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是妈妈怀孕五个月就生下来的鬼胎,
鬼胎,就是借别人死在肚里的胎儿灵魂。
妈妈杀了村头王寡妇,借了她的胎,
弟弟满月那天夜晚,
死半年的王寡妇来找我们了......
1
妈妈怀孕了,我知道她借的是村头王寡妇的胎儿。
王寡妇是个命惨的人,丈夫在她刚嫁过去没多久就死了。
都说王寡妇克夫,但村里的男人总是会趁着黑夜去她家,第二天一早趁着天没亮,才溜回家。
我知道,爸爸也常去王寡妇那。
村里的女人都在骂王寡妇,说她“下贱”“不要脸”“勾引男人”“龌龊”。
反正,任何污言秽语都可以安在王寡妇身上。
可明明是那些男人主动去找王寡妇,为什么她们要骂她呢。
没过多久,王寡妇怀孕了,肚子微微隆起,村里的女人纷纷议论。
“看那肚子,怕有五个月了。”
"不知道勾引的哪个男人,没爹的野种。"
“克死老公,别把孩子也给克死了。”
王寡妇的孩子还真死了,死在她肚子里,她也死了。
听村里的人说,王寡妇死的时候,开膛破肚地躺在床上,鲜血把被褥都给浸湿了,死不瞑目。
爸妈帮忙处理了王寡妇的尸体,把她埋在后山的一口荒井旁。
村里人都说爸妈心善,但只有我知道,王寡妇的死和爸妈脱不了干系。
因为王寡妇死的那晚,爸妈一起出门,去了王寡妇家,天都快亮了才回来。
王寡妇死后,妈妈就怀孕了。
隔壁村会算命的三婆又来家里了,上一次来,是在王寡妇死的前一天。
她和爸妈在里屋说着什么,爸妈笑得很开心,然后从抽屉里拿出被纸包着的钱,递给了三婆。三婆伸出她那双皱得像树皮的手满意接过,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笑得快要挤在一起。
临走的时候,她看见正坐在门槛石凳上玩泥巴的我,笑着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这丫头生得真漂亮。”
“三婆若是喜欢,卖给你。”妈妈的声音从里屋传出,不像是在开玩笑。
三婆咳嗽两声,笑着渗人,“还是你们家留着吧,兴许还能救你们一命。”
后半句她说得很小声,几乎只有我才能听见。
2
妈妈只怀孕了五个月,就将弟弟给生了出来。
她生弟弟是在一个下着大雨的晚上,三婆来替她接的生。
大雨、雷声、妈妈的惨叫在漆黑的夜中,混合夹杂着。
家里养了十年的黑狗也在外面狂吠一整晚。
随着弟弟“哇”的一声啼哭,雨声雷声瞬间停滞,只有黑狗还在乱叫。
第二天一大早,爸爸就拿棍子把黑狗打死了。
“晦气玩意儿!狗叫个不停!”
