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公去找了那个女人,在我们的新婚之夜。
我看着他进了那个女人的门,窗户上映照出两人纠缠的身影。
然后是争吵,谩骂,打砸。
我一直冷眼旁观,直到他失手杀了她。
他用一只榔头敲碎了她的脑门。
女人扑倒在窗户边,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我。
很快她又滑了下去,头颅在玻璃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
榔头再次落下,隔着玻璃我都能感觉到黏腻和恶心。
1
谢思远看见我了。
先是一脸惊讶,而后是慌乱。
他跑出来拉住我的手说: 「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过要杀她。是她威胁我,如果不离开你,就要向全世界告发我。」
「她说她有一千种办法让我身败名裂,你知道的,她就是那种什么都做得出的人。」
「薇薇,我没有办法。」
他垂着头,瑟瑟发抖, 像一个犯错的孩子那样无助。
我看着他,思绪万千。
我们是高中同学,大学恋人,毕业后都各自有了不错的职业。
这次回县城办婚礼,郎才女貌,从校服到婚纱,收获了不少艳羡的目光。
可眼下一切美好,都濒临崩塌了。
因为那个死去的女人,许冉。
她是我从前的邻居,也是我们高中时期的同班同学。
她还有一个身份,是谢思远的初恋。
90年代,许冉爸爸经营着一家金饰店,家境在我们这一片很是优越。
后来因为她妈妈不守妇道偷男人,被她爸撞见,两人离了婚。
紧接着她爸关了金店,离开县城南下了。
许冉跟着妈妈,生活在原来的房子里。
直到她妈妈被骗,欠下巨额债务,才搬到我们家阁楼上。
为了还债,也为了供养孩子,她妈妈做了暗娼。
十岁的许冉,时常和我一起躲在阁楼上,看着街上来往的人群和天边寡淡的云。
耳边充斥着男人和女人荒诞糜烂的笑声。
她渐渐变得偏激,占有欲极强,我有什么东西她都要抢。
谢思远是转校生。
我比许冉先遇见他,也比许冉先喜欢他。
然而她一边听着我的暗恋故事,一边跟在谢思远身边纠缠不清。
十五六岁的许冉太漂亮了,像一朵盛放的玫瑰,没人能拒绝她,何况是情窦初开的少年。
当年他们早恋的事在学校闹得很大,收场也惨淡。
许冉退学后, 被她妈妈的客人侵犯,走上了她妈妈的老路,在我家老房子一楼开了间按摩店,靠走偏门挣钱供养她生病的妈妈。
谢思远再度转学,与我在另一座城市的大学里相遇。
我们在一起五年,从象牙塔步入婚姻殿堂,在省城安了家。
我以为属于我的恋爱故事,有了完美结局。
谁承想,许冉不肯放过我们。
又背着我偷偷和谢思远搭上了线。
我头很疼。
耳畔不停地响着谢思远焦灼的低泣,声线细长似女人的哭声,让人厌烦。
他说:「薇薇,怎么办,我会坐牢的,会被判几年?我的人生毁了,真抱歉,还连累了你。」
不不不。
我们的人生,不应该因为那样一个女人被毁。
我使劲拍了拍谢思远的肩膀: 「冷静下来,听我说。」
「这是个意外对不对?」
谢思远点头,又飞快摇头: 「不,她死了。薇薇,法律没有意外,我还是要坐牢的。」
「不不不,她那样的女人,不值当你赔上一辈子。」我低声吼道,「这个街区临近拆迁,已经没有什么住户了。也没有摄像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相信我,我有办法。」
谢思远低垂的头抬了起来,涣散的目光渐渐有了聚焦。
「现在进去,我们只要处理好屋子里的一切,谁都不会发现你来过这里。」
我牵起谢思远的手,他紧紧回握着我, 走进了那间没有开灯的屋子。
2
七月中旬的月光,从窗棂中照进来。
许冉躺在墙角,身上的白裙子,一半明亮一半黯淡。
我捡起地上的榔头,对谢思远说: 「把她抱到床上去。」
谢思远迟疑了一下,照做了。
我掀开被子,他将她放进被窝。
然后我将榔头递到谢思怀手里: 「现在,砸烂她的脸。」
他一脸震惊地望着我。
我知道他有满腹疑虑,但我什么都没做。
就站在一旁,等着他一下一下朝许冉那张明媚生动的脸砸下去。
他起初还有些犹疑。
后来就带着一股狠劲。
面目狰狞,十分用力。
他一定是想起了些什么,他该有气的。
「好了。」我叫停了谢思远,「再砸下去,脑袋该没了。」
他的衣服都被许冉的血染透了。
惊梦似的丢下手中的榔头,又恢复茫然和恐惧。
「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就这样出去吗?」
「嗯,穿上外套,把脸擦干净,去车里等我。车我停在路口那棵大黄果树下的。」
我再度捡起榔头,去厨房洗干净它,又拿起许冉的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然后换了一条她的裙子,坐在客厅等接收短信的那个人。
