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了最爱他的那一年。
几亿身家,他说扔下就扔下了。
陪着我葬身火海。
再睁眼,我回到了十年前。
我们刚结婚,我最讨厌他的时候。
我跑去了他的公司,见到他的第一面,哽咽道:“时淮序,对不起。”
他短暂的愣怔后,神色寂然,“说吧,这次又要怎么折磨我?”
1
最后那场爆炸发生的时候,我记得,时淮序是没有出来的。
向来干净整洁的他,跪在我身边,说:“桑宁,别怕,我来陪你。”
那年他 38 岁。
几个亿的身家,说扔下就扔下了。
陪着我葬身火海。
……
仲夏傍晚,窗外残阳似血。
闷热的风吹进室内。
我从梦里醒来,坐在床上发呆。
墙角的闹钟滴答作响,日历台静静躺在桌面上。
“夫人,时先生刚才打来电话,说晚上不回来了。”
刘妈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平静祥和。
我低头,看着无名指上崭新的婚戒。
闭了闭眼。
竟然回到了十年前。
死前漫天的大火,和温暖结实的怀抱,是那么真实。
最后一刻,时淮序还在跟我说:“桑宁不怕,这辈子我等了你太久,下辈子,一定早早来找我。”
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我掐了自己一把,钝痛感自大腿传来。
窗外的汽笛声将我混沌的思绪惊醒。
震惊过后,一股绵延不绝的心痛和酸涩随之而来。
一场人为制造的误会,让我恨了时淮序很多年。
这期间,他的竞争对手用尽手段打压他。
让他喘不过气来。
家中,是我对他的冷待,所以他也不总回家。
时淮序父母早亡,也没什么亲人。
空守着一座商业帝国,过了小半辈子。
后来,误会解开。
我们有了小半年的幸福时光,甚至还有了一个孩子。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怀孕的消息,就死于非命。
……
“夫人,花送到了,您要出发吗?”
刘妈进来问我。
“什么?”
我的思维还处于混乱的状态。
“花,您不是要去看宋先生吗?”
宋衍……
骤然听到这个名字,我怔住了。
一团乱麻里突然有了个线头。
原来是这一天。
2
宋衍是我的青梅竹马。
也是个很有天赋的演员。
可惜……一场“事故”,他全身重度烧伤,需要长期住在医院里。
前世这一天,我抱着一束花去了医院。
陪宋衍过完生日,从医院出来,看见时淮序坐在车里,指尖的烟燃到了末端,却全然不觉。我并不想解释什么,甚至不想看见他。
“宁宁。”
时淮序发现了我,摁灭烟头,下车,语气落寞。
“……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停住脚,回头冷冷地望着他,“所以呢?”
时淮序黝黑的眸子望着我,一言不发。
我说:“今天也是宋衍的生日。为了跟我结婚,你不择手段,毁了他的脸,断了他的前途,你还要我怎么对你?”
时淮序张了张嘴,徒劳地说:“那只是一场意外……”
“如果你那天没有邀请他,他不至于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你让我怎么相信那是意外?”
时淮序沉默了,最后,跟我说:“对不起。”
从那天起,我和时淮序的关系,急转直下。
开始了漫长又煎熬的冷战。
后来,我才知道,那场就连时淮序都以为的“意外”,只不过是某些人用以离间我和他的阴谋。
3
“东西已经帮您放到车上了,过会再走就堵车了。”
刘妈折回来喊我。
窗外,夕阳半落,光线暗沉。
我回过神,有些慌乱地穿上外套,坐进车里。
因为我突然意识到,这是十年前,一切都还来得及。
司机开车汇入了车流,“去医院的这条路已经堵了,您要不给宋先生打个电话,让他等等……”
“不去医院。”我望着窗外不停变换的红绿灯,改口道:“去公司。”
……
其实我对时淮序的公司,没多少印象。
年轻的时候讨厌他,一次没来。
后来爱他,却又遇上他被仇家针对,身边危险重重,不敢去找他。
以至于此刻,我站在林立的写字楼下,有些茫然。
到底哪个是他的办公楼?
来来往往的行人好奇地打量着我:手捧巨大花束,穿着精致,化了妆,像个准备告白的女孩子。
我不自在地掏出手机,调出时淮序的电话。
连名带姓三个字。
连个紧急联系人都不是。
我摁下电话,本以为要等很久。
可是短暂的两声之后,就被接起来。
清冷疏离的声线自听筒里传来:“有事?”
再次听见他的声音,我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声音都不自觉哽咽起来。
“时淮序,你办公室在哪啊?我找不到了……”
路人看我的眼神更奇怪了。
一个找不到老公办公室的女子,站在马路牙子上,嚎啕大哭。
时淮序那边好像正在开会,他略微一顿,说了句:“今天先到这里。”
然后就对我说:“去人行道上站着,我下去。”
几分钟后,时淮序走出写字楼。
高大的身影将霓虹光割裂开来,西装革履,清贵自持。
反观镜子里的我,眼线顺着眼泪躺下来,像孤儿怨里的女主角。
妈的,全毁了。
“你怎么来了?”
