的主要是这里嘛,」她笑着指了指额头,「再说他不是身体也不好吗?估计也见不得血吧。」
「他不是见不得血。」我喃喃道。
「什么?」莉莉歪头。
「没什么。」我微微笑了笑,摇摇头。
16
过了几天,祁晟和我说,船快要靠岸了。
那是个晴朗的夜晚,他拥着我站在房间的阳台上,理着我被风吹乱的发丝。
「靠岸后呢?我们要去哪儿?」
「东南亚的一个小岛,我在岛上有个别墅。」
他的语气很轻,很软,像在哄孩子。
「以后,就把那里当作我们的家好不好?」他一边吻我的头发一边道,「那里都是我们的人,很安全,我们可以在那里生很多孩子,一家人以后就生活在那里,好不好?」
「我不想要孩子。」我别过头。
「为什么?」
「有了孩子,你会不做了吗?」我反问。
他默了下,没作声。
我仰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你有没有想过……
「你以后万一被抓了怎么办?
「孩子万一和你一样,身体不好怎么办?
「那个时候,我一个人和孩子,该怎么办?」
海风还在胡乱地吹,静默良久,他终于出声。
「我不会的。」
「我爱你,林星月,我爱你……」他反反复复地说,不断亲吻我的额头脸颊,「我不会丢下你。」
「可我不觉得自己是你的爱人。」我抬起头,对上他的双眸,「祁晟,我更像是你的囚徒,我不想我的孩子,也变成囚徒。」
他摇了摇头。
「阿晟,你既然不能完全相信我,就放我走好不好?」我求他。
「你不用再担惊受怕我是卧底,我也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那样难道不好吗?」
我抓着他的衣襟,哭出了声。
「那样不好吗祁晟?」
半晌,他重新将我紧紧抱在怀里。
「不好。」他轻声。
「我说过吧,你来了,就走不了。」
「你不来,我不会去找你,可你闯来了,我就永远都不会放你走。」
「可我不想变成张姨!」我抬起头,声音几近崩溃,「我不想变成她!」
他浑身一滞,却在下一秒,又紧紧抱住我。
「你不会的。」
「我不会让你变成她。」
「可我以后该怎么和孩子说?」我抬起婆娑的泪眼,拼命拍打着他,「孩子问我爸爸是做什么的我该怎么说?!孩子问为什么每晚爸爸都要铐住妈妈我该怎么说?!啊?祁晟,你告诉我啊,我该怎么说?!」
终于,我在他的眸色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懊悔和痛苦。
他抱住我,将头埋在我的脖颈,叫我的名字,声音嗡嗡的。
他说:「我相信你。
「你不想要,我们就不要孩子了。
「这样也好。」他的声音很轻。
「孩子对父母,不过是个累赘罢了。」
我闭了闭眼,良久,伸手回抱住了他。
那晚,他将头埋在我颈间很久。
而我的脖颈,濡湿了一小片。
17
我重新恢复了「自由」。
几天后,我们下了船,到了这个东南亚的小岛上。
自从那晚后,祁晟做事不再避着我,我也终于知道了一些这个犯罪集团的内幕。
船上的那个优盘只算半个秘钥,而另半个秘钥,在国内。
这个组织有着很强的等级划分和保密规定,祁晟的等级属于三级,仅次于东哥和背后的神秘老板,而国内的秘钥,只有东哥和神秘老板知道在哪里,祁晟甚至都没有见过那位神秘老板的面。
有了上次的教训,我这次做事不再着急,只是静静观察,等待回国时机。
我和祁晟住在岛上的别墅里,别墅卧室侧面有一个大的落地窗,对面就是海。
他外出办事,我便留在家中。
每天,我会变着花样给他做各种料理,他会笑着或者苦着脸吃下去。
夜半,我们面朝大海,相拥而眠。
这样的生活实在太过平静,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连我自己都恍惚觉得,我们仿佛真的是一对刚刚结婚的普通小夫妻。
可我们终究不是。
那天晚上,祁晟喝醉了,一直缠我。
情浓之时,他趴在我的耳边,似是对我说,又似是喃喃自语。
「姐姐,要死在你手里……」
我以为他在说浑话,刚想拍他,却听到他又道:
「死在你手里,总要好过死在他们手里。」
18
祁晟那晚的话,我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直到有一天,他下午出门,却直到晚上九点,都没有回来。
