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在家庭规则中活下去,必须听话!】
我刚从手机里看见这句话,一抬头,就被吓得心脏骤停。
对面的邻居,一边狠狠地扯着女儿的头发,一边在用皮带抽她的身子。
人体组织混着血沫一起飞舞,她兴奋地大叫:“活该,让你不听话!”
而我的父亲一只手提着刀站在家门口,他的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带血的衣架。
头扭了近 180 度,用沙哑如怪物的声音问道:“你听不听话?你听不听话?”
1
大四放假回家,我坐出租车时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妹妹,到了。”
迷糊中司机把我喊醒,我看向窗外,竟然起了厚厚的雾。
我付了钱,站在楼下,也看不清楼房的具体面貌。
这不应该,我家近河,平时水汽充足,哪会有这样厚重的雾。
一阵强烈的不安席卷了我,打开手机,屏幕只发出微弱的光,信号栏居然是空的。
我四处走了走,想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
手机一震,弹出一条消息。
【欢迎回家,现在为你宣读家庭规则:】
【1. 家人都很友好,但不能随意拒绝他们的要求。】
【2. 家人的任何行为都是出于对你的爱。】
【3. 禁止在家中使用暴力。】
【4. 家人的语言攻击会造成污染,请及时反思纠正自己的行为。】
【5. 饭菜绝对安全,任何事情都可以通过吃饭暂停。】
【6. 发生争执时请绝对顺从。】
【7. 请在晚上十点准时休息,不要随意走动,否则后果自负。】
【请注意,如果你不按照规则行动,你不会死,但会遭遇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看着这一行行的字我的脑子发蒙。作为 21 世纪的大学生,尽管我的唯心主义视情况而定,但是这种情况我真的没遇到过。
我试着给发消息的号码打电话,但提示是空号。
寂静的夜晚,路上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猫叫。
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我攥紧了手机。
如果我在这里站到天亮呢?
我回头看向迷雾中,那里似乎有更可怕的东西在等待。
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要等。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我拖着行李进入楼内,一层层地走上楼。
2
楼道里黑极了,一盏声控灯都没有亮。
但我很清楚,我家这栋楼的人口是最多的,平日里总是灯火通明,楼道里的灯从楼底喊一声会亮到楼顶。
但现在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我拖动行李的声音和我的脚步声。
我举起手机照明,点开聊天界面,上面还停留着爸妈给我发的消息。
【等你回来吃饭。】
我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不管我要面对什么,即便我死了,最伤心的还是我爸妈。
生死降于个人,或许不算什么,但不能降落在一个家庭里。
我深吸一口气,狂乱的心跳稳定下来。
到了原本的我家门前。
房间里漆黑一片,我竟然松了一口气。
我试着用钥匙开门但没打开。
我弯腰仔细地看了看锁孔,和我的钥匙不匹配。
也就是说这的确不是我原本的家。
我更放松了。我不怕什么,如果我能打开门,那说明这是我家,而爸妈也牵扯了进来。
我开始敲门,或者说砸门,将门砸得砰砰响。
在这黑夜里格外刺耳。
我愤怒。
因为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被牵扯进怪谈,但同样——
我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门忽地开了,站在门口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他的手里拎着一把带血的刀,凶神恶煞地看向我。
“敲命啊?!不是给你钥匙了?半夜回来不让你老子睡觉。”
他的嘴里不干不净。
我反而露出一个笑容。
“爸爸,好久不见。”
见似乎没吓到我,父亲愣了一下,骂骂咧咧地让开了。
我走进这个“家”,耳边响起提示:
“东亚家庭规则怪谈正式开始,请做好准备。通关条件是,活着。”
3
父亲开了灯。
我扫视屋内,只有两个卧室。
“我睡哪?”
“老子管你睡哪,动作轻点,再打扰你老子睡觉就滚出去!”
我皱起眉,觉得肩上莫名地沉了些,舌头也像是压了东西。
一时没说话。
他看了我两眼,直接睡觉去了。
我只好睡到沙发上。
如果那个房间是父母的,另一个呢?我侧躺着盯着那扇门。
那个门里是谁?