语气很淡,近乎冰冷。
我一回头。
高大帅气的男人正冷淡地看着我,瞳孔倒映着我鬼画符一般的脸,表情微微一僵。
无论什么时候,时淮序都是妥帖完美的。
像一朵盛开在悬崖上的花,一尘不染。
“对不起,”我低着头,不敢看他,“打扰你了……”
“今天……”他就说了两个字,没再继续。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今天我应该陪宋衍过生日,而不是出现在这里。
这倒是提醒了我。
我把花往他怀里一塞,含糊咕哝了句:“生日快乐。”
长久的沉默。
我偷偷看了眼他,发现他盯着那束花,并没有很高兴。
良久,他挑起一抹苦涩的讽笑,“桑宁,是他不要的,对吗?”
“什么?”
我意识到他情绪不对,视线突然落在花束上,心里一沉。
坏了!
碎冰蓝玫瑰。
花语是:送你星辰与大海。
宋衍最喜欢的,也是星辰大海。
苏醒时记忆过于混乱,我一门心思只想找到时淮序,却忽略了这些细节。
“对不起,我——”
“谢谢你的生日礼物。”时淮序的语气近乎生硬,“时间不早了,让司机送你回家吧。”
他转身就走。
我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的下摆,“等等!”
时淮序也没料到我会有此举动,没收住脚,拽得我一个踉跄,狠狠撞在他后背上。
高定西装的后背开了五彩花。
时淮序回头,盯着我的手指,沉默了很久。
我犯了拧,固执地说,“时淮序,我不回去。”
他神色寂然,“桑宁,这次又要怎么折磨我?”
4
这句话,真的很难回答。
记忆里,这时候我和时淮序刚结婚不久,我正在跟他闹矛盾。
我 23,他 28。
吵架,几乎是我单方面地输出。
什么话难听说什么,就连过节送他礼物,都是专门往他心上捅刀子。
我就像个放羊的孩子,狼来了喊多了之后,他就再也不信我了。
想起前世误会解开后,我的手段比较直接粗暴,把他扑倒就够了。
这个男人,看着高冷,却意外的好哄。
可是这个方法,眼下未必好使。
而且,时淮序受了太多的折磨和委屈,我也想弥补些什么。
思来想去,我说:“我请你吃饭吧。”
时淮序垂下眼,冷冷道:“不必了,我今晚还有工作。”
“那就点外卖!”我厚着脸皮,跟在他屁股后面,“给你点个长寿面。”
时淮序没有说话,甚至理都不理我。
那束花,还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路过垃圾桶,我以为他会毫不犹豫地扔进去,可是他没有。
一路跟着,进了他的办公室。
空空荡荡。
办公桌上扔着一份发凉的盒饭。
还没有动筷。
他今晚,是想这么对付过去?
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心疼,我打开手机,给他点了份长寿面。
清汤,少盐,不要葱花。
配菜要的番茄牛腩,还有几个素菜,都是不辣的。
从前,时淮序为了迁就我,点餐每次都很重口。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胃不好,太辣太油太咸的都不能吃。
点完餐
,我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似乎说什么,都不太好。
时淮序正在把花的包装袋解开,打算放进花瓶里。
碎冰蓝玫瑰刺痛了我的眼。
我想也不想地走过去,一把夺过,扔进了垃圾箱。
他一愣,看着拇指被扎出的血珠,疲惫叹道:“桑宁,你闹够了没有?”
“没有。”
我忍着心里的闷气,气他为什么像个泥人似的,没有脾气。
“不要了,你不喜欢,我给你买别的。”
时淮序抽出纸巾,压住伤口,一双眸子微微垂下,自弃道:“算了。”
我没有理会他,拎起垃圾,丢下句:“你在这里等着。”
然后匆匆出门。
夏季的傍晚,路边停满了卖花的小贩。
只不过比起花店里动辄几百几千的花束,品质要差上一些。
我跑遍几个摊子,买下了所有的红玫瑰,用简陋的包装纸简单扎成一束。
刚好外卖到了,就这样大包小包地拎上了楼。
19 层比刚才来的时候,更清冷。
少有的几个加班的员工已经离开了。
只有时淮序的办公室,开了一盏小灯。
我放轻了脚步,推开门进去。
他就背对着我,站在落地窗前,背影落寞。
这种感觉,像是被人抛弃的流浪犬。
沉重的花束和外卖撞得大门咚一声响。
时淮序背影一僵,赫然回头,看见差点被压垮的我。
“喂,你愣着干什么,帮我一把!”我气喘吁吁。
他似乎没想到我还能回来,短暂的错愕后,快步走来,单手接过花束和外卖,另一只手穿过我的腋下,架到沙发上。
我缓了口气,头上出了汗,但还是笑眯眯地说:“送你的,街上所有的玫瑰花,都被我买下来了。”
时淮序那张俊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完了,现在的他似乎不太能适应我对待他的方式。
难道非得……骂他才行?
