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小三煲了七天的老母鸡汤,第七天的时候,小三生了。
她生了一个只有男性象征的肉球。
肉球在地上哇哇大哭,黑红的血淌了一地。
而我,看着新闻里自己残缺不全的尸体,露出了满意的诡笑。
1
这天雨下得很大,我被淋了一身雨。
回家的时候我冷得打战,浑身都湿透了。
可一推开门就是丈夫满脸的喜色,毫无对我的关心。
婆婆手里拿着一张超声图,冲我耀武扬威。
“李婉宁,我们孙家有儿子了,你个生不出蛋的废物识相就早点滚出孙家让位。”
我看了一眼丈夫孙志文,心一点一点冷下去啊,后背像要裂开一样疼。
消息像铅球一样,沉重地在我的脑袋上轰的一声炸开了。
我和孙志文结婚三年,怀孕三次都因为查出来是女孩打掉了。
从那以后我伤了身体,再也不能怀孕。
孙志文背着我在外面养了小三,我一直知道,但不敢和他闹,怕他不要我。
毕竟我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孤儿,如果孙志文不要我,我就只能去死。
但我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都已经死了,这家人居然还想要儿子?
痴人说梦。
我朝孙志文走过去,伏低做小。
“阿文不是一直想要个儿子吗,这么皆大欢喜的好事儿,妈怎么说这么难听的话。我虽然生不出孩子,但我能照顾她坐月子,妈你应该也愿意省下这笔钱吧?”
月嫂一个月至少八千,我婆婆是个抠门到死的人,就算这小三肚子里怀着他们孙家四代单传的太子,也绝不可能花这个钱。
我一直都是人人拿捏的好欺负样子,婆婆当然就以为我是担心被赶出去,语气更加得意了。
“还算你识相,大夫说她这一胎坐得不稳,你就每天熬安胎药给她送过去吧。”
“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让她不开心,小心我收拾你。”孙志文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完全默认了他妈说的所有话。
2
我给小三熬了七天的中药老母鸡汤,她知道我是个没本事的正主,每天都想着办法刁难我。
今天说想吃网红店的蛋挞,明天又想吃刚出炉的烤鸭。
还要当着我的面,跟孙志文卿卿我我,甜甜蜜蜜。
这样也好,她就该多吃一点我送的东西,孙志文也一起吃就更好了,我巴不得他们一家三口都吃……
哦不,一家四口,天天吃的都是这些“掺料”的东西。
我头七这天,尸体终于被发现了。
新闻里称呼我是无名女尸,二十七岁,死于七天前。
婆婆对电视里的新闻充耳不闻,今天小三去产检,结果非常好。
她举着手机,站在厨房门一边得意,一边不忘骂我几句。
“我大孙儿健康得很,玲玲就是我们孙家的福星!”
“哪像你个生不出蛋的母鸡,我告诉你,等我们孙家的儿子落了地,你迟早要被扫地出门,在这儿卖好也没用,我儿子绝不可能把你留在孙家。”
我看了看顺着手臂蜿蜒而下的血,脸上露出一个乖顺又怪异的笑。
我伸出手指蘸了一点鲜血,举起送到嘴边,爱怜地舔了舔。
那股腥甜的气味顿时就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我闭着眼如痴如醉:“妈你说,那贱人肚子里的孩子喝了我的血,算不算是我的孩子呢?”
