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这天,我和娘一起刨了三叔的坟。
那天我娘像疯了一样把帮忙的乞丐都杀了。
我被吓晕,醒来的时候我娘的身边竟然躺着我三叔!
可他不是死了么?!
几个月后,我娘生了个弟弟,一个浑身冰凉的弟弟。
1
我娘生弟弟的那天晚上,我正在睡觉,突然感觉有人在看我,一睁眼正对上一双赤红的眼睛。
“啊……”
我吓得惨叫,起身就想跑,不过很快我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死丫头鬼叫什么!还不赶紧去和你爹说,我生了!”
是我娘?
她这会儿披头散发,满脸惨白地站在月光下,白衣、红鞋、小脚,像个鬼一样。
“去告诉你爹,我生儿子了。”
儿子?
我一听是儿子也不敢耽误,抓了衣服就往前院儿跑。
我们住得很偏,想要去前面大娘院子里得好一段路。
这一路我就在想:我和我娘是什么时候搬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着?
好像是我娘被大娘污蔑养小鬼,又差点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打掉的时候。
我娘本就是窑姐儿赎身,在这深宅大院里是最被人瞧不起的。之前有我爹的疼爱还好些,可一旦没了,我娘就成了谁都能踩的泥。
如今我娘生了儿子,那我们就能搬回去了吧!
我跑到前院把娘生了弟弟的消息告诉爹爹时,大娘也正好生了,只不过,她生的是个女儿。
我爹重男轻女,大娘这里对他而言无疑是个坏消息。
果然,他转头就让我和我娘搬到了前院儿。
我心里说不出地高兴,可转念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我娘不是刚生了孩子么?那怎么能下地?
还有孩子呢?
我好像一直没看见弟弟。
2
我娘一直不喜欢我,我是个闺女是个问题,最重要的是我出生的时候有个道长说我命格不好,极阴的生辰,招鬼怪,克亲人,所以不仅仅是她,这家里几乎都看不上我,甚至对我很不好。
这次她生了儿子,那孩子也就成了她的眼珠子,我别说看了,就算想靠近都不可能。
可我发现,好像不止我,这家里除了我爹,谁都不能。
我实在是好奇,趁着我娘出门就悄悄溜了进去。
屋里的窗子上贴了一层红纸,外面的光照进来只留下满室的暗红色,黑洞洞的,几乎看不清什么,我抬脚想进去看看,可忽然好像还有什么声音在叫。
那声音不像是野猫的叫声,也不太像孩子的哭声,古怪得我也形容不出来。
我年龄小,对这种可怕的环境自然是害怕,犹豫了一下,我转头就想走,可却突然撞上了一个人,紧接着一巴掌就抽了过来。
“死丫头!谁允许你进来的?!”
突如其来的抽打让我措手不及,身体失重摔在了地上。
脸被抽得火辣辣地疼,我抬头看过去。
是我娘,她穿着白色的旗袍、精致的小鞋,站在我眼前。她好像比之前更瘦了,两边的脸颊都凹了下去。
我捂着脸哽咽道:“我……我就是想看看弟弟……”
“你弟弟是你想看就能看的么?滚!再来这儿仔细你的皮!”
我娘的语气恶狠狠的,就好像我是她的仇人一样。
我从来不敢忤逆我娘,这会儿也一样,她还想骂我,突然屋里那个幽幽的叫声再次传了过来,她连忙绕过我就往屋里走。
转过头,就着门口照进来的阳光,我看见我娘从炕上抱起一个襁褓,仔细小心地哄着。
襁褓里隐约露出一张小脸,一张正在对我笑的脸!
