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三年,我与陆勋重逢了,被我妈送到他家借住。
我妈说,陆勋品学兼优,性格温顺,要我向他好好学习。
我印象中的陆勋,也确实如此。
然而三个月后,我却被他抵在墙上,动弹不得。
「宝宝又不听话……」他眸中闪着炽热而危险的光,锁骨处的黑色文身若隐若现。
「这次……」
「要怎么惩罚呢?」
1
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我妈告诉我,她要离婚了。
她似乎盼这一刻已经许久,斗志昂扬地准备开打离婚官司,将我送到了自己的好闺蜜家借住。
「瑶瑶三年前离婚后,他儿子陆勋跟了爸爸,现在住在她这里。」我妈边开车边说。
「你还记得他吧?那孩子从小就品学兼优,有礼貌,性格也温顺,一看就是好孩子。」
「他去年上的 A 大,你去了就是他的学妹,正好趁着住在那里,也多问问他学校情况。」
我点点头。
瑶瑶阿姨家在 A 大不远处的别墅区,当天她人不在,接我们的,是陆勋。
他 185 的个头,穿着纯白 T 休闲裤,站在大门口等我们,帅气得像个电影明星,连我妈都看呆了。
「这孩子养得真好。」她又一次感慨。
进门,陆勋给我们泡了茶,我妈一个劲地夸他。
「阿姨过奖了,」他不好意思笑笑,「我妈这几天出差了,她平时忙,住这边的时候比较少,但阿姨放心,我在我爸那里也经常是一个人,我会照顾好鸢鸢的。」
我妈欣慰地看着他。
「童鸢被我惯坏了,什么都不会做,刚开始说只有你们两个,我还有点担心,但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说罢,她转头看向我。
「要给陆勋哥哥多帮忙,少添乱,知道吗? 」
我点了点头。
2
瑶瑶阿姨是我妈的老朋友,我和陆勋可以算是青梅竹马。
他从小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好,长得好,一切都好,从不让家长操心。
三年前,瑶瑶阿姨离婚,陆勋跟了爸爸,离开了这里。
我妈为了让我专心读书没收了手机,我和陆勋也就此断了联系。
我妈离开后,陆勋拎起了我的行李。
三年未见,四目相对。
「陆勋哥哥你长高好多啊。」我羡慕道,「这三年我一点没长。」
他脚步一顿,转头轻笑。
「没有啊,你 162 的身高就刚刚好。」
我愣了下,赶忙跟上去。
「你怎么知道我 162?」
他笑笑,「目测。」
……
果然是学霸。
眼睛就是尺是吧。
3
中午,陆勋做了午饭。
我一边惊讶于他高超的做菜技术,一边毫无形象地大快朵颐。
可不巧了吗?
这一桌子菜,全是我爱吃的。
陆勋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单手撑着下巴,两眼微弯看着我。
估计有种大厨被认可的满足感。
「陆勋哥哥你真是太厉害了!」我干脆猛夸起来,「我要是在这里嘴养刁了,开学吃不下去学校食堂怎么办?」
「那就不吃食堂。」
「啊?」
「开学了我也给你做。」
我眨眨眼,「可是开学我就去住学校宿舍了呀。」
陆勋拿起筷子,给我夹了一块肉。
「你要是愿意,继续住在这里也行。」
「啊?」
「A 大都是全国各地的精英,宿舍关系并不是那么简单。」他淡声道,「我申请了宿舍,但下学期晚上都会回这里住,我妈一般不住这边,所以你也可以继续住着,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愣了下。
「没事啦,那多添麻烦,我住宿舍就好的。」
陆勋优雅地拿着筷子,不置可否地笑笑。
「没事,到时候再说。」
4
后面的日子,我与陆勋相处得很愉快。
他的性格实在是太好了。
隔了三年的疏离和客套不过几天便消散无几,我们同在经管院,光是大学生活,就有很多共同话题。
说起学习,我一向英语好,数学不好。
所以在陆勋提出要给我辅导英语时,我自信满满地说不用。
「不用?」他笑笑,「现在的水平,能过四级?」
「我做过四级真题卷,」我仰起头,「600 多分呢。」
「哦。」他抽出一张卷子,「可阿姨昨晚还给我发信息,让我天天盯着你练两个小时英语,说要你大三就争取出国交流名额。」
「我又不想出国。」我转过头嘟囔,「而且为什么都大学生了还要被管啊?」
「那要不试一试?」
「什么?」
他在我面前坐下,手中拿着一沓卷子,微笑看我。
「我答应了阿姨要管你,总得给她个交代,这套模拟卷你选一个,如果能达到 600 分,我就不管你了,怎么样?」
「这样,我也好和阿姨说。」
听着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好。」我伸手去抽卷子。
「等一下。」他突然按住我的手。
「毕竟是大学生了,要不要玩个游戏?」
5
「游戏?」
他点点头。
「最近学校里流行的,五局赛。」
五局赛?
「游戏包含五局比赛,每局比的内容由两人协商决定,每局赢的人可以向输的人提一个要求。」
「在不超过法律范畴的前提下,输的那个人必须执行那个要求,而提出的要求必须是新要求,不可以有悖于之前赢的人所提的要求,也就是不可以将之前的要求抵消。」
我愣愣地看着他。
「算了,」他突然又摇头笑,「你还是小孩子,咱们还是简单地来抽卷子吧……」
「我玩!」
他愣了下。
「我不是小孩子,」我嘟囔道,「而且我觉得规则挺好玩的。」
「当真想玩?」
「对啊!」
「好,」他笑了,「那就由这张英语卷子开局,如何?」
6
第一局的规则很简单,我和陆勋各抽一张卷子做,我做四级卷,他做六级卷,谁分高算谁赢。
比赛开始前,我的手机震了。
是苏映在群里发了一个搞笑小视频。
我们本地的大一准新生拉了群,苏映是高我们一届的学长,也是我高中的校友。
他为人温和,待人也亲切,经常在群里帮大家答疑解惑。
我翻看着群里的聊天,旁边却突然传来陆勋的声音。
「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是我们系新生的群」,我解释道,「他们想这几天搞个聚会。」
「哦,」陆勋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和男朋友聊天。」
男……朋友?
苏映的脸不知怎么,突然浮现在了脑海。
我摇了摇头。
「没有啊,我妈管我那么严,我三年都没有手机,怎么可能有男朋友。」
陆勋笑笑,帮我展开卷子。
「开始做题吧。」
7
两个小时后,我愣愣地看着手中的四级测试卷,又看了看陆勋的那张六级卷子。
我居然输了。
输得非常难看。
陆勋拿来的这套卷子,和我之前做的完全不在一个难度水平。
自己惨淡的试卷和陆勋的满分形成鲜明的对比,而卷面上的每一个字母似乎都是对我刚才自信的无情嘲笑。
「四六级……有这么难吗?」我难以置信。
「估计是出题者的原因吧,」他翻看了下卷子,「我也没料到是这个难度,这卷子是今天我去超市时路过隔壁书店随便拿的。」
我懊恼地挠了挠头。
「那……第一局你赢了诶……」
「你的要求是什么呀?」
其实我还挺好奇的。
这个游戏,到底能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他整理卷子的手一顿,转头看过来。
他的眼睛很好看,眸中总像含着一抹柔和明亮的光。
可对视的瞬间,不知为何,我居然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那双温柔眸子的深处,就像有一股看不见的危险旋涡,在不停地旋转,而漩涡的深处是……
狼。
一头伺机捕食猎物的,很危险的……狼。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还没回神,唇上突然被按上一只修长的手指。
柔软的指腹带着些许粗粝轻轻摩挲,我脑袋轰的一声。
「陆勋……哥哥?」声音不自觉带了颤。
可只不过一瞬,他便放开了我。
「你看,」他已恢复如常神色,低头继续整理试卷,「这就是这个游戏最精彩的地方了,因为你不会知道,对方到底会提出什么要求,而你却无法拒绝。」
「至于我的要求,」他耸耸肩,「没想到你会输得这么惨,我还没想好。」
没……想好吗?
