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觉前,女儿莫名其妙对着阳台叫了声:妈妈。
我猛地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而我就站在她身后。
顿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问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结果她扭头笑得有些奇怪:
“一个短头发的漂亮女人,妈妈,你没看到吗?”
丈夫的神色变了变,然后揽过我的肩。
“小孩子看错了,别一惊一乍。”
我的脸色极速苍白了下来,因为恍惚间听见有道森森然的声音钻入耳里说:
“快跑!”
1
这天晚饭之后,我如往常一样哄着然然去洗了个澡。
她今年刚两岁半,长得粉雕玉琢,特别可爱。
洗完澡后,我拿起她最爱的小鸭子浴巾把她“打包”得结结实实。
孩子乖巧点头,抱着小玩偶往外走,没多久我也跟着出来了,一抬眼却看到了奇怪的画面。
然然呆滞地站在墙角边一动也不动,她对着空无一人且黑漆漆的阳台喊了句:“妈妈。”
我猝然探头,只看见被风吹起的流苏。
妈妈……可我不是在她身后,那孩子喊的又是?
难道是……
震惊的情绪涌上,手中的衣篓顿时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咚的一声。
坐在沙发上的陈朗也分明听见了,他连忙站起走到我的身边,搂住了我的肩安慰道:“小孩子看错了,别一惊一乍。”
可我转头的间隙,却看到他的眼里划过一丝莫名的阴沉。
我腿心有些抑制不住地发软,恍惚间好像有句话飘进我耳里:“快跑!”
是一道森然空灵的女声。
然然回过神来,转头揉了揉葡萄眼看向我:“妈妈,宝宝困。”
我机械点头说好,挣开了陈朗的怀抱,走向然然将她抱起,走到了小房间。床上,我轻拍着孩子哄睡,想到今晚她奇怪的举动,还是没忍住贴着她小小声问道:“宝宝刚才是不是看到别的人了?”
然然眨巴着眼睛:“我看到妈妈了。”
此话一出,我动作停滞。
“妈妈不是在这儿吗?”我努力冷静道。
然然摇摇头:“是另一个妈妈,她长得也很漂亮,但她是短头发,她拿着宝宝喜欢的玩具。”
我的脑瓜子顿时就嗡嗡作响。
孩子说的人是老公的前妻,她叫于舒晴,正是一头俏皮的栗色短发。
可问题是,她早就死了,然然更没有见过她。
然然五个月的时候她就死于一场意外,孩子自小跟着我长大,更不可能见过于舒晴。
家里有关于她的东西早就被陈朗封锁了起来,他说睹物思人,自己不想再回忆那些难过的事情,孩子也不必知道前妻的存在。
我这才发现,于舒晴究竟是死于一场怎样的意外,我从未知晓。
试探性地问过陈朗两次,他也是避而不谈。
他说:“人都没了,还在意那么多干吗?”
每每说起来,陈朗的情绪就开始有些反常。
如今回想起来,我才总算发现奇怪的点在哪里。
陈朗提起于舒晴的时候,眼里闪过的并不是该有的伤心、难过,而是逃避。
即使我早在和他结婚之前就知道前妻的存在,也知道他们曾经的感情。
我不在乎,反倒是陈朗更在乎。
我双眼空洞地看向虚掩的门口,没有注意到,那儿有道落下的阴影悄然地消失了。
2
昨晚的事情对于陈朗来说只是个小插曲,他并没有丝毫受到影响,照例在上班之前亲吻了我,随后才拎着包出门。
我站在阳台上,望着底下男人的身影出现驾车而去,却更是若有所思。
然然去上早教,陈朗上班,我闲来无事约了邻居闺蜜许璐出门走走。
逛街的间隙,我把昨晚的事情随口一提,许璐的脸色却变了。
“你确定然然是这么说的?”许璐再度问道。我肯定地点头。
“你听过一句话没?”许璐压低了嗓子,情绪低沉。
我被她严肃的模样吓了一跳,急忙问:“什么?”