我被吓得不轻,爬起来就往外跑,可跑了没两步,我突然鬼使神差地转过头,我娘就站在门口,怀里抱着弟弟静静地看着我。
3
我开始躲着我娘,白天的时间我基本不敢靠近她屋子,可又不能总在屋子里待着,所以就一个人在院子里玩儿。
“死丫头!你过来!”是我大哥,大娘的儿子在喊我。
我家兄弟姐妹不太多,算上我娘,我爹一共三房妻妾,大娘房里有一个长子和一个傻姑娘,这会儿又生了闺女。二娘只生了个儿子,而我娘算上我也是两个。
因为我娘身份低,所以其他兄弟姐妹都不愿意搭理我。
但也有理我的,就比如我这个大哥就很喜欢欺负我。
我不敢忤逆他,乖乖地走了过去。
他踢了一脚地上的饭碗:“把这个吃了!赏你的!”
我皱了皱眉:“我……我不饿……”
“本少爷赏你的你竟然敢拒绝?你是皮痒痒了吗?吃!我让你赶紧吃!”
我还想说话,他却已经抓着我的头发往碗里按。
酸臭的味道夹杂着米粒往我鼻孔里钻,我不敢呼吸,生怕会被呛死,可我知道我根本憋不久,索性硬撑着一股气用力将他推开,转身踉跄就往我娘的屋里跑。
我推开门,不顾一切地跑进去,看见我娘就喊:“娘!救命!救我!”
我娘似乎并未想到我会跑进来,看着我愣了。
可紧接着,我大哥的惊呼声却在我身后响起:“啊!鬼啊!”
我大哥惊呼着转身连滚带爬地跑了。
我娘回过神,看着照进来的阳光,赶紧将怀里的襁褓放到床上,抄起桌上的鸡毛掸子追着我们抽了过来。
“滚!都滚!你们再敢进我的屋子,我就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4
我被我娘赶出来了,晚上的时候下起了雨,可我娘也不让我回房间,所以我就一个人蜷缩在房檐下避雨。
夜里的风很冷,夹着冰冷的雨水,很快将我身上单薄的衣服打湿。
我冷得瑟瑟发抖,几次看着我娘的房门想去求她,可我不敢。
我怕挨打,怕身上就这点干衣服最后也被湿透了,所以仅是犹豫一下,我就还是找了个舒服点的位置抱着胳膊熬着。
迷迷糊糊,我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一阵冷风把我吹醒。
我睁开眼,抬手揉了揉眼睛,再睁开,忽然一道影子从我眼前飘过,很快跑了出去!
那是什么东西?
按捺不住好奇,我追着影子跑了过去。我追着影子一路跑到大娘的院子里,然后进了小妹奶娘的房间。
我蹑手蹑脚地靠上去,用力推开窗户露出一条缝。
黑暗的屋内,一团黑影扑到床上,没多久,一声惨叫突然传出。
床幔中突然伸出一只手和一个脑袋,是妹妹的奶娘!
她满脸惊恐地挣扎嘶吼,手用力想要往外爬,可床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拽着她。
我看见她那张圆润的脸竟然很快瘪了下去,好好的一个人很快就在我的眼前,变成了一具干尸!
手在空中比画了几次后,她彻底不动了,眼睛死死地瞪着我。
吃人了!
这个认知让我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尤其是在看见她临死前看我的眼神,那种好像要拉我一起下地狱的感觉让我下意识就想惊呼!
屋里又传出声音了,我吓得立刻捂住嘴,转头就跑,也顾不上身上湿没湿,可我却总感觉身后好像有双眼睛在盯着我!
没多久,大娘的惊叫声便响彻了整个府内。
“啊……鬼啊……”
5
妹妹的奶娘死了,这对于我们这样的大户人家而言不过就是死了个下人而已。
给她家人点钱,尸体用破草席子一卷,一条人命就这么被打发了。
我爹担心奶娘这种诡异的死法传出去后会给家里带来不好的影响,就直接给所有人封了口,不允许任何人往外说这件事。
没人知道那天晚上我看见了一切,我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梦到奶娘回来找我索命,让我给她偿命!