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后,我气鼓鼓道:「所以你是在嘲笑我吗?」
他摇头,不答反笑,「已经到晚饭时间了,先过来帮帮我的忙?」
8
在厨房洗菜时,我总是控制不住偷偷瞄陆勋。
他确实还是我一贯熟悉的温润模样。 刚才那瞬间的侵略性气息,估计是我的错觉吧。
做饭前他去洗了个澡,换了个宽领 T 恤,低头时,锁骨处隐约露出一抹黑色。
「这是……文身?」我呆呆看着。
他嗯了一声。
「是狼。」
「狼?」
他转头,微笑。
「鸢鸢,你了解狼吗?」
我摇摇头,「只知道狼吃肉。」
他笑了。
「确实,大家都知道狼很凶猛,但有一件事,很多人都不知道……」
「什么?」
他转过头,看着我。
「狼一生,只有一个伴侣。」
四目相对,他漆黑的眸子和肩膀处若隐若现的黑色文身,感觉要将人吸进去一样。
「一旦认定了,就永远不会变。」
9
那天晚上,不知为何,我睡得有些不踏实。
梦里总有一头黑狼在追我,我拼命跑了一个晚上,醒来感觉身心疲惫。
打开手机,群里说今晚要在一个 KTV 聚会。
陆勋不在家,傍晚我给他发了条消息,就去赴约了。
苏映居然也来了。
包厢里,我正坐在角落里喝果汁,卢圆圆突然悄悄指着苏映对我说:「童鸢,苏学长是你高中校友吧?」
「嗯。」
「他人高中时也这么好吗?你看他们围着他问这问那,感觉都不会烦诶。」
我点点头。
「是啊,他确实人很好。」
这时候,另一个女生坐到了我们旁边,「哎呀,你们听说没?开学典礼院里钢琴演出居然不是苏学长。」
「为啥不是苏学长啊,苏学长钢琴弹得那么好。」
「那是谁呀?」
「陆勋。」
我拿果汁的手一顿。
那个女生向后一靠,「你们不会没听过陆勋是谁吧?经管院院草啊!听说人超帅的!」
「但听说挺高冷,不如苏学长性格这么好……」
「要我就选苏学长,男神也要接地气啊,他真的是太温柔了……」
我默默地咬着吸管听她们讨论,却突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是苏映拿着话筒走了过来。
「唱歌吗?」他微笑。
八卦的主角突然来到了身边,几个女生的脸瞬间都有点红。 「学长,怎么只请童鸢不请我们唱呀?」一个胆大的笑着打趣。
「是呀学长我们也想和你一起唱歌呀。」
我顺水推舟,「那你们唱吧,这些歌我也不大会。」
苏映从不会难为人。
果然,他不过默了一瞬,便说好。
脸上始终挂着善解人意的微笑。
而此时,已有个女生跳起来抢过了话筒,「学长我来陪你唱!唱什么情歌都可以哦!」
苏映笑了下。
「你挑吧。」
10
聚会结束时,已经快晚上十点了。
KTV 就在 A 大旁边,离陆勋家不是很远。
我背着背包走了两步,看见路边有个单车,刚掏出手机想刷单车,发现有两个未接来电。
一个是我妈的,一个是陆勋的。
我先给我妈回了过去。
她说寄了一个手镯过来,过几天瑶瑶阿姨生日,让我帮她送一下。
挂了电话,我刚想给陆勋回过去,自行车车把却突然被人一下按住了。
我抬头,是个醉汉,看着也就 20 来岁,估计是从旁边饭店出来的。
「小妹妹,这么晚,穿这么短的裙子啊……」
我本能后退一步,却没发现身后还有一个。
他一下子从后面掐住了我的腰。
「这小腰嫩得能掐出水,多少钱一晚,啊?告诉哥哥,哥哥给你钱。」
「放开我!」我大声叫喊,两人却都大笑起来。
「还挺有个性。」
「就喜欢这样的。」
偏偏这时附近一个人都没有。
两人一起控制住我的双手和乱蹬的双腿,我边哭边叫,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眨着泪眼回头,苏映一拳打中了其中一个人,正充满愤怒地补上另一拳。
这两人醉了,苏映明显占着上风。
我趁机摆脱了另一人,慌乱之余一脚踩到了一个泥坑里。
踉跄之下就要摔倒,正在此时,一双宽厚有力的手接住了我。
抬头,入目是那双一贯温润的双眼。
「学长……」我颤着声音。
「滚!」苏映看着那两人,沉声道。
两人跌跌撞撞地骂着脏话跑了。
半晌,四下重回安静,苏映扶着我站直。
「没事吧?」 我摇摇头。
「谢谢学长。」
「你……怎么会在这条路,回学校的路不在那边吗?」我抬头。
苏映默了下,只是看着我。
「那,我先……」
「童鸢,你一定要这么躲着我吗?」
「啊?」
他叹了口气。
「出门时,我不过是和其他几个同学说了几句话,一转眼你就不见了。」
「我……太晚了,着急回家。」
「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微微后退一步,「我就住在那边的别墅区,很近,我骑车,骑车……」
他又叹了口气,轻轻抓住我的手臂。
「腿都软了,还怎么骑车?」
「来吧……我背你。」
11
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因为苏映在高中时追了我三年,我一直都以学习为由拒绝了。
「换了别的同学,我也会送她回去的。」看我一直不动,他突然说。
「换了别的男同学遇到今天这样的事,也会帮女同学的。」
他想告诉我,帮忙,与男女之情无关。
我很想拒绝,可是刚刚经历过那样的事,我又是真的害怕。
他说得没错,我的腿是真的打战到走不动。
于是,我妥协了。
到了陆勋家门口,苏映放我下来,看着房子,似乎有些微微出神。
「你住……这里?」
「我借住在亲戚家。」
我向他郑重道谢告别,开门进了别墅。
灯光下,陆勋正拿着一本琴谱站在钢琴旁。
优雅得像个王子。
「回来了?」他转过头。
「嗯。」
「我给你打了三通电话,都没接,再不回来我就要报警了。」
语气半严肃半开玩笑。
我这才想起手机刚才放在了背包里,赶忙解释:「抱歉陆勋哥哥,我妈高中时不让我用手机,所以我还没养成总是查看手机的习惯……」
「没事,」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小腿,放下琴谱,「这块晚上很安全,我倒也没太担心,就是,腿上怎么都是泥,怎么回来的?」
我愣了下。
「骑……骑共享单车……」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但不知为何,在陆勋锐利目光的审视下,话就这么说出了口。
他倒也没再追问,只是走上前,突然蹲了下来。
冰冰凉凉的触感让我忍不住惊呼出声,低头一看,是陆勋拿着消毒湿巾,正紧贴在我的小腿肚。
他一手把着我的小腿,一手慢条斯理地擦着上面的泥,表情认真得就像在擦拭一件艺术品。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的掌心烫到不行。
「不用了陆勋哥哥,我一会儿洗个澡就行……」
「消了毒再洗。」
可这个姿势难免有些难为情。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我脸都红透了,良久,终于绞尽脑汁憋出了一个话题。
「那个,我们第二局,什么时候开始啊?」
12
陆勋停下动作,抬起头,「这么着急?」
他丢掉了湿巾,站起身,坐在我对面。
「都可以,你说。」
「那明天?」
「可以。」
「但我有个要求,」我赶忙飞速补充,「不能用上次的卷子,我们两个重新去书店买两套新的卷子做。」
「好,」他笑,「都听你的。」
这天晚上,我又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半夜,好像我的房门自己开了。
我意识清醒,却动弹不得。
直到有个人坐在了我的床边,伸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
「宝宝,撒谎,可不乖哦。」
13
猛然惊醒,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门还好好锁着。
这算什么,惊吓后遗症吗?
走下楼,陆勋已经做好了早饭,正在边喝咖啡边看书。
吃过饭,我和他一起去了书店,重新挑了两套卷子,定好时间,开始做。
这套卷子的难度相对那套要正常多了,就是普通真题的难度。
做完了卷子,我和陆勋一起对答案。
「你怎么会错了 5 道听力?!」我惊呼出声,明明这套卷子比那套简单多了。
他似乎也有些迷惑,看了看答题卡,又看了看卷子,无奈道:「好像……答题卡写串行了……」
「要不重来一次?」
「不,按照游戏规则,是我输了。」
「所以,鸢鸢你的要求是什么?」他转过头,眉眼带笑,像夜空中好看的弯月。
看着并不因输掉比赛而失落。 我看着眼前的人,咽了下口水。
「真的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吗?」
「嗯。」
「我听说,听我妈说……」我踌躇道,「瑶瑶阿姨的房间里,有个……老式的黑胶唱片机……」
陆勋愣了下。
我有些不好意思,「你知道,我一直对这些有些兴趣,就一直想看看,还有听说你们家还收藏了很多珍贵唱片,我能不能也,也听一下……」
空气安静了许久。
「不可以吗?」我小心翼翼,「如果为难就算了,毕竟都是挺珍贵的收藏,我再重新想一个……」
陆勋突然笑了起来。
他边笑边抬手揉了揉我的发。
「鸢鸢,你怎么能这么可爱?」
14
陆勋带我去瑶瑶阿姨的房间时,我两眼都放光了。
「我真的可以自己来这里,随意听哪个唱片都可以吗?」
陆勋点点头,「嗯。」
「鸢鸢,」他将一个唱片放在唱片机上,「我说过,你就将这里当成自己家,房间都是不上锁的,你随便来。」
「你之前赢的那次,还没提要求呢。」乐曲声响起时,我突然想起来。
他不会是忘了吧?
「我那个不急。」
他想了想,又道:「马上要开学了,下周你想不想去游乐园玩?」
游乐园?