她抿着唇颇有深意道:“小孩子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你最好找个时间去庙里作作法。”
许璐又继续道:“你还是尽快找个时间去南坞的寺庙烧烧香拜拜佛吧,顺道求个符回来挂在床头辟邪。这恐怕是被前妻的魂招惹上了,那种东西都是不干净的。两岁半的孩子,最不能撒谎了,她看到的绝不假。”
我停下了脚步看向许璐:“可于舒晴是意外身亡的,她有什么必要非要招惹这个家?也可能她只是想回来看看孩子呢?”
许璐摇摇头:“你啊你,有些东西宁可信则有。鬼哪能是什么干净的东西啊?听我的,找个时间尽快去一趟吧。”
我没有再接话,岔开了话题。
其实我少提了一句,那就是昨晚的那道女声,我分明听见女人说的是:快跑。
她让我快跑又图什么?
这个家除了幼小的孩子,也只剩下了陈朗,我公婆早在陈朗上大学的时候就不在了。
她的快跑难道是……
逃离陈朗?逃离这个家?
背脊顿时一片发凉。
3
我虽疑惑,但人最好还是听劝,许璐的话不无道理。
找了个时间,我开车半个小时去到了南坞的寺庙,就坐落在半山腰的位置。
走在山脚下的时候,顶上就传来了阵阵的香火气息。
烧完香拜完佛,我又捐了些香火钱,最后请住持开了道符夹带在身上。
一走出寺庙大门,外面的天气却跟我刚来的时候差距有些大。
明明来的时候还是大晴天,这会走出来却阴沉沉的,好似要下一场大雨。
我加快了脚步下山,走到一半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了个身影。
抬头一看,是个穿的白净素服,留着长胡子的老人家。
“姑娘,你头顶上怎么有一团要聚拢又聚不拢的黑色煞气?”老人家随手一指。
我却听得云里雾里,这是什么绕口令吗?奇怪的人。
于是我没接话,只含糊瞥他一眼,转身欲走,老人家却再度开口。
“姑娘,你这婚姻不太妙啊,近期恐有劫数需要化解。”
这下,我走不动道了。
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我确实和他素不相识,完全没见过。
可是他却清楚地知道我结婚了,知道我有莫名而来的劫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皱眉看他。
“简单来说,你最好尽快离开这个家,跑得越远越好。”老人家说完,抚了把胡子。
又是,快跑。
我的身子有些站不稳地摇晃了两下,天空响起一道惊雷,巨大的响声像在我的心上敲了下鼓。
自从结婚以来,陈朗都对我无微不至,为什么都要我跑?
“要如何相信你?”我声音颤抖。
老人家从怀里拿出一张黄色符纸放在我的手中:“回去贴在床边,不出三天他就会出现反常的举动。我就那山脚下的木屋里居住,到时候你会来找我的。”
夜晚,我洗完澡从包里拿出那张符纸在手中看着。
趁着陈朗进去洗漱的时间,我快速地将符纸贴在了他那侧的床边,还不忘记拉过了小台灯遮盖住了,不仔细看确实看不出来。
当天,我几乎一夜无眠,几度合上的眼却再度睁开。
夜半的时候,我听见身侧的人有了动静。
陈朗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出了房间,脚步轻缓。
我瞬间也精神了起来,立刻站了起来贴在房门口往外看去。
只见陈朗打开了一直锁着的前妻遗物的柜子,从里面抽出了一张长条形状的东西,随后啪的一声按下了打火机,将那东西烧成灰烬丢进了水杯里。
紧接着,一饮而尽。
他拧着的眉头逐渐松开,我惊讶地捂住了嘴,身体忍不住地向前倾斜,却不小心碰到了门把手,发出了咚的一声。
陈朗猛地抬头望来,犀利的眼神如锋利刀片一样,在黑暗中很是显眼。
糟了,他发现了。
瞬间的惊恐让我浑身的血液好像凝固住了,身体都变得冰冷了起来。4
我的脑子在这短短的三秒钟内,飞速运转了无数次。
陈朗从沙发上猛地站了起来,盯着房间的方向。
我强压住自己颤抖的手指,吸了口气顺势拉开了房门,故作睡眼惺忪看向那个黑暗中的男人。
“老公,干吗呢?”我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揉了揉眼睛装着自己还很困。
陈朗按开了墙壁上的小挂灯,背着手回答我:“你怎么突然起来了?”
我指了指洗手间:“睡前喝了一大杯水,忘记先去上个洗手间再睡觉了。这客厅……什么怪味啊?”