我天天被吓醒,我听说黑狗辟邪,就把管家养的那条小黑狗弄了过来抱在被窝里,每天陪着我。
好像这样的办法也挺管用,我不再做噩梦了,睡得也安稳多了。
可我大哥好像存心就是不想让我好过,他看见我的小黑狗,二话不说就要抢!
“给我!”
我把黑狗藏在怀里:“不给,这是我的狗!”
“我是大少爷,你敢不给我,小心我告诉爹弄死你个扫把星!”
“你告诉谁我也不给你!”
“我让你不给我!”我大哥说着就过来抢,我怕他会伤到小黑狗索性就直接把狗放到地上。
“扫把星,让你把我的狗给放了!我打死你!”
他比我大几岁,用力一脚踢在我肚子上,疼得我直接蜷缩成一团,可看着他去追狗,我又担心。
强忍着肚子上的疼,我踉跄地追着跑了过去。
大哥追着黑狗一路跑出了我的院子,跑进了我三婶的院子中。
而我却止住了脚步。
因为我想到了中元节那天晚上,想到了我已经死了的三叔躺在我娘身边的样子!
忽然,院子里传出一声惨叫!
6
是我三婶!
我冲进院子的时候,我三婶就半坐在台阶上,身子下面全都是血,她摸着隆起的肚子不停地叫!
我住的这个大宅里,除了我家这一家子以外,其实还有三叔一家,我三叔前阵子死了,只留下我三婶和肚子里的孩子守着这院子。
可现在,我三婶肚子里的孩子好像也要没了!
我跑过去想扶她,可刚碰到她却猛地被推开。
“滚开!扫把星!啊……我的肚子……我的孩子……”
我被推了个踉跄,一下子摔到了地上,掌心被石头磨破了皮,钻心地疼。我看着站在三婶旁边的黑狗,犹豫着转头,刚准备去找人,黑狗忽然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猛地扑向我大哥!
突如其来的攻击把我大哥吓了一跳,整个人毫无防备地向后退,结果,脚下也不知道踩了什么,一下子就仰躺摔在了地上。
就在这空当,黑狗冲了上去一口咬在了我大哥的下身!
撕心裂肺的惨叫瞬间响彻整个院子,我大哥的哭声甚至比三婶的还要惨烈。
没多久,我爹和大娘他们都来了,然后我和我的狗都被打了。
狗死了,我半死。
7
我大哥成了废人,三婶因为没人管所以流产了,而我也躺在炕上好久都没下来。
他们说我是扫把星,我大哥这样就是被我克的。
家里接二连三地出事,我爹估计是想到了道士的话,又把他给找了过来,而且还来了我院子里。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道士,六十多岁的老头儿,穿着灰色道袍,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以为这次我肯定又要倒霉了,毕竟这老道士来一次我就倒霉一次!
可没想到这次他却说:“阴气不散,冤魂索命,她在想办法破坏你家的气运。”
我爹一听连忙急着问:“道长,这你快点想办法帮帮我啊!”
老道士没说话,拿着罗盘就四处走,我好奇,忍着身上的疼跟着一起过去。
他在我们的院子转了一圈,当来到我娘的屋子门前时,他的脚步忽然停了。
我爹连忙上前问:“道长,不是我这刚生的儿子有问题吧?”
道长回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就又继续往前走。
他很快来到一口井的旁边,罗盘上的指针忽然快速转动起来。
“天地玄宗,金光符命,鬼妖胆衰,精怪灭形,急急如律令,现!”
一声令下,他的手中祭出一张符纸,符纸自燃扔到井中。
咕噜噜的声响中,井口往外冒出了白烟,周围寒气逼人,冷得连鸡皮疙瘩都钻了出来。
忽然,一个满脸是血的白衣女鬼竟然飘了上来!
8
“鬼……鬼啊!”
大娘被吓得惨叫一声,差点没晕过去。
而她的叫声似乎引起了女鬼的注意,尖叫着,女鬼疯狂扑向大娘,可道士哪会给她这个机会?
