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把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制成了“送子菩萨”。
村里光棍们高兴极了,争着把定金往我妈手里塞。
女人的肚子很快就大起来了。
但她怀的并不是胎儿,是茧,肉状的茧。
1
我哥不愿进房,我妈就用烧红的火钳砸他,边砸边骂他是蠢货。
哥天生脑子愚钝,最怕我妈拿火钳,也最恨别人骂他蠢货。
很快,哥被激得双眼猩红,他抹了把额角的污血,猪一样地朝女人房里撞。
却被黑子狂吠着拦住了。
女人是黑子救回来的,自打回家,它就一直守着女人的房门。
哥像是发了疯,拎起柴刀就朝黑子身上砍。
等我赶过来,黑子已经只剩抽搐了。
房内正传来女人刺耳的尖叫,我妈握着滴血的火钳,老脸却笑成了一朵花:“我儿子总算出息了。”
“出息”二字,是妈压在我们哥俩头上的一座山。
打小,我们就是村里人眼中没出息的货,因为我和哥都有缺陷,我妈总说,这令她很丢脸。
在妈的鼓励下,我哥像是吃了强心剂,每晚都往女人房里拱。
女人的惨叫声响彻了半个村子。
我妈却为此感觉骄傲得很。
在她眼里女人叫得越惨,代表她的傻儿子越能耐,越能打村里人的脸。
我们这地处深山,长久以来,重男轻女,女孩都快绝了迹,致使好些长相周正的男孩都是光棍。
一听说我哥这样的傻子有了媳妇,村里没有不羡慕的。
我妈也很快在村里直起了腰板,到处跟人说马上要抱孙子了,这没经验可咋整呢?
妈跟人说话时皱着眉心,嘴巴却控制不住地咧成了荷花。
然而天不遂有人愿,妈的话是撂出去了,女人的肚子却一直不见动静。
望着村里人渐渐怀疑的眼神,我妈不淡定了。2
妈愁眉苦脸一阵后,开始不住地打量我,甚至故意让我去给女人送饭。
好在几天后,她望着我半边脸上骇人的猪毛胎记,唉了一声,摇了摇头!
相比哥,妈更讨厌我一些,用她的话说,我的丑相是一眼就能看见的,是最直接的丢人。
而哥不说话,不做事,还是不容易看出来的。
我妈在那之后的第二天进了山,我知道她是找麻婆去了。
麻婆是我们这儿的神婆,我们这有啥难办的事,都喜欢找她。当然,麻婆是收钱的。
我妈是天擦黑的时候回来的,她带回了一小兜东西。
那东西不知道是啥,还在布袋里扑扑棱棱地动。
我妈很快钻进了厨房,一通忙活后,端出了一碗银灰色的汤来。
那汤一滴不剩地给女人灌了下去。
女人哀号了一晚,第二天便安静了。
我妈的脸上又堆起了笑,并呵斥我哥,不再让他进房。
我妈每天都做很多好吃的,因为女人食量大得惊人,做啥吃啥,做多少都能吃完。
有些肉食,不等做了便被她生啃了。
但妈对女人的做法,不仅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
大概半月后,女人的腰就粗了起来。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提议带女人去检查。
我妈却不以为意,她说还用检查个啥,这么馋,肯定是个虎头小子。
医院都是骗钱的,那些劳什子机器对孩子不好。
我劝不动妈,自己又没钱,只能叹口气作罢。
妈依旧每天给女人做些奇怪的汤,厨房里总是弥漫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3
女人的肚子很快大了起来。
我妈很高兴,每天都搀着女人出来晒太阳,专朝人多的地方坐。村里的人这下都开始实打实地羡慕了,听着邻里们恭维的话,我妈脸上的光彩又深了一层。
可我总有种隐隐的不安,因为女人的肚子大得实在太快了,两个月不到,已经大得像扣了口锅。
她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两颊却越来越红,远远一看,都有些像寿衣店的纸扎人。
但妈不管这些,只要女人怀上,就是长脸了。
哪怕不到三个月,女人就倒在床上要生了。
女人的肚子从一大早就咯咯吱吱地响,肚脐处有个尖尖的东西,不断地隆起,下去,再隆起。
我吓死了,好怕那东西顶破女人的肚子。
“愣着干吗!快去烧热水!”