此话一出,陈朗的神情滞住了,随后下意识地抬起手挥了挥,桌上还放着刚才使用过的打火机,我眼尖地瞥了一眼。
他捏了捏眉心皱着眉:“我……有些睡不着,公司最近有个客户太难缠了,弄得我有些烦闷,就起来抽了根烟,应该是刚才的烟味还在。”陈朗解释道。
“辛苦你了老公,每天这么早出晚归的,明天我给你炖个安神汤补补。”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到陈朗身边,轻轻地将他搂抱住。
我踮起脚靠在他的肩上,低头就看见了垃圾桶。
除了几个纸团以外,没有任何的东西。
陈朗回搂住了我的腰身点了点头,又在我的脸颊处碰了碰。
戏要做全套,于是我假装去了个洗手间才回房。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听见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手抖得快要握不住。
我们认识以来,他从来都不会抽烟,垃圾桶里也没有任何烟头。
陈朗很明显在撒谎。
我开始觉得这桩婚姻似乎真的出现了些什么问题。
白天的那个老者无心的几句话竟然成真了……
他真就料事如神。
陈朗的怪异举动、怪异神情,我几乎是闭上眼就能立马回想起来。
5
这天,我一夜无眠,干脆地爬了起来出去买菜,昨晚怕陈朗看出我的不对劲,随口说了一句给他炖汤补补,生怕他还记挂着。
推着推车在超市里闲逛的时候,我又碰到了许璐,她也正好下来买东西。
一见到我,许璐就凑了过来问我:“怎么样?寺庙去了没?”我点点头:“隔天我就抽空去了一趟,求了个开过光的符回来让然然戴着了,效果挺好的,孩子这两天没再说什么胡话了。”
“一物降一物……玄学的东西还得是玄学来整治啊。然然这孩子,我也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越长倒是越漂亮,挺像于舒……”许璐话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回头不好意思瞧了瞧我。
我宽心地笑了笑:“没事,她不是什么禁忌话题。像她亲妈挺好的,长得漂亮也伶俐……话说,于舒晴当年是出了什么意外走的……”
许璐见我不介意,这才松了口气。
“车祸。据说是开车的时候恍惚走神撞开了桥掉下了河里,没来得及救上来。舒晴这个人还是蛮好的,性格也温柔,就是生了孩子以后,可能是带孩子日夜不分,累过度了,没多久就越来越瘦,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许璐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可惜。
我越听却越觉得奇怪。
然然一直是个天使宝宝,很早就能睡整觉了,就算是饿极了也不会大声哭闹,只会跟小猫似的叫唤两声。
就连后面意外之后,陈朗给孩子找的保姆也是这么说的,她说这么多年来头一次碰到这么乖巧的孩子,生来就是体贴爸妈的。
孩子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没察觉我的走神,许璐继续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你老公后来单身的那段时间,我还试图把家里表妹介绍给他。虽然结过婚,但看得出来品行端正,也没什么不良嗜好,每次见到他都穿搭得一丝不苟,作为老公还真是不二人选。”
“有天找了个机会,我正打算让他看看表妹的照片,看合不合眼缘,没想到陈朗更在意的是我表妹的出生时日,他说八字合得来才叫真的合得来。没想到你老公平常看着那么精英人士,还和我一样信这些呢哈哈……看来你俩的八字肯定是合得不能再合了……”
许璐自顾自地说着,还笑弯了腰,她没有察觉到的是,我的脸色在超市聚光灯的照射下,白成了一道。
6
晚上七点半,电子门锁响起声音,陈朗回来了。
我恰好端着刚炖好的安神汤出来,顺便探头看了他一眼:“回来啦,快洗手吃饭吧。”
陈朗没有回答我,自顾自地脱了鞋就往里走。
吃饭的时候,然然安静坐在宝宝椅上等我喂食,夹菜的间隙,我看到陈朗吃得极少。
一个成年大男人,就喝了两口汤吃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筷子,显得胃口不佳。
我关切道:“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呢……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陈朗摇摇头:“今天也不知怎么的,老有些魂不守舍,精气神也不佳,可能是最近睡眠不好,晚上我早点休息就是了。”
他放下了筷子走去了沙发拿起 iPad 刷新闻,半个小时内,他数次放下 iPad 起来踱步。
看起来有些没由来的焦躁不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九点半,我哄完孩子睡觉刚走进房间的那一刻,就听到了“嘭”的一声巨响。
声音大得把我吓了一跳。只见床头柜上的小台灯倒在了地上,碎成了一块块,陈朗站在一旁怒不可遏,他猩红着眼指着墙壁上的黄符问我:“这是什么鬼东西?”