打开手机,距离十点还差一分钟,我抬手关了灯。
房间里安静下来,那个卧室的门缝里透出光来。
我的肚子饿得直叫,躺了半个小时终于还是忍不住想吃东西。
4
我踮脚悄悄起身,并观察四周。
似乎没什么事。
找到厨房,冰箱里有很多零食,也有一些剩下的饭菜。
很显然,零食不会是给我准备的,那就是这个“家”还另有孩子。
思索半晌,我端着饭菜观赏冰箱内部。
突然一张人脸出现在我的侧面,几乎和我贴着。
一声到喉咙的尖叫,我咬着唇忍了回去。
“你他妈在干吗?”
灯被打开,很刺眼,我努力控制没有闭眼。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孩站在我面前,身体肥壮得像水桶,手里拎着一把刀,泛出寒光。
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十点不睡觉,你在干吗?”
【请在晚上十点准时休息,不要随意走动,否则后果自负。】
“我今天没吃饭,热点菜。”
他这才慢慢从我的面前离开。
“哦,把冰箱里的肉给我热了。”
【家人都很友好,但不能随意拒绝他们的请求。】
“好。你还要吃别的吗?”
男孩看也不看我。“你看着弄,我饿了。”
说到这,他突然诡异地看我一眼,眼神像是在打量一块肉。
5
我忍着恐惧,把素菜和肉类都端上桌,还有一些零食。
男孩似乎很满意,埋头吃起来,对于素菜类视而不见。
一边吃一边发出肆意咀嚼的声音。
我低头默默吃素菜。
“你回来带了什么?”
他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一些衣服。”
“没了?”
我观察他的神色。
“……嗯。”
他嗤笑一声。
“他们不是说你读大学就能挣钱吗?还不是一毛钱都没往家里拿,你读的什么?”
这话说得真让人厌烦。
我看着他,他应该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却能用这样的话来抨击别人。
我的肩头又沉了沉,舌头也重了。
吃完饭,他把碗一推就回了房间。
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窒息。
6
我躺下之后,接近天亮才勉强睡着。
可没过多久,被子忽然被扯开,我立刻坐了起来。
父亲站在沙发前。
“起来做饭,懒死鬼,上了几年学回来连饭都不知道做。”他的话直接变成污染体现在我的身上。
我坐起来看他。
我爸爸曾对我说,如果有人欺负我,我就应该用砖头砸回去。
“知道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能在家里反抗,而且现在我的体力也不够。
7
我起身随便做了些饭菜。
父亲吃了两口,突然摔了碗,把饭菜都砸在地上。
我看向他,他恶狠狠地骂:
“做的什么东西?给你老子吃的?读了两年书饭都不会做?你以为你是什么大小姐?”
“你想吃什么?”
他踢着桌子。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人家王妮都嫁人挣钱了,你除了吃还会干什么?”
他喋喋不休地骂。
我的肩越来越沉,快要把我压到地上去。
他骂了许久后坐着抽烟,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给老子收拾了,重新做。一会儿去医院接你妈,一个两个都不让老子省心。吃老子的,花老子的。”
我弯腰慢慢收拾,手背上黑了一片。
我的心像被狠狠揪着,我想到了那句:【你不会死,但会遭遇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这不已经是了吗?
8
吃完饭出门,外面还是雾蒙蒙的。
稍微远一些连人都看不清,我几次撞上路边的障碍,父亲行走却很顺畅。
到了医院,一名妇人等着。
我观察她,看她怎么了。可她上来便掐了我一把。
“贱货,还要你爸来接我,自己不会来吗?”
她这一下用力极了,我的肉几乎要被拧掉,缓缓渗出血来。
“妈,爸说他要来接你的。”
她挺高兴的,却狠毒地看着我。
“走,我讹了人家不少东西,他们还给我送了补品。”
父亲抖了抖烟,满意地看她一眼。
我们往回走。
我走在最后,手臂上的血滴落。
我看着她,她的脚有些跛,卷了毛边的裤子短了,脚踝处有一道刀疤。
父亲穿着体面的衣服走在前面。
而母亲,她像是一条哈巴狗一般跟在父亲身后。
9
回到家,母亲一刻不停地开始收拾,父亲出门去了。
弟弟到中午才起床。
母亲见到他一口一个“心肝宝贝”地叫着。
她那有些苍老的脸上堆起褶子。
“饭熟了吗?饿死了!我要吃肉!”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乱发脾气,连牙刷也是母亲递到他手上的。
“好了,好了,乖宝,我特意给你炖了大肘子,昨晚冰箱里的肘子是你吃了吧?”