我妈猛踹我一脚。
“妈,还是去医院吧?”我回过神来道。
“医院……医院……生……”
我哥也在一旁机械地重复。
“两个傻玩意儿,医院不要钱啊!当初我生你俩的时候,一个都没去医院,不是照样生?”
我妈说着话,便拎了把生锈的剪刀进了房。
其实我们村头也有个产婆的,我妈也不愿喊,她说产婆来了,还要管顿好吃的,浪费。
我妈进去后不久,女人就没声了,却也一直没听到孩子哭。
我端盆热水,满腹疑惑地进了产房,眼前的情景吓得我差点跌倒。
果然,我的担心没错,女人生下来的,根本就不是孩子。
4
倒像是茧……肉状的巨型茧!
我妈倒像是早有预料一样,不慌不忙地将肉茧从一堆秽物里扒拉出来。
娴熟地用剪刀一豁,从里面扒出一个红皮“孩子”来。
“孩子”受冷气一扑,张嘴发出了桀桀的声音。
我望着“孩子”的满嘴獠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妈却急不可耐地拎起“孩子”的腿。看见孩子的男性特征,高兴得跑出去给祖宗上香了。
我看见女人在发抖,就硬着头皮给她盖了条薄被,却很快被哥扯了下来。
哥挤出难看的笑脸,告诉我:“妈说的,不用盖,给女人散散秽气!”
我觉得无语,只好把哥支开,重新给女人盖起来。
我妈得孙子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村子。
哪怕这个孙子生下来就喝血,哪怕哭声像野猫叫。
但村里光棍实在太多了,光棍就意味着绝户,哥的孩子有了那个特征就是“金孙”,就是天。
不久,眼红的人就告到了村长那里。
村长很快带人过来了,进门就让我妈交出女人。理由是,既然女人是捡的,就不能我们一家独霸,要上交。
我妈气得菜刀都拎出来了,我也急了,毕竟我们这一村子光棍,光村长家就仨了。
女人又刚生产完,这个时候交出去,后果真的不敢想。
但下一秒,村长给出的理由,令我放了心。
我妈却更激动了……
5
“林菊仙,我现在可是得了可靠的消息,你家媳妇可不是来路不明的人。
“人家是后山小学的支教老师,前段日子发山洪,人家是为了救孩子,被山洪冲走失联了。
“现在各部门可都在找人呢。
“你这救了人,不仅不交,还私自把人囚禁生娃是犯法的。我这是要把人解救上交,你再敢阻拦,可是要坐大牢的。”
但坐牢明显没威胁到我妈,她拿着菜刀跟村长回怼,说女人没坐完月子,不能颠簸,就算要把人送走,也要养好身子再说。
村长略一思忖,觉得好像有些道理,就又警告了我妈几句,摆手带人走了。
那之后,我妈对女人不仅伺候得更周到上心,还每天跑到村长家汇报。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以为我妈这是被女人的事迹感动了,思想转变了。
不禁暗暗替女人高兴——终于要脱离苦海了。
直到半月后的一个晚上,一个人影进了女人房间,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
我当时以为是村里哪个猥琐的光棍,拎了块板砖就要进去。却被妈一耳光挡了回来。
妈一改人前的笑容,阴着脸冲我咬牙切齿:“你敢进去捣乱,我就掐死你。”
我被妈死死地拽着,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影子一脸餍足地出来。
我难受极了,正想着去找村长,却震惊地发现那个人竟是村长的大儿子!