婆婆发出一声尖叫,扑进来就要扯我的头发。却不想她的手直接穿过我,扎进了滚烫的砂锅里。
她发出凄厉的号叫,手被烫出一片水泡,密密麻麻看着无比恶心。水泡里面能看见黄色的脓液,散发出隐隐恶臭。
我拿着勺子一边搅动砂锅里的中药,一边说。
“今天是第七天,有了至亲之人的骨血,药就熬成了,妈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去给她送药。”
婆婆一听顾不上剧痛的手,冲过来就要拦我。
但她依旧碰不到我,却抬眼就看见了电视里的画面。
那是我的脸,被雨水泡了七天,已经呈现巨人观的脸。
婆婆当然认不出来电视里的人是我,她依旧咒骂着,见无论如何都奈何不了我,干脆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志文,你快回来!李……李婉宁疯了!”婆婆一边打电话一边疼得嘶嘶直叫唤。
我面无表情地穿过她,端着手中的保温瓶,里面是黑透了的鸡汤,走往小三住的地方。
小三正靠在床上以舒服的姿态刷着视频,听见门开,连个正眼都没给我,指责的话却跟机关枪似的成串地骂出。
“磨磨蹭蹭的,你想饿死我是吗?要是饿着我肚里的大儿子,看志文不拧断你的脖子,没用的东西……”
我非但没生气,反而嘴角荡起一抹怪异的笑。
“趁热喝了吧,凉了效果可就不好了。”效果二字,我咬得极度用力。
许玲玲抬手就接了过去,一饮而尽,我看着那黑色的汤就这么从她鲜红的嘴里滑进去。
心里别提多快意了。
她懒得瞧我,自然也没看见我手臂上蜿蜒的血痕,还在往外面丝丝冒着血水。
光是在这儿站了一会儿,地上已经有一小圈的水渍了,那都是从我尸体上流淌下来的。
3
那汤融合了我精心喂养了七天的骨血,效果极佳。
我看着小三耸起的肚子,那肉球在里面辗转反侧,薄薄的肚皮愈发地凸起,连上面的筋络都清晰可见了起来。
许玲玲原本还很惬意,如今一下子就锁紧了眉头,捂着肚子发出了几声痛苦的惨叫。
“啊!啊啊啊!好痛……我……我要生了!”小三疼得在床上活生生扭成了麻花状。
她脸色迅速地惨白了下去,整个人的气血好像被那肉球吸干了。
许玲玲不断朝着我虚弱地挥着手,她的声音愈发凄厉:“疼……我要生了,送我去医院……”
我举着手中早已经准备好的刀子,为了帮她接生,我擦得锃亮。
“别急,我在这儿呢,孩子马上就帮你生出来……”我弯了弯唇角。
许玲玲被我的话吓到了,她不断地摇晃着头,拼了命地想下床,却因为痛楚的牵扯而无法动弹。
她急得话语都不全了,用求救的眼神看着我:“别……你别过来,送我去医院!”
我看着她身下流出来的黑血,来不及了,孩子要生了!
浅色的床单瞬间就被染上了色,许玲玲死死地抓着床单一声又一声地惊叫。
那肉球就跟怪物似的在她肚子里面搅动,像要把五脏六腑都一起带出来。
“啊!我……好痛!”许玲玲的痛苦回荡在整个房子里。“快了,加把劲马上生出来了,你们的小祖宗出世了!”我举着刀毫不犹豫往她身下割去。
一声彻彻底底的惊叫贯穿了这里。
许玲玲张大了口喘着粗气看向天花板,双眼无神地盯着,随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生出来的东西,是个没长开的肉球,但身上却有着很明显的男性象征。
我笑了,还真是个能登基的儿子啊。
肉球一出生就弹到了地上,哇哇哇地大哭。
它一动,就流出不少的液体,黑得很,跟人心一样,发黑发臭。
我一把抱起了它,搂在怀里轻声哄着:“乖宝宝,宝宝乖,妈妈在呢……”
仿佛有心灵感应一样,肉球一下子就不哭了,安安静静地缩在我怀里。
我满意地看着:“看吧,我早就跟你奶奶说了,喝了我的血就能变成我的孩子,许玲玲的身体不过就是你临时的住所,她算得上什么?你说对吧宝宝……”
话音一落,那肉球还真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孙志文和他妈赶到的时候,我身上的衣服都狼狈地沾满了血,手里还捧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孩子。
门一开,我当即一喜,捧起手里的肉球,指着他身下对着他们道喜:“瞧,你们老孙家的大儿子来了!看呐!”