“我问你这是什么!说!”陈朗更加暴怒了。
这一瞬间我差点就忘记了呼吸,居然被发现了。
但是很快我就换上了委屈脸:“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这是我特地去庙里求来的,还不是因为孩子看见了奇怪的东西,我怕她有什么事情才去的……”
我将那天和许璐的对话原原本本叙述了一遍。
陈朗很快就卸下了情绪,他的额上满是虚汗,伸手撕下了符纸。
“老婆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凶你的,我就是看不得家里有这种东西……咱们也都是新时代的人了,不信这些了好吗?”他语气放软。
“再说了,童言无忌,你别那么在意,她一个刚说话不久的孩子根本不是那种意思……”
我红着脸撇开头不想看他,陈朗欲哄哄我,却被推开了。
“你以前从来不这样的,陈朗,我觉得你变了……”
陈朗立马堆上歉意的神情:“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错了老婆,我就是一时着急才胡言乱语的。没变根本没变,你对孩子对家庭都那么好,我爱你真的来不及……不气了好吗?”
我面无表情嗯了一声,表面虽然答应了,但是心里依然有芥蒂了。
那位老者的话句句戳中。
一向温柔体贴的陈朗,突然莫名其妙地情绪化,还有他的各种怪异举动,坐立不安……
“以后家里别再出现这些了,我不信这些的,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就足够了。”
临睡前,陈朗又叮嘱了我。
他说他不信,可是许璐说他相亲先看八字,不看人。
许璐没有必要对我撒谎。
7
周末,陈朗刚好要出差,我提了一嘴很久没回家看爸妈了,刚好带然然回去一趟。
陈朗应声说好,还不忘记给我转了一笔钱,让我多买点东西给爸妈孝敬孝敬。
我独自驾车回了老家,把孩子放在爸妈那里就又溜出来了,直往南坞寺庙去。
小道边,一间小木屋,老者似乎是猜到了我会来,已经坐在了门口,举着茶对着我点了点头。
我下意识地就握紧了手中的包,走向了他,径直坐了下来。“累了吧?先喝口茶吧。”
“你究竟是谁?”我开门见山。
老者眯着眼品茶,随后缓慢睁眼,抚了下胡子:“祝家天师第三十七代传人。”
他推出了一张名片,上面写着他的名号:祝天业。
“上一次你说的那些……都……”
我话还没完就被祝道长打断了:“都应允了对吧?那张符我想已经不保了,如果被你老公发现的话……”
是了,何止是不保,陈朗那躁怒的模样,是我们结婚以来的第一次如此失控。
我攥皮包的手更紧了,仿佛借此我才能安稳下来自己的情绪。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他会那么急于销毁?”