妈一脸谄媚地迎上去,接过砸进怀中的票子,老脸笑得稀巴烂。
第二天一早,妈就去麻婆处又取了一大包药,熬了一碗更大的腥臭的东西给女人灌了下去。
不出三月,女人果然又生了一个红色的孩子。
村长家欢天喜地地办了满月酒,把全村的人都请了。
借着吃宴的工夫,女人能帮人生娃的事也传遍了全村。
我妈很快成了席上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一顿饭下来,订钱已经把我妈的腰包撑成了小山。
连生两胎,令女人的身体瘦得可怕,上个厕所都能累到气喘吁吁。
但每天,我家还是有光棍进出。
我实在受不了,哭着求妈,能不能别这样,至少让她养养。
妈气得双眼一瞪,大声骂道:“你懂个屁,女人天生就是用来生孩子的,不死就能生。你识相的话,就好好帮忙照应,明年让她也给你生一个。”
说完,妈一把推开我,狠狠给女人灌了一碗汤。
女人很快又怀上了。
这次肚子起来得更快,更大,仅仅一个月,就大得像口锅。
不到两个月就要生了。
村里一下子来了好几家,他们全都拿着包被,一个个目露精光,等着他们的金根降生。
可惜,女人哀号了三天三夜,那肚子起了消,消了起,终是没能生出来。
我妈急得又是烧香,又是叩头,女人最终没能如大家的愿,大瞪着双眼断气了。
我妈不得不在村里人的数落声里,一家家退回了钱。
钱退得我妈肉疼,她也开始变得暴躁无比,动不动就对我打骂。
这还不是最难受的,更可怕的是,女人生的那个娃,一到天黑就双眼猩红,暴躁不安。
我妈一个不留神,娃噌一下就蹿了出去,院里很快鸡飞狗跳,不一会鸡鸭就死了一片。我妈大叫着让我和哥赶紧弄住娃,可不等我们靠前,娃已经咧着血红的大嘴朝我们扑来了。
一只母鸡飞过来,很快被娃抓住,“咔嚓”一声,母鸡脖子断裂。
娃张开大嘴就吸食起来。
不一会,母鸡就瘫软了下去,娃发出猫头鹰一样的怪笑,又朝我们扑来。
妈吓坏了,招手让我们回来,等我们跑进堂屋刚顶上了门,门外立马响起“刺刺拉拉”的挠门声。
直折腾到天蒙蒙亮,那娃子才像得了指令般,“嗖”一下蹿走了。
我妈吓坏了,跑到村长家一问,才知道大家都不好过。
实在没办法,这些得了金孙的人家,只好凑上钱一起去请麻婆出山。
麻婆知道后,没理会众人的七嘴八舌,阴着脸质问我妈有没有好好安葬那女人。
我妈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地说当时心情不好,一气之下将女人丢到黄皮子沟去了。
麻婆大骂一声糊涂,连忙朝黄皮子沟赶去。
6
由于村里的死猫、死狗都丢在那,黄皮子沟长年散发着尸臭。
妈当时像疯了一样,对着女人的尸体骂个不停,我和哥不敢忤逆。
只能听从她的指挥,将女人拖去了那里。
我不忍女人就这样暴尸荒野,等妈和哥离开后,悄悄给女人盖了层野草。
当夜,我就做了个梦,梦见女人回来了,她的模样十分吓人,肚子大敞着,那些娃娃并排蹲在里面,咧着满是獠牙的小嘴大哭。
女人则步履蹒跚,一边往村里走,一边发出“饿!饿!”的声音。
我一个激灵被吓醒了,本以为这只是个噩梦,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事了。
沟里的尸臭味更浓了,随行的人被熏得捂住了口鼻。
我依照麻婆的指示,小心揭开了盖在女人身上的杂草。
女人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溃烂,反倒面色红润,夜里作案的那几个娃娃,此刻正偎在女人身边熟睡。
麻婆上前念叨一通后,分别给女人和娃娃额头贴上了黄符。
