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友从坟地捡回一双崭新的绣花鞋。
我骂他:“什么东西都敢往回捡,听说这山头埋了很多横死的人,太晦气了,赶紧处理掉。”
舍友不以为意:“怕什么,只要胆子大,敢让贞子放产假!”
谁知半夜,贞子真的来敲门了……
1
事情是这样的。
我叫赵双宝,04 年大学毕业后,由父母安排,进了石油企业。
单位为了锻炼新工,就把我安排去了高台镇附近的山上,看守油井。
我的舍友叫孙浩南,是个油二代,上学时候不好好念书,技校毕业后,作为子弟内招进了单位。
我和孙浩南看守的井场在山头,方圆十里没有一个人。
工作实在枯燥无味,我忍受不了这种一眼望到头的日子,于是决心考研,每天倒也充实乐呵。
而孙浩南搞了个 VCD,买了一堆电影碟片,但看时间长了也腻味。
他跟我说,发现山上野兔多,于是自制了一把弹弓,每天出去打兔子和麻雀玩儿。
下午,我刚结束复习,就看见孙浩南回来了。
他嘴里叼根烟,左手拎着只兔,右手拿着个鞋盒子,笑嘻嘻道:“老赵,咱今天加餐,吃爆炒兔肉。”
我有意无意地瞥了眼他手里的鞋盒,问:“你下山去镇子了?买鞋了?”
孙浩南摇头:“外面捡的。”
说着,孙浩南把鞋盒打开了,里面是一双崭新的红色布鞋,鞋面还绣了对鸳鸯,鸳鸯的黑眼珠莫名有些瘆人。
我忙对孙浩南说:“这鞋看起来太邪气了,赶紧扔了。”
孙浩南不以为意:“你一个大学生,怎么这么迷信。这鞋多好看,我准备送我女朋友。”
2
我没再理这二百五,早早结束了做题,简单洗漱了下就钻进了被窝。
晚上我睡得并不踏实,迷迷糊糊间,我仿佛听见有人敲门。
我还以为是风动了地上树枝的响声,所以也没管。
可忽然,我清晰地听见接连两声“咚”“咚”,明明就是什么东西在砸我们的宿舍门。就在这时,我听见外头传来阵女人的哭声,呜呜咽咽的,声音由远及近,一点点靠近我们的井场。
我安慰自己,可能是风声,也可能是山里野猫叫春声。
忽然,我听见我们井场锁着的大铁门,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像是有人从外面来回摇,想要冲进来。
我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真的,人在非常害怕的时候,身子是僵硬的。
我动都不敢动,赶紧叫孙浩南,没想到这孙子睡得沉,还打鼾。
外头的大门摇晃了一阵,就不摇了,那个女人哭声也渐渐消停了。
我一摸脑门,全是冷汗。
我整个人瑟瑟发抖地缩在被窝里,压根不敢冒头往外看,生怕看见什么东西站在我的床边。
这时候,对面的孙浩南忽然喊我:“老赵。”
我:“你没睡着?”
孙浩南嗯了声:“你刚才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我心狂跳:“你也听见了?”
我们俩忽然都不说话了。
这时,孙浩南骂了句:“真他妈的邪门,那个……要不今晚咱俩挤一张床吧。”
3
这晚我和孙浩南两个一米八的大男生,居然害怕得挤在一张床上。
其间,孙浩南提出,想出去看看究竟。
我制止了他,毕竟这事太邪乎了,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我们俩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睡了一晚。
第二天天亮后,我俩一起出去查看,发现井场的铁大门锁得好好的,但是门外却多了些杂乱的脚印,不大,像女人的脚。
这是谁的?
我和浩南不约而同地想起昨晚听见的女人哭声,不会真这么邪门吧。
我给单位的工段长老王打了电话,告诉他昨晚的情况。
谁知老王非说我和孙浩南扯谎,光天化日哪来的鬼,甚至还讥讽了句:如果你俩实在害怕的话,就买条狗吧。
我气得啪嗒挂断了电话。大概看见我有点害怕,孙浩南一拍胸脯,说他是高台山的扛把子,女鬼下次要是再敢来哭,他就大开杀戒,让她投不了胎!
我白了他一眼:“赶紧把那双鞋扔了吧,早都给你说了晦气,你不信,这下女鬼都找上门了。”
孙浩南虽然嘴上骂我迷信,但还是赶紧把鞋放回了原处。
4
晚上,我和孙浩南将两张床并在一起,惴惴不安地睡了下去。
外头淅淅沥沥地下了雨,我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估计凌晨两点多,我俩渐渐入睡。
忽然,门咚的一声巨响,紧接着,那个女人哭声又传来了。
这次哭得很惨,几乎是嘶哑着嗓子喊。
我猛地坐起来,小声问孙浩南咋办呀。
孙浩南这家伙真的是王八气十足,开了瓶二锅头,咕咚喝了半瓶,抄起菜刀就出去了,站在院子里破口大骂,什么你他妈的有种的就过来,看老子砍不死你!