黑狗死在了家门口的那条小河里,鲜血直流,我心疼,在后山挖了个小坑,把它给埋了。
弟弟出生后,爸妈脸上出现了久违的喜悦。
他们似乎丝毫不在意,弟弟是个鬼胎。
虽说弟弟是鬼胎,但他面色红润,柔软娇嫩,胖嘟嘟的模样还挺可爱。
反倒是刚生完弟弟的妈妈,双颊凹陷,脸色苍白,像苍老了十岁。
妈妈生完弟弟后,每天都要喝上一碗黑得发紫黏黏糊糊,而且十分刺鼻的东西。
我闻着直犯恶心,妈妈也犯恶心,但她还是会喝下去,而且喝得一干二净。
好像只有喝了这个,妈妈的气色才会变得好一些。
我知道,那是妈妈的胎盘。
“生完孩子后,胎盘留下,加上糯米红枣洋葱大蒜来熬,每天喝一碗,喝到孩子满月。”
是我躲在屋外,无意间听到三婆对妈妈说的。
妈妈听后,从枕头下拿出被红纸包住的钱,塞进三婆手里。3
很快便迎来弟弟满月的日子,爸妈看着怀里乖巧的弟弟,乐得合不拢嘴。
爸妈从不让我碰弟弟,生怕我把弟弟给磕到。
晚饭桌上,爸爸喝了些酒,脸颊绯红,“咱们李家,终于有个大胖小子了。”
当初妈妈生下我后,怎么也怀不上孕,找人看了,没啥毛病,但就是怀不上。
爸妈便把怒气撒在我身上,骂我挡了他们儿子的命。
和这村里大多数人一样,爸妈也想生个男孩,延续香火。
他们给弟弟取名叫耀祖,而我叫贱妮。
突然,一阵阴冷的风把家里紧闭的大门给吹开,寒风瞬间灌了进来,我被吹得背脊直发凉。
屋外是漆黑一片,今晚的天黑得格外早。
原本正安静睡觉的弟弟,忽地大哭了起来,哭声在此时压抑黑暗的气氛中,显得尤为凄厉诡异。
“妮子,快去把门关上。”妈妈连忙抚慰大哭中的弟弟,支使我去关门。
我力气小,打在门上的寒风太有力,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没能关上。
爸爸走过来骂了一句,“白养你了,门都关不上。”
门最后被爸爸关上的那一瞬间,我听见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狗叫,像是家里那只死去黑狗的叫声。
4
婴儿睡眠多,妈妈带着弟弟早早就睡去。
我一个人睡在家里柴房旁边的小房间里,这个房间阴冷又潮湿。
若是遇上下雨天,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今晚外面的风很大,呼呼呼的风声像是人在咆哮。
我缩在床的角落,脑袋越来越沉,睡了过去。
“滴答!”
像是有水落在我的脸上,我迷糊着伸手一摸,黏黏糊糊还热热的。
下意识一闻,是血腥味。
我瞬间清醒过来,哪里来的血?我有些害怕。正下床准备去找爸妈,却突然听见家里大门从外面被推开的声音。
“吱呀——”
有人进来了!脚步声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夜晚中,格外清晰。
我缩在床角,大气都不敢喘。
“该死的是你们。”
是女人喃喃自语的声音,嘶哑凄厉,但她嘴里就一直重复着这么一句话。
“该死的是你们。”
是鬼还是人?
而且这声音怎么越听越熟悉,像王寡妇的声音!
5
是惨死的王寡妇找上门来了。
脚步声似乎离我越来越近,我心跳得飞快,寒意从心里涌上来,迅速蔓延。
我不敢睁开眼,我怕一睁眼王寡妇就出现在我眼前。
脚步声最终在我房间门口停下,我仔细听着,似乎是朝爸妈房间方向走去了。
弟弟的哭声突然打破夜里的寂静,随后是妈妈安抚弟弟的声音。
再然后,爸妈的惨叫声直接盖过弟弟的哭声。
王寡妇去找爸爸妈妈了。
“啊!”
我被尖叫声吓了一跳,下意识捂住耳朵,可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没有人说话,弟弟的哭声戛然而止,寂静的夜晚中,只有妈妈的惨叫和爸爸的嘶吼。
他们没事吧?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第二天一早我是被隔壁家张婶的尖叫声给惊醒。
“老天爷!作孽啊!以后可让我怎么活啊!”