祝道长摇了摇头:“那是破五法阵的符,它打乱你老公布下的阵法,才造成他多次心神不宁,精气神不佳……”
我没由来地发抖,不知道是不是这山林里的风实在过于冷了,还是因为祝道长的一番话。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简而言之,你现在的家里的种种布局都是你老公早就暗设下的,那是五法阵,用来索人命格,延长自己寿命的。一旦被破开容易遭到反噬,换命的人反而会元气大伤,命数不保。
“你老公是至阴之人,只有反复吸食阳间人的寿命,才能保证自己延年益寿,否则……按他的这个命数,早就不在世界上了。他前妻和你的八字,都是和他高度匹配的阳间命格,只是没想到前妻意外走了,他不得已又重新换了人,也就是你。
“前妻的命格近期才被你老公吸食完毕,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了。”
他字字诛心,我听完眼前一黑,差点就晕过去了。
祝道长适时地将我拉住,才不至于当场需要掐人中。
“你仔细想过没有,从你们遇见的时候开始,一切是不是就像设置好的游戏场景?只等着你的进入,就能够按下开始按键,但是游戏结束的时候,会剩下谁可就不得而知了。”
我以为这番话已经足够让人恐惧了。
但是没想到接下来的,会更加如同晴天霹雳。
“他看着沉着稳重,实则精打细算,心思缜密,身边所有人的命格都为他所利用。自己用不上的就拿去和阴间人做交易,换他在事业上的蒸蒸日上。就连他自己的孩子,也是如此。”
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看向祝天业。
“他这个孩子,当初也是算好了生辰八字出生的,这个命格很硬,但是过几年就很难说了。”
居然……连两岁半的孩子也都是算好的。
陈朗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他简直是个无形的杀人魔头。8
一时间的巨大落差,让我整个人的情绪都变得很糟糕。
我几乎是起身仓皇地逃离,临走之前我没忘记拿走祝天业的名片,并甩下了一笔不菲的钱在他的茶桌上。
回到父母家的时候,我时常发呆出神,魂不守舍的样子让我妈一眼看穿。
她皱眉看着我,关心道:“燕婷,你老实告诉妈妈,是不是和陈朗出问题了?这次你回来得毫无预兆,以前你都是会提前告诉一下我和你爸的。做了一桌子你爱吃的东西,你也吃得那么少……”
我看见她满是担忧,还是摇了摇头否认了。
“妈,当初你为什么会同意我和陈朗结婚?他还有个孩子呢,你就不怕我嫁进去是替他人做保姆吗?”
我岔开了话题。
我妈叹了口气:
“你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当初你非说遇到个好男人,他温文尔雅,礼貌谦逊,有个孩子并不是缺点……
“你说你爱上了这么一个男人之后,我和你爸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又怕干脆直接地阻拦你们,会让你恋爱正上头的时候想七想八……
“后来,见了陈朗几次,我和你爸才改观,那确实是个好男人,然然那时候才这么一点儿大就没了妈妈,我们看了也于心不忍。”
听完,我低头忍不住笑了,笑得很苦涩。
是啊,谁看了陈朗都觉得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可这种好,却是他硬生生装了几年出来的。
他想要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命。
遇见祝天业的事情我不敢对家里人说,我也怕他们会多想,年纪大了承受能力更不如我。
凌晨的时候,我给祝天业打了个电话,他语气清明,这是没睡在等着我。
“祝道长,我想好了,我不能坐以待毙,他身上可背了好几条的人命,这样的人渣就不该留在世上。”
祝天业回道:“要引蛇出洞,就得用最大的猎物,哪怕是冬眠的也会醒。只要你一惊扰他,他近两日就会有动作,”
电话这头,我禁不住冷笑。
9
周末结束,我又给然然请了假。回家的时候陈朗就问起,我说孩子太久没看见外公外婆,非要赖在那里玩,索性帮她延迟了早教课。
陈朗没再问起,只淡淡地说辛苦爸妈了,过几日他和我回家亲自接回孩子顺便看望一下。
我想起了祝天业说的话,家里的所有布局都是陈朗早就弄好的阵法,为的就是索人命格。
五法阵,五件从阴人那里换来的法器,连起来形成一个小房子的形状,刚好将人困住。至阴法器,阳间人不一定看得到,但是所在之处绝对会留下痕迹。
陈朗在书房加班办公的时候,我装着若无其事地在家里转悠打扫,不放过每一寸的角落。
直到摸进了房间里,在两边书柜侧,桌子底部,吊灯处,我看到了那个标志。
很隐蔽,很不起眼,很微小,只是类似一个奇形怪状的符号。
不对,还有一处。
我把那四个符号连起来,最后指明看向了我们挂婚纱照的地方……
那上面,陈朗和我紧紧相拥,彼此对视,笑得很甜。
如今看来,极为刺眼。
我颤抖着手伸向了那个相框,掀开了一道小缝,里面竟然明晃晃用红色的文字写着我的生辰八字。
颜色骇人得像用人的鲜血涂抹上去的。
一股寒意从脚底而起。
我的命格被陈朗困在了这里,他果然要有所动作了。
只是悄无声息,他以为我不会知道。
我强装镇定,可转头却看到镜子上倒映着我的脸,惨白到毫无血色。
祝天业说了,要引蛇出洞,就要拿捏七寸。
现在陈朗最怕的是什么,当然是失去我。
如果没了我,没了他可以吸食的命格,陈朗在这个世界上活不了一年半载。
重新找个和他高度匹配的人,谈何容易?