骂了半天,孙浩南叫我拿手电给他,他非要看看这女鬼是什么样,长得丑的当场剁掉,长得好看留下来操!
我拿出手电,和孙浩南两个出了大门查看,山野尽是黑暗,什么都没有。
可忽然,我俩发现地上有根两指粗的麻绳,绳子中间挽了个圈,上面血淋淋的。
我咽了口唾沫,问:“这是啥玩意儿?”
孙浩南:“他妈的像上吊绳。”
我俩大喊了声,头也不回地往宿舍冲。
5
次日一早,我和孙浩南赶紧给工段长老王打电话。
我俩这次态度很坚决,一定有鬼,而且是吊死的女鬼,问老王这到底怎么回事。
老王禁不住我们磨,总算透露了实话。
两个月前,有个女人在山上找了棵老槐树,上吊了。
自此后,总有人说山里邪门,大白天都能碰见鬼打墙,林子里怎么转都转不出。
老王贴心地说,他这就去弄条狼狗来,放心,单位报销,正好下午韩老头给你们送菜,让老韩把狗带给你们。
韩老头是附近村子的村民,一个苦命人,长得又瘦又小的,老婆智力有点问题,还是个瘫子。我们单位看守油井条件艰苦,院子里满共两间铁皮房,如果想要吃饭,上山的时候自己准备一个月的米面。
当然了,你也可以骑摩托去山下的勘探站食堂吃,但来回就得一个多小时,太麻烦了。
通常,我们都会联系附近的村民,让他们用驴拉车,给我们往山上送蔬菜和水,不过另外还要收 30 块的跑腿费。
我和孙浩南一直让韩老头送,他人本分老实,只要 25 块。
我和孙浩南每次都会多给韩老头十块,也算帮助老乡了。
下午,韩老头来给我们送大白菜和狗。
我和孙浩南拉住他,把他请到宿舍里,给他倒茶递烟,问他山里是不是有女鬼。
韩老头听见这话,吓得手哆嗦了下,小声问:“你们看见她了?”
6
我给韩老头说:“看倒是没看见,但是听见她哭了,您老知道这人谁啊。”
韩老头抽了口烟,叹道:“我们隔壁村子里,有个叫桂英的女人,长得可俊了,连生了三个丫头,就是生不下儿子。她婆婆很厉害,经常打骂桂英,说要是再生不出儿子,就让桂英从他们家滚蛋。”
“可是没想到,那老虔婆的儿子去年得了癌症没了,就埋在这个山上。”
“老虔婆骂桂英克死了她儿子,生了一堆女子,把他们家的香火都断了,还说桂英在外面有男人。”
“在儿子葬礼上,老虔婆当着亲戚和村里人,把儿媳妇的衣裳扒了,掰开桂英的腿,要验明正身。”
“桂英气得寻了几次死,有一天忽然失踪了。”
“村里的人都在传,听说桂英和一个跑长途车的司机眉来眼去的,估计是跟人跑了。”
“老婆子发动亲戚朋友,到处找,找了半个多月都没找见。”
“大家都觉得,桂英可能真跟人跑了。”
“哪知过了半个月,忽然有人给派出所报案,说他们上山祭拜先人,看见槐树上吊着个婆姨。”
“警察上山一看,可不就是桂英。”
“哎,人已经烂了,身上爬满了蛆,而桂英男人的坟,就在不远处,可怜的女子啊,被逼得寻了无常。”
“桂英和她男人葬在了一起,坟就在这个山上。”
“唉,桂英的女儿哭得凄惨,说她以后再也没有妈妈了,向村长借了五十块,说她妈妈这辈子就爱个绣花鞋,但一直没舍得买,她要给妈妈买一双。”
7
韩老头揉了下泪眼,接着说:“桂英死后,这山上就不太平了。”“有个拉油司机说,大白天好端端在路上开车,眼前忽然一片血红,什么都看不见了,等看见的时候,车已经怼在了土壳子里。”
“这种事发生得多了,附近住着的人也着了怕,请阴阳先生来看了下。”
“先生说,桂英是被人逼死的,怨气太大,这才骚扰住在或者路过山上的男人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办场法事超度一下。”
“可桂英的婆婆太抠门了,一毛钱都不掏。”
韩老头说完后,就默默抽烟,时不时长吁短叹。
我想着,这两次多半就是这个桂英来骚扰了。
我赶紧问韩老头:“现在咋办,这个女鬼会不会还来找我们?”
韩老头说:“这可说不准了,桂英怕是看上你们俩了,如果不想她缠着,最好请阴阳先生做上一场法事,超度一下,也算为自己保平安。”
我是真被那女鬼吓到了,赶忙请韩老头帮我们找一下阴阳先生。
但是孙浩南却不以为意,一个是他不怕这种东西,再一个,他在山上看守井场,最多不会超过半年,到时候他爸就会把他调回市里,所以他不会掏这个钱。
孙浩南打量着韩老头,笑嘻嘻地问:“不会是您老和阴阳先生串通好了,故意搞女鬼赚这个钱吧。”
韩老头急眼了,赌咒发誓:“要是这么干,就不得好死。”
然后韩老头非要拉着孙浩南下山去村子里,问问大家伙他讲的桂英的事,是不是真的。
我看见韩老头生气了,就骂了孙浩南几句:“干嘛欺负老实人?你要是不信,就站一边去,我信!”