张婶在外面哭喊着,我走了出去,她身边围着很多人。
我借着人群缝隙,看到地上躺着的是张叔,张婶跪在张叔旁边哭得凄惨,“老张啊,你怎么死得这么惨,真是老天作孽啊!”张叔脸色惨白嘴唇发紫,我视线慢慢往下移,只看了一眼,就被吓到往后退。
他的肚子被挖空了,血肉淋漓。
这死法,和王寡妇的死法一模一样。
“发生什么了?”爸妈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转头一看,他们俩安然无恙地站在屋门口,妈妈亲昵地抱着弟弟。
爸妈竟然没有事?那我昨晚上听到的惨叫声音是什么?我有些恍惚。
爸妈朝拥挤的人群中瞥了一眼,脸色瞬间就变了,紧张局促起来,立马转身进了屋子里。
我也跟了过去,但我只站在屋外,悄悄听着屋里的爸妈说话。
“都把她埋在井旁,用井来压她了,她怎么还阴魂不散。”妈妈抱怨的声音传了出来。
爸爸叹了口气,“不知道呀,幸好三婆提前给了我们一张符咒,昨晚上那女人才没来找我们。”
“不行!咱们得再请一下三婆。”
所以是因为爸妈有三婆的符咒,昨晚上才逃过一劫吗?让张叔挡下这一遭。
不过张叔死得也不冤,他半夜也常偷偷去王寡妇家,不是什么好人。
他还经常打骂张婶,不值得张婶为他哭那么惨。
三婆又来了家里,她佝偻着背,拄着拐杖走得有些发颤,一进屋子,就叹了口气,“你这房子,阴气很重啊,小心咒怨缠身。”
“那该怎么办?”爸妈一听三婆这么一说,不免着急担忧。
三婆从她的破布口袋里摸出来三张符纸,递给爸爸,“这三张,大门口贴一张,你们家两个房间门口各贴一张。”
爸爸道谢接过,递给三婆用红纸包着的钱。
三婆笑着接到手里,把钱塞进她的破布口袋里,走的时候,把视线落在我身上,嘶哑的声音幽幽道,
“当初我就提醒过你们,这借鬼胎,可是个脏事,小心别把自己给借进去。”
三婆阴冷的眼神直勾勾盯着我,我心里直发毛,视线与她相躲。
6
很快便到了晚上,最近的天都黑得格外早。
天一黑,村里便没了生机,连家禽和养的狗都不会叫两声,着实诡异。
爸爸在屋子大门上贴了一张符咒,然后在他和妈妈的房间门上贴了两张。
“爸爸,我的房间不贴吗?”我问爸爸。爸爸瞪了我一眼,数落道,“你贴什么,保护好你弟弟才是大事。”
我垂下头,不敢再说话。
我就多余问那一句,爸妈的眼中只有弟弟。
夜已深,我蜷缩在冰凉破旧的小床上,听着外面的夜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我睡不着,总觉得王寡妇今晚上会再找上门来。
半梦半醒之际,昨晚听到的脚步声如约而至。
我知道,是王寡妇。
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我竟鬼使神差地把眼睛给睁开。
借着从瓦片缝隙透过来的月光,我看见我的房间门口出现一个黑色的身影。
黑影在移动,直到王寡妇出现在门前。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看到她那一刻,我还是被吓了一跳。
我眯着眼睛,看到了她血淋淋被人开膛破肚的肚子,肠子还露一半出来。
她脸色灰白,死鱼般的眼睛向外猛突着,目光涣散没有焦点。
她就这么定定地站在我房门外,我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脑袋嗡嗡作响,连忙把眼睛给闭上。
王寡妇似乎在慢慢朝我走来,我听见她的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
全身的血液在此刻,像是凝结住一般,我只能假装自己在睡觉,可浑身却止不住地哆嗦。
别来找我,不是我害死的你,我在心里疯狂默念和祈祷。
王寡妇却突然凑到我床前,我能感受到她靠近我时,带来的那一阵阴风。
她猛地发出哀嚎般的笑声,在我耳边立体环绕,凄厉恐怖,听得我浑身颤抖。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我竭力绷紧的神经在此刻崩溃,我昏了过去,没了意识。
第二天天才微亮,我被妈妈的哭喊声惊醒。
爸爸死了。
他被掉在屋外院子里的那棵核桃树上,肚子被掏空,地上是黏黏糊糊的血迹。
昨晚上,死得不止爸爸,还有村里另外四户人家的男人。
无一例外,全部被掉在自家屋外的树上,肚子全被掏空,看得着实骇人。妈妈抱着弟弟瘫坐在门口,大声哭喊着,像是着了魔,“你索了我男人的命,就不能来索我和孩子的命。”
她嘴里一直重复着这一句话。
我看向妈妈怀里的弟弟,弟弟像是没了生机,脸色不再红润,甚至有些惨白。
其他家死了男人的女人们,集聚在我家院子里,也抹着眼泪哭喊着。
“李家媳妇,自从你生了那小儿子,咱们村里面,就厄运不断。”
不知道是谁,起了这么一个头,把矛头指向了妈妈。
“怀了五个月就生出一个正常的大胖小子,肯定有问题!”