我正把饭菜端上桌,母亲像是防贼一样看向我。
“你姐吃没吃?”
“没有,没有,行了,我洗完了。”
弟弟挥着手,坐到椅子上,拿起肘子就啃了起来,吃得满脸的油。
母亲嗔怪地拍拍他的肩。“这不是要把好吃的留给你,多吃点才长得高。”
我看向他不过十来岁就和我差不多高的身体,起码得有一百八十斤的体重,一脸肥油。
“死丫头,站着当什么木桩子,还不给你老子盛饭?他待会儿回来吃不上看他怎么抽你,一天天地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弟弟幸灾乐祸地看向我,母亲则连连推搡我。
我盛好饭正要坐下,母亲却大骂。
“赔钱货!还想吃饭!上那么多年学一毛钱都没拿回来,就知道吃!滚到厨房去吃剩饭。”
规则并不公平,我就算什么都没做,他们依旧会用言语攻击我。
10
吃完饭一堆家务要我去做,弟弟在房间里玩手机。
母亲坐在一旁看了我一会儿,突然问:
“你身上的衣服哪来的?”
我看向我的衣服,是我的妈妈给我买的,不是她。
我还没说话,她就絮絮地念:
“我在家里一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你在学校倒打扮得人模狗样的,打扮给谁看啊?这衣服是谁给你买的啊?”
她的言语中夹杂的污蔑和歧视。
“是我自己攒钱买的,你们给的那几件破衣服穿得出去吗?”
我张口嘲讽,明显感到说话时的压力。
尽管我并不知道原本的这个身份穿着怎么样,但不难推断。
母亲怒了,脸色涨得青紫,她张大嘴咆哮,一时竟不像正常人类的模样。
她抄起一旁的扫帚打在我的身上,一点不留情。
我忍了。
11
这不对,规则中说“禁止在家中使用暴力”。
她在殴打我,违反了规则。
还是说这个规则只是给我定的?那么“发生争执时请绝对顺从”又是什么?
她骂我算是争执吧?尽管我不反抗,但我心里不服,这就是争执吧?
我抬手抓住挥下来的扫帚。
母亲错愕了一秒,却又爆发出更大的力气,我根本抓不住。
她恶狠狠地将扫帚抽在我的脚踝上。
一声清脆的骨头裂开的声音响起。
我倒在地上,痛得出不了声。
“叫你跟老娘作对,养你这么多年白养的啊?我养条狗都知道对我摇尾巴,你倒好,跟我犟起来了!贱皮子!”
她说罢还不解气,朝地上吐了口痰,整了整散乱的头发,又踢了我一脚。
“赶紧起来把屋子收拾干净,别装死。”
11
我在地上躺了半天。
她刚刚打我,我只抓了扫帚正当防卫,可她后来的力气根本不像正常人有的。
也就是说判定我违反了“发生争执时请绝对顺从”的规则。
但我之前反驳了她,“家人的语言攻击会造成污染,请及时反思纠正自己的行为”。
我没有反思纠正自己的行为,所以她殴打我就不算违反规则“禁止在家中使用暴力”?还是说只有我不能使用暴力?
脚踝痛得让我发抖,但我的头脑更加清醒。
昨晚我回来打扰了他们睡觉,但是父亲没有打我,按照他的脾气,他不会动手吗?
早上,饭菜不合他的口味,他砸了碗也没动手。
午饭时候,母亲在讨好弟弟,她只是推我,但在外面她都是直接掐我,看来是形成了习惯。这是巧合还是说掐人是暴力行为?
我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收拾残局。
母亲看着我得意地笑起来。
“多读了两年书回来,还不是要给你老子、老娘干活?”
她的嘴长在她身上,我无法阻止他们的语言。
而规则却让我反思自己。我慢慢笑了,狗屁的规则。
12
晚饭时我只能缩在厨房吃一些剩菜。
我的脚踝肿得比馒头还大。
他们一家坐在餐桌边其乐融融。
不知情的人看了会以为这一家子多么幸福和乐。
门被敲响了,他们端坐着不动,我开门看到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她见到我就热情地笑起来。
“哎哟,这是招娣吧?这么久不见都成大姑娘了。”
招娣,多么恶心的名字。
我垂着眸让开位置,她走进来拽住我。
“老大家的,我来找你们就是让你们明天准备几个菜。”
母亲像是突然明白什么。
“娟啊,上次说的事你都说成了啊?”