那自然是想去的。
告诉我唱片的分类和位置后,陆勋便下楼去练琴了。
我在屋内正翻看唱片,我妈电话来了。
她在电话中说,陆勋和她说过开学后我也可以继续住在别墅的事,她觉得挺好,决定就让我先继续住这里。
「这不太好吧?」
「先住着吧,有需要再申请宿舍。」
「可是……」
「就这样,我约了人,先挂了。」
放下手机,我觉得胸口有些闷。
第二天,瑶瑶阿姨回了别墅,我将手镯送给了她,她很开心,更说让我就安心住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可她也是真的很忙,不过在别墅睡了一晚便走了,走之前她抱了抱我,又伸手要抱陆勋。
陆勋懒洋洋地给了她个拥抱,她假意抱怨:「臭小子,还是养女儿亲,鸢鸢要是我女儿就好了。」
陆勋笑了下。
「这个梦,妈你估计是实现不了了。」
15
过了两天,我和陆勋一起去了游乐园的摩天轮。
厢体缓缓升高时,我兴奋又紧张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陆勋就坐在我身边,微笑地听着我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你怎么今天都不说话?」我好奇转头。
他笑了下。
「我记得你小时候曾经和我说过,你有个愿望,是希望在摩天轮上穿着公主裙举办婚礼。」
我眨眨眼,「有吗?」
从记忆中搜索了下,好像……还真有……
「童鸢,你还记得,我有一个要求没有提吧?」
我点点头。
这时,我们刚好升到了顶点,外面风有点大,厢体突然晃动了起来。
「呀!」我吓了一跳,身子不自主后撤,后背却一下子撞到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咚,咚,咚……」
是陆埙的心跳声。
「是今天。」
「什么?」
我转头,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唇就被瞬间堵住了。
我忽地瞪大了双眼,脑袋像炸了一样。
手脚并用向后退,却发现自己根本挪不动。
「陆……唔……」
初时的浅尝因我的开口说话而得寸进尺,像在有条不紊地攻城略地,又慢条斯理得像在一步步解题。
我退无可退,终究还是和他纠缠在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了我。
「这就是第一局游戏的要求。」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哑,替我拭去眼角冒出的一颗小泪珠。
「做我女朋友。」
16
我愣了很久。
他说什么?
摸了摸自己微肿的嘴唇,我才认识到自己好像没有听错。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我怎么可能……」
我迅速后退到另一侧。
「为什么不可能?」
「我,我一直把你当哥哥啊……」
他向后靠了靠,笑了,「咱俩都没血缘关系,我可没有认妹妹的好习惯。」
「你以为我是爱心泛滥,每天给妹妹做饭吗?」
我瞪大眼看着他。
「可是,不行。」
「宝宝,」他眯了眯眼,「你还记不记得,要玩游戏的是你。」 「游戏规则,我告诉过你吧,而且那天,我也暗示过你了,是你坚持要玩的。」
「可,可是……这个真的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咬了咬唇,「反正就是不行,我要好好学习,我不谈恋爱。」
陆勋看了我一会儿,突然撑着下巴,笑了。
「宝宝,在我家住了这么多天,你想要的东西,找到了吗?」
17
我浑身一滞,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
「你说什么?」
「还让我说得更详细一点?」他看着震惊的我,一脸云淡风轻,「我妈和你爸……的证据,你在我家找到了吗?我妈的房间,你应该翻得差不多了吧。」
手瞬间冰凉了。
「还有……」他托着下巴悠悠道,「如果你想通过那个手镯里的窃听器拿到什么证据,且不说这种方法是否合法,那个镯子里的窃听器,我也已经那晚趁我妈洗澡摘下来时卸下来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
「为什么?」我看着他,声音颤抖。
「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还让我继续住在你家?」
他轻轻笑了下。
「宝宝。」
「阿姨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童叔的出轨对象是谁,那你猜又是谁,告诉她这个人是我妈。」
「是你?」
他默认了。
「为什么?」
他叠起腿,看向窗外。
「这件事早晚大家都得面对,他们需要面对,我们两个也需要面对,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无法左右父母的行为,但起码要将对我和你的影响降到最低。」
「你明明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了,就应该知道我们更不能在一起的啊!」
他看着情绪激动的我,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
「为什么?」
他轻声说:「为什么他们做错了事,我们就不能在一起?
「我们为什么要为他们的错误买单?
「我和你说过吧,我认定了,就不可能放手。」
他的气息实在太有侵略性,我不禁向后退去,不住摇头,「你明明不是这样子的啊……」
他扑哧笑了。
「那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温柔,顺从,像你的苏学长一样?」
「什么?」 「宝宝,」他轻笑了下,「也许你应该重新认识一下你的男朋友了。」
18
摩天轮缓缓下降。
半晌,他抬起手。
「过来。」
我摇头。
他叹了口气。
「宝宝,你想要的东西,我手里有。」
我心中一惊。
「如果你一下子接受不了我们要交往这件事,我们可以先约定一个期限。
「到这学期结束,你做我的女朋友,学期结束后,我不再管你。
「现在距离摩天轮回到地面还有 12 分钟,你可以好好思考下,后面三局游戏还要不要接着玩。」
他看过来的目光带着一丝深意,「毕竟,赢了的话,你可以提要求让我把东西给你,不是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有些局,也许一旦入了,就很难抽身。
更别提入局的人,本就有所图。
我掐了掐掌心,听话地挪了过去。
「游戏……下一局什么时候开始?」
「不着急,马上开学了。」陆勋叠着腿,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不过,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约法三章?」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像上次那样,让我找不到你,却被别的男人背着回来的事,再发生一次,我可是会生气的。」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卷起我的一缕发,微笑。
「我可以容忍你撒谎一次,但以后不可以。」
19
摩天轮落地后,我成了陆勋的女朋友。
有效期,一学期。
看着他自然而然牵着我的手往前走,我还有些恍惚。
可我必须要把游戏玩下去。
在我大约十岁时,我爸就已经不着家了。
他以公司太忙为由,却换着一个又一个暧昧对象。
我妈要管我,要伺候公婆,她一个曾经天真烂漫的千金小姐,根本斗不过心思深沉的我爸。
当年他们热恋结婚,满心都是彼此时,也曾定下过约定。
谁出轨,谁就净身出户。
公司越做越大,净身出户,我爸是不舍得的。
所以,他不会让我妈抓到任何把柄,两人僵持之下,我妈将她对未来和对生活的全部希冀,都放在了我的身上。
我的一切娱乐、爱好,都被剥夺了。
只有学习,不停学习,考上最好的大学,成为最优秀的人。
会有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吗?也是有的。
可我并不恨她。
我们都不过是困在局里的人罢了。
多少个夜晚,我看到她在深夜里一个人痛哭。
她关上门,用毛巾捂着嘴,想放声却又怕我听到。
这段婚姻带给了她太多的痛苦,但想到放弃,太多的不甘心又让她无法洒脱抽身。
我想帮她赢。
帮她走出来。
所以我必须要拿到那些东西。
不论用什么手段。
想到此,我轻声问陆勋:「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默了下。
「三年前,准确地说,是我爸发现的。」
「他只知道我妈在外面有人,但不知道其中一人是你爸。」
我沉默了一会儿,拉了拉他的手。
「陆勋,开学前,我们再比一局好不好?」
20
第三局的比赛内容,是我提的,听歌辨曲。
回了别墅,我们二人到了瑶瑶阿姨的房间。
「我们分别给对方选十个曲子,答对多的人为胜。」
「好。」他同意。
两人选好曲子后,分别给对方放。
悠扬的乐曲在屋内回响,陆勋的神色突然发生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接着,第二首。
第三首。
……
放到第七首时,他突然转头,向我笑道:「所以宝宝,你是在这里等着我吗?」
我轻声说:「游戏规则,答对者胜。」
「所以这些唱片,根本不是我家的。」他撑着下巴,「你从哪里搞来的?」
我实话实说:「市图书馆。」
「市图书馆有一块区域,收集了这些极为小众的乐曲,我前几天就借出来了,只是你没有发现。」
「所以你早就准备好了?」
我没答,只是看着他,「所以我是赢了吗?」
「我都交白卷了,你说呢?」。
「既然你都提前准备了比赛内容,那要求应该也早就想好了吧。」
我默了下。
「陆勋,我的要求,其实很简单。」
我放下手中的笔。
「我们交往的事,不要公开。」
21
陆勋怔了一瞬。 「为什么?」他问。
「你的光环太强烈了,而且本来我们也就是一学期的情侣而已,我不想一入学就因为你被人注目。」
他默了下,「我以为,你会问我要那个东西。」
「后面还有两局,」我摇摇头,「都这么多年了,也不在乎这几天。」
