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有人闯进我的卧室,惊醒了我。
他手上的匕首紧紧地抵在我的胸口,对我说:「你醒了啊。」
我的胸口感到刺痛。匕首,已经插进我的心脏。
我听见他用低哑着声音说:「醒了,就死吧。」
1.
我从床上惊慌地坐起来,用手紧紧地捂着胸口。
四周很安静,那种刀子插进胸口的剧痛消失了,我好像做了一场噩梦。
我抹去头上的冷汗,深深地的呼吸了一口气,才重新躺下。
「沙……沙……」
床下有轻微的声音响起,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地朝外移动。
我全身汗毛直竖,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直到头顶,整个身体禁不住颤抖起来。
躲在我床下的是什么?
「沙……沙……」
我听出来了,那是衣服摩擦木地板的声音。
好像有一个人躲在我的床底下,正慢慢地爬出来。
我脑海中闪过刚刚那个梦。
一个戴着黑边框眼镜、露出夸张笑容的男人用刀抵着我的胸口。
是他吗?
恐惧紧紧地拽着我的心脏,我感觉后背贴着凉席的皮肤起着一片片的鸡皮疙瘩。
「沙沙」声消失了,房间里安静下来。
我缓缓地坐起身体,偏转着僵硬的脖子,朝床边看去。
什么也没有,没有人从床下爬出来。
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我是不是因为噩梦太紧张了,产生了幻听。
床下,也不会真的有人吧。
我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手机灯光,朝床下照射。
我趴在床沿,向下埋着头,借着光向床底看去。
一个戴着黑色边框眼镜的男人侧身躺在那儿。
我们四目相对,我看见他的嘴角缓缓地掀起一个弧度。
他看见我的头埋下来,用手里惨白的匕首狠狠地扎进我的眼睛。
我在失去意识前,听见他用低哑的声音说道:「你醒了啊。」
2.
我捂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不知道什么原因,好像时间倒流了,所以我还活着。
窗外月色冰凉,房间里很安静,我又回到了床上。
我听见床下响起了「沙沙」声。
我的身体僵住,冷汗不停地从额头沁出。
在我的床下躲着一个男人。而且他,已经察觉到我醒来。
「沙……沙……」他在床下缓缓地挪动,他就要爬出来了。
「冷静,冷静。」
我使劲儿地捏着自己的大腿,剧痛让僵硬的身体恢复了知觉。
既然有了再活一次的机会,我想活下去。
床离卧室门不远,我只需要跳下床,跑两步就能拉开门逃出去。
房间又安静下来。
他可能已经藏在床边月光照射不到的阴影中了。
我的时间不多了。
拼了!
我从床上跳下,赤着脚向卧室门跑去。
快,快!连跑三步,我的手拉在了卧室门把手上。
可为什么门拉不开啊?
冰冷的月光洒在卧室,在卧室门上显出一片阴影,是那人站起来了。
他就在我身后。
我发现门被反锁了,所以才拉不开!
我手忙脚乱地将门把手下面的反锁旋钮扭回原位,「砰!」我拉开门。
可时间来不及了。
一只手从背后将我按住,我听见了匕首刺穿肉体的声音。
我的后背一阵剧痛,全身所有的力气泻出,像被扎坏的气球。
我慢慢地软倒在地上。那人走到我面前,蹲下来看着我。
他戴着黑色边框眼镜,脸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
他手上拿着匕首,又朝我的眼睛扎来。
3.
我又醒了过来。
我好像陷入了时间循环中。
我不知道凶手是什么时候藏在床底下的。
如果他只是小偷,那我假装睡着,他会不会偷了东西就离开?
我闭上眼睛,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我听见衣服摩擦木地板的声音,床下那人在缓慢地挪动身体。他就要爬出来了。
几分钟后,「沙沙」声停止了,房间里死一般的安静。
我只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额头的冷汗越来越多,一颗一颗地滴在身下的凉席上。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开门的声音?
是不是他从床底爬出来后,并没有离开?
那他爬出来后,现在在哪儿?会不会就在床前,正看着我?
我感觉心脏被恐惧紧紧地拽住,紧张得无法呼吸。
但我又确确实实地听到了一个呼吸声。
那是他的呼吸,他就在我面前!
我的眼睛蓦然睁开。
月光中,那人坐在我旁边,手上的匕首已经抵在了我的胸口。
「你醒了啊。」
我听见他说,然后我的胸口感到刺痛。
匕首,已经插进了我的心脏。
他缓缓地将匕首从我胸口拔出,低哑着声音说:「醒了,就死吧。」
4.