“那可不咋地?是二街的,我给你说这次物色的这个可好了,男的是个警察,他娘老子是教师,就在这中学教书呢。”
物色,男人。
我的拳头攥得死紧。
“哎呀,那可谢谢你啊。”
一直不热情的父亲也站了起来,往她手里塞了几张红票。
弟弟像是听不懂,埋头啃着肘子。
我看着他,不无恶意地想:
吃吧吃吧,死猪,吃死你。
13
他突然抬起头盯着我。
“妈,她骂我!”
他用沾着油的手指头指着我。我愣了一下,他是怎么听见我的心声的?
还是说,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一切、我的思想都会被他们看穿?
“我刚刚连嘴巴都没张。这位阿姨就在我旁边吧,您听见我说话了吗?”
媒婆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像是不想掺和我们的家事。
“我看不是阿姨,是姐姐,这么年轻,耳朵肯定灵,刚刚我没说话对吧?”
她喜笑颜开。
“哎,我是没听见招娣说话呢。”
母亲恶狠狠地看我一眼。
我低下头。
我已经弄清了规则,现在还有一个机会。
如果不能成功……
我垂下的手碰到兜里的碎片。
14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明儿多做几个菜。还有你们啊,让你们家耀祖少吃点,长得这么胖,招娣这瘦得剩一把骨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虐待呢。”
她半开玩笑地说真话。
父亲母亲的脸色并不好。
她只是单纯想给人添堵而已。
“知道了。”
“明天给她找一身好看的衣服。别穿得这么砢碜,好歹人家也是有正经工作的。”
她不咸不淡地评了两句。
我在一旁听着,她的这两句话很有可能换来我的一顿毒打。
“阿姨,我送您吧。”
家人用一种狠毒的目光看我,像是要把我剥皮抽筋。
媒婆惊讶地看我一眼。
“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啊。”我跛着脚走了几步,她皱起眉。
“这是怎么回事啊?脚怎么瘸了?这不行啊,人家可不要残疾的。”
父亲母亲一听这话急了,上前和她迂回。
我走到桌边,把饭菜拨到碗里。
弟弟惊呆了。
“妈,你看小杂种上桌吃饭啦!”
他大声嚷嚷起来,张嘴就是脏话。
这样的话就算没人教他,是他自己学的,那也证明他不是好东西。
我狠狠地盯着他。
“别说话,弟弟。明天爸妈要把我嫁出去,要是吃不饱被人家看见了,丢的是爸妈的人。”
他不管不顾,伸手把桌子掀了。
我端着碗躲到一边。
父亲母亲和媒婆商量了半天才说完,走进来看见一地狼藉。
“我太饿了,不吃饱明天站不起来。弟弟就把桌子掀了。”
我快速说完,他们愣了,想要发怒却不能。
我看着饭碗。
【饭菜绝对安全,任何事情都可以通过吃饭暂停。】
他们不能打我,只能一句句地骂。
难以想象,世界上有如此多恶毒的词语,也无法想象这些词语会用来骂自己的亲生女儿。
世道不公。
15
我并不准备在这个家里洗澡。
那种时刻实在太危险,如果他们要做什么,我根本没办法反抗。
母亲却过来,不耐烦地说:
“你洗个澡,明天要见人,不要邋里邋遢的。还有你的那些衣服,找一件好看的穿着。”我看着镜子,上面映照出我的脸。
只是在这里待了短短一天,我的脸色变得蜡黄,抓了抓头发,也是掉了一大把。
我看着肩,肩上似乎背着重物,压得我直不起腰,呼吸困难。
我的嘴巴,现在张口也困难,一句话也说不出。
规则只是为了束缚我,让我变成一具任由他们摆布的行尸走肉。
我反锁上门,洗完澡正要穿衣服。
这时弟弟踹门,嚷嚷着要上厕所。
我打开门,他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尽管我穿着厚实的衣服,毛衣遮住了脖子。
“骚货。”
我微微张嘴,没有出声。
畜生。
16
第三天。
我特意起早,化了妆,穿上长裙和大衣。
平时我根本不会化妆,但今天。
我抿了抿鲜艳的口红。
母亲看见我,一脸晦气。
“你是去卖是不是?把你那口红擦了!一天天的,看你们老师教的你什么?!贱货!骚货!”