我拿起他给我的专属加密手机,给他打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你在哪里?怎么还不回来?」
「乖,没事。」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我还有点事,今晚不一定回去。」
「那我等你。」
「你锁好门,先睡,听话。」
我还想说什么,他却已经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我仔细想着刚才祁晟的声音和电话那头的杂音。
不对。
情况不对。
祁晟的声音很明显和平常不同,如果我没猜错,大概率是被人下了什么药。
而从他刚才刻意压低的声音来看,应该是在躲什么人。
话筒里的嘈杂背景音,是火车的声音,而这个点会出现这种声音的,应该只有离别墅区不远的那个老旧火车站。
放下电话,我穿上衣服就出了门。
出门前,我戴上了祁晟放在玄关的白手套。
19
我是在火车站后面的废墟找到祁晟的。
他右臂受了伤,鲜血直流,正被四个人围着。
其中拿枪指着他的那个人,我认识,是东南亚华人,叫作马哥,算是这个组织第四级的人物。
他和祁晟在组织中扮演的角色有些相像,都是「智囊」。
「抱歉了龙哥,哥们也不想使阴招,但是你不死,哥们永远上不去。」马哥蹲下,拍拍祁晟的脸,「我想你应该可以理解,毕竟,当年你也是干掉你爸,才上来的,不是吗?咱们彼此彼此,互相理解呗。」
脑中电光火石,我一下子冲了过去。
「龙哥!」我扑到祁晟的身上,口中带着哭腔,「你们要对龙哥做什么?」
「哟!」马哥愣了下,和几个手下笑道,「这家伙,挺有意思啊。」
「你这妞是个痴情种啊?来了也好,你去陪龙哥,你龙哥在下面还能享艳福,不寂寞。」
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祁晟看向我,眸中都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我一面抽抽搭搭地哭,一面不动声色摸向他右手中带血的枪。
「还有几发子弹?」我在他耳边轻声。
他的瞳孔瞬间变大。
「五。」他用口型道。
五发,四个人。
足够了。
「行吧小妞,」马哥懒洋洋地走上前,举起枪,「有啥话下去再说吧……」
「吧」还没说出口,我已利落举起枪,瞬间扣动扳机。
「砰」,一发。
「砰」,转头,两发。
「砰」,侧身,三发。
「砰」,弯腰,四发。
四发全部正中眉心,四个人站在原地,倒地前,脸上全是不可置信。
而我再回头,祁晟则失血过多,已经晕倒了。
20
祁晟是第二天,在别墅房间转醒的。
所幸虽然失血量大,伤口却不致命,后续只要做好消炎和休养便好。
他刚醒,东哥就带着莉莉来看了他,言语之间,似乎这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内部争斗。
能者上位,是他们长久以来的信条。
「枪法真是最近越来越厉害了啊,」东哥拍着他的肩膀笑,「那种被下了药的情况下,还能百发百中,也是难得。」
我的手一下子变得冰凉,抬头看向祁晟,只见他无奈地微笑了下。
「毕竟在那种求生关头,打不中就是死。」
「确实确实,你果然潜力无限!」东哥哈哈大笑,向他竖了个大拇指。
所有来探望的人都离开后,我坐在床边,给他削苹果。
两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祁晟举起手边的枪,又一次抵在了我的额头。
我愣了下,放下苹果,抬头看向他。
他也看着我。
「你说,」他轻声张口,「这一次,我该怎么说服自己,说你不是卧底?」
他笑了,眸色却极近自嘲和悲伤。
「到底是多么优秀的女卧底,才能在那种关头,既要护我,又能弹无虚发,干掉四个常年火拼的男人。」
我静静地看着他。
「没错。」
「你一直猜的,怀疑的,都没有错。」
我深吸一口气。
「我确实是卧底。」
他突然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眼圈红了。
「所以,之前那些,都是骗我的吗?
