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义勇为后我双目失明。
被救的家庭却怪我多管闲事。
而那个我救下来的女孩和我的男友搞在了一起。
后来,他们还一起把我卖给了人贩子。
1.
今天是我的生日。
距离我双目失明已经整整两年了。
两年前的今天,我在回家路上遇到了一起拐卖事件。
被围在人群里的女孩就像我这般大的年纪。
几个人围着她,其中一个大汉狠狠地在她脸上扇了几巴掌,另一个女人一边抱着她哭,一边喊着「妈妈想你了,回家吧。」。
周围还有很多人在看热闹,偶尔有一两句出声的,都被那满脸横肉的大汉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这是我们的家事!」
女孩已经被打懵了,呆呆地地摸着红肿的脸不说话,男人拽着她就往车里塞。
我读的是警校,直觉告诉我这伙人并不对劲。
于是我马上报了警,然后冲进了人群。
我先对他们亮出手机,说我已经报了警。
「不管是你们是什么人,等见了警察再说。」
在那大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伸手就要将车内的女孩拽出来。
里面的人自然是死死拽住女孩,甚至是用车门一遍遍狠狠夹着我的胳膊。
我感觉我的骨头要被打断了,咬了咬牙一脚卡在车门的缝隙,另一只脚猛地踹了两下拽着女孩的那个人。
他吃痛,被迫松了手,我拉着女孩跌跌撞撞下了车。
我在警校里的成绩很好,格斗也是女子组的第一名。
那大汉疼得龇牙咧嘴,一时奈何不了我,他表情阴狠,竟然抽出一把刀捅进了我的肚子!
即便如此,我还是咬着牙死拽着那个女孩不撒手。
而这个时候,周围人也已经发现了不对,他凶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以为成功了,但他们猛地开车撞向了我……
我被捅了一刀,加上又被汽车撞击,直接被送进 icu 抢救。
那一刀捅得极深,再加上被车撞得断了两根肋骨,头部也受到了冲击,胳膊被车门夹断了骨头,我整整昏迷了三天才醒。
只是醒来后我发现,世界一片黑暗。
医生说可能是脑部血管神经压迫的问题,检查不出来什么,以后治愈的可能性不大,只能听天由命。
而那天的那伙人果然是人贩子,警察已经将他们抓捕归案。
我在病床上躺了快三个月才被允许出院,女孩的家人过来哭着给我下跪道谢。
他们说会承担我的一切治疗费用,之后也会给我找医生治疗我的眼睛。
我的事迹被人报道了出去,市里给了我两万块钱奖金,还送了一幅锦旗:「见义勇为」
只是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
学校也通报表扬了我的事情,但我依旧被迫休学,休学时间不定。
没办法,瞎子是没办法当警察的。
从那天开始,我的美好人生就戛然而止。
因为那天回家是因为担心妈妈生病,加上正逢我生日,所以专门请了假回家看看妈妈。
我妈因此自责内疚,觉得是她拖累了我。
她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她生病,我就不会回家,也就不会遇见这件事。
我和她从小到大相依为命生活艰难,现在我好不容易考上了不错的大学,眼看着以后日子就要好起来了,却突然出了这种事。
她本来身体就不好,在我出事后更是郁郁难平,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从此我就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人住在政府救济的小房间里,每月领着一些微薄的补助。
在我刚出事的半年,还有人会关注到我,被救的那家人也会逢年过节带点东西上门看我,只是对于找医生看我的眼睛这件事只字不提。
其实我也不怪他们,他们也是受害者,要怪就得怪那些坏人。
直到我听见他们一家子在背后议论我的话。
自从失明后,我的耳朵反而越发灵敏。
我在卫生间里洗手时听见他们在客厅里说话,那个当初在医院里对我千恩万谢,甚至下跪的女孩爸爸压低了声音抱怨,
「本来她报个警就行了,多管闲事的家伙!还真把自己当英雄,现在好了,连累的我们好像欠了她一样……」
「你说她当时还不如死了算了,不死哪能叫烈士?」
「一个瞎子,还想当警察?要我说她妈都死得好……还省的被她拖累……」
我默默地洗完手,摸索着推开门走出去,
「没事,有话可以当面给我说,你们以后可以不用管我。」
于是从那之后他们再也没来过了。
我每天就缩在小房间里学习盲文,摸索着走路,打扫,做饭,努力适应着失明后的生活。
对我来说我的人生黑暗无比,但我还要再挣扎一下,
因为还有一束光在亮着。
而只要还有那一束光,我就会拼命去抓住。
那束光是我的男朋友。
2.