「你后面有把握赢?」
「没有,但总是掌握了些规律。」
第一局里的那几张卷子,明显是他刻意准备的高难度题目。
这个游戏,本来比的也不是公平,而是想办法在局中取胜。
空气都安静了。
「算了。」半晌,陆勋笑了笑,「输了就是输了。」
他叹了口气,伸出双手。
「过来抱一下。」
我疑惑地看向他。
「第一天就被女朋友变成了地下情人,好歹也给个安慰吧。」
我起身,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坐到他身边,任他抱着。
「还有,」我撇着嘴,「你以后不能不经过我同意就亲我。」
嘴现在还肿着没下去。
陆勋笑了下,居然也好脾气地点了点头。
「都答应你,」他闭上眼,将下巴轻轻搁在我的脖领,「但记住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22
三天后,开学了。
我不住校,入学手续办理起来比别人简单得多。
开学后,陆勋变得很忙,除了要准备开学典礼的钢琴表演,还有自己的学术项目。
我们约定好了不公开,学校里他便真的不怎么来找我。
但是信息和电话却总是有的。
「在做什么?」
「吃饭了吗?」
「和谁吃的?」
「几点回家?」
这天,我正低头看信息,前方的阳光突然被挡住了。
抬头,是苏映。
「不可以边玩手机边走路,很危险的。」他脸上挂着笑,依旧是一贯的温柔语气,「正想着好几天没见你,就遇到了。」
正在这时,陆勋的电话刚好来了。
「马上了。」我嘟囔着回着电话那头,「我要好好走路,你 10 分钟内不许给我打电话了。」
对面浅笑一声。
挂掉电话,我抱歉对苏映一笑。
「其实我是来给你带好消息的。」他说。
「嗯?」
「你之前报了李教授的那个项目组吧。」
我眨着眼睛看向他,「难道?」
「对,你入选了。」
这实在是个太意外的好消息。
之前李教授那个项目挂出来招募组员的消息时,我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去报的名,毕竟我入学才没多久,项目组也说了会以大二学生为主。
看我呆愣在原地,苏映又笑道:「关于这个项目,还要给你介绍一个人。」
他伸出手,「你好,我是这个项目的组长。」
23
这对于我,无疑是天上掉馅饼的好机会。
可回去告诉了陆勋,他却不同意。
「为什么?!」我难以置信。
「这个项目的材料我之前看过,说实话,选你入组没有理由,而且这个项目的组员我不认可。」
「院里每学期都有很多项目,你如果真的想锻炼,我给你找一个别的项目帮忙。」
我愣愣地看着他。
只觉得胸口翻腾着一股气,叫嚣着要上升。
「陆勋,你不觉得,你管我管得太多了吗?」
「你凭什么说选我入组没有理由,我的简历也是精心准备的,苏映说了,只有我一个大一的学生入选……」
「苏映?」他突然冷笑一声,「苏映一直对你有意思,你不知道?」
我愣了下,「你说什么?」
「童鸢,」他淡声,「那三年我不在你身边,不代表我不知道你身边发生的事。」
「你能不能别这么不讲理?」
「我不讲理?」他似乎气笑了,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童鸢,这事没得聊,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24
我真的很生气。
我只是游戏输了,又不是卖给他了。
平时管着我也就算了,反正也只有这一个学期,可为什么连我自己争取来的机会都要经过他的同意。
下午,一起上课的卢圆圆看我心不在焉,主动问我:「鸢鸢,你晚上要不要去我们宿舍玩一下?今晚没课,我们下了部恐怖片一起看。」
我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大约晚上 7 点半,我正在卢圆圆宿舍看电影,手机突然来了信息。
「在哪儿?」
我按灭屏幕,继续看电影。
大约 20 分钟后,又来了一条信息。
「下来,我在宿舍楼下。」
此时,卢圆圆突然尖叫着拉起了我的手,而我手一抖,手机顺势就甩了出去,掉在了地上的一个软垫上。
算了。
我继续专心看着电影,过了大概十分钟,宿舍门外突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整个宿舍都被吓了一跳,开门后,是隔壁宿舍的女生,手中还拿着一朵红玫瑰。
「有人送你们 1208 寝室的。」那女生笑嘻嘻的,目光在每个人身上浏览了一圈。
「玫瑰,搞错了吧?」卢圆圆愣愣道。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
没一会儿,又有人来敲门,手里拿着的,还是红玫瑰。
一朵朵红玫瑰被送到 1208 寝室,整个宿舍终于都坐不住了。
「到底是谁送的啊?」送来的花越来越多。
「我也不知道是谁送的,」来送花的一个女生说,「楼下有个可爱的小机器人抱着一大摞鲜花,拜托大家帮忙送花。」
「也许是你们宿舍谁的追求者吧,还挺有才的。」她捂着嘴笑。
机器人?
本来还抱着吃瓜心态的我心中一惊,冲到垫子旁,捡起手机。
一条信息。
「再不下来就再送 100 朵上去。」
「我亲自送。」
25
下楼时,一层已经有好多人围着机器人在拍照了。
「好萌啊。」
「好可爱。」
陆勋则站在不远处,插着兜正和几个打篮球的男生聊天。
看着和这件事毫无瓜葛。
看到我,他下颚微抬,和他们告别后,抬脚便往前走。
我只好跟在后面,走得不情不愿拖拖拉拉,妄图和他再拉远点距离。
可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的距离总是隔着五米左右,就这么不远也不近,但一抬头,又刚好看得到。
我心事重重地拐弯,突然一双有力的手直接扯住了我。
身子一转就被抵在了墙角,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抬起了下巴。
熟悉的侵略性气息瞬间将我整个人包围,我一边呜呜嗯嗯,一边断断续续地抗议:「你……威胁我……这是,是犯规……」
「我可没破坏游戏规则。」他说,「而且我说过吧,不要让我找不到你,就这么不听话?嗯?」
「你这是钻规则漏洞!」
他笑了,「宝宝,我们这是个展现道德风采的游戏吗?」
「总之我还是要去那个项目,」我坚持道,「按照游戏规则,你也不能限制我。」
「好,」他淡声道,「那第四局游戏,就是你这个项目。」
「什么?」
「这个项目,一个月内会终止。」他说,「如果被我说中了,就算我赢。」
26
这个项目,一个月内会终止。
第二天,我坐在图书馆里,翻看了项目的全部介绍。
这不过是一个小项目。
一个项目终止,原因有很多。
资金链断裂,学术贪腐,组员问题……
资金链断裂,应该不会,这个项目已经有家公司投了赞助进来。
学术贪腐,李教授是出了名的两袖清风,天天骑自行车来学校授课。
组员问题,应该也不会有哪个组员能力量大到让这个项目停止。
可陆勋为什么那么笃定?
这怎么看,明明都是一个普通的商业模型项目。
三天后,我进了项目组,而陆勋请了一月的假,跟着一个退休教授去了隔壁市调研。
项目组三男五女,只有我一个大一学生。
起初大家还很和谐,但渐渐地,有些声音便出现了。
苏映建议大家平均分工,可有几个女生却认为,录入和整理数据这样的事情,应该由我来干。
「大一新生能进组,不就是来打打杂吗?」
「对啊,她还什么都没学过,能做的也只是这个啊。」
「我们都贡献这么多脑力了。」
「组长,你如果平均分配,就太不公平了。」
苏映和她们争辩,我则打断了他,主动接下了最基础的数据录入整理工作。
第五次开组会时,苏映有事不在,我进门时,刚好听到了她们在里间的谈话声。
「为什么会让一个大一学生加进来啊?我就不能理解。」
「你有没有听过学术妲己?」
「请把学术去掉好吗?大一学生学术什么?就是妲己吧,你看苏映每次都特别照顾她。」
「看见她我就恶心。」
可我其实并没有得到过什么照顾,苏映不过是在他们将自己的活派给我时有不同意见而已。与之相反,我承担了这个组最多的工作。
我并不在意这些偏见和诋毁,有些事情,我在高中就已经历过。 那时候帮助我的,也是苏映。
但这次,我不想麻烦他了。
我没和苏映说这些,依旧兢兢业业做好自己的分内工作,把一切都当作学习机会。
谁知还是出了事。
录数据用的是组里的一台专用台式电脑,在我将全部数据整理完毕后的第二天,数据丢失了。
27
「这台电脑很安全的,怎么会丢失数据呢?」
「不会是本来就没有录完,怕被人知道,所以干脆骗大家说数据丢了吧。」
这一次,我终于忍不了了。
「数据我全部录完了,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是我骗了大家?」
一个女生立刻反唇相讥:「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录完了呢?」
确实,没有。
当天晚上是我最后一个从办公室走的,门口的摄像头一晚上再没有拍到过其他人。
「哎呀你们也别怪小学妹啦,」一个叫林立的男生走过来,笑嘻嘻道,「人家也许就是单纯不会用电脑而已嘛……」
「林立……」苏映皱了皱眉,「这些数据……」
「我会重新录好的。」我说。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我,半晌,一个女生耸耸肩。
「那当然好哟,但你知道,明天我们就要做模型了,你可要加油哟。」
28
这天晚上,苏映主动留下来陪我一起。
「大学就是有各种各样的人,」他边看电脑边说,「他们已经用前半部分数据预推导了一个模型出来,本来以为再过一个月这个项目就可以结束了,突然听到数据没了,有些着急上火。」
「没事的学长。你一直站在我这边,也愿意相信我,我很谢谢你。」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当然相信你。」
两人分头整理数据,又过了一会儿,苏映突然开口:「童鸢……」
「学长,」我也抬起头,「你是不是也发现了,数据有些不对?」
他愣了下。
「数据?怎么不对了?」
「这些数据……不像是收集来的,更像是……有人做出来的。」
「你在说什么啊?」苏映疑惑道,「这些数据不都是大家分批去发放的问卷吗?当然是收集来的。」
我摇了摇头。
如果说第一次整理数据时,我因为急切和不懂而未能看出这些原始数据的问题,那第二次整理则刚好让我发现了问题。