「姐姐从头到尾,都是假意关心我,利用我,然后再置我于死地,对吗?
「对我说的那些好听话,都是假的,是吗?
「既然这样,为什么又要来救我?!」他的声音提高,浑身上下散发着怒气,「是怕我死了,你这么久的谋划泡汤,还是怕我死了,没人能护着你?!」
「都不是。」
「那是什么?」
「因为你是祁晟!」
他愣住了。
我拼命忍住眼角的潮意,一字一句地和他说:
「因为在我这里,你永远是祁晟,不是龙哥。」
他呆呆地看着我,拿枪的手微微颤抖。
「因为我是卧底,可我也是和你一起长大的林星月。」
我闭上眼,眼泪流了下来。
「动手吧。
「想杀就杀,别再犹豫。
「可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选择救你。」
半晌无声。
「我和你说过的吧,」良久,祁晟轻声说,「谁给了我命,我就给谁卖命。」
我点点头,我知道。
当年他身背仇恨,又没钱买药,是靠为这个组织工作,才重新买药续回了命。
手被一把抓住,冰冷的手枪突然被塞了过来。
我睁开眼,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所以……这次你救了我的命……」
他抬起未受伤的那只手,揉了揉我的发。
「以后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21
我呆呆地看着他。
他向后靠了靠,敛下眼轻声道:「过些时日,我们会回国,到时候我带你一起,会将一切安排好,送你回家。」
「虽然我希望你回去后,别再做这种危险的工作了,但以后再见面……」他顿了下,似是苦笑,「大概就是水火不容的敌人了。」
他伸手,将我头揽近,抵着我的额头叹息。
「下次见到我,也要像这次一样百发百中,千万不要手软,知道吗?」
「这命是你救回来的,死在你手里,也没什么可惜的。」
我默了下,一把推开他,将枪的子弹夹卸下来,扔到一旁。
「你……」
「祁晟,我救你,不是为了将来杀你。」
「而且我也不会自己回家。」
他愣住了。
我拉住他冰凉的双手,直视他微红的双目。
「要回,我们一起回。」
「回家?」半晌,他喃喃道。
「对,回家。」
他摇头苦笑,「姐姐,我回不去了。」
「早就回不去了……」
「你一个人,也许是回不去。」我紧紧攥住他的手,「可我会带你回去,你忘记了,小时候,你走丢了或是藏起来,每次我都可以找到你,带你回家。」
祁晟定定地看着我。
「可我在黑暗中待太久了,罪孽加身,洗不白了。」
「不,」我摇头,「相信我,只要愿意回头,一切都还来得及。」
半晌,他张口,声音轻颤。
「真的……还回得去吗?」
我点点头,扑到他怀里,使劲地抱紧他。
「回得去的。」
祁晟,就像你说永远不会放开我一样,我也永远不会放你一个人留在黑暗中。
这一次,我来带你回家。
22
大约一周后,我们重新坐上了那艘船。
组织内所有人的通信设备都装了监听软件,快到国内时,我拿祁晟手机给警队的张队打了电话,说要带男朋友回来给「爸爸」看。
我们打算回国后,先将船上的优盘拿给警方拷贝解析,再寻求机会,拿到另外一个优盘里的信息。
到达国内的前一个夜晚,我和祁晟站在房间的阳台上,看星星,看月亮,看大海。
「你之前同事牺牲的事,我有很大责任,虽然不能减轻罪孽,但还是希望有机会可以拜祭他,在他灵前忏悔。」他的眸中,是痛苦和悔色。
我默了下,「他是个很好的人,总是坚信人性本善,光明总能打倒黑暗,我以前还嘲笑过他太中二。」
「但现在我想,如果他知道你愿意弃暗投明,接过他的棒,以身涉险去扳倒这个组织,他应该,也会觉得略有欣慰吧。」
「如果这样,多少可以告慰他一些在天之灵,就好了。」他叹息。