我的男友叫宋子明,是我在警校读大学时谈的。
我遗传了妈妈的美貌,皮肤白皙,长相漂亮,加上成绩优秀,当初在学校里也很受欢迎。
但我唯独看上了宋子明。
他或许不是最帅的,但一定是和我最契合的。
他对我很好,因为同样出身不太富裕的家庭,也很理解我过去生活的苦难。
他上进且努力,说要和我一起去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
事实证明,我没看错人。
在我失明休学后,曾经心灰意冷要和他分手,害怕拖累他。
但他抱住我,说不会和我分开。
警校管理严格,可他仍会不时请假出来看我。
每次过来,他总会给我带一束花,带一个蛋糕,或者别的什么小玩意儿。
他是我黑暗中的一束光,也是我继续努力活下去的寄托。
今天是我的生日,早在上一次过来,他就说好了会在今天看我。
我很早就准备好了一切,还专门换上了他之前过来时为我带的一件裙子。
虽然不太合身,我也看不见是什么样子,但我很喜欢。
「依依,生日快乐!你看我带了谁过来?」
我打开门,他先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害羞地挣开他,「子明,你带谁过来了?」
还没听到他回答,一个娇弱的女声在我耳边响起,
「依依姐,是我。」
这个声音我很熟悉,是当初我救的那个女孩——杜晓萱。
「姐姐我来看你啦,生日快乐!」
看我不说话,她又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姐姐不会不欢迎我吧。」
「没有,怎么会呢,依依心地最善良了。」
还没等我开口,宋子明先帮我回答了。
「依依,刚刚我在楼下碰见了她,她一直在楼下转悠,说想看看你,我就带她上来了。」
男友都开口解释了,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说实话,我并不太喜欢她。
当初她父亲说那些话的时候她也在场,当时的她也并没有出言反驳什么。
后来他们家不再来了以后,也没见她单独来过,怎么就凑巧偏偏今天来了。
而且,我其实还有一件事谁也没告诉。
当初那辆车撞过来的时候,其实本来我是可以躲开的,但我感觉有人当时在我腰后推了一把。
而当时在我身后的,只有被我救下来护着的杜晓萱。
我一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而且这种猜测也没什么证据,说出去只会让人觉得我是在挟恩图报。
不过今天人都来了,我总不能把她赶出去。
我理了理思绪,微笑了一下,「进来吧。」
宋子明给我带了个蛋糕,还带了一些菜。
「依依,生日快乐,一会吃完饭后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他声音温柔,杜晓萱也在旁边起哄,「姐姐你跟哥哥感情可真好!」
我微微一笑,表情也真诚了几分。
这话倒是说到我心坎上了。
跟他在一起一直是我觉得自己最幸运的事情。
吃完了蛋糕,宋子明就拿出了他准备的礼物。
「依依,今天你生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我在广东的朋友说,他们那一家医院有个脑科医生很厉害,很多人都专门过去看病。」
「听说也治好了不少像你这种情况的。」
「我朋友已经给咱们约上号了。」
「今天咱们就准备过去吧。」
我的手颤抖了一下,过了半天才开口,「真的假的,你能过去吗,学校那边……」
「学校那边你放心,我已经跟老师说明了情况,他们很支持。」
我还没说话,宋子明就看出了我的担忧。
「没事,有一点点希望我们都要过去看看。」
「钱你不用担心,之前你发的奖金加上平时领的那些救助金,还有学校大家知道你看病的事情也捐了一些,我自己也有一些存款。」
他声音温柔,听得我几乎要落泪。
杜晓萱也在一旁开口,「没事的姐姐,没钱了我也会帮你的,如果你能治好眼睛,也能让我的心里好受一些。」
3
我们当天就启程动了身。
只是我很奇怪,为什么杜晓萱也要跟着一起去。
平心而论,虽然我救了她,但跟她并不熟。
而她跟我男友也只是一面之缘。
「我……我……」