8
后来,韩老头帮我找了村里的阴阳先生,我问了下,桂英的事大致和韩老头说的差不多。
其实法事并不贵,满共花了五百块。
孙浩南笑话我,一个念过大学的人,居然搞这种迷信活动。
我给我妈打过电话,我妈也说,这种事遇到了总归对人的运气有影响,能花钱消灾最好。
也别说,自从做过法事后,我再也没听到过女鬼哭。
我和孙浩南的日子,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我每天忙着复习,背英语单词。
孙浩南呢,井场待不住的时候,他就骑着摩托车偷偷去镇上耍,结交了些社会的闲散人员,经常喝酒打架,还找了好几个女朋友。
孙浩南这时候也才二十出头,正是贪玩的年纪,长得帅,家庭条件好,仗着这些资本为所欲为,他通常都是玩过就扔,真正让他记了一辈子的,是一个叫许燕敏的女孩。
9不知不觉,就到了十月。
早上我刚睡醒来,正要出去放水,忽然发现铁门外头站着个女孩。
她看上去年纪很小,十六七岁,但却有一米七的个子,长得特别漂亮,白净的瓜子脸,穿着红外套和牛仔裤。大概怕泥把裤子弄脏,她把裤子边卷了起来,正好能看到,她脚踝纹了只燕子。
我问她是谁?来干嘛了?
她说,她叫许燕敏,是孙浩南的女朋友,浩南已经好几天没露面了,她就过来看看,浩南是不是出事了。
我恍然,之前是听浩南提起过,有个小女朋友。
我问她:“浩南说他之前交了个高中生女朋友,不会是你吧?”
许燕敏眼睛红了,点了下头。
后面我才知道,许燕敏在县城里上高一,但她并不是学习的那块料,经常逃课,又和社会上的人走得近,俨然一副小太妹的样子。之后,许燕敏在酒局上认识了孙浩南,一来二去,两人就搞上了。
许燕敏逃学的事,很快就传到她爸的耳朵里,她爸差点气死,几次三番去探勘公司找领导告孙浩南的状,并且强把女儿送回学校。
奈何许燕敏正是叛逆的年纪,她爸越是强迫,她越是反抗,故意在学校里打架闹事,最后终于被学校开除。
回镇子后,许燕敏立马跑到井场,专门给孙浩南说这个消息的,她觉得他们终于可以天长地久地在一起了。
然而孙浩南听见这话后,并没有表现出多欢喜,匆匆洗漱了下,便骑摩托车带许燕敏下山开房去了。
事后,我问过孙浩南一嘴,看小丫头这架势,是准备和你过日子了。
孙浩南嗤笑了声,说他还不想那么早结婚,不过就是和许燕敏玩玩罢了,十几岁的小姑娘又干净又嫩,活儿还好。
而且你都不用花钱给她买东西,她自动倒贴,为你自残酗酒,为你痛哭流涕,还会为你争风吃醋。
但凡你表现出一点要分手的苗头,她就要死要活地闹自杀,多好玩。再说他年底就调走了,到时候自然而然就和许燕敏断了。
10
这俩真的很疯,经常在一起喝酒胡闹,有时候为了寻求刺激,竟然跑到坟头打野战。
反正不关我的事,我只管把自己的考试顾好就行。
周六的时候,我下山去镇子取邮递包裹,回来的时候见门半开着,我也没在意,直接推门而入,却发现这两人在看黄色 DVD。
孙浩南穿个裤头,蹲在影碟机前捣鼓,许燕敏上半身只穿了件胸罩,正在洗脸。
见我忽然出现,许燕敏当场脸通红,赶紧穿好毛衣,笑着说:“赵哥回来了呀,刚才没听见开大门的声音。”
我尴尬地低下头,随便应付了两句。
而孙浩南搂住许燕敏,坏笑着说了句:“脸红啥呢,我和老赵就像亲兄弟,他老处男一个,看看你就当解馋了。”我瞪了眼孙浩南,试图点醒许燕敏:“别听浩南瞎咧咧,他年底就调走了,小许啊,你也该收一下心,回学校念书了。”
谁知许燕敏噗嗤一笑,竟然调弄起我了:“哎呦,赵哥这么关心我,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我发誓,我再也不会管这对狗男女的事了。
我冷冷撂下句话:“单位发过通告,井场宿舍不许外人留宿,赶紧离开!”