于是晚上睡前,我又再次问了那个问题。
“老公,你说你前妻,究竟是怎么死的?”我侧头看向他。
陈朗本来靠坐着看手机,听到问话身体明显地一顿,然后转过来看着我。
他甚至有些不耐烦:“都说了,意外死的,别老是问了行吗?她都是过去式了。”
我皱着眉看向他:“什么样的意外你要避而不谈?每次问你都不肯说,搞得好像她的意外和你有什么关系……”
随口一出的话,陈朗看着我的眼神却变得犀利了起来,我眼尖地看见他捏着手机的手指开始用劲变得泛白。
“胡说八道什么呢?别瞎想了,早点睡。”陈朗说完自顾自地躺下侧身,没过多久身旁就传来了沉稳的呼吸声。
我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走到了阳台上,拿起了电话拨通了其中一个号码。
“你说得对,他还是不肯告诉我。”
“于舒晴的死……是不是真和陈朗有什么关系?”
“许璐之前说的那些话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我现在觉得我根本不够了解陈朗……你说我这个婚姻是不是真的出问题了?夫妻之间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秘密?一个死去的人还不能提及?”
一通倾诉之后,我挂了电话,在阳台站了一会。
底下的玻璃上却清晰倒映出了陈朗的脚,他躲在暗处已经听我讲了很久的电话了。
我缓慢地闭了闭眼,我其实早就猜到了。
10
陈朗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杀了我,因为他还要的是我活生生的命。
可是他却会尽快动作,只因为我对他不再如从前一般信任,已经有所猜疑,所以陈朗会在近期动我的八字。
果不其然,隔天祝天业就给我传来了消息。
那天半夜电话之后,我将自己和然然的八字都交给了祝天业,请他一定要帮忙。
祝天业说,你老公这个人确实和表面完全不同,他非常地急躁,已经找人开始动我的命格了。
只是一通电话,陈朗就耐不住了。
他说看得出来陈朗这次早有准备,因为动我的人道行也很深,一开始摆下的阵法竟差点没帮我挡回去。
“呵呵,再深又怎么样,还不是斗不过我……这种暗地里拿人命格做买卖的人,我最看不起……”祝天业一边挡一边吐槽。
“他前妻之所以会死,就是因为操作不当。毕竟阴人吸阳人的东西确实会对本体造成伤害,但是不至于这么快就死了。
“陈朗一时贪心吸多了,他前妻那会又是刚生完孩子,身体处于最弱不禁风的时候。短时间内,人会变得极度消瘦和没精神气,眼底发黑,眼神浑浊。
“说白了如同行尸走肉,她能撑上下小半年都算得上是本事了。”
祝天业说得云淡风轻,可是我却深深感觉到了恐怖。
想到于舒晴死了,下一个人就轮到我的时候,谁能不觉得恐怖?
只说陈朗畜生,根本不为过,他根本连那玩意都不如。
“可以了,挡回去了。”
祝天业松了一口气,但是很快他又着急说道:“不对劲……陈朗在干什么……”我神经紧绷了起来。
“庄燕婷你听我说,快跑,头也不回地跑,陈朗知道了。”祝天业焦急催促。
我猛地站了起来,抓起了手机车钥匙就夺门而出,无暇顾及其他。
下了地下车库,我刚好看见陈朗的车猛地蹿了进来,急刹车,刺啦一声停住了。
我下意识地就贴在墙根,屏住了呼吸,可是我站的地方,陈朗再多走几步就能发现了。
不行……现在不跑就没机会了!
我紧咬着牙看了一眼陈朗,随后用出我平生最快的速度向车子拔腿狂奔。
陈朗立马就发现了,他怒吼道:“庄燕婷!你个贱人!”
男人的速度恐怖如斯,我跑得早已经忘记了呼吸。
抵达车前的那一刻我用力打开了车门,陈朗的手也随之拉上。
我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一声惊叫下,竟然夺过车门,嘭的一声关上随即落锁。
陈朗的脸早已经愤怒到扭曲,他猩红着眼拍窗咒骂。
我立马发动了车子往前开,踩向油门的脚软得下不去力气。
电话始终保持着通话,祝天业在那一头叫唤了我无数声。
“庄燕婷?你没事吧?”