她半天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是我提出来的。毕竟晓萱是女孩子,依依你总是那么害羞,很多事不让我插手,这次出远门,有晓萱在也方便一些。」
宋子明开口解释道。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我们整整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才到达广州。
这是个陌生又遥远的地方,我心里很不安,一直紧紧拽着宋子明的手。
其实过去我也曾是个性格独立的人,只是失明让我的不安全感达到了顶峰。
出了车站,一阵风猝不及防地吹了过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冷了吧,咱们先去宾馆,我已经订好了。」
男友体贴得话让我安心了许多。
我微微点头,「听说广州冬天也很暖和,果然都是骗人的。」
「这……这是早上,当然会冷了,中午就好了。」
他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
我只当他也是第一次来这边,还带着我这个累赘,多少心中会有些忐忑。
简单吃了些饭,他小心地将我带到床边,温和地哄我睡觉。
「依依,你好好休息,下午我们一起去看医生,你要先休息好。」
我温顺点头,并不想给他添麻烦。
几分钟后,我慢慢调整呼吸,假装自己睡着了。
我知道,他只有确认我睡着后才会离开。
果然,他慢慢地从我身旁起身,向门边走去。
我听见他小心地关了门,然后不知道在对谁说话。
「睡了……对,你们多会来接人,快到了是吧,行,到时候一手拿钱一手交人……」
他在说什么?
我皱着眉头听着,旁边又有个女声出现,这个声音我知道,是杜晓萱。
「怎么样明哥,她睡着了吗?」
「睡着了,」这是宋子明的声音。
到目前为止两个人的对话还很正常。
「可算睡着了,真烦人,还一直拽着你的手。」
她的声音里满是憎恨,仿佛是我抢了她的什么东西。
「没事的宝贝,以后她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了,我们以后有的是好日子。」
这是宋子明的声音。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但却让我如坠冰窟。
「哎,她能卖多少钱?」
「她就是个瞎子,那边答应给十万,要是眼睛没事还能再多。」 「算了算了,如果她不瞎我们连这十万块钱都没有,子明哥,你想好回去怎么说了吗?」
「这有什么难的,就说她知道自己治不好,心灰意冷跑了,咱们都找不到了。」
宋子明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恶毒语气说着,「反正所有人都一直知道我很爱她,她自己觉得拖累我跑了,关我什么事……」
「这个蠢货,一个瞎子罢了,还真觉得我喜欢她,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能更多被关注,而且她还蠢到愿意把钱都给我,谁会在意她!」
「最后给我发挥一些价值也不错,反正她什么都看不见,以后也是个废物,不如给咱们做点贡献。」
要是到现在我还是听不懂这话的意思我就是真傻子了。
宋子明和杜晓萱,他俩想合伙一起卖了我。
而且听他俩的语气,应该早就勾搭到一起了。
想想一路上他们可能就当着我的面眉来眼去,我就恶心得想吐。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先跑。
4
作为一个双目失明的人,在一个完全没来过的地方,身边的人还密谋着要把你卖了
说我不紧张害怕,那是假的。
但没办法,现在我能靠的只有自己了。
我慢慢地等待着,我赌宋子明不会一直守着我。
因为他太自信了,他坚信在这个地方我一个瞎子是翻不出什么风浪来的。
果然,在门口调笑了一会后,他和杜晓萱就准备去旁边的房间「深入交流」一下感情了。
真行啊宋子明。
我心里既讽刺又恶心。
但这个情况下我也顾不得悲春伤秋了,屏住呼吸仔细听着他们的动静。
直到确认他们真的没有声音后,我才悄悄起身,摸索着穿好鞋。