说完后,我扭头就走。
11
我找了块棉纱,去擦拭抽油机。
这时候,许燕敏出来了,她快步走到我跟前,从地上捡起块毛巾,开始帮我擦机子。
我淡漠拒绝:“这种事不用你干。”
还记得许燕敏抿住唇,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低下头跟我道歉:“对不起啊赵哥,我人笨,说话不过脑子,刚才得罪了你。真的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我再也不来山上了。”
面对这丫头突如其来的道歉,反倒把我弄得不好意思了,我再计较,就很不男人。
我忙说:“没事儿,哥刚才语气也不好。”
紧接着,我又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劝:“你打算就这么和浩南玩下去?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许燕敏点了点头,眼圈发红:“我知道的,他很花,但我也控制不住自己,就是很爱他。”
我摇头一笑:“你年纪还小,知道什么是爱吗?女孩子要自尊自爱,努力考出这个小县城,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许燕敏眼泪下来了,哽咽着说:“赵哥,我遇到的那些男的都把我当傻逼耍,从没有人和我说这些。其实我也想好好学习,但我不是念书那块料,脑子太笨了。再说,我爸重男轻女,最多供我念完高中就不供了。知道不,我这次退学,他说退就退了,早点学个美容美发的手艺,早些挣钱供你弟弟念书。”
我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哪。
12
那天我和许燕敏聊了蛮久,我发现,这姑娘其实并没有我想的那么轻浮下作,就是父母不管她,任她野蛮生长,如果以后能遇到个好男人,多加规劝,应该能把她引入正途。
自此后,许燕敏就没来过山上。
而孙浩南那小子也算知趣,晓得我快考试了,为了给我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他白天常骑摩托到镇子吃喝玩乐,通常傍晚才回来。
我的生日是 12 月 24 日,这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雪。
我看了下手表,已经晚上九点半了,孙浩南还没回来。
我想着这小子大概住在镇子里了吧,哪知就在这时,外头响起摩托轰鸣声。
没多久,孙浩南推门而入。我发现,这小子和平时贱兮兮的样子不太一样,满身的酒气,脸色差得很。进门后一句话不说,直接躺到了床上。
我给他倒了杯热水,“怎么了,和燕子吵架了?”
他不说话。
这时,我发现这小子膝盖那块有一大摊污血。
我的心咯噔了下,赶紧问:“你身上怎么有血啊?”
谁知孙浩南厌烦地吼了句:“能不能闭嘴啊,烦死了!”
我本以为他和别人打架了,心情不好,可事情远超出我的预料。
13
那晚回来后,孙浩南哪儿都没去,一直窝在宿舍里睡大觉。
过了几天,到了元月 3 号,我正在收拾考试的行李,外头忽然响起汽车急促的喇叭声。
我赶紧出去看,惊愕地发现大门外停了两辆警车,从车上下来四个警察,还有我们单位的大领导。
我当时第一反应是,出事了,而且还出大事了!
果然,警察进来后,上下打量了圈我,问:“你应该是赵双宝同志吧,孙浩南呢?他在不在?”
我扭头看向宿舍,惊慌地连连点头。
警察将我和孙浩南分别带到两个房子里询问。
问我的,是一个姓蔡的刑警队长,做笔记的是另外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警察。
蔡队长简单地问了下我的身份信息,紧接着,他就将话题转到了孙浩南身上。
他详细地询问了孙浩南的为人,性格,平时都和什么人往来,最近做了些什么,紧接着,他又问我,知不知道孙浩南和许燕敏的事。
我心一咯噔,果然和许燕敏有关,能出动刑警队长,想必不是小事。
我没敢隐瞒,对蔡队长说:“浩南和许燕敏是男女朋友关系,这小子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人很仗义,之前我发了高烧,正好摩托车坏了,他大晚上背我去镇卫生所打吊瓶。”
蔡队长一声不吭地盯着我看了许久,看得我浑身发毛,他忽然开口:“小赵,你肯定还有什么隐瞒,我希望你能如实交代。”
大概普通人天生对警察有种敬畏感吧,我避开蔡队长冷冽锐利的目光,低头沉默了会儿,老实交代了。
“在 24 号的晚上,我看见浩南从山下的镇子里回来,他喝得醉醺醺的,裤子上有血,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也不说。”
蔡队长让年轻警察详细记录了我的话,最后伸出手和我握了个手,感谢我的配合。
我忙问了句:“是不是许燕敏出事了?”蔡警官面色凝重,点了点头:“许燕敏死了。”
14
我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
我心里有个揣测,是不是浩南杀了许燕敏。
但我真的无法相信,浩南是这样狠毒的人。
那天,刑警们仔细地在我们宿舍取证,将孙浩南铐走了。
孙浩南脸色惨白,眼睛都直了,像个木头人似的跟刑警上了车。
过了两天我才知道,这不仅仅是一起杀人案,而是一起恶性碎尸案。
最开始,是许燕敏的爸爸见元旦将至,就想叫女儿回家过节,谁知到处都找不到女儿。
我有印象,28 号的时候,许父曾来井场找孙浩南问话,但浩南似乎并不想见许父,托我随便说几句打发了老头。
于是我就胡诌了个谎,说浩南回市里和家人过节了,不在高台镇。
许父又问,燕敏有没有和浩南走?