手中拂尘一甩,女鬼的腰被卷住然后快速拉了回来,紧接着他拿出一个葫芦,口中念念有词地嘟囔了几句后,女鬼便被收进了葫芦里。
周围的温度恢复了之前,可大娘的脸色似乎还是那么不好,看着倒是手里的葫芦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我爹问:“道长,这就没事儿了吧?还要不要去看看别的地方?”
老道士摇头:“暂时不需要,这女鬼的怨念太重,贫道必须快些回去将其超度,以免她逃脱再来害人。”
“那好,管家,去送送道长。”
老道士刚要和管家离开,在路过我身边时脚步却停了,随后笑着递给我一个透明的葫芦。
“这个给你,可保你平安。”
我没想到这老道士竟然会转性,以前他可是说我是个扫把星的,我对他没什么好感,所以没接。我爹拿过东西挂在我脖子上:“道长给你你就收着,既然是保平安的东西,就好好戴着,千万别让我看见你摘下来,否则我打死你!”
我向来怕我爹,他说的话自然不敢忤逆,所以也就低着头没敢吱声。
不过,老道士和我爹临走的时候我好像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压制、寒衣节、献祭。
9
晚上,我爹来了我娘的屋子。
没多久,我爹就让人把大娘院儿里的一个丫鬟叫了过来。
我好奇,偷偷过去趴窗上看。
我娘屋里的窗户虽说都被红纸封上了,可我还是戳开了一个洞。
那丫鬟跪在地上哆哆嗦嗦,我爹问她:“说,春莲是怎么死的。”
春莲?
我突然想起来那个女鬼的样子,当时我就觉得眼熟,这会儿想想可不就是大娘院子里的春莲姐姐么?
她死了么?
我就说好像好一阵没见过她了,以前她是最喜欢和大哥一起欺负我的,经常在我大哥打我、折磨我的时候在旁边跟着附和,甚至有时候我大哥想不出手段,她给出主意。
我挺讨厌她的,不过,她又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我等着这丫鬟的答案,开始丫鬟还不肯说,后来我爹用她家人威逼,她才终于肯开口。
“是……是大夫人杀了春莲把尸体又扔进了井里。”
我爹疑惑:“夫人?她为什么要杀春莲?”
“因为……因为……”
“说!”
“因为春莲和三老爷有染,被大夫人知道后就直接处死了。”
我爹皱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娘这时候开口:“老爷,一个丫鬟就算跟了三爷也没什么吧!姐姐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么?除非……”
她后面的话没说完,我爹突然站起来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他们出来得太快,我根本都没来得及躲就被撞了个正着。
我娘看见我脸色有些不太好,可看着我爹都快走出院子了,也顾不上我,连忙追了过去。我害怕我娘,所以也就没敢跟过去。
后来听说大娘被我爹给打了一顿,但因为大哥来求情,所以我爹才没再多计较。
可没想到就在第二天,我娘竟然毁容了!
10
一声尖叫吸引来了所有的人。没办法,最近闹鬼的事儿太多了,有一点风吹草动的大家都紧张。
可没想到,一冲进我娘屋子里,所有人都被吓到了。
屋里暗得只能依稀看见星星寥寥的光,我娘坐在梳妆台前,暗黄的镜面中,她那张脸爬满了红血丝,密密麻麻的,像蜘蛛网一样占满了半张脸。
而另半张脸虽说还算完好,可脸上的狰狞却破坏了她仅剩的那点美感。
“啊……鬼啊!闹鬼啦!救命啊……”
是我大娘家的傻姐姐,她指着我娘就喊“鬼”,一回头看见我,连忙躲到我的身后,焦急说:“妹妹救我,妹妹救我……有鬼……有鬼!”
她的喊声惊动了我娘,她转过头看见我们这么多人在看她,脸上瞬间布满了惊恐和慌张,嘶声尖叫:“啊……走!走!你们走!不许看我!都不许看!”