我的钱和证件都在宋子明那里保管,但现在我顾不得把这些东西拿回来了,刚刚听他打电话的内容,那些人贩子应该就快过来了。
我小心地摸索着开了门,贴着墙壁顺着它的方向努力回想着之前是怎么过来的。
但我没有太多考虑时间,思考了一下,我选择了和宋子明最后离开时相同的方向。
路过他的房门时,我几乎是蹑手蹑脚让自己不要发出一丝声响。
没过几分钟,我摸到了墙壁拐角点。
赌对了。
找到楼梯了。
还多亏了宋子明不愿多花钱,住的是没有电梯的低楼层酒店,这才给了我能够逃跑的机会。
我抓着楼梯的扶手小心的下了两个台阶,大概知道距离和高度后就慢慢加快了速度。
他定的房间在三楼,现在我已经顺利到达了一楼的前台处。
「你好,请问有人吗?」
我想找前台问清地理位置,然后就借个手机报警。
「有人,小姑娘你是看不见吗?」
出乎我的意料,这前台是个带着一些方言口音的老奶奶,但我大致可以听懂她的话。
「可以问一下这是广州哪个地方吗?」
「什么广州,这是云南,冬天来我们这玩的人很多呢!」
我愣了一下,云南?
宋子明连地方都是骗我的。
也是,他既然想卖了我,当然会最大可能地避免我逃走。
我深吸一口气,「奶奶可以借一下你的手机吗?我想打个电话给朋友,我眼睛看不见不太方便。」
若刚刚还想让奶奶帮忙报警,现在知道了这里连广州都不是,那有没有可能我直接进了贼窝……
这里就是人贩子的据点?
我不敢赌,只能先找个借口。
「我没有手机啊,小姑娘。」
我转身就走,没跟她多做纠缠。
门的位置倒是好找,就在楼梯口对着的方向。
……没有手机,一个开店的人会没有手机吗?
这里离车站应该不算太远,来往必然会有普通游客。
我先离开这里再说。
但还没等我出了这大门,迎面突然传来了个声音有些嘶哑的男声,
「眼睛都看不见,还不好好歇歇吗,这么急干什么?」
「小瞎子?」
我心底一沉,没等我反应过来,那男人竟然直接拽着我胳膊将我往里拽。
他的手很大,力气也大得惊人。
我几乎是马上扯着嗓子开始大喊,「救命!这里有……唔唔唔……」
我被后面的人捂住了嘴。
人贩子不止一个。
我二话不说直接咬在了那人的手上,这一下我完全是冲着要咬下一块肉下口的,痛得那人直接大叫了出来。
「啪!啪!」
他狠狠地在我脸上扇了两巴掌。
我被打得一时懵了圈,正准备再喊时,一块帕子瞬间捂上了我的口鼻。
「唔…唔…」 我的意识逐渐消失……
5.
一个瞎子,在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地方,落在人贩子手里要怎么逃跑。
从醒来后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我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手脚都被绑了绳子。
虽然我不知道我自己睡了多久,但我知道,我应该还没被转移地方。
因为负责给我送饭的人还是那个说话带着口音的奶奶。
醒来以后我一句话也没多说,不哭也不闹,让吃饭就吃饭,甚至收敛了以前的棱角,乖巧得仿佛认了命。
大概是看我安静不闹腾,那绳子也给我解开了,我可以在这个小房间里小范围地活动。
那天那个男人也会不时上来看看。
他走路与常人的脚步声不同,每次走过必会伴随着一阵奇怪的「咔哒咔哒」声,像是什么机械零件一般。
来了几回,见我好像真的没什么动静,还很诧异。
他捏着我的下巴,声音居高临下,
「看你那天闹腾得那么厉害,还以为你得再折腾几天。」
「不过现在这样也好,还能给我省点事。」
他手上不知道甩着什么东西,随意挥了两下,发出了划破空气的声音。
应该是他用来教训不听话的人的工具。
说不害怕是假的,我努力平复情绪,声音很轻,
「因为我知道……那天是最后逃出去的机会……」
说完,我闭上眼睛,任由一滴眼泪从脸上滑落。
这波情绪拉满。
我能感觉到他好像愣了一下,捏着我下巴的手指渐渐用力,然后又狠狠甩开。
「最好是这样。」
他走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后,我面无表情地睁眼,随意擦掉了脸上的眼泪。
我哭了。
我装的。
虽然但是,这尴尬的演技让我自己都有点难受。
但没关系,能起点作用就好。
现在这个情况,我只能完全靠自己了。
但我还有什么能用呢?
