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时候,我娘跳河自杀。
村民说因为我被恶鬼索命,本是该死之人。
我娘别无选择,只能以命换命。
但是十八岁那年,百鬼夜行,他们告诉我。
我的命,该还了。
1
冬日清晨,我撑着下巴懒散地望向窗外,阳光被叶片切割成碎片,洒满地面。
今日无风,空气暖烘烘的,我听着语文老师滔滔不绝地讲课,昏昏欲睡。
“吴凡,下课到办公室里来。”
下课铃响,老师突然点到我的名字。
我心里一紧,不会是刚刚开小差被发现了吧?
“吴凡,你爸爸让你回家一趟,已经帮你请好假了。”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请假条递给我,“你上午上完课,就回去吧!”
我愣了愣,接过假条:“李老师,我爸说过是啥事吗?”
李老师摇了摇头:“只说是有急事,喏,你顺便把作业本带回去发一下。”
我抱着一大摞作业本,心里盘算着等下出了校门,是去买麦当当还是肯爷爷。
我读的是寄宿学校,加上我家在三石村,是个偏远小山村,所以我基本不回家,只有在寒暑假的时候才能回家一趟。
难得能出校门一趟,我感觉我就像即将出笼子的小鸟,充满期待。
下课铃声一响,我就抓起书包,飞奔而出。
2
坐上回家的大巴车,怀里的全家桶散发着诱人的味道,我咽了咽口水,强忍着掀开盖子的欲望。
我得忍住,回去和爸爸一起吃。
从小,我就和爸爸相依为命。
村子里的孩子总是朝我吐口水,说我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
我也不止一次问过我爸,我妈去哪里了?
刚开始,我还小,我爸总会编些故事搪塞我。后来,我长大了,实在瞒不下去了,我爸才把事情全盘托出。
我这才知道,我妈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死了。
跳河自杀。
至于她自杀的原因,我爸封口不提。
回忆间,大巴车已经驶入了终点站。
一下车,我就看见我爸坐在站台的靠椅上,抽着烟。
“爸。”
我叫了他一声。
“凡子,你到啦。”他看到我,忙把手里的烟扔到地上,踩了踩。
这时,我才发现他的脚下有七八个烟头。
“爸,家里出什么事了吗?”我微微侧过头,看向我爸。
我爸的眉毛下垂,脸上的沟沟壑壑皱成了一团,他叹了一口气:“唉,咱们回家再说。”
3
车站离三石村还有七八公里。
我坐着我爸的三轮车,看着我爸佝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进村的小路坑坑洼洼,三轮车也跟着一颠一簸,震得我的心七上八下。
到家的时候,夕阳已经在我们背后落下。
一进屋,我就迫不及待拉着我爸,问道:“爸,到底怎么了?”
我爸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等着。”
说完,他转身到里屋,拿出一个小木盒子塞到我的手上。
“这是啥?”
我看着手里的小木盒子,有些破旧,上面还贴着一张黄符。
“这是你娘的遗物,她自杀前让我在你 18 岁的时候交给你。”
“我妈的遗物?”我的鼻子有点发酸,忍不住又问了我爸那个问题,“爸,妈到底为什么要自杀?”
我爸犹豫了片刻:“唉,你长大了。也是时候告诉你真相了。”他长叹一口气,拉着一张板凳坐下,开始和我讲当年发生的事情。
4
我刚出生的时候,脖子上有一圈红手印,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没有哭声,把给我妈接生的陈婆吓得大叫,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恶鬼索命啊……”
当时村里有个刘半仙,村里的红白事都找他。我奶把他请了过来,他一看我的样子,直叹气:“这恶鬼索命,没得救了。”
刘半仙转头看了看我妈,见她印堂发黑,问道:“前些日子你可去了哪里?”
我妈回忆片刻,虚弱地说:“半个月前,我去后山上采了蘑菇。”
“难怪。”刘半仙恍然道,“后山多是无名墓葬,你怀着身孕肯定是撞了邪岁。”
“那怎么办呀,半仙?”我妈哽咽道,“我的儿子难道没救了吗?”