一见金孙也被贴,我妈和其他家属们立马不淡定了,连忙央求麻婆只需把女人镇住就行,孩子要救回来的。
麻婆瞥了我妈一眼,冷哼一声说:“你们还想着金孙呐,自己能活命就不错了!”说完,跟村长嘀咕了一通,村长不住地点着头。
日头快落山时,几个青壮年抬了一副铁皮棺材来,麻婆围着棺材缠了一圈金丝线,又涂了一层黑狗血,一切事毕,摆手命人把女尸抬进去。
我走在最后面,放女尸的时候,被一株不知名的野草刮到了手背,鲜血浸到了女尸的后颈,我害怕麻婆看见骂我,正想偷偷擦掉,却发现血滴自动消失了。
女尸被就地下葬后,麻婆朝天一叹,像是自顾自地说道:“各家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许开门,等度过今晚,就万事大吉了。”
大家听了麻婆的话,全松了口气,纷纷表示就算天塌下来也绝不会开门。
可惜,事情远没有想象得简单。
这晚,天刚落黑,尸臭味就涌进了村子,各家各户的狗控制不住地往外蹿。
它们像是受了某种指令般,全都围在村口叫个不停,好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要进来一样。
7
好在,晚饭后很久,也一直没听到哪家有事。我妈松了口气,摆手让我和哥去休息。
我横竖睡不着,挨了不知多久,刚有睡意,突然又想上厕所。
正纠结要不要出去,突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我立马没了尿意,蹑手蹑脚去找妈,刚出房门,看见妈正诚惶诚恐地在加挡门棍。
敲门声越来越急,妈有些烦躁,张口大骂:“贱女人!别不知好歹,不是我家救你,你早成河里的水鬼了,哪能过上那么久的好日子?敢过来,当心俺一把火烧了你。”
妈粗着嗓子大骂一通,敲门声果真停了,门外换成了轻轻的抽泣声。
但我总觉得这声音哪里不对!
正纳闷,对方哑着嗓子出了声:“妈!是我,我出去上厕所了,为啥不让我进来,我好冷!”
竟然是哥,可哥就住我隔壁,我明明没听到他起夜啊!
为了求证,我急忙跑回卧室,哥果然不在。
就在我纠结要不要开门时,我妈已经把门开了一条缝,她像是贼一般迅速拽进来一个人影。
我连忙上前,果真是哥!
刚松口气,哥突然诡异地一咧嘴,张口发出了女声:“妈,我饿!”
不等我反应过来,哥已经倏地一下捏住了我妈的脖子。
我妈双脚腾空,像那只母鸡一样拼命地扑棱着,抓挠着,却只是徒劳。
“哥”古怪地笑着,猛地扯开衣服,一个孩子自裂开的肚皮里爬出,正是女人给我家生的金孙。孩子像是饿极的野狼,哭叫着攀上了妈的脖子。
求生的欲望令妈疯狂地挣扎着,我于慌乱中抓把水果刀,刚想上前,我妈突然朝我转过头。
她扭曲着脸,朝我大张着嘴,拼命叫出声来,却并不是喊“救命”。而是一如既往地冲我骂“垃圾”“废物”“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来!”
这些恶毒的话像是一堵无形的墙,生生拽住了我的腿,我急得浑身发抖,却根本无法前进。
她的金孙一声声地嘶吼着,很快撕开了她的喉管。
金孙像只抱脸虫,死死地伏在妈的脖间,妈终于骂不动了。
直到,妈软软地瘫了下去,金孙终于缩回了“哥”的腹中。
“哥”丢开妈,他缓缓向前,冲我诡异地笑了笑,野猫一样蹿进了浓浓的夜色里。
又惊又吓之中,我连滚带爬地朝外跑,刚出门,迎面撞到了一个人。
是村长,他正带着村里的青壮年吵吵嚷嚷着往村外走。
8
原来,邪祟根本没能镇住,村里的很多人家都出事了!