婆婆还真是心疼孙子,手臂上的血泡都高高肿起了,还不忘记赶过来。
孙志文被我手里的东西吓得腿都软了,他扒拉着墙根打算逃出去,我却眼尖地瞧见了。
“想跑?”我死死盯着他,怒斥道。
下一秒,我急忙穿过他的身体堵上了那扇门。
咔的一声,还不忘记落了锁。
孙志文一下子就跪倒在了地上,和他妈俩人紧紧抱在一起哭。
“婉宁,你这是做什么?你先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4
婆婆更是吓得屁滚尿流,平日里对欺负我的趾高气扬那架势,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可早就晚了。
因为我已经死了,人都泡得浮肿了。
婆婆哭得脸上的皱纹更皱了,她跪在地上不断地搓着手求饶:“婉宁,妈知道错了,妈不该这么对你的,你饶过我们吧!”肉球突然对着她嗷了一声,嘴里还喷出了腥黏的液体,直接喷了婆婆一脸。
那黏液就这么顺着她的脸下滑,显得她更加狼狈不堪。
我轻轻抱着肉球跪了下来:“妈你没错,你不过就是想要个继承王位的大孙子,你有什么错?”
“你不过就是让我怀孕三次还必须去查性别,是女儿就打掉,你有什么错?”
“你不过就是仗着我是个孤儿,就处处针对数落我,说我是个没爹妈的野种,不配进你们孙家的门,你有什么错?”
婆婆因为我的话,肥胖的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眼泪顺着她的老脸流了下来。
我举着肉球贴到她的脸颊边:“还不快接着你大孙子?”
婆婆直接吓哭了出来,她抖着嘴:“不要孙子了!什么都不要了!”
这会儿不要了?
那可不行……
我的脸色因为她的这句话瞬间就变了,眯着眼阴森地看向他们母子。
“可我都已经生出来了,你不要也得要啊。”
孙志文一米八五的大高个,此刻伏在地上,拼命地磕头,额头很快就磕得肿起。
我过去死死地贴着他的脸:“你有儿子了,你为什么不笑?”
孙志文紧紧闭着眼,因为过度害怕,他整张脸都在不断地抖动。
跟上了自动发条似的,速度越发快,一张脸很快就涨成了猪肝色,嘴唇也开始变得暗紫。
“婉……婉宁,你先冷静下来,回去我们好好商量,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逼你生孩子了……”孙志文还在试图和我谈判。
可我了解他,这都是假的。
但凡他在我们的婚姻里能担得起一点男人的责任,能硬气地说出生男生女都好这句话,我也不至于被他那恶毒的妈用言语,用行动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今天是我的头七,哪怕是变成鬼我也要来找他们索命。
我的巨人观开始涌现,愈发藏不住了,身上滴落的水也更多了起来。
孙志文眯着眼想偷摸睁开,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惊声尖叫。
他捂着嘴身体开始扭曲,婆婆被他这么一叫也跟着睁开眼,俩人在湿滑的地上连滚带爬躲向墙角。
我站着笑了笑,转头看向窗子的倒影,别说,此刻的我还真是吓人。
一个好端端的人像充了气一样,五官往外凸出,青紫的皮肿胀着。门铃突然响起,打破了这沉寂。
婆婆斜着瞧我一眼,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猛地起身三五步跑向了大门,扭开了锁。
“救命啊!杀人啦!”她的尖叫随之而起。
外面站着几个穿制服的男人,噢是警察,应该是他们总算查出了那具新闻上的无名女尸的身份,这才顺着查到这里来了。
5
婆婆紧抓着人家的衣服怎么也不肯松开。
警察当即蹙眉:“什么情况?”
他们随即保持警惕的姿势进门排查,却只看到墙角处还瑟缩着的孙志文,房里还躺着陷入昏迷的许玲玲,以及我那大吼大叫已经如同疯掉的婆婆。
其余的,什么也没看见。
婆婆举起苍老皱巴的手颤着指向我:“我儿媳要杀人了!她就在那儿啊!警察同志你们一定为我们做主啊!”