我再次睁开眼睛。
窗外的月色惨白。我斜着眼睛看腕表,时间显示在凌晨两点。
我依然在循环当中。
床下躺着一个人,正缓慢地从床底爬出来。
他出来后,会用一把匕首杀我。
那人不是来偷东西的,他是来杀我的。
可他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必须逃出房间报警。
我从床上跳下,抓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然后三步冲到卧室门口。
我一只手握住门把手,另一只手将下面的反锁旋钮归位。
我拉开门,冲出门口,并反手将门关上。
在我关上门的瞬间,「砰」的一声巨响。有人撞在了卧室门上。
卧室门从外面是关不上的,我放开门把手跑进客厅。
我冲到客厅门口,拉开防盗门时停住脚步,我还不能离开。
我上高中的弟弟杨智正睡在旁边卧室。
暑假他来找我玩,住在我租住的房子里。
我回头,打开客厅灯。
惨白的灯光下,那个戴着黑色边框眼镜的男人站在客厅中间,手上的匕首闪着寒光。
他的身形高大、魁梧,脸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
灯光下,我完全看清他的面容。
这个人,我认识。
他叫林玖,高中肄业后,因为过失杀人,坐了八年牢。
他好像刚从牢里出来。
在他的身后,是我弟弟的卧室。
我能听见杨智下床的声音。他被林玖撞门的巨大声音吵醒了。
「杨智,待在屋里,不要出来!」我朝门内喊。
但卧室门已经被打开,杨智揉着惺忪的睡眼问我:「哥,怎么了?」
我看见林玖的嘴角勾起,转过身,朝杨智走去。 「你不能伤害他!」
我爆发出勇气,从后面将他扑倒,去夺他手上的匕首。
但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林玖翻过身来,将我按在地上。他手中的匕首一点一点地向下,刺进我的胸膛。
我的眼前渐渐地模糊,只能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向着杨智的方向喊。
「杨智,快跑!」
5.
我睁开眼睛。
窗外的月光洒在床上。
床底下传来衣服摩擦地板的声音。
我知道林玖正一点一点地朝外挪动着。
我躺在床上,屏住呼吸,默默地计算着时间。
「沙沙」声停止了。他应该已经挪动到了床沿旁边,藏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我缓缓地从床上坐起,伸出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
我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身体下的凉席发出轻微的响声。
林玖就像藏在我床底下的毒蛇,准备随时窜出来,攻击我。
他应该知道我醒了,但他不知道我已经晓得他藏在床底下。
这无法死亡的循环,成了我的优势。
我的手够到手机,将它握在手里缓缓地收回。
我紧张地盯着床下的那一片阴影。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他出现了。
林玖从地上坐起,看见我正紧盯着他,脸色微微有些诧异。
而我已经一脚向他的胸口踹去。
反击!
这一脚踹得很实,林玖朝后面倒去。
我从床上跳下,打开反锁的卧室门,朝杨智的房间跑去。
我那一脚为我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我打开杨智的卧室门,反手将门关上并反锁。
「砰!」林玖在外面砸门,发出很大的声音。
「哥,你进来干什么?」
杨智睡眼朦胧地看着我。
「家里进小偷了。」我对杨智说,同时用手机拨打报警电话。
电话很快地接通。
一个清脆的女声在电话那头说:「请问你有什么紧急事项?」
「我家里进了小偷。他被我发现了,现在正拿着匕首想要杀我。」我对手机说道。
我开着免提,我希望报警声能惊走林玖。
外面的撞门声响得更加猛烈起来。
「告诉我你的详细地址。」电话那头的声音严肃起来。
「江河路 999 号 3 栋 1 单元 701 号。」我快速地说完。
「哥!」杨智惊叫。
「砰!」卧室门被林玖撞开。
他的手里拿着匕首,看着我们,又勾起了嘴角。
「请坚持一会儿,我们马上赶到。」
电话里的女警的声音也慌了起来。
林玖已经拿着匕首向我们扑来。
6.
我睁开眼睛,又听见床下响起「沙沙」声。
林玖正从床底爬出来。
我的身体僵硬,死亡前感受到的剧痛让我浑身颤抖。
我的鼻子流出了鼻血。黏稠的血液溢进我的口腔,浓烈的血腥味一遍一遍地刺激着我的神经。
我意识到循环并不是无限制的。
我的身体在一遍又一遍地感受死亡的痛楚,如果我下次醒不过来,我会真正死去。
「沙沙」声停止了。
他又藏在了床边阴影里。
我这一次没有准备逃。
除了对死亡的恐惧,我的胸腔中还有一腔怒火。
在上一个轮回中。
在我死前,他杀了我的弟弟杨智。
这一次,我想要杀了他。
我想要反杀!