妈妈一听,慌了,“你瞎说什么!只是怀上耀祖的前五个月,我没给你们说而已。”
最早死了男人的张婶连忙开口,“你要是怀了孩子,那个大嘴巴肯定是到处炫耀,怎么可能憋了整整五个月才说出来。”
“你怀的那孩子,不干净吧,该不会是接着王寡妇肚里的孩子怀上的吧。”
女人们一听,瞬间来了气,“怪不得最近总看见那算命三婆来你们家,原来是用了邪术。”
“你害死了咱们村的男人!恶毒的女人!”
她们张牙舞爪地朝妈妈扑过去,妈妈也不是好对付的茬,她将弟弟护住身后,冲那群女人大喊,表情狰狞。
“你男人死了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杀死的他们。”
“你们家男人没去找王寡妇爽过吗?”
“你们平时骂王寡妇骂得少吗,背地里骂得比谁都脏。”
“她化成厉鬼了,你们一个也别想跑掉!”
那群女人们也都是欺软怕硬,见妈妈不畏她们,一个个的也心虚起来,不敢说话。
她们自家的男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半夜常溜去王寡妇家,明明是她们的男人管不住下半身,她们却骂起王寡妇来。
因为她们只敢骂王寡妇,有时她们还朝王寡妇家里扔烂菜叶和臭鸡蛋,她们在自家男人身上无法发泄的怒火,全部撒在王寡妇身上。
王寡妇孤身一人,不敢反抗。
7
“算了,要不还是把三婆请来,看看这事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有女人提出办法,大家都点头答应,因为只有算命三婆才会有法子。
三婆一来,看着爸爸的尸体皱紧眉头,她问妈妈,“昨天给你们的符咒贴在门上了吗?”妈妈连忙回答,“贴了,我还贴了两张。”
三婆急了,“谁叫你贴两张的!一张有用,两张法力相抵,反而会把那怨灵给引过来!”
妈妈不说话了,心虚地看着三婆,低声啜泣。
爸爸昨晚上拿走本该贴在我房门上的符咒,却没想到会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可笑,该死。
众人问三婆,现在该怎么办,才能让王寡妇那怨灵安息,不再来找她们麻烦。
她们也都惧怕,自家男人死了,说不定过两天,死的就是自己了。
王寡妇活着的时候,她们骂她,王寡妇死了,她们怕她。
不做亏心事,又怎会怕鬼敲门呢。
“你拿了她一个孩子,还她一个孩子就是了。”三婆拄着拐杖,站在女人们中间,说出解决办法。
“怎么还?”