「我最近为了尽快融入项目组,查看了很多类似案例模型,今天他们预推导出的模型,和我看的去年 Z 大的一个商业案例模型很像。」
「这个啊……」苏映笑笑,「有些东西你还没学,如果是研究相同的东西,那模型相同的可能性当然会很高。」
「原始数据也是吗?」
「什么?」
我打开电脑上问卷调查的后台。
「这些电子问卷,大约都集中在某几个时间段作答,前后差距不过 1 分钟左右,而且相邻时间的 IP 地址都一样。」
「而纸质问卷,虽然打乱了顺序,仔细查找也可以找到好几份笔迹相同的问卷。」
毫无疑问,这些问卷,都是为了迎合已知的模型结果,人为做出来的。
安静之下,两人都没说话。
「如果源头数据就是假的,这个项目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我轻声发问。
苏映默了下。
「为了加分。」
「什么?」
他走过来,叹了口气。
「童鸢,你知道学校为什么会把这些小项目给我们这些大一大二的学生做吗?」
我摇了摇头。
「因为这本就是不值得做的项目。」
「学校也好,教授也好,谁也没期待过我们做出什么东西,」他顿了顿,「我们要做的,就是给他们一个结果,得到加分,然后这个项目就落入一个再也没有人看的档案夹,仅此而已。」
「所以……我们为了加分,就要做假和抄袭吗?」
「这是节省时间的最佳办法。」
我突然懂了。
苏映他知道。
他知道数据是假的,模型是抄的,他一直都知道。
「可我不认为这样做是对的。」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做对自己有利的事,难道有错吗?」他走过来,轻声说,「大学本就是个小社会,你知道有多少人为了加分想尽办法吗?你知道作为一个大一学生,你拿到这个加分,能在起跑线甩竞争对手几条街吗?」
29
这天晚上,陆勋打了视频过来,看我情绪有些低落,问我怎么了。
「就……今天高数留了好多作业。」我犹豫了下,还是没说。
「高数作业还是要好好做的。」他笑笑,这时候,他那边传来了别人的声音。 「陆勋,你刚才是用远程登校内电脑了吗?帮我切换一下界面啊。」
陆勋应了一声,回头对我说:「等我一下。」
屏幕黑了,我的心不知道为何,也突然有点落空。
大约 20 分钟后,视频又打了过来。
他此时已经不在酒店房间,而是站在海边的一个搭建舞台上,舞台正中有一架白色钢琴。
「这是哪里呀?」
「酒店的沙滩,白天这里有演出,是我小叔的公司办的。」他微微打了个喷嚏,「钢琴和布景明天才会移走,我向他借了一下。」
「啪」,射灯开了。
我看着陆勋忙前忙后,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他最终将手机固定在了前方的位置,自己则坐在了白色的钢琴前。
「宝宝,」他看着我笑,「想听什么?」
柔和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海风微微吹动着他的发梢,似乎也吹走了我心中的烦躁。
修长的手指落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弹出了最美的乐章。
一曲结束,他突然转头,对我说:「其实,你想怎么做,都可以的。」
他微微笑,「遵循本心就好。」
「你不管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我愣愣地看着他。
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眼前温暖的灯光和远处的海上明月交相辉映,陆勋转回头,新的曲子伴着沙沙的浪潮声响起。
白天困扰的那些问题,要不要迎合,要不要妥协,要不要为了得到而去放弃,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答案。
心中的某个地方,好像「唰」地,也融化了。
30
第二天早上,我去了李教授的办公室。
从办公室出来后,我走在回别墅的路上,却远远地,就看到了陆勋。
他就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连帽衫加休闲裤,手轻搭在行李箱杆上,正看向这边。
对视的那一刻,心绪猛地又回到了昨晚,钢琴、月光、大海和明明遥远却又近在咫尺的他。
「不是明天回来吗?」走近才发现,他的神色有些疲态。
「改签了。」他耸耸肩。
两人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我轻声对他说:
「你赢了,项目终止了。」
「哦?」他轻声,「怎么终止的?」
「我举报了项目组数据作假和抄袭。」
他脚步顿了下,却似乎并不意外。
远处的天空,飞过几只喜鹊。
「可是……」我抬头问他,「为什么你从开始,就笃定这个项目一个月之内就会终止?」
他笑了笑,兜里的手机这时响了。
一个男生的大嗓门从听筒传了出来。
「陆勋啊,你到家了吗?哇靠我真服了你了,放着明天的飞机不坐非坐一晚上硬座回去,你的急事办完了吗?」
陆勋嗯了一声。
「你白天先补觉吧,晚上记得把报告发我啊。」
挂了电话,陆勋将手机放回兜里,拿着钥匙开门。
「经管院就这么大,有些人,是不是拿项目混加分,这事我还是知道的,而且重要的是,我了解你。」
他将行李箱放在一旁。
「本来是不想让你蹚这个浑水的,可是看你又那么想做项目,我也是赌一把。
「结果如我预料,赌赢了。
「而且再不济,也还有我在啊,总归不会让你受欺负……」
说话时,他一直在活动脖子肩膀,一晚上的硬座应该很不好受。
我走过去,抿了抿唇,拉住了他的衣袖。
他回头,眸中闪过一丝意外,笑了。
「嗯?怎么?这么乖?」
「难不成想我了?」
「你赢了。」我低着头,「这次要提什么要求?」
「要求啊……」
他想了想,走近一步,突然斜着向我身上轻轻一靠。
「好像有点感冒了,」他带着轻微的鼻音,「女朋友,照顾我一下呗。」
31
陆勋的感冒,在第二天变得有些严重。
我那几天没课,便在别墅照顾他。
定点量体温,喝药,督促喝水,熬粥,还有……
「不行,放开,到时间了!」
「宝宝,就再一会儿。」
「说不行就不行!」
「五分钟。」
卧室里,一男一女争抢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真的,就再写五分钟。」他恳求。
「不行!再说了,如果不是回来那晚你还熬夜写报告,第二天也不会这么严重。」
「一周多了,已经差不多好了。」
「那也不行,你马上还有校庆演出和项目答辩,这段时间必须好好休息。」我干脆将电脑抱在怀里,「你先乖乖睡一觉,两个小时后我还你。」
他最终缴械投降。
「还有这水也要喝光,啊!」
我放下电脑,本要绕回去给他拿水,却没留意到地上的电源线,被绊了一跤,直直地摔倒了他的怀里。
四目相对,离得太近。
他的眼睛很好看,睫毛很长,鼻子高挺,还有……嘴唇。
「能亲吗?」他突然问。
啊?
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后,我脑袋轰地炸了。
轰炸后的余温迅速爬上脸颊,我支支吾吾,「你……问这干吗……」
可话未说完就突然想起,这好像是我自己要求的……
「你以后不能不经过我同意就亲我。」
……
脸更红了一圈,而始作俑者仍是一脸平静,用他那感冒初愈还带着些许沙哑的嗓音又问了一遍。
「宝宝,可以亲吗?」
32
可以,还是不可以。
他郑重发问的模样着实太过正经,就像真的在等待一个回答。
我一下子从他身上弹跳起来。
小跑了两步到门口,背后没有一点动静。
深吸了一口气,我转身,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床边,低头在他脸上轻轻碰了下。
「就这样了!」耳朵烧得像要滴血,我根本不敢看他,转身就往门外跑,却一下子又被绊倒在地。
陆勋几步下了床,快速将我从地上捞起来。
真是欲哭无泪。
检查我没什么事后,头上方传来了他低低的笑。
「你还笑!」我装凶。
「我让你随便亲。」他的眼角还带着未褪去的笑意,「下次可以时间长一些。」
……
这话没法接,我轻咳一声,偏过头看着柜子转移话题,「诶?这个柜子的锁好奇怪呀?」
陆勋抬头看过去,「是指纹锁。」
「你的指纹?」
「嗯。」
「放着很贵重的东西?」
「也不是,就是以前写的谱子,自己刻的视频光盘,还有些别的东西,」他淡声,「以前进来过一次小偷,后来我便锁起来了。」
「哦。」
三天后是周末,陆勋的感冒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准备了小吃饮料,拉着他陪我在别墅一层看电影。
电影放到一半,他就睡着了。
我叫了好几次,他都没醒。
我呆呆地看了他良久,拿出了网上买的指纹模具。
复刻了陆勋的指纹后,我拿着模具上了二层。
柜子识别正确后,很容易便打开了。
里面摆放着的,确实是一张张光盘,琴谱还有其他小盒子。
陆勋有断舍离的习惯,以前他用 DV 拍的视频,都只会刻一张盘,不会再留存在电脑里。
顾不上看别的,我一个个翻看光盘,终于找到了要找的那个。
「所以这才是你一直在找的东西吗?」
冰冷的话语从身后响起,我心中一惊,光盘从手中跌落。
一只修长的手将其捡了起来。
「童鸢,」他重复问,「所以这才是你真正要找的东西吗?」
33
黑暗中,两人安静许久。
「你没睡着。」我轻声。
他没说话,而是走到桌旁,打开播放器,将光盘放了进去。
画面很快在显示器里播放了出来。
这是我考上高中,我妈给我办升学宴时,陆勋帮我录的。
只不过这段视频,后半段是我录的。
我不懂要领,录得很乱,也录进去了不该录的人。
我妈当时的男朋友。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他突然出声。
我默了一瞬。
「这件事,我没法信任任何人。」
「如果这段视频被我爸拿到,而我妈目前又没有其他证据,我妈会被我爸赶出家门,他会用尽方法,让我妈净身出户。」
「所以你就给我下安眠药?复刻我的指纹?想偷偷拿走这个光盘?」
「你怕我会发现原来视频里有这个男人,于是把视频给你爸爸,让你妈妈净身出户?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童鸢,」他露出失望的神情,「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有了进展,而你其实都是在演给我看吗?