“倒是有个法子。”
我爸说他只看见刘半仙附在我妈耳边说了几句话,但是说了什么,他无从得知。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发红,眼泪顺着眼角流下,他说那天我妈一直点着灯,坐在我的床边看着我,久久不肯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被村民发现,我妈跳河自杀了。
她留下了一封遗书和这个木盒子。
看了这封遗书,他们才知道原来刘半仙告诉我妈,想要破这个局,只能以命换命。
我妈死后,我身上的红手印也消失不见了。
“明天就是你十八岁的生日了。”我爸擦了擦眼泪,“到时候,你就能打开这个木盒子了。”
可是没想到,还没有到第二天,那个木盒就被人打开了!
5
当天晚上,我和我爸从二伯家回来,就发现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
“爸,家里是遭贼了?”我看着被撬开的门锁,转头对我爸说,“你赶紧去看看有没有丢了什么贵重东西!”
“好。”我爸听到我这么说,立马转身到里屋。
摸了摸炕底,掏出一个红布包,数了数里面的钱,松了一口气:“还好,我给你攒的学费都在。”
“爸,要不我们报警吧!”我提议。
“算了,反正没丢啥东西。”我爸摆摆手,把红布包放回原位,“明天我让村头锁匠来换锁。”
“爸……”我还想再劝劝他,这隐患太大了!“没事,你快去睡吧。”我爸边说边把我推出去,“晚上,我先守着门,保证安全!”
我叹了口气,无奈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的房间也没有幸免于难,衣服,书本被扔得到处都是,所幸我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猛然间,我想起了下午我爸给我的那个木盒子。
打开抽屉,那个木盒还摆在那里。
但是木盒上的黄符已经被破坏了,很显然,那个木盒被打开了!
我慌了神,着急忙慌叫了我爸过来:“爸!你快过来!那个木盒子被人打开了!”
我爸闻声冲了过来,他看着我,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爸,你怎么了?”我问道。
“凡子,你……你的脖子!”我爸的手颤颤巍巍地指着我的脖子,脸色煞白。
我连忙跑到卫生间,墙上的镜子倒映出我的脸。
还有我脖子上的红手印。
6
夜里,我发起了高烧。
整个人昏昏沉沉,走不动路。
我爸没办法,只好骑着三轮车送我去村里诊所看病。
这诊所是陈婆的儿子吴依霖开的,对于我的事,他略有耳闻。
他看着我脖子上的红手印,摇了摇头:“凡子,这病我治不了。”
我爸急了:“那咋整啊!不知道哪个挨千刀的把孩子他娘给他的木盒打开了!我家凡子不会是中邪了吧!”
吴依霖怜悯地看了我一眼,推脱道:“这事你们还得去找刘半仙。”
有了他这句话,第二天一大早,我爸就将刘半仙给请了过来。
据说刘半仙年轻的时候得到一位高人指点,算是有几分道行。
刘半仙先是看了下我脖子上的印记,接着又拿起我妈留下的那个木盒。
“半仙,孩子他娘留下的这个木盒有什么门道吗?”我爸好奇地问道。
刘半仙端详片刻,摇了摇头:“不清楚,不过这盒子上阴气极重,估计是用来封印恶鬼的。”“现在盒子被打开了,那恶鬼……”我爸声音都在发抖,“凡子还有救吗?”
刘半仙从布袋里拿出一张符,交给我爸:“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把这个符贴在孩子身上,切记不得流汗,不得沾水。三日之后,我来作法。”
“那就谢谢半仙了。”
我爸感恩戴德,从红布袋里抽出了几张红票子塞到刘半仙的手里。
送走刘半仙之后,我爸按照他的吩咐,把黄符贴在了我的背后。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贴上黄符之后,我的身体好转了不少,昏沉的脑子也清醒了一点。
我想起刘半仙说的话,那个木盒子并不是他给我妈的,甚至连他也不知道木盒的来路。
可是在我爸的描述里,我妈只是一个普通的山野村妇。
那她是怎么得到那个木盒的呢?