想到了。
说起来我从小性格就很要强,但与此相反的是,我有一张小白花一样的脸。
这张脸遗传了我妈妈,白皙小巧,眼睛很大,看起来楚楚可怜,就像琼瑶小说里总让人欺负的傻白甜女主。
虽然一直很讨厌这样的长相,但不得不承认,这种长相在这个情况下是最好用的。
因为它天生就让人觉得,这是个没什么威胁力的弱者。
正好,我还是个瞎子。
绝配。
我听见这男人在门外打电话,电话那头应该是我的买家。
他给对方说,一周时间一定会让我乖乖的,到时候来接人就行。
我听见他跟对方谈价钱,「这妞还是个处,她男朋友亲口说的。又年轻皮肤又白,长得还漂亮,绝对带劲!」
「眼睛看不见?眼睛看不见不是更好吗?又不是娶回家当老婆的……」
「三十万!就这个价,绝对值!」
「行!没问题,十天之后你来接人就行!一手给钱一手拿人!」
我心里有数了。
他的这些话里信息不少,但最重要的是——我还会在这里呆十天。
十天之后,才会被转移到买家手里。
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意味着我还有一周的时间去逃离这里。
一旦交给买家,被带到什么密室,会所,或者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到时候别说我一个瞎了眼睛的人,就是有眼睛还长着翅膀的鸟都难飞!
所以这十天就是我最后的时间。
我把希望放在了那个男人身上。
6
我把自己装成了一个已经认了命,对周围环境很害怕不安的小白花。
害怕是人的本能,只是我让这种情绪在脸上表现得更加明显了。
当天晚上,那人又来了。
还是那熟悉的「咔哒咔哒」声。
他顶替了奶奶送饭的活儿,但除了送饭,他看着我吃完后又往我怀里扔了个东西。
「涂在你脸上,别毁了脸老子卖不出个好价钱。」
他声音还是那么恶狠狠。
「我能卖多少钱?」
我声音很轻,语调平静,只是隐约能听出来一丝颤抖。
他沉默了一下,「……三十万。」
「嗯。」
我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涂着脸。
虽然我看不见他,但我知道他一直在盯着我看。
直到我一直磨蹭着上完了药,他还是没出声。
我不得已,慢慢摸索着将药膏放到床边的桌子上,
「涂完了……我可以睡觉了吗?」
「睡吧,别整事,安分点就不会受苦。」
他直接摔上了门。
晚上睡觉前我想了很多事,做了很多计划和方案,以致于第二天早上我起得很晚。
像往常一样,睡醒后我在床边摸索着衣服,但今天却怎么也找不到。
我有些急了,虽然我对时间的概念并不明显,但我也知道送早饭的点应该快到了。
为了方便,我直接掀开了被子,摸着摸着……突然我摸到了一双手。
这手很温热,质感很粗糙,很明显是双男人的手。
我愣了一下,那双手却已经把衣服扔到了我怀里。
他没说话,我却知道他是谁。
我僵硬着身子,小心地转了转方向,「谢谢……」
他还是没出声,但也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就好像是在肆无忌惮地打量我一般。
我看不见,但却仿佛能感受到他有如实质的目光。
时间过得令人窒息且漫长,哪怕是刚失明的那段时间,我也没像今天这般感觉穿衣服是这么艰难的一件事情。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好像比之前多了一丝沙哑,「我从来没见过女人的身体。」
「你的身体……很美。」
待他走后,我竭力平复着心跳,下了床踉踉跄跄摸索着反锁了门。
然后背靠着门,身体缓缓滑落坐到了地上。
虽然我知道他们有钥匙,但这样多少能给我一些心理上的安慰。
今天发生的事虽然早有心理预料,但真正发生的时候我还是怕得浑身僵硬。
我捂住眼睛问自己,陆依依,你还能做什么,你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下一秒我的潜意识就做出了回答——
不,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要逃出去。哪怕最后还是会死,也要亲自将那些垃圾一起带到地狱!