那个人来了,有点醉。
然后在那间屋子里,在我的劝说下,又喝了许多酒。
等他出门后,我跟在他身后走了很长一段路。
直到他体力不支倒在路边人事不省之后,我才绕路回到黄果树下,开车回省城。
车子发动后,谢思远问我:「怎么这么久,现在要去哪里?」
我跟他说: 「回家,但是路上可能会发生点事情。若以后有人问起来,就说研究上有急事,需要连夜回去一趟。」
谢思远是懵的,我也不够清醒。
回去的路上,我们出了车祸。
很严重的车祸。
安全带救了我们一命。
但我的头受伤严重,脸也毁了,需要做几次面部整容手术才能调整回来。
谢思远伤好后,一直在医院陪着我。
但我整日被关在医院,面对一张坏掉的脸,心理出现了极大的问题。
我开始做噩梦,梦见许冉浑身是血地站在我是床前。
我时常汗流浃背地在夜半尖叫、惊醒。
渐渐地,我精神开始恍惚,即使在白日里也如惊弓之鸟一般。
我开始嫉恨谢思远,恨杀人的是他,我却承担了许多不该承担的东西。
谢思远很受伤,他希望我能见见心理医生,尽快恢复。
他抱着我说:「薇薇,我们是一条船上的,爱情和婚姻把我们拴在了一起。往后我们还要生儿育女,白首偕老。」
我很抗拒。
现在这种糟糕的精神状态下,我很容易一不小心把事情真相就说出去的。
他十分坚持,叫我别怕, 他认识一个心理医生,是他的学弟,跟他关系很要好,我只需要跟那个学弟聊聊天就行了。
他说: 「薇薇,你得赶快好起来,我们的幸福来之不易,你多辛苦才等到今天,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我真佩服他,可以那么干脆地忘却一个人的死。
在他的再三劝说下,我接受了进行心理治疗的建议。
我实在太想睡一个好觉了。
学弟来了,还带来一份报纸。
是许冉凶杀案的报纸。
他指着许冉的照片对我说: 「莫薇薇学姐,我知道你跟死者是好朋友,所以才会
不断梦见她满身是血地站在你的床前。」
「可是这件案子已经结案了,凶手也罪有应得了,不是吗?」
他歪着头看着我,唇角挂着一丝诡秘的微笑。
我看了一眼房门,防盗链被挂上了。
谢思远也不见踪影。
事情变得复杂了。
3
凶手没有罪有应得。
这件事我知道,谢思远也知道。
现在,似乎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门怎么锁了?谁锁的门?谢思远呢?你为什么要叫我学姐,我都不认识你。」
我有些慌乱,走去门边,抖着手试图开门,失败后对着学弟大吼。
他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连看都没看我。
「门是我锁的,学长此刻应该出门去了。叫你学姐是因为你和我同校……」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来,推了一下自己的金丝眼镜。
他长得很帅,是时下短视频平台流行的那种小奶狗的长相,唇红齿白的。
可他的眼神很冷,就那么盯着我,说话的语速极慢。
「我们不仅大学同校,连高中也同校呢,学姐。我是高2013级9班的许谨煜。」
他低我们一届。
但我们县城有一个镇子的人都姓许,而且相互之间都比较熟识。
「那你也认识许冉?」
「认识。」他微微一笑,丝毫不避讳。 「不仅认识,还对她的事情十分了解。」「什么事情?」
「她和学长的那场恋情,以及你们离开县城后,她独自在这里生活的一切。」
我头有些疼,对他下了逐客令:「我不想治疗了,你走吧。」
「那怎么行呢,学长可是仔仔细细嘱咐了我好多话。现在,我们从警方断定的案件入手吧。」
他拿起那份报纸,开始读报纸上的内容。
报纸上的内容跟我先前听到的一致。
许冉一案,被定性为入室抢劫强奸杀人。
凶手是溺毙在小河沟里的杨明树。
那个八年前就强奸过许冉的男人。
出狱后,他嫉恨许冉当年执意报警,让他坐了那么多年牢。
他曾几次三番去骚扰许冉,要求许冉给他一笔赔偿金。如果不给钱,他就每天站在按摩店门口,阻止客人进店。
两人为此争吵不休,许多人都看到过。
警方认定案发当晚,许冉约杨明树见面,打算给一笔钱解决问题。
可能是钱的数额不够,也可能是别的原因。
总之喝了酒的杨明树,被许冉激怒,两人发生打斗,杨明树在打斗中杀死了许冉,并性侵了她。
得手后,杨明树拿走了许冉的手机及屋里值钱的财物,却在走路时不小心摔倒,掉进了公园的小河沟里溺亡了。
「你不觉得这一切太巧合了吗?就像是有人事先设计好的一样。」
许谨煜看向我,又是那种审视的表情。
我没开口,我知道这个时候,容易说多错多。
似乎不需要我的回答,他轻笑一声道:「警方遗漏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那就是案发当晚,还有第三人甚至是第四人在现场。」