我说应该没有吧,那天浩南爸爸开车把儿子接走的,没见燕敏。
许父谢了我,说大概女儿又和哪个同学玩去了,以前也这样,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
两天后,也就是元旦那天,高台镇一家川菜馆的老板倒泔水,忽然发现桶里有只人脚,脚踝上纹了只燕子。老板吓得魂儿都没了,赶紧给派出所打电话。
同一天,拾荒的老头在垃圾坑里捡到一个布包,里头竟装了人的肠子、心脏和胃。这些内脏被洗干净了,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包里。
这是一起恶性杀人事件,镇派出所赶紧上报县公安局。
元月 2 号,新的尸块又发现了,这次是镇小学外面的垃圾桶,发现了一个红塑料袋,里头装了连着头皮的头发、眼珠子和一只乳房。
元月 3 号,在河边又发现了一包碎尸,里头是切成了二百多块的人体组织。
案件太过恶劣,县公安局上报市里,市刑警队设立了专案组,由蔡队长牵头来高台镇办案。
但只发现了些碎尸,不能确定尸体主人身份,刑警队便根据一些特殊标志,发布了寻人告示,寻找一脚踝纹了燕子的女人。
告示一张贴,立马有人认出来,这人应该就是许燕敏。
因为许燕敏是高台镇的风云女孩,经常出现在各个酒局,社会关系复杂,认识她的人很多,她的标志就是脚腕就纹了燕子。
接下来,就是认尸环节。
据说许父去公安局,一看到那断脚,生生哭得晕过去,醒后反复强调,肯定是孙浩南害了他女儿。15
后来警方对尸块尸检后,初步验证许燕敏是在 12 月 26 号死亡的,在被凶手折磨并且性侵了两天后,才被杀死。
而孙浩南 24 号晚上回来后,就再也没有下过山,凶手不是他。但他裤子上的血,的的确确是许燕敏的。
警察问他,他和许燕敏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许燕敏会流血。
一开始孙浩南不想说,后面得知他是嫌疑人时,便老实交代了。
原来,许燕敏怀孕了,但孙浩南并不愿意负责,带许燕敏去县里堕了胎,两人乘车返回了高台镇。
许燕敏身子虚弱,心情不好,再次提出结婚的想法,被孙浩南冷漠拒绝。
两个人为此大打出手,许燕敏牵动了伤口,流了血,粘到了孙浩南的裤子上。
孙浩南送许燕敏去镇卫生所打吊瓶后,就骑摩托车回来了。
没想到,这竟是永别。
16
碎尸案闹得沸沸扬扬的,都上了新闻。
警方推测,凶手是个心理素质极高的人,有反社会人格,尸块切得均匀,凶手的身份很可能是医生或者屠夫,而且力气很大,能制服高挑年轻的许燕敏,初步估计凶手在一米七以上。
警方对高台镇进行了大规模的摸底排查。
但因为石油勘探公司开在高台镇,只要是沾上石油,那就是沾上了金子。
镇子来了许多外地人来这里做生意,街边开满了招待所、饭馆,甚至还有不少舞厅。
而且勘探公司也雇了很多的劳务人员。在很短的时间内,高台镇的人口达到了三万多。
三教九流,龙蛇混杂。
警方排查了一个多月,除了抓到一些吸毒和打架斗殴的,并没有发现半点线索,大家都猜测,可能凶手是外来人员,杀人后早都潜逃了。
因为许燕敏被害,我错过了考研。
而孙浩南更惨。
许家认定了是孙浩南引诱的燕敏逃学堕落,被社会上的坏人杀害,更是拿住燕敏曾怀过孕的事,频繁去浩南爸爸的单位闹。
许爸甚至还纠结了十几个亲戚,几次三番去找孙家父子讨说法,浩南和他爸挨了不止一次打。
最后,孙爸卖了房子,给许家赔了 30 万。
浩南经此一事后,性情大变,4 月的时候,他和他爸回县城,路上又吵架了。他爸开车没注意,撞上了迎面开来的大车,人当场就没了,浩南受了重伤,左腿截肢了。
我有时候想,那晚听到的女鬼哭固然吓人,但远远没有人心之毒可怕。
17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眨眼,十九年过去了。
我也从当年的热血青年,渐渐成了油腻大叔。
这天又下雪了,我心里憋闷得慌,于是给孙浩南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对面传来自动麻将机的哗啦声。
“干啥给爷爷打电话。”孙浩南上来就问候我。
“想你了呗孙子。”我也不客气,笑道,“下午炫一瓶?”
孙浩南:“行么,我这就剩三圈了。我在老吴家打牌,你过来接一下我。”
说着,孙浩南又开始对他牌友骂骂咧咧:“老子刚反应过来,你那把是不是炸胡?”