7
三日之后,刘半仙带着一大包东西来到我家。
他拿着一个罗盘,测算出布阵的最佳方位,是我家院子的西南方。
等他布好阵,又让我爸找来了两条黑狗。
“行了,东西准备好了。”刘半仙擦拭着手里的桃木剑:“你们俩都进屋,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出声。”
“好嘞,半仙,一切都仰仗你了。”听到刘半仙的话,我爸连忙拉着我躲到屋里。
“凡子,你放心,有刘半仙在,你不会有事的。”
我爸笑着安慰我,用手背探了探我的额头,松了一口气:“还好,应该已经退烧了。”
天色擦黑,但是屋外还是没有动静。
我有点不放心,趴在窗户边偷看。
刘半仙正举着那把桃木剑不停地挥舞,嘴里念念有词,应该是在念咒。
接着,他拿出一张黄符,抛向空中。
剑指黄符。
顷刻间,黄符迎风而燃。
噼里啪啦。
阴风四起,拴在两侧的黑狗开始对着空气狂吠。我咽了咽口水,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别看了,凡子。”
这时,我爸突然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半埋怨道:“爸,你走路怎么不出声呀!吓我一跳!”
“你轻点。”我爸朝我做了噤声的手势,“别打扰刘半仙作法。”
等我再回头时,院子里已经安静如初。
刘半仙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对着屋头喊了一声:“你们可以出来了。”
我爸扯开我的领子,看着我脖子上的印记已经消失,松了一口气:“成了,成了,快去给半仙道谢。”
“这碗公鸡血让凡子喝下。”
见我们出来,刘半仙递给我一碗公鸡血。
黏稠的血腥味,让我忍不住作呕。
“这孩子!”我爸恨铁不成钢,狠狠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勺,捏着我的鼻子,强行灌了下去。
我死死捂着嘴巴,才没有吐出来。
刘半仙临走前,还特意交代,让我晚上千万别出来,过了今晚,就没事了。
这一夜,我睡得很不踏实,总觉得事情不对劲。
如果恶鬼索命这么容易就能解决,为什么刘半仙当年要我妈以命换命?
等我迷迷糊糊地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我爸拍着我的脸,神色凝重:“凡子,赶紧起来。”
我睁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爸,怎么了呀?”
我爸叹了口气:“刘半仙死了!”
8
“死……死了?”我吓得从床上跳起来,“怎么死的。”
我爸情绪不佳,也没有细说:“早上被人发现没了呼吸,村长让我们两个赶紧过去。”
我坐上我爸的三轮车,无意中往院子那瞥了一眼。
这一眼,吓得我双腿发软,差点从车上摔下来。“爸……爸,你快看。”
我爸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昨天那两只拴在院子里的黑狗,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像是被吸干了一样。
这下子连我爸也慌了,他咬咬牙道:“别管了,我们先去村长那儿,说不定他有法子。”
到了村长办公室,才发现这里挤满了村民。
“村长,我们不能再把吴凡那个灾星留在村里了。”
“就是,十八年前害死了他妈,现在又害死了刘半仙。”
“说不定以后还会连累我们!”
……
村民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声音越来越响,我爸的脸色也愈加阴沉。
“强子,你来啦!”村长在人群中看见了我爸,像看见了救星,忙招呼我们过去。
见到我们,村民自动让开了一条道,如避瘟神般。
“强子,你跟大家伙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村长拉着我爸坐下。
我爸叹一口气,把昨天的事情和盘托出。
“难不成刘半仙是被恶鬼杀死的?”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开了口,村民纷纷猜忌了起来,人心惶惶。
“行了,你们别吵了!”村长生气地把水杯往桌上一砸,水花四溅,“凡子是我们村里的孩子,你们一个个不帮他就算了,还落井下石,一点长辈的样子都没有!”
村长的话像一股暖流,缓解了我沮丧的心情。
“村长,刘半仙死了,我们是不是应该报警呀!”我挤到村长旁边,小声地说道。
没想到,我的话让在场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村长一口回绝:“不能报警。”
“为什么?”我不解,“刘半仙死因不明,未必就是恶鬼杀的呀!让警察来调查不是更好吗?”
没想到,我的话却是惹了众怒。
“吴凡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恶鬼杀了刘半仙,难不成是村里人吗?”
“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们不嫌弃他,他倒是怀疑起我们了!”