大娘嘲讽笑道:“呀!妹妹,你这张脸是怎么搞的呀?!大白天的我是看见鬼了么?真是好吓人啊!”
“你闭嘴!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害的我!我掐死你!”
眼看我娘的双手就要掐到大娘的脖子上,突然我爹拦在了前面,说:“行了!别发疯了,来人去请郎中过来给三姨娘瞧瞧。”
没多久,郎中来了,可他却根本瞧不出我娘到底得了什么病,既没中毒也没病,脸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这样。
大娘说一定是我这个扫把星才把这家里克成了这样,否则为什么好端端的会出这么多的事儿。
因为之前有老道士给了我一个葫芦,我爹好像没信,但我娘信了。
她冲上来狠狠地把我打了一顿,我就这么挨着、受着,而其他人则居高临下地看着。
没有一个人肯为我说话,也没一个人同情我半分。
只有傻姐姐扑了上来挡在我的身上,帮我扛着。
就在我以为我今天一定会被打死时,里屋忽然传来了哭声。
是我弟弟哭了。
我娘急得赶紧踉跄着跑回里屋,我也终于得了解脱。
这一次,我爹出奇地没有搭理我娘和我弟弟,转头就走了。
我觉得我爹或许是嫌弃我娘了,我娘也这么认为。所以晚上她让我去找我爹过来,我去了,可我却在我爹的屋子里看见了一个女鬼!
11
我趴在窗户边,看着我爹闭着眼趴在炕上,后背血淋淋的,竟然是没了皮!
血顺着伤口的位置在往下流,身子下面的床褥已经被染透了,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书桌前,一个女人低着头拿着画笔正仔细描绘,然后拿了起来。
我这时才看清这女人的长相!
那是一张已经烂得看不清五官的脸,我甚至都看不清她是在笑还是在哭。
她拿起一张薄如蝉翼的皮,然后对着立在桌上的镜子仔仔细细地贴在了脸上,很快,一张精致的美人脸露了出来!
鬼!
鬼!
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突然,一张苍白的小脸冒出,出现在我的视线。
我被吓了一跳,整个人下意识向后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那张脸……那张脸为什么和我弟弟的脸一模一样?!
我实在是没法想象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所以壮着胆子又趴在窗户上往里看。
屋内女鬼依旧还在细细地描绘脸上五官,而她的旁边坐着一个孩子,一个正在对我笑的孩子!
我真被吓到了,转头就跑。
我娘见我没把我爹找来,果然发了脾气,当天晚上又打了我一顿,可我没说我看见鬼的事情,因为我怕被她知道!
第二天我爹又把老道士给找了过来,是为了女鬼的事儿。
不过,这次却很奇怪,老道士并没有找到女鬼。
“是之前的怨鬼破坏了你这儿的风水,看样子得需要个命硬的姑娘来帮你。”
老道士说的找个姑娘其实就是让我爹再娶个小的,这对我爹来说真是太简单了。
所以那天晚上,一顶粉红花轿停在我家侧门,我爹又给我娶了个小娘。
从此我家果然没再闹鬼,这小娘似乎真的带来了福气。
我爹高兴了,可我却又倒霉了。因为我又挨打了。
因为毁容的事情我娘本就心气不顺,这回我爹又娶了个小的,她开始整天酗酒,喝醉了就打我、骂我。
我的日子开始过得猪狗不如,生活甚至还不如之前在偏院儿,最起码,那时候虽说偶尔会挨打,也会吃不饱,可到底在我娘的眼里还有希望。
可现在,希望破灭,这让她成了一个疯子。
我怕挨打,于是我给我娘支招,告诉她:“既然爹已经娶了小娘,那娘为什么不和小娘和平共处呢?这样爹也会很高兴是吧?”