可她指的那里,空无一物。
因为,我消失了。
“你儿媳叫什么?”警察问道。
“李婉宁。”我婆婆火速答道。
几个警察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应该是打从心底觉得我婆婆是疯了。
其中一个警察深吸口气拿出我尸体的照片摆在他们面前:“新闻上播报的无名女尸,经我们排查就是你的儿媳李婉宁,她于一礼拜前的下午溺水身亡。”
“不……不可能,她刚才还在那里,中午还在做饭呢……”婆婆语无伦次。
墙角处一阵骚动,孙志文数次想站起来的身姿却因为站不稳而轰然倒地,发出了轰的一声。
120 赶来的时候,拉走了三个人,婆婆和孙志文因为惊吓陷入了昏迷,许玲玲因为出血过多被紧急送往了抢救室。
是啊他们怎么会想到,不久前我还在低眉顺眼地给小三熬汤为她生产做准备,这会儿说变成鬼就变成了鬼。
眼观这一切的我,笑得不能自已。
他们以为的结束,却只是刚刚开始。
6
孙志文和他妈从医院回到家之后,俩人都跟吃了哑药一样,谁也说不出来话。
灶台上,还放着我中午炖剩下的黑色汤水,那是加了我的至阴骨血,特地为他们熬制的。从死的那天起,到头七的这天,我每日每日地哄着他们喝下去。
婆婆失魂落魄的,脸色惨白得难看,她一边走一边胡言乱语。
“李婉宁怎么就死了呢,她怎么死了,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那什么无名女尸不可能是李婉宁。”
她说着说着,捂着头疼欲裂的脑袋,在房子里面乱窜,窜到了厨房将那锅汤扫落到了地上。
哐当一声响,地上满是黏腻,仔细一看,还在不断地冒着泡。
我眼睁睁看着她一张苍老的脸变得更加苍老,皱纹沟壑深陷,眼底乌青发黑,像被夺舍了一样。
孙志文始终呆坐着,我故意从他身旁飘了过去,带起了一阵阴风。
他猛地抬起头,墙上挂着的是我们当初 999 元拍摄的结婚照。
高大的男人搂着我的腰肢,俩人对着镜头笑得一脸甜蜜。
孙志文猝然站起,跨步冲了过去,一拳打落了婚纱照,边打边叫嚣:“别这样看着我!去死你去死吧!死了就死了还要折磨人,李婉宁你这个贱人……”
我就站在一旁看着他狼狈至极,口出狂言地骂我。
曾经我软弱地被他们拿捏,如今提起我却是他们的噩梦。
你瞧,多好。
孙志文拳头一下比一下重,就连相框的玻璃也被敲得稀烂,他的指关节在不断往外渗血。
婆婆见状赶忙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孙志文,哭着道:“儿啊,别这样,妈明天就带你去找人,这小贱人做鬼了都那么嚣张,还想毁了我们孙家,毁了我的大孙子……”
隔天,婆婆一大早就带着孙志文去了天行山的道观,那儿住着的李道士远近闻名,是李家第五代传人,祖祖辈辈都是极其厉害的。
只是费用极高,做一次法就得三万块钱,婆婆当初还试图拿我的八字去算卦,却被价格给打退了。
如今三万块说拿就拿出来,婆婆虔诚地跪在道观口,三叩五拜求着李道长作法。
“李道长,你可得救救我们孙家。我家那媳妇死了还不安生,化成鬼也得回来捉弄我们,这几天我和我儿子被吓得食不下咽,身心疲乏。”
李道长闭着眼看不出情绪,他问道:“想怎么做?”
婆婆抬起惊喜的眼:“李婉宁这小贱人现在是阴魂不散,得让她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不得再迫害我们孙家。”
李道长伸出手:“八字。”
孙志文赶紧送上提前准备好的我的生辰八字,死亡日期递上,那黄符纸上满是濡湿的汗意,被孙志文攥得字都快看不见了。
孙志文紧张得不行,他整个人庞大的身躯都绷得直直的。
“道长,您可得帮帮我们,别让那小贱人搅和得我们孙家不得安生!”婆婆补了一句。李道士没说话,转身就点上了香火,将黄符纸插入。
他抬眼幽幽看向婆婆和孙志文:“挫骨扬灰术一旦反噬,永世不得超生的就会变成你们,确定吗?”