“没……没事……但是陈朗追上来了!”我拼命喘着气,却看见后视镜上陈朗的车也追了过来。
我一个急转弯直往郊区的路开去,陈朗对我紧追不舍。
这男人算是彻底地疯了,他开始想置我于死地!
“他的命数……我看是到头了。”
我来不及听清楚,却眼睁睁看到后边陈朗的车开始变得奇怪,他在郊区的马路上开出了波浪曲线。
一会急刹车一会猛向前。
紧接着如同失控一样,嘭的一声巨响撞向了一旁粗壮的大树。
撞得太狠,整个车头都深深地凹陷了进去,开始不断地冒烟。
11
陈朗没死成,但是残废了。被送进医院的时候,他已经陷入深深的昏迷当中。
撞得太狠,双腿不保,即使侥幸活下来,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下半生了。
我爸妈听到这样的消息差点承受不住,着急忙慌从家里赶了过来。
看到他们的那一刻,我再也承受不住这段日子以来的压力了,抱着他们哭个没完没了。
“妈,我当初是真瞎了眼了, 陈朗他根本不是个东西……”
我爸妈听得云里雾里, 但还是仍旧镇定地先稳住我的情绪。
直到我把陈朗的那些肮脏事和盘托出, 包括将于舒晴的死亡真相告诉他们的时候,我爸妈两个饶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也吓得不轻,差点就吃上清心丸了。
我妈红着眼睛抱着我:“没事的没事……你既然能发现,就说明老天爷待你不薄, 这种畜生死了才好……”
做完手术的陈朗送进了 ICU, 一个礼拜过去了仍旧没苏醒的迹象。
最终看着仪器上面的波浪线嘀嘀嘀成了一条直线, 陈朗被宣布脑死亡。
12
我又去了一趟南坞寺庙, 给祝天业包了个八万八的大红包, 感谢他那天叫住我以及后来的帮忙。
要不是他, 到现在我还蒙在鼓里,不知道和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还要在一起生活多久。
“他这个人作恶多端,永远不知道满足。”祝天业喝了一口茶。
“其实他父母的死也和他有关。当初他发现自己的命格是至阴之后, 就想方设法找了阴间人做勾当,但是那儿的人个个都精明得很, 没拿得出手的东西交换谁肯帮你?于是陈朗就拿了自己父母的余下命格换出,导致他们早早地死亡了。
“自那以后陈朗就沦陷了,越吸命格就越会让他越好,什么路子都走得宽敞起来,他享受这种贪欲。
“于舒晴会意外车祸,就是因为身体气血早已不足,才会恍然出神。
“现在陈朗也死于车祸, 这都是报应啊。老祖宗说的一报还一报可真是不假……
“他女儿的这个命格,到成年之后可以卖出一个非常好的价钱, 他可以换取更多人的命格来交易。当初为了让孩子生在这个时间, 他买通了医院的人脉, 让人在精准的那一刻那一秒取出孩子。”
如今听到祝天业的这番话, 我已经释然了。
陈朗,死有余辜, 自食恶果。
死亡的惩罚对这样的恶人来说, 其实远远不够,那几条隐形的人命无论怎么换也换不回来了。
再次走出南坞的时候,我看到天边露出一抹晴朗。
今天的天气, 还真是不错呀。
番外:事情结束了之后,我带着然然搬回了我爸妈身边, 和他们一起带着孩子长大。
孩子越长越大, 总是会问爸爸去哪儿了,我都会告诉他, 爸爸是坏人, 所以被抓走了,但是你有妈妈。
然然托着小脑袋看向远处:“我有两个妈妈, 对吗?”
我笑了笑,也看向那处:“对啊, 你有两个疼爱你的妈妈。”
于舒晴就站在那里, 她的灵魂好像有了具象。
然然站了起来,摆着小短腿朝着她跑了过去,而后一把牵起了于舒晴的手。
“短发妈妈,你也会一直陪着宝宝吗?”然然抬起头好奇问道。
于舒晴蹲了下来紧紧地抱着孩子, 我看见她闭着眼睛,眼角滑出了一滴泪。
“当然会,我是最爱你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