我摇头一笑,挂断了电话,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驱车前往高台镇。
我慢悠悠地走在镇子马路边的人行道上,打量着四周。
斗转星移,当初红火的石油小镇,现在渐渐没落了,曾经街上充斥着各色店铺,现在十家铺子关了八家。
年轻人都走出大山,去外面的世界闯荡了。留下的,也就像我这样命运既定的中年人,还有那些过一天算一天的老年人。
这时,我看见从远处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个大高个子,正是孙浩南。
岁月在浩南身上无情地刀劈剑砍,当年那个瘦高白净的帅气男生,如今变成了肥头大耳的残疾中年人,这几年他迷上了钓鱼,晒黑了不少,感觉额头的皱纹里都蓄满了黑乎乎的油。
18
我忙迎上去:“打完了?”
孙浩南一脸的不快,“他妈的,输了八百!”
我笑骂:“手气不好,就别玩那么大。”
孙浩南叹了口气:“没办法,义肢不得劲了,要换。儿子上高中了,得给他买双体面的衣裳。姑娘才初二,三天两头逃课,还说她们班同学都用的苹果手机,就她还用爸爸淘汰下来的二手机子,缠着我要买手机。今年单位效益不好,我只能打几把牌赢些,谁知道回回输。”
我搀扶着他,“要是手头太紧,我给你转些。”
浩南拍了下我的手:“之前欠你的两万,还没给你还呢,别担心,我还能倒开。要是哪日真穷得揭不开锅,再跟你借。”
我看着我和浩南映在地上的影子,不由得叹了口气。当年出了许燕敏碎尸案,我没能去考研,后面考了几次,次次落榜,便心灰意冷,接受了命运,继续留在高台镇勘探站。
慢慢地,我也熬到了工段长,在市里买了房子,娶了同事做妻子,女儿现在读高中了,成绩不错,老师说考个 985 不成问题。
浩南就苦多了。
浩南他爸车祸去世后,他失去了依靠,没有关系跑调动,便也只能窝在高台镇。而因着许燕敏的事,他在很长时间内被人看成了杀人犯,再加上身上有残疾,条件好的女孩子根本看不上他,他也一度消沉堕落,和一个舞女结婚了。
舞女给他生了个儿子,没几年和一个包工头搭上了。两人离婚后,浩南又找了个二婚女,那是个好女人,贤良淑德,可惜后头得了癌,也没了。
浩南一直把妻子带来的女儿视如己出,这十多年来疼爱得很。
有时我俩喝多了,浩南哭着说,看见囡囡,就想起许燕敏,他不能让囡囡再走上许燕敏的老路,不能辜负老婆临终前的嘱托。
当年我们两个都想离开这座大山,可最终,我俩谁都没有走出去。
就在此时,孙浩南忽然哎呦了声,他指向前面,对我笑道:“你瞧,那不是韩老头么。”
19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韩老头两口子。
二十年过去了,韩老头变得更老了,头发花白,背有些佝偻了,但精神头却很好。他推着辆破三轮车,停在了移动营业厅门口,三轮车里坐着个老婆婆,身上裹着枣红色的旧羽绒服,是他媳妇。
“韩叔。”孙浩南率先打招呼。
韩老头闻声转头,喜道:“是你们俩啊,来镇上耍?”
我笑道:“和浩南喝两杯,您喝不?”
韩老头连忙摆手:“不敢不敢,我有高血压,喝不了。今天镇上开集,我带婆娘来买菜,再给她买点药。”
我心里一叹,韩老头这些年照顾一个瘫痪的老婆,很是不易,年轻时还能打工,给山上送些菜水过活,现在出来干活,哪儿都不要他。他也只能养养猪,种些萝卜,吃低保过日子。
我便问:“要不我开车送你们回村吧?”