三婆没回答,继续说,“先确定用哪个孩子来还。”
众人不说话了,低着头面面相觑。
“肯定是用李家媳妇的孩子。”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大伙都纷纷看向妈妈。
事情从我们家引起,也该由我们家解决,那就用我们家的孩子。
村里的女人把目光突然聚集在我身上,就连我妈,也是抱着弟弟看着我。
我站在原地,怯生生地望向三婆。
我是女孩,不值钱,她们都默认,应该用我这个贱妮去还。
三婆把我拉到她身边,望向众人,“今晚十二点,把这贱妮绑在这棵核桃树上,将黄角树的树枝堆在树下,树枝燃尽孩子烧死,就算还给那条怨灵了。”
听完三婆说的话,我像是被定在原地一般,两眼发黑。
众人都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她们应该是在庆幸,用的不是她们家的孩子。
她们把我给绑起来,静等晚上十二点。
8
漆黑的夜晚,寂静阴森,阴冷的风在嚎叫着,像是在哭泣。
唯有我家门口有亮光,村里的人拿着火把,聚集在那棵核桃树下。快到十二点了,她们将我绑在树上,我整个人像傻了一样,也不哭也不说话,双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众人。
妈妈抱紧弟弟,站在人群身后,她的眼里还是只有弟弟,没有我。
只觉凄凉和可怕。
三婆开始围在我身边,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咒语,她开始上手摸我,从上摸到下,像是在施法,神神叨叨。
最后她摸到我绑在身后的手,突然将一张纸塞到我的手中,然后贴在我耳边,用只有我和她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别害怕妮子,把这符纸捏好,我会救你。”
我疑惑不解,提出将孩子烧给王寡妇的是三婆,现在说要救我的,也是三婆。
但我还是相信了她的话,把符纸紧紧攥在手心。
反正都被绑在树上了,死路一条,为什么不相信她一次,说不定事情真的会有转机。
三婆念完咒语,拿着火把望向众人,“时辰已到,准备点火。”
就在三婆手中的火把快要挨到我身下那堆树枝的时候,我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狂笑起来。
不是我在笑,但这笑声又确实是从我嘴里发出来的。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里面多了一个人在操控我。
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笑声笑得凄惨悲凉又阴森狰狞。
不是我的声音,是王寡妇的声音从我嘴里发了出来。
我已经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了。
众人见我这般模样,被吓的连连往后退,惊恐万分。
三婆见我这般模样,瞪大眼睛嘴里说着,“是那王寡妇的声音,贱妮被王寡妇附身了!”
我张开嘴朝众人嘶吼,“你们都该死!你们都该死!你们都该死!”
我浑身开始发热,身体里有股莫名的力量想要冲破出来,绳子把我绑得很紧。
心口像是被什么压着,箍着,我想出声,但一句也说不出口。
身体里的人在与绳子抗衡,绳子将我越勒越紧,我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
突然,绳子一松,是附在我身上的王寡妇挣断了绳索,我掉落在地上,又立马起身。
朝众人扑过去,众人手中的火把被吓得掉落在地,她们纷纷逃窜。
我看见妈妈抱着弟弟躲在家的大门后面,目光锁定在她身上,我发疯似地朝她扑过去。妈妈的尖叫划破这个注定不平的夜晚。
三婆一个健步冲到我身边,朝我背上一拍,好像将一张符纸贴在了我背上。
我顿时没了力气,浑身瘫软,晕倒在地。
9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三婆出现在我眼前,她身后站着村里的女人们,她们都小心翼翼地望着我。
我只觉得自己全身发软,昨晚上我被绑在树上后,就记不太清了。
三婆指着我对众人说,“这贱妮和那寡妇八字不合,相克!不行,得换一个。”
众人一听三婆说的这话,交头唏嘘着。
换一个?那换谁呢?
我看着妈妈站在远处,抱着弟弟精神恍惚。
人群中的张婶看向妈妈,说了一句,“没办法了,这怨灵是你一手造成的,也该由那鬼胎娃娃来结束,那鬼胎死了,怨灵就会消失。”
那群女人们一听有人站出来先说,便连忙应声附和,“那孩子本就该跟着王寡妇去阴间,你偏要将他生下来。”
她们把目光聚集在妈妈身上,妈妈站不住了,抱着弟弟转身就跑,可她哪里跑得掉。
村里的那群女人,先是把妈妈抓住,再从妈妈手中把弟弟给抢了过来。
几个腰圆体胖的女人压住妈妈,让她动弹不得。
她们用绳子将妈妈绑住丢在柴房,妈妈奋力嘶吼着,“不要动我的儿子!不要动我的儿子!”