婆婆点头如捣蒜:“道长,您千万得帮我们,活生生的人总不能被一个鬼魂搅得不能安生不是?”
李道长没再说话,他低头双指并拢,眉间紧皱对着我的八字念念有词,术语迭出。
7
我飘在空中的魂魄开始四散而开,那一连串的咒语像紧箍咒一样,在我的身上泛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疼意。
我低声轻叫,拼了命地想飘浮在空中。
香火的味道在房间里越来越浓,眼前落下了一片阴影。
我连自己怎么晕过去的都毫不知情,再度醒来的时候竟处在一个黑漆漆的空间里,轻轻一动就会有回响。
不远处的刺啦一声,紧接着有脚步声离着我更近了一些。
穿着一身黑袍的李道长出现在我的眼前,他浓眉微皱,手上拿着一块八卦盘盯着我看。
“李婉宁,是你吧。”
我惊讶于他竟然能看见我,转念一想也对,李家的第五代传人,成天和这些玄学门道打交道的人,能看见我一个冤魂又有什么奇怪的?
“今日你婆婆他们前来,拿着你的生辰八字说要使挫骨扬灰之术。行术过程中,我看到了你的过往一切,你本不该死的。”李道长的语气竟有些惋惜。
我不懂,他为什么要惋惜。
我笑了笑:“不,我是最该死的,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的意义。”
可更奇怪的是,他明明行术了,却仿佛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李道长眯着眼睛看向我,他仿佛猜到了我此刻的心之所想:“我行了一半,停下了。我知道你心中有怨,只要我用阵法必能压住你的冤魂,虽做不到真正挫骨扬灰,但让你无法再贴近孙家人还是可以的。”
他顿了顿。
“只是,那家人早已恶果深种,他们的命数我看也快到头了。去做完你该做的一切,然后安安心心地上路吧。”
我彻底惊了,李道长居然在帮我。
“你……”我有些哽咽。
李道长朝着我挥了挥手:“时间不多了,早去早回。”
我转身的那一瞬间,眼眶忍不住红了。
忍不住地心想,若是能早点遇到对我有一丝丝善良之心的人,又何至于如此?婆婆以为花钱找了道士,就真能让我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生前,她用尽了各种各样的言语羞辱我,死后,她竟也妄想让我尸骨都荡然无存。
我钻进了她的梦魇里,成了她夜夜睡梦中的无脸女鬼。
在梦中,我用尖细的嗓子对着她叫妈,拿细软的发丝缠住她的脖颈,用白衣蒙住她的脸。
手中,我还捧着那个她最心爱的大肉球男孙送往她面前:“妈,快看你的大孙子啊。”
成夜的折磨让婆婆从垂死的梦中惊醒,她对着空无一物的房间尖叫。
“啊!杀人啦!”
婆婆的脸上全是盗汗,跟水珠子似的往下成串成串掉,一张老脸乌青惨白,双眼完全是不聚焦的状态。
孙志文听到声音忙从隔壁房间跑来,啪地一下按开了墙上的灯。
婆婆却在看到自己儿子的那一瞬间,惊叫得更为大声了。
她颤抖着手指向孙志文:“你……你……”说不出来话。
孙志文不明所以,低头看去。
紧接着男人也发出了一声惊吼,随即冲向了镜子。
8
白灯之下,孙志文赤着上身,肚子上却出现了一圈黑色毛发,仔细一看。
像极了那孩子的胎发,细软,茂密。
男人下意识地就想往外揪,跟感受不到疼痛一样,肚皮都被他扯掉了一层,扯得发红发紫。
孙志文拧着眉像个机械一样对着自己下死手,毛发却和肉死死地粘连在一起。
一道裂痕出现,血水也跟着往外冒,孙志文好像不知道什么是疼痛。
婆婆软着脚下床跑向儿子,她踉跄着一边往前爬,一边哭喊:“儿啊,儿!别再拉了,快停下!”