跟随他的都是些侥幸逃出来的人。
村长说要赶紧去找麻婆,看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我害怕得很,只能机械地随着村长走。
可等大家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麻婆的家。
却发现麻婆家中大门洞开,麻婆直挺挺地躺在院子里,腹腔大开,血流一地,人早已没了气息。
这下众人可没了底,听着越来越近的婴孩哭声,一些胆小的都吓得湿了裤子。
六神无主之际,我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去处,村长听后点了点头。
随即大手一挥,安慰大家莫慌,这麻婆虽没了,但后山还有个道观,虽说咱们平时跟观里的人无交集。
但事到跟前,他们那些修道的总不能见死不救,任邪祟杀生。
村长一说,大家纷纷表示赞同,一行人急忙朝后山顶上的道观跑。
没走多远,迎面碰上一个整洁清秀的青年道士。
道士说,他正是感觉到山下的戾气过重,下来帮忙的。
村长简单说下了原委,道士立马带着一行人赶去了黄皮子沟。一见棺材,道士立马大喝一声:“糊涂!
“怎么能让怨气那么盛的女尸埋在这里,这哪里是镇魂,分明是养尸。”
道士一说, 大家才恍然明白,合着那麻婆本来就没安啥好心,但好在苍天有眼,尸体怨气过盛,麻婆被反噬了,真是该!
但不等大家高兴,道士又说:“但现在事情更可怕了,这个女尸因为食了活人,现在煞气已经大到难以控制。
“弄不好所有人都无法活命。”
9
村长急忙问道士还有没有什么补救方法,还有,那些“娃娃”到底是人是鬼?能不能救回来?
道士冷冷地看了众人一眼,叹口气说:“哪来的『娃娃』,那不过是麻婆用鬼蝶的蛹来糊弄大家的,将蝶蛹制汤,灌入人体,利用活人身体养出鬼娃。
“一旦鬼母逝去,鬼娃体内的魔性就会被鬼母的戾气唤醒,这麻婆便能操控着鬼母,让鬼娃去吸食活人精血来养尸。
“等尸体吸完村里人的精气,不死之身就炼成了。只是现在麻婆被反噬,女尸极有可能很快成煞,到时后果不堪设想。当务之急,只能先启棺看看。”
村长一听,立马带人去开棺。
棺盖打开后,人群立马炸了锅,那女尸同孩子全都面色红润,像是睡着了随时会醒来的活人。她们的旁边赫然滚着村里所有遇害人的头颅。
堆在最上面的,就是我妈和大哥。
村长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再次请求道士赶紧想想法子。
道士说,想要破解,必须化掉女尸的怨气。不然,不杀光村里的人,她是不会停的。
道士说完,转头面向众人,问女人生前在村里是否受过什么人的欺负。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也不好隐瞒什么了。
村长尴尬地低了下头,沉声说有。
道士说这就好办,他绕着棺材,画了一些看不懂的图案。
说这是一个往生阵,他让所有伤害过女人的人都坐进阵里,朝女人叩首忏悔,只要挨到天亮,女尸往生,他们就能逢凶化吉了。
但最重要的是,所有伤害过女人的人,一个都不能漏,要全部到场。
并且还要有个活人,陪女人躺在棺材里,以遮住她的阴气。
道士说完很快布好了阵,为了活命,大家争着坐了进来,除了在场的,有些藏在地窖里的也来了。
道士扫了村长一眼,说还不够,村长的老脸“唰”一下红了。
10村长左顾右盼一会儿,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低头走了进去。
尴尬的是,大家都争着往阵里挤,却没有一个愿意躺女尸身边。
村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立马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有对不起她,我进来只是想帮她转生,没必要躺进棺材!
没想到却立马招来了众人的回怼:
“都怪你,要不是你带着狗捡女人回来,哪有这种事。”
“人是你捡的,你肯定没少占便宜吧!”
“就你那傻哥,也弄不出那么的大动静吧,你不躺进去谁去!”
“我救人也不是让你们糟蹋的啊!”