「就为了这个?」他冷笑,「就为了这个?!」
我抬起头,直视他的双目。
不是的。
我没有演。
喜欢是真的喜欢。
可正是因为喜欢,才更不想让你知道我的不堪。
道貌岸然地指责着出轨的爸爸,却拼命掩护因为对婚姻太过失望而做了同样事情的妈妈。 带着目的性的靠近,别有用心的伪装,还有精心设计的欺骗。
我别过头,努力控制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
「那你呢?你如果信任我,就不会在房间入口藏了摄像头,知道我在你房里找过东西。
「也不会对我时刻提防,连我给你的水都不喝。
「你又好到哪里去?」
沉默半晌,他轻声:「那个摄像头不是为了防你。」
我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看向他。
「陆勋,我们本来就不合适,你说得对,这样的我们,这样的关系……又何必再演下去?」
窗外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他微微抬起下颚。
「是本就不合适,」他轻声说,「还是你喜欢的是别人?」
34
这个问题,我没有回答。
第二天早上,我出门时,陆勋已经走了。
晚上,是班级聚餐。
我没想到的是,苏映也来了。
项目最后弄成那样,见面难免尴尬,但苏映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后来想想,你做的是对的,」他主动坐在我旁边的位子,笑着对我说,「别有心理负担,项目结束了,我倒也松了口气。」
饭桌上,卢圆圆拿着手机拍个不停。
「论坛发起了一个最美入学记忆的帖子,大家今天都可以拍拍照呀,点赞最高有奖呢。」
大家都拿出了手机,笑声和交谈声中,我左边的水杯突然被碰倒了。
放在桌上的手机被浇了个透。
「抱歉,可能是我拿手机碰到的。」苏映匆匆地拿了两张纸巾递给我,一边帮我擦水一边说,「赶紧把手机关机吧,干一下再开机比较好。」
过了一会儿,卢圆圆突然惊呼:「哎呀,咱们有照片进前三了诶!」
「这张?」卢圆圆看看我,又看看苏映,「这是我传的吗?确实是我的 ID,可……」她挠了挠头,「我发这张了?不过快到第一了诶。」
我探头看过去,照片里有 4 个人,左边的两个同学在聊着天,右边是我和苏映。
暖色的灯光下,苏映拿着我沾水的手机,正低头帮我擦拭着桌面。
也许是角度问题,两人的头挨得有点近。
而照片的票数,还在不断高涨。
35
我心咯噔一下。
匆忙打开手机,并没有任何的来电和信息。
心底因为这张照片涌起一股烦躁,我找了个借口,先离开了饭店。
可才出饭店门,我就被追来的苏映拉住了。
「你走是因为陆勋吗?」他直截了当地问。
我愣住了。
「他威胁你了吗?」
「什么?」
「陆老师以前做过我的钢琴老师,我去过他家,就是你住的那个别墅。」
「你这么害怕,是不是他威胁你什么了?」
「不是的,」我摇头,「学长,你多想了,我和陆勋从小就认识,我只是借住在他家。」
「他很危险。」
我愣了下,瞪大眼睛看向他。
「你可能不信,但我知道他隐藏在和善表皮下的真实面目,」苏映走了几步上前,「他很擅长扮好人。」
扮……好人?
我静静地看着苏映,突然之间,很多事情,很多细节,那些我曾经忽略的一些东西,在脑海中串成了一串。
手指微微颤抖。
所以,这根本就是一场设计好的局。
「学长,你知道怎么可以远程控制电脑删除数据吗?」
他愣了下,「你说远程?这我还真不太知道,我计算机不是很专业……」他顿了下,恍然道,「你该不会是认为当时项目的数据是被远程……」
「可是是谁?难道是……」
「童鸢。」
清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我和苏映同时转头。
陆勋单手拎着一个袋子,就站在马路的对面。
不知已经站了多久,眸中的神色在昏暗的路灯下看不清楚。
「学长,你先回去吧。」我转头对苏映说。
「可是……」
「拜托了。」
苏映的目光在我和陆勋身上转了转。
「那……有事给我打电话。」
我点点头。
苏映转身回了饭店,我向他挥了挥手,转身走下台阶。
两人就这么隔着马路,面对面站着。
路灯下的两道影子,就像两道永远不会交汇的平行线。
半晌,他抬脚,走过来。
「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他轻声。
我张了张口,但还是摇了摇头。
他突然笑了。
他将手中的一个信封递给了我。
「你想要的所有东西,都在这里面了。」
「你昨晚说得对,」他说,「我认输了。」
夜色下,他的笑容里,是我从未见过的,自嘲,失望,还有……悲伤。
他左手握着手机,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动着一个陌生号码。
「游戏结束了。」
他转身。
「在你申请到宿舍前,我不会回别墅住。」
36
一周后,是校庆音乐会。
因为是百年校庆,这次音乐会学校非常重视,不仅全程直播,还邀请了很多退休老教授回来。
陆勋的钢琴独奏将作为开场表演。
我和卢圆圆都是音乐会的志愿者,检查完设备情况后,卢圆圆走过来,向舞台上同样是志愿者的苏映挥了挥手,感慨道:「哎呀,一会儿就可以看到陆神弹琴了,真是万众瞩目。」
她又转过头,「你这周咋没什么精神?宿舍申请好了吗?」
我点点头,「快了。」
我整整一周没见过陆勋了。
距离音乐会开场只有 20 分钟了,观众已经在陆续进场。
我走到后台,却没看到陆勋。
只见工作人员急匆匆地拉着苏映,「陆勋这次突然来不了,太感谢你救场,苏映你有礼服吗?陆勋的我怕你不合身。」
苏映摇摇头,「没事,我就穿他的,他的衣服我都穿得上。」
我心中一惊,刚要询问,却听到外面观众席传来了巨大的喧闹声。
「天哪,是陆勋!」
「真的是陆勋!」
不好的预感。
我冲到舞台前。
本该循环播放学校宣传片的大屏幕,不知被谁切换成了一段直播视频。
视频中的男生正在以一敌二,将另外两人打得满脸是血。
他的头上有血,地上也有血,还扔着一把刀。
「哇靠,陆勋砍人了?!」
「这什么情况?他不是一会儿要弹琴吗?」
「太血腥了,这是校庆可以看的吗?」
直播一下子被关闭了。
我呆呆地看着变黑的屏幕。
我认得那两个人。
开学前的那个晚上,在 KTV 前妄图对我上下其手的那两个人。
我猛地转头,冲了出去。
可胳膊却被人一把抓住了。
37
我回头,是苏映。 「学长,放开我。」
「童鸢,」他眸中满是焦急,「事到如今,你还要去找他?」
「你知道刚才屏幕播放的事意味着什么吗?陆勋就是这么危险的一个人,你还没认清他吗?」
「认清了。」
「所以……」
「所以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这一切的?」
他怔住了。
「你说什么?」
我挣开他的手。
「是从 KTV 的那一晚,是从拉我入项目组的那一天,还是从三年前?」
他的手顿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童鸢,我们认识三年多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
「我喜欢你。」他走近一步。「我一直喜欢你啊。」
「什么叫喜欢?」我摇头,「黑进电脑里,将我熬夜录了几天的数据都删除,然后再在别人面前维护我,让别人更针对我。」
我看着他逐渐变白的脸。
「你说自己不会电脑,可你那天借着帮我处理数据,其实是在检查自己远程侵入是否留下痕迹。」
「你不断利用我来挑起陆勋的情绪,那晚的照片,也是你故意传上论坛的,对吗?」
「我为什么要利用你挑起陆勋的情绪,我根本……」
「那天 KTV 前的两个人也是你安排的吧?」我打断他,「同样,今天陆勋会和他们打架,被直播,也是你,是吗?」
他静静地看着我。
「童鸢,那个礼堂里,有那么多人在看陆勋的笑话,你为什么单单怀疑我。」
我摇了摇头。
「是你和我说的,做对自己有利的事,就不是错的。」
「陆勋来不了校庆演奏,被直播打架拉下神坛,获利人是你,那明天的项目答辩呢?」
他的眼底已愈发冰凉。
我掉转头,准备离开。
「项目答辩,自然也是我。」
我一下子顿住脚步,回头。
他脸上已完全换了另一幅表情。
「童鸢,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很不公平吗?」他抬脚,一步步向我走。
「有人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不用努力就能得到比别人更好的资源。
「我妈当年为了让我学琴,四处求人,卑躬屈膝,辗转了多少关系才得到可以见陆老师一面的机会,而我只有那一次机会,如果弹不好,就再也没有办法和名师学琴。
「而陆勋呢,他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直接得到一切。
「我拼了命地努力,可他却从来对我都不屑一顾,甚至从不把我当成对手。
「甚至你也一样贱,我在你身边三年,嘘寒问暖像条狗,你都不接受我,却心甘情愿和他同居。
「你问我为什么,」他笑得可怕,「因为你,因为你们所有人,因为这个世界不公平!」
「啪!」我挥手,打在了他的脸上。
「你确实比不上陆勋。」我冷冷地说。
谁知他居然笑了。
「童鸢,比不比得上,不是你说了算的,你以为过了今晚他陆勋还能剩什么吗?