我娘好像被说通了,在小娘来示好的时候她并没有发火,反而很平静地接受了她的东西。
两人这一天有说有笑的,像是亲姐妹一样。
可就在晚上,小娘的屋子就着火了,而我爹也在里面!
12
我爹和小娘都被困在了屋子里,大火染红了我的双眼,我爹的门口不知道被谁用一根木栓堵住了,听着我爹的呼救,我连忙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我爹似乎没想到我会冲进来,吃了一惊,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推开我就往外跑。
我被推了个踉跄,眼看着就要摔到桌角上,突然一双温柔的手扶住了我。
是小娘。
她扶住了我,温柔地看着我笑。
关键时刻,亲爹置我的生死于不顾,可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娘却可以扶我一把,这倒是让我心里生出几分温暖。
放火的人很快就被找到,是我三婶。
她因为孩子的事情憎恨我全家,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我的三叔。
几个月前,我三叔死了。
是被我爹亲手打死的!
那天我记得是在我大娘的房里,大娘说是三叔对她起了色心,想要玷污她。
爹爹一怒之下杀了我三叔。
我三婶因此记恨,可她当时怀着孩子也就没报复,后来孩子没了,她也就疯了。
毫不意外,三婶被我爹杀了。
她被扔进了火里,在疯狂的笑声和诅咒中烧成了黑炭。
我救了我爹和小娘,我爹因此对我改观了,甚至还比以前好了很多,不仅会给我很多好吃的,甚至还专门让人给我做了新衣服,重新布置了房间。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亲情,可我却开心不起来,因为我娘又不开心了。
她认为我是在故意讨好小娘,否则为什么不让她烧死在里面。她甚至诅咒小娘早死,赶紧从这个家里消失!
果然啊,她的诅咒成真了。
小娘失踪了。
小娘是莫名其妙消失的,阖府上下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发现她的身影。
我爹急得每天发疯,因为他的福气没了。
我娘倒是乐了,抱着我弟弟开心地哼着歌,狰狞的脸上全是狠毒和幸灾乐祸。
府上的人都说,小娘是被鬼给抓走了。
甚至有人说,这个鬼就是我三叔和三婶一家子,因为我爹杀了他们,他们在报复!
可他们都错了。
这个鬼,是我的弟弟啊……
13
我娘有一次偶然得到了一张偏方,借鬼生子。
在中元节的那天,她刨出一具刚死没多久的尸体,给尸体戴上同心结,然后把棺材换到一个至阴至寒的地方,当天晚上,魂魄就会回来,和魂魄睡上三天,保证一举得男!
很离谱,是不是?
可我娘信了,而且为了省事儿,还直接把目标放在了我刚死没多久的三叔的尸体上。其实我娘之前怀的孩子早就在我们搬去偏院儿的时候流产了,可那是我娘翻身的根本,她不敢告诉我爹,更不敢让任何人知道,所以才冒了这个险。
然后,我三叔那天真的回来了。
再然后,我弟出生了。
我知道我弟是鬼子,我娘也知道,可别人不知道呀!
所以没人会怀疑到我们这个院儿里。
傻姐姐依旧还会来找我玩儿,她其实对我还算不错,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她会挡过来,也会带着我满府地乱逛。
她最近好像多了不少的首饰,脑袋上总是丁零当啷地戴着一堆,有一支我总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不过,我爹却认出来了。
他抓着我傻姐姐怒问:“说!这发钗你是从哪儿来的?你是不是见到过你小娘?!”