孙志文咬紧了牙关,双眼怒瞪:“给我出来,脏东西……出来啊!”
婆婆哭得更加大声了:“志文啊别这样,妈只剩下你了,你可不能被那贱人给整疯魔了……”
孙志文猛地一拳击向镜子,哗啦一声,满地的碎玻璃碴。
他倒在地上,捧起那些玻璃碴,嘴里念念有词:“看不见了……看不见……”
他是真的疯了,我也是真的笑了。从死的那天起,我每天都会亲手加完料,坐在餐桌边看着他们一个个吃下去。
那可都是好东西。
那是我从自己身上一点一点割出来的至阴骨血,一点一点在他们身体里种下属于他们自己的恶果。
而现在,到了生根发芽的时候了。
孙志文整张脸都痛苦地扭曲了起来,他瘫在地上,声带哭腔:“妈,李婉宁的阴魂还是不散……她要我们死啊这是……”
婆婆也哽咽:“当初,就不该让这种女的进门,你非说她是孤儿,娶她能省笔钱还能给家里添口人,添个生孩子的机器,添个保姆,你就该听妈的话啊!”
我猝然回头,眼眶猩红地盯着早已经被折磨得精疲力尽的孙志文。
纵使我已经是一缕魂魄,却还是忍不住因为这番话而滞住。
9
我是从小就被丢弃的孤儿,被好心人送往福利院才得以艰难长大。
有些人一出生就是终点,而像我这样的人却怎么活也看不到所谓的未来。
从记事开始,我就亲眼看到院长一次又一次地向懵懂的孩子伸出黑手。
我吓得缩在角落发抖,可那没有用,如果我不服从我就会被关起来受尽虐待。
那种黑暗的日子我想都不敢想,总以为熬一熬就过去了。
好不容易盼来了成长,盼来了离开的机会。
我努力地找工作,找机会,让自己从小做起,一步步努力,总能变得更好。
遇到孙志文的那年,我二十二岁,是职场小菜鸟,他是我的主管经理。
那时他看向我的眼神,有着说不出来的情愫和温柔。
孙志文小心体贴地照顾着我,每次都能在我遇到难事的时候出现。
我从小就没有得到过任何爱意,更不知道什么叫爱。
于是我深陷了。
在一起之后,我们愈发地了解彼此。
他知道我是孤儿以后,态度一开始出现了急转直下,但是没过多久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一如既往地对我耐心。
那会儿的我,不知道什么是男人的变化,我只为自己的身份感到自卑。
我们从恋爱到结婚,一切好像都顺理成章,却不知道那才是我真正痛苦的开始。公公在我们婚前因为意外事故离开了,婆婆更是干脆从乡下搬来和我们一起住。
我小心翼翼地经营着婆媳关系,可是人心就是这么的阴暗。
她无数次地用言语羞辱我,说我是只不下蛋的母鸡,怀孕几次都是女儿,是个废物。
甚至有一次,孩子已经足月了,她托人带我去地下诊所检查。
结果,仍旧是个女儿。
婆婆当即变脸,扔下钱把我送进了手术室。
那个孩子出来的时候,已经会嗷嗷哭两声了。
我虚弱又疼痛地看向她,眼睁睁地看着她声音逐渐变微弱。
这次之后,我再也无法怀孕了。
医生说,我的子宫壁已经很薄很薄,能再次怀孕的概率也变得很低。
孙志文得知以后,对我的态度彻底转变,他不再拿正眼看我,也不再和我多说话,日日冷暴力我。
我的身心受到了重创,短短的时间就瘦成了骨架子。
许玲玲也很快就接替了我,成了给孙志文生儿子的大好人选。
他养小三我一直都知道。
许多个深夜,身边的位置都是空着的,我数次以泪洗面,在泪水中沉沉睡去。
我死的那天,是个下着毛毛雨的阴天。
公公的三周年忌日,婆婆带着我们去乡下给他扫墓。
一路上孙志文都在抱怨这蜿蜒崎岖的路难走,抱怨车里都是食物的气味,久久散不去。
婆婆白了我一眼说道:“还不都是你这好老婆做的东西,重油重盐的,明知道你爸不爱吃,一看就是故意的……”
我那郁结已久的气再也无法忍受:“菜单不都是妈你列的吗?怎么又成我的错了?妈你能不能讲点理啊,我一个人做到凌晨,觉都没睡一点,大早上又起来赶车,我真的很累……”
我一边说着,眼泪克制不住地哗啦啦流。