「他已经毁了,今晚会成为他永远的污点。
「而我,今晚的演出是我的,明天的项目答辩也会是我,名誉是我的,掌声也是我的,而你如果后悔了,我也可以勉强接受你。」
「苏映,你真恶心。」
「赢了就行,」他淡声,「恶不恶心,胜者为王,历史书也是胜者来写,不是吗?」
38
赶到医院急诊室,我一眼就看到了陆勋。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右手缠着厚厚的纱布,看着吵吵闹闹的人来人往。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
两人隔着一米,四目相对,安静良久。
周遭的人事物仿佛都消失不见。
「为什么?」我轻轻张口。
他摇摇头。
「你到底是为什么啊?!」情绪上了头,我一下子冲了上去,「你是傻瓜吗!陆勋,你是傻瓜吗?!」
「他们拿着那晚偷拍你的照片来找我,我正愁找不到他们,他们主动送上门,就打了。」他说得云淡风轻。
「担心了?」半晌,他抬起左手,指腹擦过我微湿的眼角。
「倒也值了。」
还笑。
所有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决堤,我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
他抱着我,轻轻拍着后背。
「所以,还是有点在乎我的?」
我哭个不停。
「说句好听的?」
我抬起头,带着哭腔,「我讨厌你。」
「哦?」他挑眉,「还挺好听。」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渐渐止住了泪,窝在他怀中,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我知道。」他摸着我发,轻声说。
对不起,骗了你,我其实很喜欢你。
我知道,没关系,因为我也喜欢你。
39
后来,我和陆勋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说了很多话。
这一次,没有隐瞒,没有欺骗,只有坦然和共同面对。
我看着他裹着纱布的右手,心疼地轻轻摸上去。
「手,还能弹琴吗?」
他愣了下。
「是不是不能弹了?」我的泪又要出来了。
他沉默了下,左手摸了摸我的头,开始拆纱布。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将一层层纱布拆了下来。
「刚才看你哭得太厉害,还没来得及说。」
「其实……纱布我绑着玩的。」
啥?
「我没受什么大伤。」
他用光洁修长的右手,指了指后面治疗室。
「那两人伤得,可比你男朋友重多了。」
40
我愣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我又被他套路了。
刚举起拳头要砸他,急诊区的门却突然被一个大力推开了。
伴随着「咚咚」的敲地声,我和陆勋一起回头,看见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
老头冲上来就要抄起拐杖抽陆勋。
我吓死了,以为是那两人的家属来报复,连忙要挡在前面,谁知陆勋却将我一把护在怀中,语气无奈地叫了一声:「廖老师……」
廖老师?
那位退休的大牛,听说超级难请出山,陆勋跟着一直在做项目的……廖教授?
只是他看着陆勋,头上的青筋都快冒起来了。
「你小子是怎么回事?啊?!」
「你给我说说,说说,啊,你现在怎么办?」他拐杖又举起来了,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脑子到底在想什么啊?
「这个项目最晚下周就要报上去,你的报告还没交,现在又出来这些事。
「院里刚刚紧急开会,一个学生已经说自己那边用公开数据做出了模型,明天校内的答辩会他如果过了,这个项目就是人家的了!
「这项目对于本科生,甚至研究生都有多难得,你心里没点数吗!」
「廖老师……」陆勋轻声,看上去是难得的乖巧听话。
廖教授叹了口气,刚把拐杖放下,就听陆勋又补了后半句:「您声音太大了,吓坏我女朋友。」
「……」 感觉廖教授的血压都要重新上来了。
「我已经退休了,说过了不会干涉院里事务,这件事情你要自己想办法。」廖教授坐下,沉声道。
「嗯。」陆勋点头,「让您操心了。」
「明天答辩会,我不管!」廖教授气汹汹地起身道,「你要是拿不回来项目,以后都别来见我!」
「是。」陆勋跟着站起来。
只是廖教授走了几步,又叹了口气,折返了回来。
「算了,尽力就行了。」他脸上依旧还在生气,语气却缓和了不少。
「一定尽力。」陆勋乖巧地可怕。
廖教授突然又转头看向了我,轻轻咳了一声。
「别害怕啊小姑娘,廖老师说话声音有点大……你别心疼他,他就是欠教训。」
陆勋低低地笑了起来。
「臭小子。」廖教授嘟囔了一句,转头走了。
走廊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明天答辩会……」我转头看向陆勋,「你会赢吗?」
他笑了笑,拉着我重新坐下,微微向后靠了靠,闭上了眼。
「我不知道。」
41
第二天上午,是项目答辩会。
我坐在观众席,止不住地向门口张望,陆勋却一直都没有来。
时间到了,苏映站在台上,自信地做着开场陈述。
「本次模型及数据都经过我本人的多次验算,现在将过程及结果汇报如下……」
我回头看了看,陆勋还没有来。
说实话,苏映的答辩,很完美。
他从容自信地答出了众多教授的刁钻问题,而从各位教授的眼中,能看出对苏映是满意的。
这时候,院长起身,对在场的所有学生说:「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人举手。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
「第三步的计算,精度是多少?」突然,门口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
全场哗然。
「是陆勋!」
「他不是因为打架被取消资格了吗?」
「不会是来砸场的吧?