我缓缓地坐起身来。
我等待着他出现。
月光下,他从地上坐起,看见我正紧盯着他,露出诧异的神色。
当他露出身体那一刻,我用脚狠狠地踹中了他的头。
林玖晃了晃身体。
我扑到他身上去夺他手中的匕首。
我失败了。
我被匕首刺中胸口时,我听见林玖低哑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我在?」
7.
再次醒来,我感觉浑身都在痉挛。
过了几分钟,我的身体才平静下来。
林玖肯定已经发现我醒了。
局势对我越来越不利。
我抓起床头柜的手机,从床上跳下,冲到卧室门口。
扭开反锁的旋钮,拉开门冲出卧室,然后跑进杨智的卧室后,我拨打了报警电话。
门外响起了林玖的砸门声。
「家里进小偷了,快躲起来。」我对杨智小声地说。
杨智躲进床底后,报警电话拨通。
我迅速地将有小偷闯进家里想持刀杀人的事说了,并报了地址。
「请坚持一会儿,我们马上赶到。」电话那头的接线员说完,让我一直保持在线状态。
「砰!」卧室门再次被林玖撞开。
「救命啊!」
我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地发出求救声。
我并不期待有邻居能来救我,只是想让林玖更顾忌一些。
林玖拿着匕首,走进卧室。
他戴着黑色边框眼镜,又露出夸张的笑。
林玖一步一步地靠近。
他的声音低哑,像钢丝球摩擦着铁板。
「你该死,你们都该死!」
林玖扑了过来。
我踉跄地躲过他的匕首,但被他逼到了墙角。
「不要伤害我的哥哥!」
杨智从床底下爬了出来,竟然跳到林玖身上,去抢他手上的匕首。
林玖将杨智从背上甩下。
我向林玖扑去,这一次成功地将他压在地上。
我伸手去夺他的匕首,才发现他将匕首和他的手绑在一起。
「小区楼下有夜班保安值班,你去楼下找他们。」我对身旁的杨智说道。
杨智和我一起按住了林玖,脸涨得通红。
他对我摇头,说:「我不离开。」
林玖挣扎得更厉害了,我已经快按不住他的手。
杨智先被林玖甩开。
然后我感觉身体不受控制,被林玖卡着脖子单手举起。
我们的体力相差太大了。我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起来。
但这一次,林玖没有杀我。他将我扔出,砸开了卧室和阳台间的门。
林玖向杨智走去。
「你也体验一下失去弟弟的感觉。」我听见他说。
林玖将杨智抓起,然后用匕首插进他的胸口。
我从地上爬起,冲到林玖面前时已经来不及。
我看见杨智的脸变得雪白,沿着墙壁慢慢地滑倒。他的胸口不停地冒着血。
啊!
我疯狂地抱住林玖的腰,手上爆发出平生未有的力量将他朝后拖着。
我的身后是阳台。
我租住的房子并没有阳台防护栏。
我抱起林玖,一起从阳台上跌落。 8.