我摸了摸脸,很好,我没哭。扶着墙慢慢起身,我又开始一点一点地慢慢熟悉这个房间。
晚上的时候,那人又来了。
他来的时候我就站在窗边,虽然我看不见,但却一直「看」着外面。
「怎么,想从窗那边跑吗。」
「你看不见,我先提醒你,这窗是打不开的,不要想着折腾,不然后果你不会想知道。」
「我根本就没想活。」
我没管他的威胁,语气很平静,话中透着一股心如死灰。
「想死?」他冷笑一声,「就算这窗能打开。这个高度也根本摔不死人,别想了。」
这个高度摔不死人。
好。
我在心里默念,知道这个就够了。
「能陪我说说话吗?」
「我也不知道……之后还有没有能好好说话的机会了。」
我慢慢地挪到床边,中间脚尖撞到了柜子,疼得我眼泪瞬间冒了出来。
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也坐下。
「你知道我的眼睛怎么变成现在的样子吗?」
他犹豫了一下,坐了过来,只是离我还有一段距离。
「我的眼睛不是天生的。」
「大学的时候遇到了一次……」我顿了一下,「人贩子在街上抢人。」
「我上去帮忙。」
「人救下来了,但我也瞎了。」
我眨了眨有些无神的眼睛。一滴眼泪慢慢流了下来。
「你说我做的是不是错的……」
「为了救人没了眼睛,被救的那家人说我多管闲事不如直接去死,男朋友背叛我,偷偷跟我救下的女孩在一起,现在我还被他们合伙卖了……」
「你说我活得是不是个笑话?」
「可能真的不如……当初就直接死了吧……」
寂静。
很长时间我都没再说话,他也没正面回答什么,只是突然拉起了我的手。
我浑身一僵,想下意识地收回,又努力忍住任由他拉着。
我感觉到他好像靠近了一些,拉着我的手放到了一个金属触感的东西上。
这是什么?
他松开了手,我摸了摸,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感觉冰凉且光滑。
突然,那东西动了一下,我吓了一跳,想缩回手,他却按着我的手,一直向上,然后摸到了一截……衣服?
「这是我的义肢。」
他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故作凶恶,但也没有半分伤心的感觉,只是很平静,仿佛没有腿也不是一件什么大事。
我好像突然知道了那「咔哒咔哒」声的来源。
我不知道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一些不好的事在我脑海里盘旋。
「你知道吗,我以前是想报警校的。」
他笑了一下,表情有些嘲讽,「后来遇到了一起事故,我为了救人没了条腿,脸上也多了一个很大的疤。」
他拉着我的手放到了他的脸上,那是一条很长的疤,从额头穿过了鼻子一直到了嘴角。
「后来所有人都说我是怪物。」
「我爸嫌我是拖累,把我赶了出去,只有我妈一直陪着我。」
「我去找活干,外面说我是个废物,谁也不要我。」
「直到最后我遇到了一个人,他愿意带我做事,我才有了钱买义肢,给我妈看病。」
「我才能当一个正常人。」
空气陷入了久久的凝滞。
我心里咯噔一震,原先准备的话突然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了。
他的经历与我几乎一模一样。
同样是为了救人致残,同样因此被世界冷眼相待。
我想起那个给我送饭的奶奶,之前我从没想通过她这条线来突破,是因为我曾试探过两次。
她永远都是一副慈祥的样子,却对我的试探和问题毫不理会,仿若铁桶一般。
她儿子曾因救人成了这个样子,那她是不是在怨呢?