她不停地骂,我的口中像是灌了铅。
“妈妈,他们要是看我漂亮会不会彩礼也给得高一点。”
她愣了一下。
出来盯着我的父亲也愣了。
半晌。
父亲发了话。“妮子喜欢打扮就让她去,和人家见面呢。”
他不是为了我说话,是为了昂贵的彩礼。
他们要把我卖得价钱更高一点。
我低头看着手机,点开和爸妈的相册。
我很快就能回去。
母亲不敢说话了,但她低下头时还是嘀嘀咕咕。
我听见了。
“贱皮子,骚货……”
骂吧。
我看向昨晚用冰敷了的脚踝。
依旧肿着,甚至仍旧比馒头还大。
“人家来了你走路正常点,完事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父亲抽着烟说了句。
也就只有确定了我的价值,他才会施舍一点。
17
中午,那家人来了。
男人比我高一些。
他的父母也来了,穿着很斯文,一进来就和我的父母打招呼。
“这是招娣吧?还是大学生啊。这是我们光宗,你们认识认识。”
我看向那个男人。
“你好。”
他的视线在我的脸上停留,又看向我的胸和臀。
判断了一下,似乎很满意。
“你好,你好。大学生呢,不容易。”
是你能相到一个大学生不容易,还是我的身材外貌不容易?寒暄了几句就坐下吃饭。
光宗被安排着坐在我的身侧,弟弟坐在父母的身边。
18
“哎呀,你们家还有个男娃呢,这长得好福气啊。”
光宗的母亲笑哈哈地摸着弟弟的头。
“还是你们家好,我家那个不成器的,现在就在外面打工呢。”
她这话像是 NPC 一样,母亲和她对上了剧本。
“盼儿还在外面?”
“哪能呢,回来了,半年前嫁人了,嫁得有些远。”
“你们家盼娣呢?没上学啦?”
“没呢,出去打工了,过几天回来相亲。”
似乎怕落了别人口舌,她补充道:
“她成绩不好,怎么学都学不进,还是你们招娣好啊,大学生。”
招娣、盼娣、盼儿,光宗、耀祖。
可笑,可笑。
19
我努力吃着饭菜,压下心里的悲愤。
大腿上突然出现两只手,隔着我的裙子摩挲。
我抬头看向男人。
他笑了笑,给我夹了一个鸡腿。
那些肉菜都放在离我很远的地方。
他凑到我的耳边。
“你是处女吗?”
而另一只手,是他的父亲。
我的筷子断了。清脆的响声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不好意思,一次性筷子,用力大了点。”
我起身去了洗手间。
打开水龙头呕吐,像是要把胃都呕出来。
我彻底放弃心中最后一点念头。
他们有着光鲜的职业,却有着这样龌龊的思想。
20
吃完饭,他们撮合我和他出去走走。
我把裙子割掉,换上运动鞋。
“就在楼下走走吧。”
他是这么提议的。
我对他笑了笑,补了补口红。
“去桥上走走吧。”
我不管他,径直往桥上走去。
他跟在身后。
雾在白天都散不开。
桥上的风很大,我把头发挽起来。
他不满。
“你别扎起来,披着好看。”
一开口就是命令的语气。
“你家里有两个姐姐?”
他要搭我的手,被我躲开。
“啧,是。”
“她们的生活怎么样?”
他很不耐烦。“还行吧。”
“和你比起来呢?”
他怒了。
“你拿她们跟我比什么?我有正经工作,她们一年赚得没我多。”
“那我们结婚之后呢?我干什么?”
他愣了下,没料到我把话挑开了。
“你,你在家带孩子不就行了?”
他又一次打量我。
“可我赚得比你多。”
他点烟,味道熏得我作呕。
我最讨厌烟味。
“女人在家带孩子不行吗?都说了女人还是少读点书,看了几本鸟书就觉得自己真比得上男人了,最后还不是要男人赚钱养家?