摔死和被匕首刺死有着很大区别。
摔死就那一瞬间,我甚至没感觉到有多少痛苦。
被匕首刺死就难受多了。
有难以忍受的剧痛和意识到生命正在消失的那种恐惧。
这场循环,就像一场噩梦。
我睁开眼睛,听着床下的「沙沙」声。
我知道林玖正在爬出来。
「林玖,我知道你就在床下。」
我坐起身,对着床边的阴影说道。
「沙沙」声停止了。
林玖没有回应。
「我知道你是来杀我的。」
我的手小心地的摸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握在手中。
林玖依然沉默。
「是因为林绅吗?」
我说出了林玖弟弟的名字。
林玖缓缓地从地上坐起。
他发出低哑的声音:「你们该死。」
「林绅的死,是场意外。」
我盯着林玖,缓缓地站起来。
「意外?哈哈哈。」
林玖突然笑起来。他站直了身体,笑得又弯了腰。
「你们杀了我的弟弟。你现在和我说,那是意外?」
林玖的笑声惊醒了旁边卧室的杨智,我听见他下床的声音。
「哥,谁在你房间啊!」
「杨智,快报警,家里有小偷闯进来了。」我对隔壁的杨智喊道。
我听见杨智在我的卧室外敲门。
「哥,你没事吧?开门啊!」
「我没事。你报警后,躲自己房间锁上门,等警察来。」
我说完,死死地盯着林玖说道:「我弟弟和林绅的死无关,你不要杀他。」
隔壁响起了杨智颤抖的报警声音。
林玖并没有去阻止杨智,而是拿着匕首向我扑来。
我从床上跳下,被林玖的匕首割伤了手臂。
我极快速地打开反锁的卧室门,冲进客厅。
「杨智,门反锁好,不要出来!」我对旁边卧室的杨智喊道,「我引他出去。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手臂伤口的剧痛反而让我更加清醒。我看见林玖冲出卧室,向我冲来。
我已经打开客厅门,来到走道。
「救命!」我发出喊叫。
我清晰地听见楼层中响起了走动的声音,但没有一个人出来。 我冲进消防楼道,跑下一层楼后才回头,看见林玖站在客厅门口。
他露出瘆人的笑,然后走了回去。
「他想去杀了我的弟弟!」
我冲回楼上时,林玖正在砸杨智卧室的门。
「我已经报警了。」卧室里面传出杨智惊慌的声音。
我来到客厅时,木制的木门已经被林玖撞开。
我冲进卧室,林玖已经将杨智按在了墙上。
我听见杨智在喊:「哥,哥……。」
他的声音变得虚弱,林玖手中的匕首刺入了杨智的身体。
我扑过去,抱住林玖的腰。我将他向前猛推,我们的前面是没有护栏的卧室阳台。
林玖被我推着不断地后退,在阳台位置失去平衡,后仰着摔下阳台。
他手中的匕首只来得及插进我的肩膀。
我低头向下看去。
月光下,林玖躺在水泥地面,已经没了动静。
9.
我蓦然睁开眼睛。
我发现自己仍在循环当中。
窗外的月光洒在我的脸上,我的精神一阵恍惚。
林玖死了,我活了下来,可我为什么还在循环中?
房间里很安静,我躺在床上默默地数着数。
几分钟过去,床底下有人挪动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来。
难道刚刚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一遍一遍、循环不停的梦,现在梦醒了?
我的心里涌起劫后余生的感觉。
我还活着,杨智也活着。一切都没有变。
「原来是这样啊。」
低哑的声音突然在房间里响起。
我的身体僵住,那是林玖的声音。
声音是从床底下传来的。
我看见林玖从床下爬出,手中明晃晃的匕首向我刺来。
他好像知道我坐在哪儿,匕首准确地刺进了我的胸口。
……
我再次睁开眼睛。
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我的鼻血顺着口腔淌在床上,越淌越多。
我循环太多次了。
我好像在透支未来的寿命进行一次又一次的循环。
我控制住身体的颤抖时,看见林玖已经从床下爬了出来。
他又露出了那夸张的笑容,拿着匕首向我刺来。
……
再次醒来。 床下依旧没有挪动的声音。
我向卧室门口逃去。
拉开门时,我的肩膀被林玖按住。
他手中的匕首捅进我的腰。
……
我一遍一遍地循环。
身体越来越虚弱。
我发现自己的行动好像总能被林玖预料到。
连续十三场循环,我都未能打开卧室的门就被杀害。
林玖的行为模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我突然意识到,林玖可能也察觉到他自己在不停的循环中了。
每当我醒来,林玖也同时醒来。
他一遍一遍地杀我。
自然记住了我每次循环的行为模式,能对应地做出反应。
可他是什么时候意识到循环的?
我想起之前听见他说:「原来是这样啊。」
在那之前,是我将他推落阳台,我杀了他。
我杀了他后,不但没有结束循环,反而将林玖也拉入了循环!
现在,该怎么办?
10.