“吴强就不应该送他去城里读书,染了一身臭毛病!”……
我没想到他们的反应会这么大,正要反驳,我爸拽住我的袖子,不容置喙:“你闭嘴,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行了。你们都散了吧,明天我去镇上请个大师回来,应该能解决。”村长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对我爸说:“强子,你先留下。”
“爸……”我唤了他一声。
“凡子你到门口等我。”
见我犹豫,我爸有些不耐烦地催促我:“快去。”
9
原本,我想偷听他们说话,但是被村里的两个主任堵住了门。
无奈之下,我只好悻悻地坐在三轮车上等我爸出来。
过了半个小时,我爸才从办公室出来,他的脸色不太好。
我小心地试探:“爸,村长怎么说?”
我爸皱着眉,鲜见地带着怒意跟我说:“你刚刚在那里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好不容易让村长松了口,送你去城里上学!这下子好了,你别想回去了!”
我爸的话如同当头一棒,我疑惑地看着他,问道:“我上学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村长为啥不让我去上学!还有……”
“行了,行了。”我爸不耐烦地打断我,“村长说得对,书读得多了,脑子都出问题了!”
我爸莫名其妙的怒火,让我一头雾水。见我脸色不好,他才缓了缓语气:“行了,凡子,刘半仙的事你别想太多,等明天村长请了高人作法,一切都会变好的!”
一回到家,我爸就把我关到了房间,塞给我两个大馒头:“今天,你就不要出门了。等明天,高人作完法再说。”
说完,他就关上了门。
“爸!”
我不服气地推了推门,想和我爸理论。
竟然发现,他锁了门!
我垂头丧气地瘫在床上,和天花板面面相觑,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先不说刘大仙的事,单论我爸和村长的态度就很反常。
照我爸的说法,村长原本是反对我去城里读书的,经过我爸的游说才松了口。可是,他虽然是一村之长,但也没有权利决定我读书的事呀!
其二,我一提到报警,他们的反应也很不对劲。
非但不支持,反而相当抵触。难道村子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10
我的脑子里有无数的疑问,但是毫无头绪。
昨晚我睡得很浅,坚持到这会儿,身体已经有点支撑不住了。
我靠着枕头,想着要眯一会儿,反正到了明天,我爸就会把我放出去。
结果我没睡多久,就被人叫醒了。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这个人很明显不是我爸。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手脚僵硬,不敢轻举妄动。
“别怕,是我。”那人开口了,他的声音很沉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举起手机,用屏幕的光照着自己的脸,光线很弱,我勉强能认出他是诊所的吴医生。
“吴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嘘。”吴医生压低声音,“想知道真相就跟我来。”
我愣了下,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我鼓起勇气跟了上去。
我就这么跟着吴医生,一路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天很黑,吴医生却故意不用照明工具,我们两个人靠着手机微弱的光线勉强判断脚下的路。
阴风四起,吹得树叶呼呼作响,阴森恐怖的气氛,令人心生寒意。
我手上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后背一层又一层的冷汗朝外冒,声音都在发抖:“吴医生,我们为什么要去后山呀?”
吴医生没有回答我,只是一直走着,好几次我差点跟不上他。
突然间,他停下了脚步。
我正要开口询问,他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捂住了我的嘴,强按着我蹲下,藏在半人高的杂草丛中。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往前看。
我抬眼看去。
月光下,我爸正跪在地上,对着一个坟头烧纸。
11我转头看向吴医生:“我爸为什么要半夜三更烧纸?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吴医生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我看村长说得不对,这书你是白读了。大清都亡了两百多年了,哪还有什么妖魔鬼怪!”
吴医生的话让我更迷茫了,当初明明是他让我找刘半仙的,现在怎么还讥笑起我来了。
这时,我爸手上的金银纸都烧完了,他从随身带着的塑料袋里拿出四支香,用地上的烛火点燃。
他甩了甩香,对着坟头拜了四下,又拿出三支香点燃,朝着右边拜了三下。
神三鬼四。
清明节给我爷爷奶奶扫墓的时候,我爸曾经教过我。
与神相关的,用“三”数,与鬼有关的,用“四”数。
拜神需要三支香,拜鬼则要四支。
我知道土地公公在右,那另外四支香拜的是谁?