韩老头:“没事,我骑三轮车也方便着。”
说着,韩老头从军大衣口袋里掏出个巴掌大小的手机,不好意思地对我和浩南笑道:“这是村上政府给我的手机,说是现在都不用现金了,用手机支付。我学了半天也不会用,昨天看见移动公司给我发来了信息,说是订了什么服务,可不敢,我哪里有那个闲钱,今儿趁着赶集,到营业厅取消来了。”
孙浩南听见这话,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笑着说:“走,我去帮您老弄一下,老赵,你看护一下大妈。”
“你们去吧。”我挥挥手。
韩老头不舍地看了眼老婆,跟浩南进去了。
20
我走过去,顿时闻到大妈身上有股臭臭的尿骚味,可怜,农村人久病在床,又没有儿女伺候,光靠个上了年纪的老伴,到底也照顾不来。我见大妈目光呆滞,痴痴傻傻的,便帮大妈将盖在腿上的被子掖了下,顺便给她买了杯热奶茶。
“大娘,这个好喝。”我将吸管插进去,递给大妈。
大妈嘿嘿一笑,忽然抬手,抚摸着我的工衣,嘴里叽里咕噜说胡话:“我见过这个衣衣,这个花花好看。”
我知道大妈是说我工衣上的 logo,在这个镇附近,有很多人穿相同的工衣,大妈见过也正常,我笑道:“是不是呀?回头我发了新工衣袄子,我给您和韩叔也送一套去。”
大妈咂巴着奶茶,涎水从嘴角流出来:“可不敢要。”
我用纸巾替她擦去,笑道:“没事儿,我不收你们的钱,白给。”
大妈身子微微摇晃,嘿然:“这个衣裳红红的,脚丫子白白的,小燕子,穿花衣。那女子流了好多好多血,肠子那么长,嘿嘿,吃猪肉,一块一块的。”
我见大妈又开始胡言乱语了,摇头一笑。
这时候,孙浩南和韩老头从营业厅出来了。
韩老头见老婆手里拿个奶茶,忙说:“这咋好意思哩,赵,叔这就给你把钱转过去。”
我退了两步:“我咋能要您老的钱,还有一瓶,我放在车里了,叔你路上喝。”
韩老头含着泪,千恩万谢地感谢我给他两口子买奶茶,感谢浩南帮他办手机的业务,后头说眼看着又要下雪了,便骑着三轮车带老婆走了。
我心里感慨,这两口苦命人啊,若是将来老韩先走一步,他老婆可该怎么办。
“走吧浩南。”我揽住孙浩南,“喝酒去。”
忽然,我猛地扭头看向韩老头夫妇远去的背影。
老婆婆刚才胡言乱语,说什么燕子、衣服、脚、肠子……
我心狂跳不已,几乎要晕厥过去,不是吧……我摇头自嘲,估计是昨晚一宿没睡,脑子秀逗了,怎么胡乱怀疑。
但我心里的结,让我无法释怀,我拿出手机,在微信上找到派出所朋友,给他发了条微信:
“老白,在吗?我有个事。”
“算了,没什么。”
“哎,还是和你说一下吧,你还记得许燕敏碎尸案吗?”
……
21
不久后,高台镇一起连环凶杀案的破获,震惊了全国,只要是新闻头条网站,无不报道这一消息。
“高台镇一年近七旬的农民,竟是连环杀人犯。”“十九年前震惊全国的燕子少女碎尸案破获!”
“凶手将尸体掩埋在自家院子的猪圈底下,据记者查证,当时警方勘查现场的时候,从猪圈底下挖出八具骸骨。”
“凶手叫韩兴明,年六十八岁,先后杀害八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死者终于可以瞑目了!”
……
直到现在,我依旧无法相信,那个老实巴交的韩老头居然是个杀人恶魔。
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愤怒。
尤其浩南,当日刑警们押着韩老头指认现场的时候,浩南目眦欲裂地冲上去,义肢都跑掉了,三个警察愣是没有按住他。
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哭什么,哭燕子,哭他爸爸,哭这流逝的十九年。
当年主办许燕敏案子的刑警队长蔡警官其实已经退休了,看到了这个新闻后,不远千里地赶来高台镇,只为看看这个他抓捕了十九年却不得的犯人。
大概是天理昭昭吧,只差一年,就到了许燕敏案子的刑事追诉期,瞧,老天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恶人!
案件审理得很快,提交公检法机关后,韩老头很快被判了死刑。
因着浩南和我是当年案子的证人,再加上蔡队长跑前跑后地运作求情,一遍遍打申请,我们终于得以看到一部分刑讯记录。
在视频里,韩老头穿着黄色马甲,胆小懦弱地坐在铁椅子上。他拒不承认自己杀人,一度说自己神经有问题,又或说自己忘记了,反正就是不认。
但是再狡猾的泥鳅,也敌不过人民警察的威严聪敏。
面对铁证如山的证据,韩老头终于招供了,但他有个要求,叙述案件的时候,要抽芙蓉王,他这辈子都没抽过这么好的烟。
烟雾缭绕间,我看到了韩老头的另外一面。
22
从前我的以为,韩老头贫穷、可怜、卑微。
可现在,在视频里,我看到了一个天生反社会人格者的冷漠、阴冷和狡猾。
在他叙述中,杀人就好像杀鸡一样,割脖子放血,就这么简单。
甚至,他还笑嘻嘻地说,感觉杀人有瘾,一段时间不动手,浑身都不自在。但在 2005 年以后,智能手机开始渐渐普及,监控也出现在小镇各个角落,他知道不能再下手了。
警察问:“还记得你第一个杀的人是谁么?”