我明白林玖为什么想要杀我。
他的弟弟林绅,八年前死在一场校园暴力中。
那场校园暴力,我也参与了。
甚至林绅,就是由我带到那群人面前的。
我看着林绅被吴潇他们围住,看着他被围殴倒地。
我没有阻止,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年林玖十八岁,林绅和我十三岁。
我们在同一所学校。
当林玖赶到时,林绅已经被吴潇他们一群人殴打得奄奄一息。
我在旁边冷漠地看着。
林玖护住自己的弟弟,也被吴潇一群人殴打。
但林玖与林绅不同。他体格高大,他开始反抗。
林玖的反抗很疯狂。
他将领头的吴潇扑到地上,掐住他的脖子,任凭其他人的拳脚踢打在自己身上。
他没有松手。
被他掐住的吴潇不停地拍打着他,直到脸色通红,最后变得铁青,再到灰白。
再后来,吴潇就死了。
当时,没有人能将林玖拉开。
其他参与校园暴力的学生四散逃走。
只有我还留在现场。
林玖松开吴潇的脖子,站起来,看着我。
他朝我走来。
「你是林绅最好的朋友,为什么?」
林玖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提起来,用低哑的声音质问我。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
林绅很信任我,可我却将他带到了那些欺负他的人面前。
就在我被他掐得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我听见了林绅的声音。
「哥,哥……。」
虚弱无力的声音唤回失去理智的林玖。他将我松开,朝林绅跑去。
我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看见虚弱的林绅躺在地上,脸朝着我的方向,好像在对林玖说话。
我看见他的嘴唇一开一合,但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直到许多年后,当我成年时,我才通过口型对比理解了他在说什么。
他在对林玖说:「哥,不关杨理的事。」
11.
可林玖还是来杀我了。
在林玖看来,是我导致了林绅的死亡,也毁掉了他的人生。
无数次的死亡让我有些疲倦。如果不是杨智还在隔壁,我或许就放弃了。
我担心循环结束后,林玖也会杀死杨智。
所以我必须活着结束这场循环。
哪怕,违反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一个承诺。
那是我和林绅的秘密。
当林玖再次向我扑来时,我对他喊道:「林玖,林绅他一直恨着你,你知道吗?」
林玖手中的匕首在我脖子处停下。
「不可能。」林玖说。
趁他愣神的时候,我推开林玖。这次终于打开卧室门,来到客厅。
我听见杨智起床的声音。
我将杨智卧室的门拉住,不让他出来,然后背对着门。
林玖已经走出卧室。
「我和林绅之间有一个约定!」
我朝林玖喊。
林玖停住脚步。
「在林绅被暴力致死前,我曾答应协助他自杀。那天遇到吴潇之前,我们就是在去河边的路上。」
「不可能!」
林玖向我扑过来。
「他是不是想死,你做哥哥的难道看不出来吗?」
我没能完全躲开,林玖的匕首插进我右肩肩胛骨之间。
我忍着剧痛,继续说道:「林绅生活在那样的环境,早就没有活下去的动力。我们约定去河边。他自杀后,我会谎称是一起下河游泳,不幸溺水。」
林玖想将匕首从我肩膀抽出,但好像匕首卡在了骨头之间,一时拔不出来。
「当时撞见吴潇他们只是意外。」我用手死死地抓住匕首,继续说道,「吴潇他们之前欺负林绅时,他都会逃。但那天,他没有再逃跑。他迎了上去,故意辱骂吴潇他们。然后吴潇他们殴打林绅时,他也没有反抗。他甚至捡起地上的砖头,砸破自己的头。他是自杀的!」
这就是我为林绅保留的秘密。
现在,我想把一切都告诉林玖。
为自己争取时间。
12.
林绅来自单亲家庭。
父亲嗜酒,每次喝醉后都会殴打林玖和林绅。
残破的家庭让林绅从小就孤僻。
他只有我一个朋友。
在学校,因为他的孤僻,时常遭到吴潇他们欺负。
回到家,又会遭到酒鬼父亲更多的殴打。
他的哥哥林玖高中住校后,他一个人承受着父亲的毒打。
虎毒不食子。但有些人的父亲,畜生不如。
十三岁那年,林绅再也受不了,选择在学校里自杀。
林绅给我留了遗书,希望我能转交给林玖。
那一次,我救下了林绅。
可是林绅的境遇并没有改变。
他的身上每天都会新增伤口。
我在他的眼神中,看不到想活下去的光。
最终我答应帮他自杀。
但林绅却不愿再留下遗书了。
他不想林玖知道他是自杀的,他想我和他一起配合,制造一场溺水死亡的意外。
但当我们在路上遇到吴潇他们时,林绅改变了想法。
「我想给林玖留一笔钱。」
林绅看着对面走来的吴潇,对我说:「他们打死我,每个人的家庭都要赔一大笔钱。有了钱,我爸就会让我哥继续读书,不会让他辍学。」
林绅迎着吴潇走去,他惹怒吴潇他们。
日常的欺辱变成了殴打。
在吴潇他们殴打他时,在一片混乱中,林绅抓起地上的砖块砸在了自己的头上。
他满脸是血。
他辱骂吴潇的父母,辱骂其他人的父母。
这换来了更剧烈的殴打。
林玖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林绅、吴潇都在那天死去。
林绅的致命伤是头部遭到重击,是他自己捡起砖块猛敲头部引起的死亡。 他是自杀。
但我在警察面前作证,那块砖是吴潇捡起来拍在林绅头上的。
因为现场没有监控,殴打时也一片混乱,其他参与殴打的人也不知道吴潇有没有拿起砖头。
所以警方采信了我的证词。
当时参与殴打的学生家庭都赔了很大一笔钱给林绅的父亲。
但林玖因防卫过当,致吴潇死亡被判刑。
这笔林绅想留给他哥哥的钱,林玖一分也未得到。
反而是他们的酒鬼父亲,拿到钱后逍遥了一阵子。
13.