院长轻咳一声,全场瞬间又安静了。
「陆勋,」一个老师起身,「因为昨晚的事你的资格还是待定……」
「我知道,」陆勋礼貌微笑,「我只是作为观众提问的。」
他歪了歪头,「老师,这是可以的,对吗?」
「自然是可以的。」
苏映皱了皱眉。
「那苏同学回答吧。」
苏映张了张口:「0.001」。
「当真吗?」陆勋笑了笑。
他走上讲台,随手拿起一支粉笔,「如果是 0.001,怕是推不出这个结果吧。」
苏映默了下,「这个结果很合理,过程推导也都在,陆勋,你要碰瓷,也不能信口开河吧。」
陆勋挑挑眉,把玩着手中的粉笔。
「是不是信口开河,我们现推一下不就知道了?」
「陆勋,你的意思是,对苏映模型的结果存疑?」一位教授问。
「不是存疑,是压根就不对。」陆勋转了下粉笔,在黑板上开始写了起来。
不一会儿,黑板就写满了。
「这是我当时做这个模型开始的设想,因为中间遇到了些瓶颈,我设置过几个参数来推导,可是一直都推不下去。」
「可后来有一天突然拟合出了模型,和今天苏映的这个结果一模一样,但是第二天看,我却发现有问题。」
「第三步里,精度多了一位,而且我将十位的五,看成了三,居然阴差阳错推出了一个结果来。」
「苏映同学的结果既然和我做错的结果一样,」陆勋顿了顿,「那,是不是错的地方也一样?」
苏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有时候,打败敌人,其实不是看打了多少下,而是如何一击便中要害。
话已至此,其实已不必多说。
天下根本就没有这么巧合的事。
陆勋打开电脑,将自己做错的那份材料,实时发送给了在场的各位老师。
「老师,」苏映匆忙道,「也许我恰巧和陆勋犯了一样的错误,但现在谁都没有做出最终的结果,是不是我们可以再次换个时间……」
「谁说我没做出来?」
苏映一愣,转过头。
陆勋揉了揉眉骨,像在自言自语,「果然熬了夜,今天脑子反应有点慢。」
他打开电脑上的另一个文件夹,连接了投屏。
完美的推导过程,完美的数据,完美的模型。
他低眉敛目看着屏幕陈述,声音不大不小,语速不快不慢,像已经讲了千百遍般熟练、自信、从容。
而同样站在台上的苏映,脸色却越来越差。
陆勋陈述完后,全场鸦雀无声。
「这个,」一个年轻老师忍不住道,「应该超过了研究生甚至大部分博士生的水平了……」
「咳,」院长清了清嗓,「陆勋,项目做得是不错,但你昨晚校庆晚会上……」
「昨晚的事,早上导员已经和我一起去警察那里了解完情况了,他可能还没来得及和您说。」
陆勋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手机,拨通了辅导员的电话,开了公放。
辅导员兴奋的大嗓门很快传了出来。
「院长啊,您知道吗?咱院的陆勋昨晚帮警方抓了两个混混,听说经常在附近敲诈勒索殴打学生,警方正在找他们呢!」
「你说咱院怎么就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学生啊,不光学习好,还会抓坏人,哎呀呀呀……」
院长轻咳一声,挂断电话前还不忘提醒:「刘老师,收敛一下你的情绪,公放。」
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明明也带着喜悦。
至此,关于陆勋的争议全部归无,答辩会完美结束,老师们个个看着都很高兴,临走前还都和陆勋打了招呼。
大家似乎都忘记了。
忘记了台上还站着另一个人。
42
老师们走了后,教室里还有很多同学没走。
毕竟学生比老师要八卦得多,表面看三三两两是在轻声聊天,其实都在竖起耳朵听讲台的动静。
讲台上,陆勋慢条斯理收拾着材料,苏映脸色苍白地站在一旁。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苏映问。
陆勋的手一顿,没抬头。
「侵入别人的电脑偷数据,即便做得再天衣无缝,也会留下痕迹,同样,」他顿了下,「侵入校庆晚会的电脑,学校科技部一样能查到是谁做的,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你什么都知道,故意设了局等我来跳吗?!」苏映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设局?」
陆勋轻笑一声,这一次,他终于抬头正视了苏映。
「你是谁啊?值得我设局?」
所有人都离场时,苏映似乎还呆呆站在讲台上。
陆勋和我一起走出了教学楼。
中午的阳光很灿烂。
这时,几个男生过来,拍了拍陆勋的肩膀。
「陆勋,要不要一起吃饭?」
他回头看了看我。
四目相对。
彼此眼中的光汇到了一起。
我知道,最后这一局,是我们一起赢了。
「不了。」
他笑着牵起我的手。
「我和女朋友吃。」
43.陆勋番外
项目答辩后没多久,苏映就退学了。
对于苏映,陆勋原来是真的没多在意,只知道他爸收了一个学琴的学生,好像叫这个名字。
直到一次,他临时回家,撞到一个男生在他房间。
「抱歉,」他不好意思笑笑,「我在找卫生间。」
陆勋皱眉,「客用卫生间在一层。」
「谢谢。」
那人走了两步,却又折了回来。
「你是陆老师的孩子吧,我是他的学生,叫苏映。」
是不请自来的自我介绍。
苏映出去后,陆勋四处看着房间。
很快,他便发现自己少了几张手写的琴谱,日记本也被人动过了。
日记里面虽然没写什么敏感的内容,却写满了他和童鸢的事。
第二天,他在自己房间门口安了隐藏摄像头,并给柜子安装了指纹锁。
后来再注意到苏映这个人时,他已经和童鸢分开了。
父母执意离婚,他跟了爸爸,去了另一个城市。
一次偶然,他发现了自己母亲和童鸢父亲的关系,震惊,纠结,不可置信。
他隐约知道童母常年的怨念,却不曾想自己母亲居然也会牵扯其中。
他不敢再联系童鸢,可却控制不住打探她的一切。
甚至于每天中午她在食堂吃什么饭,每次期末考的分数。
当然,也有苏映对她的追求和她的拒绝。
只是那时候,他并未想到,苏映对童鸢的追求,是因为看了自己的那本日记。
三年很快过去了。
他考上了 A 大,回到了那个城市,而她高三。
他偷偷去看过她,她没怎么长个子,脸却比三年前俏丽许多。
如果说那时候,理智还可以战胜思念,劝说他放下这段注定艰难的感情,在听到她也考上了 A 大时,藏于心中三年的感情便再也压抑不住。
艰难又如何呢?
面对就好了。
可他知道,童鸢的内心,其实敏感又脆弱。
和母亲相依为命的生活,给了她太多压力。
在这样的父母关系下,她是不会主动走向他的。 所以他设了局。
什么五局赛,都是他编出来的。
为的不过是引她入局罢了。
游戏一局接一局,似乎一切都在向好发展。
直到那个晚上,他亲眼看到她将安眠药放进了他的杯子里。
也是从那一刻起,他开始反思。
也许开始,他就错了。
他设计引她入局,步步筹谋,却妄图她回报以真心和真情。
人有时候是很无力的。
就像他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无法改变两人父母之间已有的既成事实。
这样的他们,可以是敌人,可以是陌生人,可以做淡如水的同学,可以做慢慢遗忘彼此的青梅竹马。
可他选了最难的一条路。
恋人。
他不顾她的意志,妄图成为她的恋人,将她牢牢锁在他的身边。
苏映确实抓住了他的软肋,所做作为都在挑动他的情绪,甚至让他怀疑了自己的判断。
她真的喜欢自己吗?
苏映可是陪伴了她三年的人啊。
自己,是不是要放手。
只是,即便放手,他也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入局。
入苏映的局。
童鸢最后选的,即便不是他,也不能是苏映。
他其实本来就在找那两个无赖,那晚看到苏映背着童鸢回来后,他就去调了摄像头。
只是附近商家的摄像头实在太模糊。
没想到他还没出手,苏映就安排他们自己上了门。
他们反复给他打电话,说手上有童鸢那晚的照片,嘴里污秽不堪。
陆勋知道那晚根本什么都没发生,苏映不过是想刺激他。
毕竟,马上就是校庆演出和项目答辩会。
他的电脑有被侵入的痕迹,他干脆将错误的数据继续更新,而在廖教授的电脑上进行真实模型的拟合。
校庆开演前,他到了那两人说的小酒馆,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圈,不出所料发现了早就布置在暗处的摄像头。
没关系,他自己怀里这个摄像头,只会录得更清晰。
谁是螳螂,谁是黄雀,总会见分晓。
无赖是讲不通道理的,而陆勋也没打算和他们讲。
所以在那两人反复激他不成而掏出刀扑向他的瞬间,他出手了。
其实已经等了挺久。
那两人估计也没料到陆勋这么能打,直接被打蒙了圈。
打完了,他拉过一把椅子,面对着鼻青脸肿瑟瑟发抖的两人坐下。
「说说吧。」
「说完送你俩去医院。」
他其实也设想过和童鸢的好几种结局。
在医院时,看着手机上不断跳动的「童鸢」两个字,他按掉了电话,微信回复。
「我没事。」
「你在哪儿?」她的信息马上回了过来。
他发了个医院的定位后,便按灭了手机,看着走来走去的人,心中已经灭掉的小火苗,似乎又因为「你在哪儿」这四个字悄悄燃烧起来了。
也许她是紧张他的。
那么会不会……
星星之火,也是可以瞬间燎原的。
有些念头起来了,就很难再压下去。
一个护士刚巧从他面前走过。
「护士姐姐,」他抬起头,眨着最澄净的双眼,「能借我一些纱布吗?」
他的脸本就生得好看,长辈面前扮起乖来向来毫无压力,更别提现在还有两处小小的挂彩,显得更加令人疼惜。
小护士登时红了脸,给了他一大卷纱布。
「陆勋,你可真恶劣啊。」他边往自己手上卷纱布边想。
可是,不想放手。
就再恶劣一次吧。
……
其实,他也没料到她会哭得那么凶。
他只是想看到她对自己展露真实的情感,和他说真话,不是想弄哭她。
「算了。」陆勋想。
反正以后都不会让她有机会哭了。
答辩会结束后,日子平静了下来,可最大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他去见了童鸢的母亲郑荣。
那场谈话,还算愉快。
他真诚地,开诚布公地告诉对方自己对童鸢的感情,也打从心底,对自己母亲一时的放纵而感到抱歉。
他也和自己的母亲摊了牌。
方瑶向来活得随性,她确实不是个道德感特别高尚的人,和童父也不过随意逢场作戏,但对方是朋友的老公,其实自己也在长期饱受内心煎熬。
坦白了,也许更好。
方瑶和郑荣怎么聊的,陆勋和童鸢都不知道,谈完后,方瑶主动提出自己会出国待几年。
而郑荣离婚官司打得也还算顺利,拿到了自己想要的。
一切尘埃落定。 寒假时,陆勋和童鸢打算一起去看极光。
飞机上,童鸢看着外面的蓝天,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最后一局,我们是不是……好像还没提要求。」
「要求,不是已经提了吗?」他笑。
「什么啊?」她眨着眼看他。
「我们的恋爱关系按照第一局的要求,是到这学期结束。」他笑笑,「那最后一局的要求就是……」
两人十指相扣。
「我们在一起。」
「这一次的期限,是永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