我拍拍他的背,他沉默半晌,又道:
「当年我妈被杀后,我身上仅带着一张她的照片,像个疯子一样满世界找我爸。
「后来我终于报仇成功,我爸死了,我将我妈的照片也祭到了大海里,希望可以抚慰她的在天之灵。
「可是随着在组织里的位置越来越高,我却开始变得不敢看深夜的海。
「我怕我妈知道自己现在做的这些事,会失望,会不愿意再认我,会狠狠地骂我,我甚至……不敢死,因为我不敢见她。」
「张姨不会的。」那个女人,在我印象中,永远是一副温柔模样。
祁晟摇摇头,「她当年给我起晟这个字,就是希望我可以活在阳光下,活得光明磊落,不要走我爸的老路,可到头来,我却还是和他走上了一样的路。」
「祁晟,」我回头,捧着他的脸,一字一句,「你和他,不一样,从来都不一样。」
我不知道张姨会不会同意祁晟为她报仇所做的这些事,但我知道,祁晟,从不是一个无药可救的人。
他有感情,有良知,所以才会在黑暗中苦苦挣扎,不得解脱。
海风轻轻吹过,他拥住了我。
「你知道吗?我那时,其实也不敢看天。」他抬头。
「为什么?」
「因为看到天上的星星月亮,我就会想起你。」
我双手覆上他的手背,靠在他的怀中。
「所以我来找你了啊……」
也许,这真的是命运吧。
即便分开十年,我还是找到了他。
星星月亮,到底还是找到了太阳。
我看向天空,「祁晟,我会等着你,等你戴罪立功,等你自新出狱,等你重新考大学,等你实现梦想,成为天体物理学家,等你站在光明里,做出更多更多对社会有益的事。」
他点点头,轻声笑,「你还记得我想做天体物理学家这件事。」
「当然了。」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做天体物理学家吗?」
「为什么?」 他低下头,在我耳边轻声说。
「因为闪着光芒的星星月亮,很好看。」
23
回国后,我和祁晟按照计划行事。
他成了警方的线人,我们偷偷将船上的优盘拷贝了一份又返还回去,以祁晟在组织内的级别,并未引起怀疑。
我们根据优盘上的有限信息设计了一个局,假意让一次「清缴行动」的计划出现纰漏。
而祁晟完美地「拦截」了这次警方的突击,让其中一个重大走私窝点及时转移,避免了被全灭的命运。
经过这次,他在组织中的地位进一步提升了,背后的神秘老板决定亲自见他,以示褒奖。
而我们,也在同时准备着进一步的行动计划。
这是一次多地同时出动的清缴行动,祁晟见到神秘老板,探出几个重要窝点的地址后,会和警方里应外合,当场拿下这个组织的幕后老板和东哥。
因为我的卧底身份,最终行动我不会直接参与,而是留在警队进行后方协助。
祁晟见过神秘老板后,他的聪慧很快就得到了对方的赏识,得到了大量有用情报,包括那个国内优盘的信息。
最终行动,定在了这个周五。
祁晟会和东哥一道去酒店和老板见面,警方则会安排乔装后的特警潜伏在酒店四周。
同时,酒店抓捕行动成功后,埋伏的警员会马上对几个重要窝点一网打尽。
我待在局里,心里七上八下,比自己做卧底,还要忐忑紧张。
毕竟我见识过那个组织的人有多狠,既为祁晟,也为所有参与行动的同事担心。
时间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下午三点,张队的电话打来了。
同事开了公放。
「各位同事,行动成功了!」
屋内安静了一瞬,马上欢呼了起来。
要知道,为了这一天,大家都付出太多太多了。
东哥与警员对射,被当场击毙,幕后老板犯罪证据确凿,被当场抓获。
负责接线的同事继续和张队对接细节,我则抚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行动成功了。