10
以往,我极少这样顶撞她,总是忍气吞声。
婆婆被我这么一怼,顿时就挂不住面子了,抬手对着我就是重重一巴掌甩来。
我被打得眼冒金星,脸颊也很快就红肿起来。孙志文照例安心开着车,对后面的突发状况完全不闻不问,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多给。
这一刻,我的委屈到达了顶端,伸手摸向了脖间挂着的囊包,那是我苦苦哀求来的一撮胎儿毛发。
只有抚着她我才能慢慢地平稳下来。
婆婆却以欺负我为乐子,一边叫骂得更大声,一边蛮横地掐住我的脖子,扯下囊包丢向了窗外。
我失声痛哭尖叫。
“志文,停车!”婆婆嚷嚷道。
孙志文立马急刹车停下,托着手看向一边。
婆婆打开车门把我推下去,顺便吐了口唾沫:“你这么厉害就自己从这里滚回家。李婉宁,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叫嚣?”
说罢,车子扬长而去。
我一边哭喘一边寻找那个囊包,好巧不巧它掉落到了河边。
顺着河边往下找的时候,岸边的一处青苔让我踩空坠落,直直掉入了河里。
“救……救命……来人……咕噜噜……”我扑腾着,挣扎着。
河水涌入口鼻,那窒息无力的感觉让我的身子逐渐沉重。
几分钟后,我就没法再挣扎了。
我的出生是那么随意。
就连死亡都是那么随意。
尸体一路往下漂,漂了整整七天才被人发现。
即使被人发现也是无人女尸,没有朋友更没有家人。
11
孙志文的身体状况日渐糟糕。
肚子上的毛发一天比一天多,渐渐地还长出了其他东西。
一个鲜红的婴儿雏形缓慢地出现在他腹部,四肢明显,甚至连五官都显露了出来。
他整个人好像被那奇怪的东西吸干了一样,没过几日就瘦了一大圈。
脸色更是难看得不行,青中带紫,不像活人的样子。
婆婆发狂般打电话找到了作法的道士:“你个江湖骗子!你还我儿子!作的什么狗屁法,我儿子快被你害死了!”李道长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通电话,他声音平缓:“你们一家人的恶果已经不是作法那么简单就能解决的了,若你们还想活命,就好好将她送走,否则后果自负。”
婆婆急得尖叫:“李婉宁这个贱人死了还想被人好好对待,活着的时候就不如一条狗,我呸我呸!”
电话被快速地挂掉。
可是妈啊,你这么嚣张还不是轮到你了?
婆婆没好过多久,因为她也喝了好几日我炖的汤。
她的肚子像接替了许玲玲传宗接代的任务一样,鼓了起来。
那肉球转到了她的肚子里,滚遍了她的五脏六腑,将里面踏了个遍。
死的时候,她双眼无神,吊着一口气看着天花板。
一口气,进去得多,出来得少。
“志文啊,志文……”她虚弱地叫着。
房子空荡荡的,压根没有回音,仔细一闻还有些恶臭。
孙志文的尸体就在厨房里面大咧咧地躺着,一把水果刀扎在了腹部,鲜血淌了满地。
他被身体上越长越多的东西折磨得不成人形,最终在某天夜深,精神恍惚的时候冲到了厨房,试图拿刀割掉,却不慎扎入。
婆婆躺在床上已经几日下不了床了,这会儿也没多少时间了。
她的四肢只剩下了一层老皮,枯黄枯黄的。
几天后,门外,一个尖锐的女声敲门敲得砰砰作响。
“孙志文!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你个渣男!出来!”是许玲玲。
她在外面叫嚷了很久,可是里面就是没有回音。
许玲玲怒着一张脸,她想起孙志文之前给了她一把备用钥匙,于是低头在包里翻找。
“好你个孙志文,你以为躲着就没事了?明天我就把事情闹得尽人皆知,我让你活不成……”
门开的那瞬间,屋内飘出了一股臭气还夹带着灰尘。
许玲玲捂着口鼻才没让自己呕出来,她快步往里走,却在几秒之后惊声尖叫。
“啊!啊!死人了死人了!”