“走,上去看看。”
吴医生戳了戳我的背,我才回过神来,这时我爸已经走了。
我和吴医生走到坟前,这是一个无名坟墓,只立着一块空白的石碑,上面已经布满青苔。
“吴医生,这墓里的是谁?”我沉声问道。
“你母亲。”
吴医生的话如同惊雷一般,我下意识地反驳道:“不可能,我妈的墓就在我爷爷奶奶的旁边,怎么可能在这荒山里。”
“那是个空墓。”吴医生冷哼了一声,“你爸可不敢让你妈进族墓,她只能葬在这荒山野岭。”
12
三石村是个落后的小山村,实行土葬。村长为了节约土地资源,特意从村里划了一块地做墓地,这墓地按家族划分,方便村民祭拜。
可是现在吴医生告诉我,墓地里的墓是空墓,眼前的这座无名墓才是我妈。
这个消息给我带来的冲击,让我愣在原地许久,半天都没缓过来。
“你骗人!这怎么可能呢?我爸为什么要骗我?”
吴医生静静地看着我,让我听他说完,再下结论也不迟。
时间回到最开始。
三石村是一个贫困山区,地处深山,信息闭塞,村民的道德法律意识薄弱。因为重男轻女的思想,村里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衡,导致很多男人娶不上媳妇,只能花钱买。村长吴大富就看准了这个商机,和镇上的人口贩子勾结,干起了买卖妇女的勾当,而三石村的村民都是其中的得益者,也都共同守护着这个秘密。
吴医生说我妈就是被拐的妇女之一。
那时候,我妈是城里纺织厂的女工。
厂里放假的时候,她和工友们一同出去游山玩水。而当时其中一个工友就是吴大富的同伙,他们专挑娘不疼爹不亲的女人下手。
我妈不幸被挑中。
就是从那天之后,我妈还有另外几个女人再也没有走出三石村。
听到这里,我大脑嗡嗡响,这跟我的记忆里的三石村大相径庭。
在我的印象里,这里的村民虽然没有文化,但是朴实勤劳。村长虽然表情严肃,但是总是把村民的事放到第一位,古道热肠。
吴医生的话完全推翻了我的记忆,而且我总觉得这故事里,少了点什么。
很快,我就反应了过来:“不对啊!那我出生时的恶鬼索命又是怎么一回事?”
吴医生嘴角扯了扯:“那不是恶鬼索命,是你亲妈索命。”
13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一个被拐卖的女人,会甘心生下那个毁掉她一辈子的人的孩子吗?”吴医生反问道。
我沉默了片刻:“你的意思是,当时想掐死我的人是我妈?”
可是吴医生只比我大了几岁,他怎么会知道当年发生的事呢?
许是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吴医生解释道:“这些事都是我妈陈婆告诉我的,当年是她阻止了你妈,否则你早就被掐死了!”
“后来我妈给你妈想了个法子,编出了恶鬼索命的故事,想让她借机脱身。”
我打断:“可是陈婆为什么要冒险帮我妈?”
吴医生苦笑一声:“其实我妈也是受害者,但是她没有你妈心狠,她对我下不了手,甚至为我留了下来。”
“等等。”我灵光一现,一脸期望看着吴医生,“你的意思是我妈没死!她还活着!”
吴医生摇了摇头:“她死了,原本她想要借水流游出三石村,可惜被吴大富发现了,半路又被捉了回来。”
“你的意思是……”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吴大富杀了你妈。”听到他的话,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还是不愿接受他的说辞,想要找到证据反驳他:“你说恶鬼索命是我妈和陈婆编出来的,那刘半仙的事又怎么解释呢?前天我脖子上出现了红印,他作了法之后就消退了!”
“刘半仙?一个装腔作势的神棍。”吴医生鄙夷地看了我一眼,“你知道自己花粉过敏吗?所谓的红手印其实是因为你过敏起了红疹,只不过是你们先入为主,才以为是恶鬼索命!”
我的确对花粉过敏。
那天学校桂花树散落的花瓣不小心掉进了我的衣领里,我觉得脖子发痒就抓了几下。
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我就把这件小事忘记了。
说到这里,我已经十之八九相信了他的话,但我还是不死心地问道:“那,那个木盒呢?”