我大声辩解一句,却很快被淹没在他们杂乱的埋怨声里。
真没想到这些人,自己作恶还会反咬一口,我百口莫辩,心里难受得像堵了块棉花。
我浑身颤抖着靠近村长,本想让他帮说句话,却冷不防被他反手一推,我一个站立不稳,倒进了棺材里。
不等我挣扎着坐起,众人已经七手八脚地将棺盖合上了。
阴风起了,在如蚊蝇般嗡嗡作响的转生咒里,棺材里的阴冷气息越来越重。
我的胸口也越来越闷,恍恍惚惚中,我仿佛看见有很多人影飘忽起来。
这些人中有我妈、我哥,还有很多村里的光棍。
这些影子在我的头顶盘旋一会,全都如烟一样钻进了女尸的口鼻中。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看见女尸缓缓起身,带着那群红色的孩子走出了棺材。
等我醒来,所有的人都成了风干的尸体。
11
那道士正站在尸体中央,远远地冲我笑,他的手中正扶着那具沉睡的女尸。
“哥们,辛苦了!”道士冲我大喊道。
他说着脱掉了行头,摘去了胡须,转眼变成一副俊美的都市青年模样。
他本是失联女教师的哥哥,叫刘青。
据刘青说,因为妹妹失联,母亲已经病发身亡。
为了母亲的遗愿,他很早便随警方进山来找妹妹刘娜。可惜深山路况难觅,又加上人际复杂,搜寻工作一直毫无进展。
等遇到我时,刘娜已被折磨致死。
我本想救人,没想到害人更深。
深深愧疚之下,我决定帮刘青揪出村里所有祸害过刘娜的人——包括我的家人。
如今所有的人已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我被罪恶感揪着的心总算好受一些。
我谢绝了刘青带我去都市的邀请,决定去警方自首,毕竟,刘娜老师生前受的折磨,跟我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刘青拍拍我的肩,说他尊重我的选择,并表示,他要带妹妹落叶归根。
说完,他背起刘娜的尸体就往前走。
不知是不是眼花,刘青转身那一刻,我竟然瞥见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等意识到不对,刘青已经惨叫一声,扑倒在山溪里,溪水很快被染成了一路血红。
“快!快……”
刘青艰难地转过头,死命地朝我伸着手,像是在喊我救他。
但这次,我并没有动,而是木然地看着女尸咬断了他的脖子。
12
刘青是刘娜的哥哥没错,但我早就认出,那天推她落水的人也是他。
况且,我不止一次听见刘青在电话中向一个人汇报,说妹妹的身体是最合适的。
只要他能做到,请成全自己和女友的婚事。
这个刘青从一开始,找刘娜的动机就不纯。既然如此,他被反噬也是罪有应得。
既是人渣,又何必去救。
刘青很快不动了,不一会,女尸缓缓起身,步履轻盈地走向我。
她冲我诡媚一笑,发出了苍老而熟悉的声音:
“小伙子,不错,谢谢你,有了你的帮助,老身终于有这不死之身了,哈哈哈!”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既然您现在如愿了,可以帮我去掉这脸上的胎记了吧?
您事先答应过的!麻婆婆。”
麻婆听完我的话,笑得更得意了。良久,她终于止住笑,伸手托起了我的脸,过了好大一会,她缓缓开口,阴冷地说道:
“哦……忘记告诉你了,这不死之身,除了需要全村里人的生魂浇铸,还需要活人滋养哦!
“来,来,来,把你的魂供给我,让婆婆代你去逍遥人生吧!哈哈哈!”
麻婆说完,一只手迅速朝我胸口袭来。
可惜,她掏出的并不是心,而是一团血色的雾状物。
那团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麻婆的心口。
麻婆大瞪着眼倒了下去。
随后,她像是被孙悟空钻了肚子的铁扇公主一样倒地翻滚起来:
“你……你小子,竟然没有按我说的做!你……也不得好死!”