她们并不理会,冷着眼望向妈妈,“这孩子本身就不干净,小心长大了是个妖孽,用这孩子平息王寡妇的怨,也算是为村里做好事了。”
三婆拉着我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那些女人将弟弟交给三婆,“三婆,今天晚上就看你了,一定要把王寡妇那个怨灵给解决。”
弟弟已经不哭不闹,在襁褓中像是没了声息。
我像个麻木的看客,我救不了他。
10
终于快到晚上十二点,众人将弟弟绑在那颗核桃树上。
弟弟好小,就算是被裹在襁褓中,也是小小一只。他紧闭双眼,耷拉着脑袋,面色苍白。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死还是活。
弟弟现在这般模样,倒真有点像一个鬼胎了。
妈妈的尖叫声又从柴房传来,她的声音因为哭喊,早已嘶哑。
为什么,我和弟弟都是她亲生的孩子,她却不会心疼我半分,为我落一滴眼泪。
三婆拿着火把,围着那颗核桃树念咒语。
顿时狂风乍起,吹得我睁不开眼。
“唰!”
堆在树下的树枝被点燃,我背过身,不敢看一眼。
树枝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却听不见弟弟的声音。
妈妈却在此时从屋里冲了出来,她挣脱掉绳索,披头散发地哭喊着,双眼布满红血丝。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她看着被绑在树上快烧焦的弟弟,疯了。
村里的女人拉着妈妈,不让她靠近一点,嘴里说着,“李家媳妇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要索就去索那个贱蹄子的命,别来索我儿子的。”
妈妈口中的贱蹄子,就是我。
她都快疯了,还不忘骂我,还不忘自己的儿子。
我看着她那癫狂的模样,竟有一丝觉得想笑。
堆在树下未燃尽的树枝冒着诡异的红光,随风摇曳。
妈妈也不哭也不闹了,瘫坐在地。
就在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妈妈突然起身朝后山跑去。
后山,就是当初埋王寡妇那里。
我们跟在妈妈身后,眼看着她一跃跳进那口枯井里,发出“砰”的一声。
众人都愣在原地,我也愣住了。唯有三婆格外冷静,她支使着村里的女人,“拿块红布,把那孩子的尸体和树枝的灰烬都给包起来,然后一起扔进那口井里,这事就算完了。”
村里的女人们按照三婆的要求照做。
张婶凑到三婆身边,悄声问了一句,“三婆,那这件事是不是就这么解决了?那寡妇应该不会再找上门来吧。”
三婆点了点头,幽幽说道,“你们以后离这口井远点就行。”
村里的女人们听后,瞬间松了口气,都各自都散了去。
正是半夜,众人一走,我一个小女孩孤身站在漆黑的夜里。
明明才死了妈,才死了弟弟。
我却不哭也不闹,也不觉得可怕。
三婆颤巍巍走到我面前,拉过我的手,“妮子,把这一切就当是一场梦。”
我抬头直愣愣地看着三婆,点点头。
三婆把我带走了,带去她家。
她让我好好睡上一觉,第二天就什么都忘记了。
那一晚,我睡得格外好,是我最近这段时间,睡得最香的一夜。
11
第二天我醒来,关于昨晚上发生了什么,我似乎记不清了,模模糊糊,脑海中的画面并不清晰。
是在梦里发生的,还是真实发生的,我辨别不清楚。
我甚至记不清为什么会在三婆家。
三婆见我醒来,坐在床边,笑吟吟地看着我,满脸慈爱,“妮子,三婆给你取个新名字好吗?”
我点头,我之前叫什么名字来着?