我想起我妈去世前,她摸着我的眼睛说对不起我,而我却连她最后的样子都看不到了……
「不过现在好了,一切都过去了。」
他轻松一笑,仿佛过去的一切苦难和泪水已经化成了他的骨血,习以为常。
那天的聊天结束,我明显感觉到了他对我的态度发生了一些变化。
有时候,他会给我带一些当地特有的好吃的一起送过来。
有时候,他会给我讲一些有趣的事情。
有时候,他会给我带一株下雨过后的花,虽然我看不到花的样子,但却能感受到那中间蓬勃的生命力。
馥郁,却又带着一丝腐烂。
我向他要了一个小花瓶,盛了些水将它插了进去放在了床头。
他还给我带了一些盲文的书籍,让我可以解解闷。而他就在旁边看着,也从不说什么。
但我不想要这些。
我清醒又有些烦躁地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这种看似安宁的生活只是一种假象,也从来不是我想要的。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
逃出去。
只有逃出去才有未来可言。
他从来不是什么朋友,两日后就来带走我的约定就是悬在我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一只由羊变来的狼在吃掉羊之前会有什么感情吗?
不会的。
那只是一种带着优越感的、只会感动自己的可笑的怜悯罢了。
不过索性我还是借着这份怜悯找到了机会。
7.
有人说过,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来了。
这是真的。
虽然这段时间并不长,但他对我的这般态度也让他对我慢慢放下了警惕,而且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马上就到我被带走的日子了。
最后一天他给我买了蛋糕,因为我骗他这是我的生日。
许愿的时候,我闭上眼睛露出了久违的笑,「希望我们的厄运都快快过去,以后的生活会更好!」
我给他讲述过跟宋子明的故事,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只要有一点点善意就会死死抓住的缺爱的人。
而他就是我的救命稻草。
我对他十分依赖。
我也没骗他,我确实是个缺爱的人,只是他却并不是我的救命稻草罢了。
许完愿后他很久没说话,我也没在意,只是吃蛋糕时问了他一句,「我以后……还有机会再遇到你吗?」
他还是不说话,似乎正准备开口时手机突然响了,「稍等,我接个电话。」
他出去了,关上门没多久外面就好像传来了争吵声——
「她还是不听话,你们要不再晚几天?」
「明天就过来?再晚几天行吗?」
「不是处的话行吗?」
「价钱少了?又不是为了当老婆,买了不就是玩玩吗?是不是处有什么关系?」
「行行行,少点就少点,就这样,你们再晚两天!」
我默然地一口一口吃着蛋糕,仿佛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我知道,我的机会要来了。
当天晚上,他就摸到了我房里来。
进来的时候我刚从浴室里出来,身上水汽未散,扶着门框小心地往出挪。
他进来时吓了我一跳,我脚下一滑就要往地上摔,但在半空中就被一双胳膊捞住了。
他平日里身上有一股劣质的烟草味,今天却像是特意洗了澡。
我紧紧地抓住他的下衣摆,不敢挣扎地被他抱到了床上。
正想起身,却被他重重地压下。我听见他急促地喘息声,还有解开衣服的摩擦声。
他猴急地亲着我的眼睛,脸颊,快亲到唇边时我侧了侧头躲开了,
「能不能关了灯放些音乐,我是第一次……有点害怕。」
我声音很轻,他却有些不耐烦,「你又看不见……」
忽然又反应过来一样,他停了一下,「行,我去弄。」
他关掉了灯,又拿出手机随意放了首歌,这次他低下头亲我时,我没再反抗,而是乖顺地任由他肆意妄为。
「砰!」
在他沉浸其中想要撬开我的唇齿时,我迅速抽下床头柜窄窄的抽屉,用尖角狠狠砸向他的脑袋。
他们房间平时处理得很干净,一点点能对人产生伤害的趁手「工具」都没有,就连吃饭的碗筷也会在吃完后马上端下去。