麻婆吼叫着,她张苍老的脸时不时地冲出女尸头顶,又不甘地隐回去。
“哼!是的,您说得对!我给女尸滴下去的是我自己的血,压根就不是您给的秽物。”
13
没错,从始至终,我想帮的只有刘娜姐姐,没有其他人。
我早就在河边见到过她,她带着一群山里的孩子唱歌画画。
告诉他们外面的世界有多美好。
娜娜老师见到我,也没像这里的人一样把我当成怪物。
她告诉我这世间的人都是平等的。
娜娜老师悄悄教我识字,念书,鼓励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惜不等我有能力走出去的时候,她就出事了。
娜娜老师失联后,我每天夜里都会偷偷出去寻找,苍天不负有心人。
在坚持寻找的第十八天,黑子在一条野河里发现了她。
当时娜娜老师已经神志不清,我本想带她回来停留一晚,第二天再作打算。
没想到被我妈发现,她给了我一巴掌,骂我是废物,天赠的女人都不知道享受。
我真的真的没想到,救了她却把她带进了更深的地狱。
我拗不过妈,身上又没什么钱,只好放出娜娜老师的消息,企图让村长救她。没想到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畜生,他们生生把娜娜老师折磨死了。
既然人不像人,那就都去死吧!
知道了麻婆的计划后,我决定帮她。
只要能给娜娜老师报仇,我做什么都愿意。但有一点,我不想娜娜老师的魂魄被镇,于是便偷偷换了麻婆给的血。
没想到阴差阳错,保住了娜娜老师的生魂, 抵挡了麻婆的偷梁换柱。
但这个麻婆也不是吃素的,折腾了半天, 她硬是凭着自己的三脚猫功夫,在娜娜老师的身体里,赖着不走。
娜娜老师的声音很快弱了下去。
14
情急之下, 我掏出一根银针,咬牙刺进了她的指尖, 很早之前我就听麻婆说过, 将沾过符水的嗜魂针刺进将死之人的中指心,可抵挡一些孤魂野鬼的入侵。
为防万一, 我偷偷拿了她一根。
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但刺完后, 我很快就后悔了——担心会伤到娜娜老师。
不多时, 一声凄厉的惨叫,娜娜老师的头顶突然冲出了一团恶臭的黑烟。
那黑烟在半空中盘旋着不肯走, 像是要瞅时机再钻回来。
好在这时狂风大作, 一声炸雷轰然而至,黑烟瞬间被劈成了粉尘。
我高兴得简单要给上天跪了, 但这股高兴只持续了一秒, 因为娜娜老师的尸身很快倒了下去。
大雨倾盆而至, 我急忙脱下外套, 将她抱进了山洞。
娜娜老师的身体已经再次变得僵硬, 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像麻婆一样魂散了, 只能紧紧抱着她,跪在阴冷的山洞放声痛哭。
后记
我醒来时, 天已大亮,一睁眼就看见身前站着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女孩虽背对着我, 身影却十分熟悉。
我手忙脚乱地跑过去一看, 熟悉的面容令我兴奋得捂住了嘴巴。
女孩冲我嫣然一笑,抬手朝我额头上一点, 立马有一股奇怪的暖流在我的脸上流淌。
女孩轻轻抬了抬手示意我出去。
我一口气冲到山溪边,清流的溪水映照下, 脸上骇人的猪毛胎记已然消失, 溪水里倒映着的是一个清秀白净的青年。
我高兴极了,一步三跳地跑回山洞,女孩却已经不见了。
任我怎么喊叫, 都再无回声。我颓然地跪倒在地,任热泪浸湿眼眶。
这时,深山里再次狂风大作, 呼啸的山林中,我看见了那道美丽的身影, 正缓缓朝后山隐去。
我曾听村里的男人们说过, 那个方向有座阁楼,是深山男人们的天堂。
那里面有很多来路不明的女人,由于深山路远,根本没人解救。
但现在, 我想应该不一样了。
我胡乱抹了把泪,迎着烈风,朝女孩隐去的方向大步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