傻姐姐乐呵呵地指着前面:“嘿嘿……娘,娘……”我爹脸一沉,二话不说就往大娘的院子走。
我这时才想起来,哦对了,那发钗是我小娘的,那天在大火里小娘扶着我的时候,我看见火光下发钗上亮得发光的珍珠。
小娘对我好,我也担心她,所以跟着我爹匆匆忙忙地往大娘的院子里赶。
我记得自从大娘生了闺女以后,我爹好像就很少去大娘院子里了。
这府里虽说没人把我当回事,可这里发生的事儿我却都知道,哪怕是谁屋子里的猫生了崽子我都知道。
我们进了院子,大娘的贴身婢女见到我们像见了鬼一样,满脸慌张,刚要跑,却被我爹身边带着的下人给按在了地上。
我爹怒气冲冲地往大娘屋子走,不过还没推开门,突然里面传出一阵奇怪的声音。
我听过我爹和我娘在一起时,我娘也有过这声音,我还小,倒是不太懂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不过我爹好像很生气,用力一脚把门踹开,随后愤怒地走了进去。
大娘和管家光溜溜地躺在床上,潮红的脸上满是惊恐和慌张。
“贱人!”
我爹怒骂着把大娘给打了,然后又命人将她和管家捆在了外面院子里。
搜院子的时候,下人找到了小娘,她就被关在密室里,满身狼狈,看见我爹就哭诉大娘如何虐待她,甚至添油加醋地说大娘如何同管家偷情,甚至除了傻姐姐,我妹妹和大哥也不是我爹的,更不是管家的,而是我三叔的!
这个结果让我爹更勃然大怒,让人拿个手腕粗的棍子就往大娘身上抽。
抽着抽着,大娘好像就疯了。
“哈哈哈哈……打吧打吧!你活该当王八!你以为只有我偷人了么?告诉你,老二的儿子一样不是你的!是老三的!你杀了老三,他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你别急,很快,他就来了!”
我爹受刺激了。
他不仅一把火烧死了大娘和管家,而且连着二娘娘俩也一起烧死了。
然后,宅子里开始死人了。
14
有人在宅子里看见我三叔,他惨白着一张脸,满身是血,胸口上还有个血窟窿。
然后这个人第二天就死了,浑身的血被吸干,一滴都不带剩的,就像当初妹妹的奶娘一样,干枯的皮贴在骨头上,一点血肉都没了。
接二连三地 死人,我爹再次把老道士给找了过来。
而这一次,老道士告诉我爹,三叔是回来找人的。
我爹问是谁。老道士告诉他:“就是你的小儿子。”
我爹不明所以,老道士直接带着他去了我娘的屋子。
推开门,里面很暗,我娘正在哼着歌哄我弟弟睡觉,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上难得平静。
我爹问:“道长,你……你让我看什么?”
“当然是看……我的弟弟了。”
突然听到我开口,我爹吓了一跳,转头看着我脸色不太好,皱眉呵斥:“这里有你什么事儿?闭嘴!”
我笑:“当然有我的事儿呀!因为……这都是我算计好的啊!”
“你……你在说什么?”
“借鬼生子,听说过么?我娘啊,为了能给你生个儿子,不惜去找了我三叔那个死鬼,借他给你生了个儿子,怎么样,我弟弟是不是很可爱?但可惜啊,他是个鬼。”
看着他惊愕的模样,我继续说:“其实你原本是有亲儿子的,我娘肚子里那个,可惜啊,你太相信那个女人了,把我娘的孩子给弄没了,不然至少你会有儿子送终吧?”
我爹沉默。
我走过去把弟弟抱了过来,我娘整个人呆呆的,像是灵魂被抽走了一样,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看着怀中那个脸色惨白的孩子,我用手指逗了逗,他立刻咬了我一口,一阵疼痛,血顺着指尖往外冒,小家伙立刻嘬了上去。
“果然是个鬼崽子。”
我笑了,我爹却回过了神,焦急地拉着老道士说:“道长,你看到了么,他们都是鬼,是鬼!你快收了他们!快点啊!”
“嗯,我知道他们是鬼,可我不会收了他们。”
“为什么?”
“因为我们狼狈为奸啊!”
我笑着看着我爹,继续说:“爹啊,从小你就不喜欢我,因为我是个闺女。你想要儿子,我娘也想要儿子,所以啊,我就帮你了,借鬼生子需要鬼,我就让你帮我娘弄个鬼出来。”
我爹像是想到了什么,怒吼:“是你……让我杀了老三?”