真是太好了。
「小林,小林!」接线同事突然招呼我,「张队找你。」
我赶紧跑过去,戴上耳机。
「二十公里。」
耳机里,是我熟悉的那个声音。 「姐姐。
「林星月。
「还有二十公里,我就可以去到你身边了。」
我的泪一下子蓄满了眼眶。
「嗯。」我点点头,嗡着声,不是难过,是喜极而泣。
「我等你。」
「我刚才,路过了我们上学时,学校旁边的那个花园。你还记得那天吗?我们本来要去看油菜花的。」
「嗯,是啊。」我伸手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泪。
「我后来,再也没看过油菜花,还不知道是长什么样呢。」
「等我出狱后,陪我去看吧,好不好?」
「好。」泪顺着脸颊流下,我重复道,「好,拉钩,一定去。」
「哭什么?」他在电话那头笑,「我会努力的,争取能再立功减刑,让你少等我几年,好不好?」
放下电话,我的泪仍然止都止不住。
因为我知道,我的青梅竹马,我的祁晟。
他回来了。
完完整整地,回来了。
24
二十公里,根据现在的路况,开车只需要 40 分钟。
等待的时间里,我去旁边的书店,挑选了一本天体物理学的书。
我想送给祁晟,作为他回来的第一份礼物。
可谁知我从书店再度回到局里,却发现屋内没了刚才的平静,而是乱作一团。
「发生什么事了?」
「出事了,有个女的,载着满车的自制炸弹,要炸中心公园。」
「什么?!」
「张队那边离得最近,已经直接带人过去了。」
一个女警跑了进来,「嫌疑人调查出来了,叫张盛美,27 岁,疑似是组织内东哥的情妇……」
我赶忙接过来,看到照片,心中一惊。
这场行动,我们都忽略了一个人。
莉莉。
正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天空浓烟滚滚,我喉咙突然涌上一口甘甜。
两眼一黑,我直接晕倒了。
25
再次醒来时,是在医院。
张队和几个警员,都围在我的病床前,面色严肃。
「张队,」我赶紧坐起身,结结巴巴,「爆炸,爆炸……」
「放心,爆炸嫌疑人已经逮捕,现场没有民众伤亡。」
「那就好,那就好……」我环顾一圈,「祁晟呢?他是……在局里吗?」
几人互相看了几眼,没有回答。
我笑了笑,低头自嘲道:「真是的,我现在怎么这么没用了,被爆炸声吓一跳也能晕倒,我还打算第一个迎接你们,还要送祁晟书的,他听到我晕倒是不是吓坏了?看到我给他买的书了吗?」
「小林。」张队坐下,打断了我。
「有件事,我需要告诉你。」他轻声。
「怎么了张队,怎么这么严肃,行动不是成功了吗?爆炸也没有伤亡……」
「祁晟牺牲了。」
我愣在原地。
「什,什么……」
「当时情况太过危急,我们虽然制服了嫌疑人,但是她也已经启动了炸药的倒计时。
「倒计时只有五分钟,附近的中心公园正在办一个儿童活动,有好几千人,五分钟内根本无法疏散。而她开的是那辆东哥之前的改装车,里面的任何一个按键按错,都可能启动炸药。
「熟悉那辆车的,只有祁晟。
「他主动站出来,说让他来把车开走。
「他是真的很聪明,迅速判断了炸药的威力和引爆的最近安全位置,将车开到了一片无人的海边断桥,准备撤离时,不远处却突然来了一队游玩的小学生……
「他为了救那队小学生,最终没有离开,而是在最后十秒将车踩足油门从断桥冲向了大海,车最后在海面上空爆炸,那队小学生都获救了,无一人伤亡。
「他用自己,救了几千人。」
26
祁晟死了,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
他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 20 公里外。