我将自己保守的秘密一字一顿地说给林玖听。
「不,不会的!」林玖仍不相信,他拔不出匕首,变得疯狂起来。
他另一只手抓住我的衣领,将我一次又一次地向身后的卧室门撞去。
最终在杨智的惊呼声中,我和他一起撞烂房门,摔在地上。
这一次,林玖终于从我的肩膀抽出匕首来。他举起匕首,向我胸口插来。
我两只手抓住他的手臂,眼睁睁地看着尖利的匕首一寸一寸地下移,逐渐地靠近我的胸膛。
「林玖,你知道林绅为什么恨你吗?」
林玖的手顿住。
「为什么?」
我努力地托着他的手,不让匕首下移。
「他恨你为什么不带他离开那个家庭。
「他恨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弟弟遭受父亲暴力,却不敢反抗。
「他恨你不能够保护他啊!」
我能感觉到林玖手上的力气消失了。
楼下响起了警笛声。
在我和林玖僵持时,杨智报了警。
「放开我哥哥!」
我看见杨智举着从客厅取来的烟灰缸,朝林玖吼着。
「别!」
在我的阻止声中,烟灰缸狠狠地的砸在了林玖的头上。
14.
我蓦然睁开眼睛。
我仍在循环中。
我强忍着身体的颤抖,从床上坐起来。
「林玖,如果你真的陷入了循环。你就应该记得我说过的话。」我坐在床边说道。
我看见林玖从床底下爬出。他拿着匕首的手颤抖着,没有扑上来。
他确实也在循环中,并不是我的猜想。
「林绅会遇到吴潇他们,确实是意外。真正导致林绅死亡的,是你的父亲,还有你。」
我坦然地面对着林玖,说道。
逃避只会在循环中一遍一遍地被林玖追杀。
不如坦然说出真相,然后将选择权交给林玖。
或许劝林玖放下仇恨,才是结束这场循环的关键。
但林玖依然冲了上来。
他一只手掐住我的喉咙,低哑着声音说道:「不是这样的。」林玖摇着头,「我看见的不是这样的。」
林玖在逃避。
我抓住林玖的手,努力地想掰开。但他的劲儿很大,我完全掰不动。
我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只能挣扎着对他说道:「林玖,你有没有想过,是谁在制造这些循环?是谁在阻止你杀死我?」
林玖的手缓缓地松开,他的眼睛赤红,问我:「谁!」
「你觉得时间循环是人能制造出来的吗?」
我大口地喘着气,指着林玖,对他喊道:「真正阻止你的,是林绅啊。
「他不愿自己的哥哥成为杀人犯,不愿你的后半生仍然在牢狱里度过。所以一遍又一遍地在阻止你」
「你我一直不停地循环,是因为林绅一直在阻止,是他在救你这个哥哥啊!」
林玖愣住,低哑着声音说:「救我这个哥哥?」
林玖往后退,靠墙跌在地上。
我走到林玖的面前,蹲下,替他解开手中缠着匕首的布条。
我一边解,一边对林玖说:「林绅希望他的哥哥,有一天能逃离那个家庭。」
解开布条后,我将匕首从林玖的手中拿走,对他说道:「林绅希望你,能开始新的生活。」
15.
林玖放弃复仇后离开。
我独自坐在床边。
月光洒在我的身上,我盯着床前地面的阴影,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我终于救下了自己。
月落后,天边露出朝霞。
我知道循环真的结束了。
好几年后,我才再次听到林玖的消息。
他出狱后,遇到了如今的妻子,两人还有了一个小孩。
他在市里打拼几年后,在当初的附属中学旁开了个林绅饭馆,生活过得还算如意。
再之后,我就没听到过他的消息。
但我想,他一定带着林绅对他的期盼,平安幸福地过着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