“不,是你自己。你不是本来就想三叔死么?三叔那么好看,还那么优秀,你忌惮他,我只是正好帮了你而已,老道士送了我小鬼,他现在就住在我的眼睛里,我能看见鬼,也能迷惑人心,就像现在,你该……”
我靠近我爹低声说了几句,我爹的双眼忽然变得呆滞,像是被抽走灵魂的木偶,拿着刀一步步地向我娘走去。
“那是你娘,你真的就舍得让她去死么?”
老道士问我,我说:“当然不舍得。”
老道士又问:“那为什么还要让你爹杀了她?”“没有啊,我让我爹杀的人……是你啊。”
话刚落,忽然我爹和我娘同时拿着刀子插进老道士的身体。
他没想到竟然会这样,手中拂尘用力将两人抽到一边,瞪着眼睛看着我问:“你想过河拆桥吗?别忘了,你能报仇都是我帮的你,你当初和我是怎么说的?!”
15
我当然记得啊。
我能忘了么?
从小,我因为老道士的一句话而备受虐待,可在我七岁的那年,老道士突然来找我,他告诉我,他可以帮我报仇,可以让虐待了我的人都受到惩罚,可作为交换,我要把家里的财产都给他。
我答应了。
从那以后,我们两个就开始布局了。
老道士让我娘养小鬼,大娘就知道了,是我告诉的。
老道士告诉了我娘借鬼生子的办法,我帮忙,因为这也是我们商量好的。
老道士说让我爹娶个福星回来, 我帮忙救命, 不是因为她是我的小娘,那可是老道士送来帮我的小鬼, 我得保护好。
然后,我的小娘啊,帮着我一步步弄死全家人,弄死那些该死的人!
可我是什么时候想让老道士死的呢?
“唔……其实你的目的也并不是简单的要钱, 不是么?”
老道士啐了口血:“你都知道了。”
我点头:“是啊,我从你给我挂上这个葫芦开始就知道了。你想要我家的财产不假,可你对我这个身体更感兴趣。从我出生的那一刻, 你不就已经开始盘算了么?你告诉我父亲我是克星,让他们对我不好, 让他们虐待我, 让我心生怨气, 从小就心理阴暗, 充满憎恨, 这样就更利于当你的药鼎, 不是么?”
药鼎, 以人为鼎,试药试毒, 需要阴时阴月阴日出生的女孩身体, 这种女孩只有怨念越深,体内的阴气才会越重,才更适合。
老道士找了多年,试了多年, 终于在我的身上要成功了。
可他没想到,他还是要失败了。
老道士忽然看向小娘:“是你!你告诉了她!”
小娘点头:“你猜到了啊!真聪明,不过又能怎样呢?你也快死了,我找来了你最怕的黑狗血, 用这东西每天泡刀子, 可是泡足了四十九天呢,你觉得像你这种练邪法的人还能活着么?”
“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对你这么好,你们竟然如此害我!”
“呵呵!好?我为什么投不了胎?还不是你自私, 想用我做鼎,结果失败了, 就用我的魂魄来帮你害人!我告诉你, 我受够了!”
“所以你就和这个狼崽子合作?”小娘笑了:“能合作的就是朋友,管她是什么呢, 对吧?啊……说了这么多都累了, 你不打算动手了么?”
我笑了:“是啊,我不打算动手了,因为……他交给你们了。”
我说完就走了出去, 身后都是老道士疯狂的谩骂和嘶吼,渐渐地,那吼声变成了哀求和哭泣。
从那以后, 镇子里都在传,莫家出事了,几天的时间,人死的死, 疯的疯,只剩下一个小娘带着个八岁的姑娘和一个疯子在撑着偌大的家。
但却没有人敢觊觎这家的财产。
因为……觊觎的人,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