韩老头抽了口烟:“是一个来高台镇务工的年轻小伙子,那时大概是 96 年的四月份,我说家里的猪圈要垒一下,问他能不能干活,讲好价后,他就跟我走了。回去后,我趁他不注意,用斧子把他锤死了。”
警察:“自从你落网后,有很多人来公安局报案。经查证,你曾强奸过你的小姨子,但你岳母怕你不要那个弱智女儿,暗中把事压了下来,你被妹夫一家人按住打了一顿,左耳朵聋了。”韩老头嘿嘿一笑:“他们家把个憨憨瘫子给了我,一分钱嫁妆都没出,我强奸小姨子,那是我应得的。”
警察:“据查,你们村的田桂英十九年前在高台山上自杀,也是你的手笔吧。”
韩老头咂巴着嘴:“她男人死了,她家婆婆一直苛待她,我找到她,说想跟她睡觉,没想到这婆姨打了我一耳刮,还说要去派出所告我耍流氓。我把她勒死了,放在家里耍,后面这婆姨开始腐烂,越来越臭,我就把她背到山上,在她男人坟跟前的槐树上绑了根麻绳,把她套进去。”
警察:“当年散播田桂英和长途汽车司机私奔的谣言,以及传播高台山闹鬼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韩老头没否认,又抽了根烟:“桂英死了后,我经常能看见她站在我的床头,直勾勾地瞪我。我也怕,想把她从高台山的坟里挪出来,做场法事火化了,但我没有钱,也不敢大剌剌地去掘坟。我想起井场里两个年轻后生看上去很有钱,就装鬼吓唬他们,想让他们出钱做法事。”
警察:“这两个后生,一个是赵双宝,另一个是孙浩南。那你是怎么吓唬他们的?”
韩老头坏笑:“我晚上背着我婆娘去井场外头,用石子儿砸门,往地上放了根染了猪血的麻绳,然后让我婆娘哭。后头小孙拿着菜刀出来了,站在院子里吼,我很害怕,赶紧背老婆走了。但是那个小赵胆儿小,听我说了山上闹鬼的事后,赶紧掏钱,让我帮他找个阴阳先生做法事。”
警察皱眉:“那么许燕敏呢?你为什么那么残忍地杀害她?将她碎尸?”
韩老头摸了摸嘴角:“我记得那年是 04 年底,快到元旦了,我想吃肉,但又买不起。那天晚上,我看见女娃娃穿着个油田工衣袄子,一个人打着手电,往高台山井场走。我说叔送你上山吧,女娃娃知道我经常给井场送菜,也没有防备我,就坐上了我的驴拉车。”
“路上,女娃娃哭着说,她刚打了胎,晚上又和男朋友吵了一架,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就去井场给男朋友道歉。”
“我说,小孙不是个东西,要不你跟了叔吧。”
“真的,以前我去山上捡地软的时候,撞见过女娃娃和小孙在坟头干那事,哎呦,我这辈子还没见过那么俊那么白的女子。”
“我想亲一亲她,谁知女娃娃厉害得很,大喊大叫,还打我。我可不能白受气,一䦆头把她打晕了。”
“我把她扛回去,耍了两天,那女娃娃刚流产完,出了很多血,弄红了我家的地砖。”
“我是真舍不得她,但她骂我是畜生,出去要报警抓我,那我就不客气了,把她杀了。那几天,我们家总算开荤了,酸菜炖排骨真好吃,嘿嘿。”
看到这里,我恨得浑身发抖,而跟前的孙浩南跟疯了似的,一拳一拳往墙上砸。
我和蔡队长两个人强把他按住,温声劝他,让他看开些。
结果,我们三个抱在一起痛哭了起来。
……
23
不知不觉, 除夕已至。
这天上午, 我和孙浩南相约,一起去给许燕敏扫墓。
山上皑皑白雪, 我们俩找了许久, 总算找到了地方。
可怜, 十九年过去了, 从前那个小坟包,现在已经完全和山融为一体, 谁能想到,这下面埋着那个脚腕上有只燕子, 明媚高挑的美丽少女呢。
孙浩南徒手扒拉开雪,用牙咬开一瓶啤酒, 倒在地上,哽咽着说:“你爱喝啤的, 我就没给你拿白酒,喝吧燕子, 今儿带得多。”我将糕饼一块块掰碎, 撒在墓前, 上了香后,我将报纸烧了,喃喃说:“燕子, 你安息吧, 害你的混蛋已经抓住了, 逃不过死刑。”
孙浩南叹了口气:“那个老婆子呢?不晓得她怎么判。”
我无奈道:“她算是帮凶,但她智力有缺陷, 又是残疾人, 说不准会轻判。”
孙浩南嘴里小声骂了句,盘腿坐下, 从兜里摸出烟,自己抽了根, 给我递了根。
我坐在他身边, 抽着烟, 看着连绵起伏的群山, 心里惆怅不已。
这时, 孙浩南手肘捅了我下, 苦笑:“你说你,当年要是再用功些,不就考出去了么,何必窝在这么个犄角旮旯。”
我一笑:“这是咱的命, 一辈辈不都这么过来了么。”
我不禁回想, 当年都发生了什么?
04 年,我刚刚毕业, 参加工作;
04 年,浩南和燕子相识相爱,又阴阳两隔;
04 年, 刀郎发布了《2002 年的第一场雪》, 爆火全国。
我抽着烟,嘴里哼着唱:“2004 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
浩南跟着我唱:“你就像一只飞来飞去的蝴蝶, 在白雪飘飞的季节里摇曳。”
“忘不了把你搂在怀里的感觉,比藏在心中的火热更暖一些。”
“忘记了窗外的北风凛冽,再一次把温柔和缠绵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