吴医生耐心解释道:“当年吴大富杀了你妈之后,谎称找到了她的尸体。”
“因为买来的女人是不能进族墓的,所以他们把你妈埋在了后山。至于那个木盒,据说是用来镇压横死冤魂的。”
“吴大富把那个木盒交给你爸,骗他说那是你妈的遗物,让他保管了十八年。”
“那他为什么要让我在十八岁的时候打开呢?”
吴医生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准是一种迷信。不过这些都是作恶之人的心理安慰罢了。”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下了山,路过村长家时,他家门口围满了人。
人群外停了几辆警车。
我皱着眉问吴医生:“这是怎么回事?”
“警察在调查刘半仙的死,他是被吴大富杀死的。”
14
吴医生说刘半仙向来喜欢干偷鸡摸狗的营生,那天,他知道我和我爸去二伯家串门,就想去我家碰碰运气。
没想到,让他无意中打开了那个木盒子,发现了其中的秘密,于是他便拿着这个秘密去要挟吴大富,没想到却被杀人灭口。
我问道:“那木盒里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这时,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过来,对着吴医生说道:“吴队,这是从吴大富家收集到的证据。”
我恍然,原来吴医生是警察!
他接过那些装在证物袋里的证据,抽出其中一袋递给我:“这就是盒子里的东西。”
我低头一看,里面是一个佛牌,上面刻着我妈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当年我妈收买了刘半仙, 让他配合演这出戏。他知道你妈是假死。”
我还是不懂:“可是他怎么能单凭这个佛牌就判定是吴大富杀死了我妈呢?”“这就要问他了。”
吴医生, 哦不, 吴队扬了扬下巴。
我扭头就看见吴大富被两个警察押着上了警车,后面还跟着我爸。
“爸!”
我大喊了一声。
我爸闻声看了过来,脸色灰白,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之后, 钻进了警车。
看着我爸这副样子, 我终于崩溃了, 捂着头蹲在地上放声痛哭。
“行了, 别哭了。”
吴队伸出手把我拉了起来。
“你收拾收拾东西, 我送你去学校。这里的事情你别管。”他看着我通红的眼睛, 安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句话我爸也和我说过。
15
我听了吴队的话回到学校。
按部就班地上课,下课, 吃饭,睡觉……好像在三石村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南柯一梦。
直到那天吴队来学校找我, 告诉我吴大富还有那些买媳妇的村民的判决下来了。
吴大富数罪并罚被判了死刑,他的同伙被判了十年。
而那些村民包括我爸,被判了有期徒刑三年。
接下来,他回答了我那两个未解的问题。
第一,为什么刘半仙靠着木盒里的佛牌就能断定凶手是吴大富?
刘半仙虽然是神棍,但是对风水命理的东西还是略懂皮毛,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木盒里的佛牌是用来镇压亡灵的, 他看到佛牌上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就断定我妈是被人杀死的。
当年他知道我妈是假死, 所以在看见她的尸体之时, 就心生怀疑, 而这个佛牌更加证明了他的猜想。
原本他第一个怀疑的人是我爸, 但第二天我爸请他来家里作法的表现,打消了他的怀疑。
于是刘半仙故意在村里传播我被恶鬼索命的传闻, 躲在暗中观察大家的反应, 做贼心虚的吴大富很快就露馅了。
计谋得逞的刘半仙当机立断拿着佛牌找上了吴大富,想要狠狠敲他一顿。
只是没想到勒索钱财不成,反而丢了性命。第二, 吴队是怎么成了村里诊所的医生?
陈婆在临死前告诉了吴队三石村的秘密,当时他也曾像我现在一样迷茫痛苦。
后来他离开三石村, 瞒着村里人进了警校, 成了一名警察,因为他想要给陈婆, 还有那些死在后山的女人一个公道。
但是吴大富小心谨慎, 几乎没有留下犯罪证据。加上三石村地处偏僻,里面的村民又十分排外, 调查很难进行。
于是吴队自动请缨,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回到三石村当起诊所医生, 一点一点收集吴大富的犯罪证据。
16
“行了,我还有事先走。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打电话给我!”
吴队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露出一口大白牙,阳光灿烂。
“吴队。”我喊住他, “以后会好起来吗?”
“会的!”
吴队没有回头,他指了指头顶的暖阳:“一定会的!”
我抬起头望天。
此刻,朗朗天空容不下一片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