见他还打算回去啃冷掉的盒饭,我哎哟了声。
时淮序瞬间望过来,被我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
我往沙发上一靠,扬着下巴,不耐烦道:“你就不能吃点热乎的?我看着你吃盒饭就烦。”
时淮序:“……”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办公室里不断响起我的抱怨。
“你会不会吃饭啊?”
“那么大块牛肉你看不见?”
“不吃菜吗?这么大了还挑食?”
“你吸面啊,我买来让你摆着看的?”
经过我费尽心思地鞭策,一碗热腾腾的面见了底。
我怕时淮序不够吃,还加了两个小花卷,并把给自己带的桂花糕也给了他。
天天这么劝,我还活不活了?
我说得自己口干舌燥的。
突然面前递来一杯水。
抬头,见时淮序盯着我,“先润润喉咙再骂。”
他神色缓和了很多,虽然眼神依旧是沉寂无光的,但至少,也没有了冷冰冰的戒备。
我克制住拥抱他的冲动,说:“时淮序,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他闻言,移开目光,沉默着收拾了碗筷,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穿好衣服,我让司机送你回家。”
“可是我才来啊……”
他动作迅速地推开门出去,更像在逃离什么。
毕竟收垃圾这样的事情,不需要他一个大总裁做。
说不失落是假的。
重生一次,怎么感觉这个男人,哄起来更棘手了呢……
我坐在沙发上,制定下一步策略。
是直接扑倒,还是互诉衷肠后再扑倒呢?
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心不在焉地接起。
电话那头,是一个久远却熟悉的声音。
“宁宁,你在哪儿?”
我原本欢腾的心绪,骤然回落谷底,记起还有这么个人。
“是你啊……”
我的语气算不得特别热切。
宋衍声音温柔,“我等你很久了,不是说好,要跟我一起过生日的吗?”
想起前世发生的一切,我手指一点一点收紧,直至骨节发白。
“宋衍,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对吧?”
宋衍察觉到了我的不对,纠正我:“宁宁,我们是亲人。”
“亲人。”我重复着两个字,突然问:“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他一顿,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偷吃蛋糕。”
看吧,为什么被关心的人,可以肆无忌惮地骗人、提要求、开玩笑。
而时淮序,就要永远站
在身后,承受一切?
我浑身冰冷,连笑都笑不出来了,“我今天还有事,就不过去了。祝你生日快乐。”
挂掉电话,我深吸一口气,心里发闷。
想起被绑架前,宋衍打给我的那通电话,问我在哪。
我陷入了沉思。
他是我最信任的人,可倘若从一开始,那场爆炸,就是熟人作案呢?
一抬眼,看见时淮序站在门口,侧脸隐在暗影里,看不清表情。
我犹豫半天,问:“你……都听见了?”
“嗯。”
“我——”
“走吧。”他语气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后的平静,“车在楼下了。”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未来会发生的事。
怕他把我当疯子。
我跟着他,走出门,愧疚的情绪翻涌。
“时淮序。”
他只是步子稍微慢了慢,却没有回头。
“刚才是宋衍给我打的电话,”我语速飞快,“昨天我确实答应帮他过生日的,可是今天的我不一样了,我是从未来——”
时淮序骤然刹住,转身,眼底蓄着一层冰,“够了。”
他闭了闭眼,压平情绪,说:“今天的饭,很好吃,我也很高兴你能陪我过生日。”
我紧紧盯着他,看见他深埋在眼底的痛色。
时淮序唇色很浅,每个字,都像一个痛到极致的人,颤抖着吐出来的,
“所以最后,你要去找宋衍,我认。因为这就是代价。”
前世,时淮序曾经跟我说过,那时候,我每给予他一点好,都要用更多的痛苦来换,所以他从不敢奢求什么,也做好了我随时离开的准备。
这段话,如今像一把刀子,扎进我的心里。
搅得我生疼。
前世的这一天,我不在的时候,他的晚餐,就是一盒冷透的盒饭。
没有人跟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所以他才去医院门口等我,是吗?
时淮序只想听我说一声“生日快乐”,我却让他别多管闲事,离我越远越好。
迟来的真相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他移开目光,“对不起,是我失言了。天黑了不安全,要去医院就赶紧——”
我猛地拽住时淮序的手,强硬地,得寸进尺地,与他五指交握。
他浑身僵住了,却没有抽走,而是声音低哑地问我,“桑宁,你想干什么?你还嫌我不够难堪吗?”
我抬起头,突然拽住他的领带,拉低下来。
“老公,别动。”
短短四个字,像一个封印,将他彻底禁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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