“你看我大姐,当时成绩也挺好,上了大学没读满一年不就嫁人了?现在在家里带孩子。
“所以说啊,你们女人最后的宿命都一样,就是在家带孩子。
“你看你,大学要读完了吧?现在还不是在和我相亲?你有工作吗?挣了几个钱?我有编制,我爸妈还是老师,这样的家庭你能找得到?”
我挥了下空气中的烟味。
“你准备要几个孩子呢?”
他把烟头丢到河里,又点了一支。
“生两个吧,我只想要儿子。生不出就接着生,反正我妈都生了四五个,你怎么也不能比她差吧?”
四五个。
我愣了下,在餐桌上他们说家里只有三个孩子。
“你们家不是只有三个孩子?”
“哦。”
他吐出烟圈,轻飘飘道。
“她之前生了两个,一出生就死了。”我的手紧紧扣着桥岸。
“男孩还是女孩?”
“女的吧,反正女的也没什么用。说实话我也没怎么看上你,长得还行,但没胸没屁股。”
21
我深吸一口气。
“你觉得我好看?”
“还行。”
“你觉得你长得怎么样?”
“我觉得我还行啊,起码我出去相亲都是我挑人家。”
“那你觉得我的学历呢?”
“还行吧。”
“你的学历呢?”
“我学历不高,但我照样有好工作啊。”
我忽然笑了。
和傻逼争论是很愚蠢的事情。
“我好看,学历高,你觉得我凭什么嫁给你个癞蛤蟆?”
他怒了,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一脸的痘痘,果然像只癞蛤蟆。
我笑起来,吐了一口血。
污染很严重,我刚刚每说一句话都要把舌头咬烂。
这个世界,不让我说话,也不让我挺直腰杆做人。
它甚至不允许我拥有原本的相貌。
它在吃“人”!
22
我的血吐在他的脸上。
他把我推倒,我反手把碎片狠狠地插进他的腿里。我看着他在地上哀号,与他夸夸其谈的样子相比是如此的弱小。
他露出惊恐的神色,他是如此的软弱,我可以轻易杀了他。
但我没有。
这时候,两家人都站在了桥上。
然后,更多的人都来到了桥上。
是一个个家庭。
“你个贱货!你在干什么?!”
母亲冲上来就要抓我的头发。
她没得逞,大叫了一声,捂着手腕。
我抓着她的头发。
周围的人变了相貌,他们不再像人,而是吃人的兽。
一个两个嘶吼着要上来把我生吞活剥。
那里面有男人,有女人,有和我差不多大的女生,更有年纪还小的孩子。
它们都在吼叫。
23
我死死抓住母亲,贴在栏杆上。
“我不知道你是谁。”
刚刚还在剧烈挣扎的母亲不动了,她的脸上出现一抹诡异的笑。
“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因为你遭受了这些,所以你要我,要所有女孩也遭遇一遍。”
所有人都被按了暂停键。
她轻易就挣脱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见到你时,你的眼睛。”
她摸了摸自己的左眼,那只眼睛蒙着一层白障。
“哦,你怎么不杀了我?”“杀了你?你都苟活到现在了还要我杀吗?我能杀掉吗?”
她还是无所谓的样子。
“你杀不了,可你也无法离开,你的污染已经很严重了吧?”
是的,我每说一个字,喉咙都在被刀割,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不至于弯下腰,才不至于跪倒在地。
“你能活到开学吗?留在这吧,你发现了我,我能让你拥有和我一样的力量。”
我把碎片扔向她,砸在她的脚边。
“然后呢?把其他女孩也拉进来,变成你这样?变成她那样?”
我指向一旁的人,厉声责问,嘴角的血一滴滴地掉下来。
“变成她们那样?成为一条狗?!”
她也不怒。
“不好吗?起码你们都活着。”
“我不愿意!我凭什么那样活?!我凭什么让别人那样活?!”
我大吼,风呼呼地刮过,像是在抽我巴掌。
她依旧那样看着我。
我还活着,她已经死了。
24
“可你也无法离开,规则就是规则。”
风吹得我的眼睛都痛了,眼泪都要落下来,可我努力忍住了,只是我看她时视线不再清晰。
“是的,可你觉得我怕吗?”
她在回忆。
“我不怕你!我也不怕死!我死了一了百了,难过的是我的爸妈!我凭什么怕你?!”