而之前我无意中将床头柜子上的抽屉抽了出来,意外的发现了它很顺手。
我拼了命地去砸,直到他身体沉沉地倒下。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手抖着探到音乐声响起的地方……拿到了他的手机。
我用他的指纹开了锁,然后声音颤抖,学着他曾经给我展示手机 ai 时的话,
「小布小布,帮我拨打报警电话。」
「小布小布,帮我拨打报警电话。」
「小布已为您拨打报警电话……」
「喂您好,这里是 xx 县公安局,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您好,我被人贩子关了起来,现在的手机号就是人贩子所使用的。」
「我是一名盲人,所以不清楚具体的地理位置,这里离市火车站大概十分钟的路程,附近不远处应该有个花鸟市场……」
「这是个小宾馆,应该只有四五楼高,酒店没有电梯,前台是一位女性老年人。」
我说了一切我能从那人的话里对上的只言片语的信息。
「您叫什么名字?」
「陆依依。」
「好的,请您一定保证自身的安全,我们会用最快的速度来帮助你!」
「我会将窗户砸开,若你们到来时我不在了,那就是从那被砸开的窗户跑了。」
我放下手机,拿起从床头柜里抽出来的小抽屉,拎着它,慢慢摸到窗边,对着玻璃就开始砸。
一下,两下,三下……
「哗——」是玻璃碎了的声音。
我在窗边伸手,外面是自由的味道。
突然,那男人从后面掐住了我的脖子,他将我提了起来,伸到了窗外。
我用力的挣扎着,但力量相差太过悬殊,我踹到他身上他竟然也纹丝不动。
我咬牙,不再想着挣开他,用手抓住窗棂,使劲向外面倒去。
我本就半个身子在窗外,这下全身的重量将他也往外面拉。
他就这样掐着我,与我一同从窗户上掉了下去。
8
再醒来时我已经在医院了。
守在我床边的是一位女警官。
这是我曾经梦想成为的样子。
我在病床上作了口述的笔录,给她讲了我如何被骗到这边然后被卖给了人贩子的经历。
我也知道了他的名字——
卫如松。
照顾我的女警官是个很温柔的人,可能是女孩子天生的共情力,她很同情我的遭遇。
怕我留下心理阴影,她一直陪着我说话,话里也提到了卫如松。
没我这般幸运,他的伤更重。
警方一直在医院守着他,要将他这条线一网打尽。
几天后,我出了院,当地警方联系了家乡那边的警方,将宋子明和杜晓萱两个人抓了起来。
听说两个人拿了钱在外面好好享受了一番,结果刚回去就被在蹲点的警察抓了个正着。
宋子明被学校开除,他们二人都以拐骗妇女罪被判了刑,曾经拿走我的那些钱也被追了回来。
我把那些警校里大家捐献的钱又托老师一一还了回去。
卫如松昏迷了几天后也醒了,证据确凿之下,他对自己所做的事供认不讳,顺便指认了宋子明和杜晓萱,落实了他们的罪名。
他的判决下来的那天,我即将在警方的帮助下回到我的家,结束这段荒诞的旅程。
临走前,我没有去见宋子明,也没有见卫如松。
前者不必多言,至于后者。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逃出去,不可能像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一样,去对一个伤害我的人有什么感情。
我相信司法公正,也相信天理昭昭。
他做了错事,就应该得到法律的惩罚。
命运给了我们相似的经历与同样的不公,但这并不是作恶的理由。
回去的路上,阳光很好,暖暖地照在我的肩上。
我接到了一通电话,是警察姐姐前阵子经我同意后,帮我联络了一个媒体采访。
他们说我的经历播出后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他们也借机联络到了国外一流的医疗团队。
等我身体恢复了后,他们愿意给我无偿进行手术,医生说复明的希望很大。
我要振作起精神。
毕竟未来很好,明天的太阳还要自己去看。
作者署名:小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