三婆给我取了个新名字,叫常乐,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我留在了三婆家,她说她会养我长大。
我冲她笑,反正我好像没有家人,跟着三婆也不错。
12
李家媳妇患有不孕不育症,结婚两年了,肚子也不见大。
两口子从赤脚医生那里听说,可以借死去孕妇肚里的胎儿,生鬼胎。俩人动了心思,给赤脚医生塞了好多钱,还拜托他一定帮忙找个男胎。
后来没过多久,李家媳妇真怀孕了,两口子以为肚里的肯定是个男孩。
生出来却傻眼了,居然是个女孩。
两口子去找赤脚医生大吵一架,却发现赤脚医生莫名死在家中,七窍流血。
他们之前把家里的大部分钱都塞给了赤脚医生,就为了要个男孩,现在人死了,都找不到说理去。
气得两口子给生出来的女孩取名叫贱妮。
贱妮很听话,很懂事,是个乖巧的小孩,就是命太苦。
爸妈不给饭吃,还经常挨打,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
渐渐的,这孩子开始不爱说话了,挨打也不哭,村里的人都说贱妮被爸妈给打傻了。
生了贱妮后,李家媳妇怎么也怀不上下一胎,她本来就不孕不育,怎么可能怀的上。
怨气无处可撒,于是她就把怨气都撒在贱妮身上,骂是贱妮挡了她儿子的命。
荒谬。
两口子本来还想试着再借一次鬼胎,可是唯一会这个法子的赤脚医生死了。
想借都借不到。
就这么耗了几年。
后来,隔壁村搬来一位会算命的老婆子,大家都叫她三婆。
三婆算命很准,李家媳妇也去找她算了一次。
她问三婆,“三婆,我还能怀上孕吗?”
三婆摇摇头,“你自己是怀不上,但是有办法可以帮你怀上。”
李家媳妇听三婆这么一说,瞬间来了精神。
三婆说可以帮她借鬼胎,而且保准怀上的是男孩。
两口子又动了心, 没想到三婆也会这法子,他们给三婆塞了好多钱,拜托三婆一定帮他们借到一个男胎。
三婆答应下来。
三婆算了算日子, 让李家男人在某天晚上去找王寡妇, 王寡妇怀孕后,再等五个月,就可以借了。
王寡妇怀孕五个月的时候, 李家两口子趁着夜色杀了王寡妇,没办法, 必须等王寡妇死了,这胎儿才能借到。反正这王寡妇独身一人,死了也没人查。
鬼胎顺利借到, 五个月后, 李家媳妇还真生下来一个大胖小子。
可王寡妇是被李家两口子杀死的,又被借了胎, 死后定会来找他们的。
13
贱妮也是借鬼胎给生下来的。
是借的是谁的胎呢?
王寡妇的丈夫喝醉了酒,这人酒后乱性,见三婆的女儿貌美, 趁着夜色闯进她家中强了她。
后来有一天, 王寡妇丈夫喝了酒走在回家的路上, 不知怎地就摔进田里, 田里水那么浅, 还就摔死了。
村里人背地里嚼舌根, 说是王寡妇克夫,这才嫁过去没多久, 就害死自家丈夫。
王寡妇的怒气无处撒,她知道丈夫去找过三婆家的女儿。
某天夜里, 王寡妇就去找三婆女儿,骂是三婆女儿勾引自己老公,两人争执过程中, 王寡妇失手杀死了三婆女儿。
那时, 三婆女儿已经怀有五个月身孕。
杀人这一幕好巧不巧,被路过的赤脚医生给看见了。
赤脚医生一看, 死者是个孕妇,这不刚刚好, 昨天才答应了李家两口子,帮他们借鬼胎。
正愁找不到死去的孕妇,这不送上来的一个嘛。
赤脚医生朝王寡妇要了一大笔封口费, 还承诺帮她解决掉这孕妇的尸体。
王寡妇答应了。
死去孕妇被借走肚里的胎儿, 将永世不得超生。
三婆的女儿是个可怜人,被人欺负,后又惨死, 死后还被人将肚里的胎儿拿去借鬼胎。
那时三婆不在家,被人花重金请到外地去算风水了。
三婆回来,连自己可怜女儿的尸体都找不到。
14
常乐被三婆养得很好, 面色红润了许多, 人也长胖了些。
三婆牵着常乐的手,逢人就说,“这是我的乖孙女。”
常乐笑得乖巧, 拉着三婆温暖的手,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扑闪着,“这是我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