她的表情出现一条裂缝。
我胡乱擦了脸,平复心情,将口袋里的口红拿出来。
那是要送给我妈妈的,我走到她跟前。
“干什么?”“这是要给我妈的。”
我拉着她的手,把口红给她。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手?
它能把我的胳膊掐出血,也能给我一顿毒打。
它也布满了皱纹和伤痕,指头又粗又糙,甚至变形。
“你不是我妈,但你也是母亲,你也是女孩。”
她完全愣住了。
我翻过栏杆。
冰冷的河水翻涌而来。
我看着她。
25
我没死。
醒来时,我站在我家楼下。
楼上亮着一盏灯。
往常,爸妈已经睡了。
这次因为我回来得晚,他们在等我。
雾已经散了。
我安下心来。
不管那是梦还是什么,我上了楼。
爸爸给我开门,妈妈给我端上一碗面。
我的家庭很幸福。
26
番外:
我是个女孩,曾经是。
但我的家庭不幸福。我爸是个易怒的人, 我母亲对他言听计从。
我还有个弟弟。
小时候我不听话, 我爸就把我的脚打折。
从此我走路都跛。
我弟弟玩闹, 把我的眼睛弄坏了。
从此我看什么都雾蒙蒙的。
我妈喜欢掐我,我的胳膊上被她掐掉了几块肉。
不幸福的事情太多了,具体要挑出来一件真的很难了,我已经习以为常。
他们如此管教我后, 早早就休息了。
可我却必须洗完他们的衣裳才能休息。
我努力读书, 终于上了大学。
我从不拿家里一分钱, 想要和他们划清界限。
被抓回家的那天, 所有的大学生都看着。
他们窃窃私语, 像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古板家庭。
可没人帮我。
警察来调解, 但这是家事。
我曾经的老师来劝,可她劝我顺从。
我其实没有死了一了百了的勇气,那天是个意外。
我被抽了一棍子, 脚踝碎了,又掉下河里, 不小心就溺死了。
非常戏剧化。
我能怎么办呢?
已经如此了,我习以为常。
可我大抵是不甘心的,我在河里看见来往的女孩。
她们真幸福。
比我幸福。我开始嫉妒,创造了一个特殊的世界。
只有摧毁那些鲜活的生命,我才能有活着的感觉。
曾有人让我反抗,我不知道那些人在同样的处境下真的能反抗吗?
我无差别地选择女孩。
她们往往在开始就被吓到了,作出违反规则的事或者被同化。
不用我出手, 她们就会被规则制约,最后成为了一个个和我一样, 和我母亲一样的人。
说好的反抗呢?
看吧, 同样的情况她们甚至连活着都做不到。
这一次, 似乎有些不同。
我很期待。
如果有人真的能逃脱, 那也好。
她的确不一样。
冷静睿智。
几乎很难相信,有人在被打成那样能一声不吭。
我看见她吐出了嘴里的一块肉, 为了忍着痛。
她似乎很顺从, 但并没有。
她在第一晚就试着挑战规则。
这个女孩,她或许能逃出去。
当她打扮起来,真好看。
青春靓丽。
于是我用母亲骂我的话骂她, 她便祸水东引。
她真聪明。
我加快了游戏进程。
那个男人可真恶心,我看见他摸女孩的腿。
也知道女孩去了厕所吐得昏天黑地。可她还是在忍。
直到, 去了桥上。
我给她机会让她杀掉那个人渣, 可她没有。
这种时候,在这样无序的怪异世界, 她还在坚持着什么底线。
她果然聪明, 很早就把我认了出来。
我还挺高兴,毕竟没人重视我。
我想留下她, 成为我的一个朋友。
可她不愿意,她也不畏惧。
她给我了一支口红, 说那是给她妈妈的。
她说我也是一位母亲。
可我没活到成家那一刻, 即便成家了我也不会幸福。
我想,如果我有孩子我会怎么对他们?像我的母亲那样对我吗?
我不知道。
但我放走了她。
她和那些只会动动嘴皮子的人不一样。
她真有反抗的勇气和决心,同时有着底线和善良。
如果我当初像她一样,会不会真的能逃脱这个世界?
我不知道, 我涂上口红,改变了规则。
东亚家庭,苦难不同。
我会继续狩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