「现场采集的脚印很多,但无法作为直接证据,因为许冉的按摩店里,进出的人太多了。」
「当晚,我也去过那里,还发现了一个笔记本。」
说着,他从一个黑色背包里拿出一个红色封面的笔记本,随意地翻了起来。
那封面我很熟悉,不出意外的话,它的扉页还写着我给自己起的笔名--沈蔷薇。
沈是我外婆的姓氏,蔷薇是我最喜欢的一种花,在我眼里它生命力极其顽强。
在我家,我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我上边有一个姐姐,爸妈为了生儿子,违反计划生育生下了我。
看见我是女儿,就将我寄养在亲戚家,户口也落在了对方家里。
后来又生了弟弟。
直到我六岁那年,那个亲戚生了重病,爸妈不得已才重新将我接回家。
姐姐和弟弟姓李,只有我依旧姓莫。
我不喜欢姓李,也不喜欢姓莫,外婆待我极好,我就想跟着她姓。于是便偷偷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沈蔷薇。
那个笔记本,记录了我成长中的许多重要时刻。
离开县城上大学之前,我曾亲手将它藏到了院门边的树洞里。
现在,它被人翻出来了。
而且成了别人对我的指证。
许谨煜的声音威严且具有审判力: 「莫薇薇,人是你杀的吧?」
我感觉喉咙发紧,脊背发凉,额头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不……不是!」我艰难地摇头, 「我……为什么……要杀她?」
「因为嫉妒,因为你那发了疯的嫉妒!」
是啊,我曾发了疯地嫉妒过许冉。
4
我第一次见许冉,是在她六岁生日那天。
那天下午,我刚刚被爸妈从亲戚家接回来。
可能是对我爸妈心怀愧疚,亲戚家收拾了很多农产品一并让我带了回去。
但我妈似乎很不开心。
她在屋里骂骂咧咧地踢着那些大包小包的东西,叫我赶紧收拾掉。
我却不知如何是好。
那时我们家住的是新修的两层小楼。
一楼隔成两间,外边是我妈的裁缝铺子,挂满了花花绿绿的布。
里边搭了桌子,是吃饭的地方。
楼上三间卧室,爸妈一间,姐姐一间,弟弟一间。
没有我的位置。
况且那堆东西里,大多数米面干菜之类的,我想应该放在橱柜里吧。
我费了老大劲去拖那包米,拖得满身是汗才拖去了柜子跟前。
可打开柜子才发现里边已经塞得满满当当。
正当我用求助的眼神去看我妈时,门口有人进来。
是许冉和她妈妈,母女俩手牵着手,一人手里端了块蛋糕。
蛋糕的味道很香甜,她们一进门我就闻到了。
但更吸引我的是她们母女本身,许冉穿了一条白色公主裙,头上戴着一个水晶王冠。
乌黑的头发,辫成一根根小辫子盘在头上。
皮肤白皙,眉眼精巧,樱桃般好看的唇。
笑起来左脸颊处一个可爱的酒窝,牙齿整齐洁白,眼睛像一弯月。
童话里的公主,也不过这个样子吧。
这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
许冉的妈妈也很漂亮,那天她穿着一件粉色的西装领连衣裙,十分贴合她的身形。
小腿细长,手腕也十分纤细。
眼睛很大,修长的眉,乌发白肤,举手投足间透着优雅贵气。
她在第一时间看见了我,有些抱歉:「今天冉冉过生日,我们来给彤彤和乐乐送块蛋糕,没想到这里还有个小朋友,拿少了,冉冉你再回家拿一块吧。」
许冉点头,一边往门外跑,一边喊:「爸爸,再切块蛋糕,彤彤姐姐家还有一个小姐姐。」
很快,一个温柔的男声传来: 「好的,宝贝,马上就好。」
一瞬间,我心中的某种情感激荡起来。
是羡慕吧,姑且说是羡慕。
羡慕许冉有那么漂亮的妈妈和一个温柔的爸爸。
而我的妈妈正恨声回答许冉妈妈的问题。
她问我是谁家的孩子。
我妈说:「我的,我们家多出来的那个女娃子。本来送给亲戚家养的,现在养不起了,又给我送了回来。」
「你说我命怎么这么苦,刚刚修完房子,欠了一大屁股债,现在家里又多了张吃白饭的嘴。一天光刨这几口人的饭食,就得累死我了。」
说罢,一脚踢翻了我装衣服的包,衣服撒了,撒得满地都是。
她十分嫌弃地拎了两件起来瞧了瞧说:「这都什么破玩意,又脏又臭,赶紧拿出去丢了!」
我有些局促不安,那些衣服的确不好,都是亲戚从别家捡来的旧衣服,有的已经破了。
许冉妈妈看出来了,她笑着对我妈说:「女儿多好,女儿贴心,是大姐你有福气,孩子才会回来跟你。」
这时,许冉端着蛋糕进来了。
许冉妈妈给她介绍我:「冉冉,这也是乐乐的姐姐,叫……你叫什么名字?」
「薇薇,阿姨,我叫薇薇。」我特意没说姓。
「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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