这叫声把同栋楼的人都吸引来了。
邻居纷纷下来准备看看这是怎么了,却看到了惊悚的一幕。孙志文和婆婆早已经死去多日。
直到今日,才被许玲玲给发现了。
她被吓得腿软走不动道,躺在地上用指甲往外奋力地爬。
我目睹着孙志文和婆婆的尸体被清理, 许玲玲吓得花容失色,整个人口齿不清,话都说不出几句了。
12
审讯室内,警察盯着慌张的许玲玲做笔录,询问她为什么会去那里。
许玲玲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一些, 支支吾吾道:“孙志文是我对象, 我已经好几天联系不到他了, 这可不关我的事情啊警官,我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
她故作镇定却止不住地念叨, “好好的人怎么就突然……”
警察盯着电脑疑惑道:“你对象?孙志文的妻子不是叫李婉宁吗?”
许玲玲脸色难看:“他……他骗我没结婚, 我是被骗的……那李婉宁很大可能是凶手!她肯定也是看不惯孙志文这样三心二意, 拈花惹草的行为才痛下杀手的!”
许玲玲越说越笃定。
警察黑着脸嗤了一声:“李婉宁一个月前就死了, 尸体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在河里漂了一礼拜了。”
许玲玲瞪大了眼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猛地站了起来直摇头:“一个月前?不可能!她明明……”
警察把电脑转过去, 指了指一个月前的无名女尸案件:“这个就是李婉宁,死了都一礼拜了,这家人也没人报人口失踪案, 还是我们查到亲自上门的。”
许玲玲嘭的一声坐回了椅子上, 她目光失焦地看着前面, 嘴皮子不断动弹:“不可能,这不可能……李婉宁怎么会……那半个月前的那个是……”
是什么?
当然是鬼啊。
许玲玲不会想得到,我早就化身成一只怨鬼回来找他们索命了。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 坐在床边,努力逼自己冷静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孙志文死了,婆婆死了。
现在就剩许玲玲还活得好好的。
当初孙志文和她苟且的时候,她早就知道孙志文结婚了,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
后来怀孕了之后, 她更是变得耀武扬威, 因为她早就知道自己怀了个儿子。
藏也不藏了, 直接挺着肚子舞到我面前, 叫嚣着一旦自己生下孩子,我就得彻底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许玲玲的胆子现在却小了。从警局出来的那一刻, 她的心理防线就承受不住了。
半个月前还在被她呼来喝去,伏低做小的人,却根本不是人。
她一闭上眼睛就全是我的身影, 她睡不着觉,像得了狂躁症, 时不时就怒叫, 砸东西,无处发泄。
三天之后的深夜,高楼上落下一个身影,发出巨大的嘭的一声。
许玲玲在水泥地上开了花。
太阳升起的那一刻,我看到自己的魂魄随着光亮而消散了。
番外 李婉宁篇
我再次见到李道长的时候, 他正悠闲地坐着饮茶。
“该了却这尘世的牵挂了。”李道长慢慢地放下茶杯说道。
我点点头:“下辈子, 能不能让我继续做那三个孩子的妈妈?”
李道长轻声道:“你与她们本就有缘,缘深缘浅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我红着眼再次重重点头。
眼前出现了一条宽敞的大道,我缓步走了上去。
这一次, 我没有再回头,因为我知道这将是痛苦的结束,美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