那场爆炸很彻底,他甚至没有留下骨灰。
出院后,我休了一个长假。
爸妈退休后在南方的一个宜居城市定了居,早就让我休假时过去住住。
收拾东西时,我发现,我竟然没有一张祁晟的照片。
我打了个电话给我妈,问她还有没有我和祁晟小时候的照片。
「你忘了呀?当初你张姨那事之后,咱们不是都搬家了吗?咱家那个搬家公司不靠谱,丢了一个大箱子,里面都是照片和相册。」
「现在想想都气,那时候也没弄电子版留存,搬家前的照片都丢了,现在想看看你小时候的样子都找不到。」
挂了电话,我呆呆地看向窗外。
他明明在我的生命中留下过浓墨重彩,如今却又消失得悄无声息。
除了那本未送出的《天体物理学》,似乎再没有别的东西,可以证明他存在过。
第二年春天的时候,我去监狱里,看了莉莉。
她灰头土脸,早就没了往日的风采。
听筒那边,她依旧笑得毫无悔意,「林星月,你杀了我男人,我也杀了你男人。」
「我们算扯平了吧。」
「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洗脑龙哥的,居然让他成了叛徒。」她恶狠狠道,「林星月,当初,就应该将你一起喂鱼的。」
「他不是龙哥,他是祁晟。」我淡声说。
「有什么不同?他同样在组织里,和我们又有什么两样?」她耸耸肩。
「他和你们不一样。」
我拿着话筒,直视着玻璃那头,莉莉的双眼。
「你会为了个人的私怨,想让几千人陪葬。
「而他会选择牺牲自己,救下几千人的性命。
「这就是你们不一样的地方。」
「我不懂,」她嗤笑,「背叛组织,牺牲自己,救别人?到底哪里好了?」
「你不懂,那是因为你从不知道,在黑暗中向往光明,是什么感觉。」
她愣住了。
访客时间结束,我挂了电话,转身离去。
莉莉还在后面疯狂地敲着玻璃说着什么,我听不到,也不想再听了。
我想,这里,我应该也不会再来了。
下午,我去了海边。
当初爆炸的地方,断桥拆了,改成了一个小公园,种了大片的油菜花。
不远处,搭了小台子,似乎在举办一个儿童户外演讲活动。
一个小男孩急匆匆地从我面前跑过,手中的信纸掉落在了我的脚旁。
我捡起一看,是一张演讲稿。
演讲的题目叫《我的梦想》。
小男孩的家长赶忙上前致歉:「不好意思啊,打扰您了,孩子着急把稿子掉了。」
「没关系,」我笑笑,将稿子递给小男孩,摸摸他的发,「你的梦想是什么呀?」
「我的梦想,是做一个科学家!」
我笑道:「真厉害啊,加油啊!」
「张希成,你怎么这么慢!」一个小女孩叉着腰站在不远处。
「等一下,这个阿姨问我梦想是什么呢!」小男孩回头喊道。
小女孩笑嘻嘻地跑过来,「他的梦想不好玩,阿姨,你猜,我的梦想是什么?」
「是什么呀?」
小女孩神神秘秘,「我要做……警察!」
我愣了下。
「就你这小个子,能抓得住坏人吗……」小男孩在一旁撇嘴。
「个子小怎么了?哪次你被揍了不是我帮你打回来的?」小女孩嫌弃地看了小男孩一眼,「我以后当了警察,不才能更好地保护你吗?!」
主办方在点名了,两人赶忙和我道了声再见,就打打闹闹地跑过去了。
看到远处那群孩子,我突然意识到,祁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
他留下了希望。
我的青梅竹马祁晟,生于 1995 年,死于 2022 年,他学习很好,很聪明,一直梦想做一名天体物理学家。
他临死前护住的那片土地上,第二年春天,开了大片他一直想看,却始终没看成的漂亮油菜花。
孩子们在花海里,描绘着梦想,畅想着未来。
我想,看到这一幕,他应该可以去见妈妈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