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而且埋完之后不需要故意掩盖,因为这屋里的东西都很久了,就是一根木头,也留下深深的印记。而且屋顶漏水,将新土旧土一并和成泥水,看上去没有区别。」
为此担忧一整天的妍妍这才安定下来,羡慕地抱着我的胳膊说:「你男朋友真的是做保安的吗?从哪能找到这么帅又这么会指点江山的男朋友呢?」
我想了想说:「写小说的作者堆里?」
我们将尸体扔进大坑,掩埋平整,等雨水渗透后才算结束,妍妍心情大好,蹦跳着准备走了。
可是我心里还捏着一把汗,就是妍妍的死,我们究竟有没有改写它呢。
妍妍被人勒死肢解,是不是就此不会发生了呢。
为了以防万一,我将她腿上的丝袜、包里的跳绳、手机充电线、包礼物用的丝带等等可能勒死她的东西统统都收起来了,装进一个专门的塑料袋里,还有,我左看右看,指着鼠人的皮带说:「来,脱吧。」
「拜托……」
他扭不过我,还是把皮带解下来递给我了。
这样一来,裤子就有点松了。
我说:「怎么着,想念你三十一岁的大肚腩了不是。」
「我没有肚腩。」
「行吧,举起手来。」我用妍妍的发卡将多的一圈卡上,在碰触他肌肤的一刻,我终于鼓起勇气,抬头问道,「所以你是在帮我的忙吗?」
我实在不敢相信一向不干预历史进程的他也会出手,帮我们把尸体处理干净。
还有他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比如让我摸胳膊之类的,不是一直在突破我的安全边界吗?
我说:「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
他伸开双臂,耐心地说:「其实我之前就告诉过你,我此行的目的是把王延喜这段补齐,那是只存在于你脑海中的一段记忆,如果不能引导你自己说出,我就是把你的日记翻烂,把你的朋友问遍,也挖掘不到十四年前关于狗的秘密。至于帮你,其实也不算吧,毕竟实施一次完美的犯罪也是我的梦想。」
「那你会把它写出来吗?」
「你说呢?」
是,小说家嘛。
我点燃香烟,狠狠地吸了几口,他们现在都抽电,对我来说太淡。
我狠狠地吸,狠狠地吸,恨不得将它们一口气都吸进肺里。
鼠人说:「你也别太难过。」
胡说,我有什么好难过的,我只是讨厌暧昧,我明明听见,他的心也是在剧烈跳动中的。
我说:「我和妍妍之间,你更喜欢谁?」
「你。」
「为什么?」
「因为你长在我们点上,是个变态就会喜欢你的。」
这……
几个回合下来,我们已经离得很近,近到我踮踮脚就能吻到。
我承认我是喜欢他的,我的心随时都会爆炸。
于是我就踮脚了。
我贴着他的脸说:「我不喜欢你的笔名,以后就叫你舒阳好了……」
清凉的雨水打在我睫毛上,我轻盈地闭上眼睛,一点点向他靠近。
可是就在我触到他的一刻,他侧过脸,完美地避让开了。
「对不起……我不能。」
「没关系。」
我不想说话,也不想装,拎起妍妍的手袋,大步流星地走出仓库。
妍妍正在外面洗手,见我出来,连忙说:「快快快,快帮我拿张纸,在包里,你帮我拿一张纸。」
「哦。」
她小拇指脱臼,只能翘着,拿什么都不方便,我帮她擦完手,又帮她把湿漉漉的头发理顺,才得空理一理纷乱如麻的思绪。
再看妍妍,阳光彩虹小白马。
妍妍说:「饿死我了,我们去吃饭吧。」
「嗯。」
「想吃什么?生煎?」
「随你……」
我漫无目的地走了两步,才想起要给妍妍妈妈报平安,于是便放慢脚步,说:「我得去找个工人师傅借手机。」
「借什么手机,用你男朋友的不就行了。」
我回头,发现鼠人的手机已经晾干,正在开机。
——
我说:「能借你手机用下?」
「什么。」他愣神,原来手机刚好,他就赶紧去检查自己相册里的照片。
我瞥了眼,照片上是个女孩,圆圆的脸上印着两只酒窝,褐色头发,有点拘谨地看着镜头。
鼠人揽着她,两个人的额头碰在一起,背景是五光十色的夜店舞池。
这女孩,就是他真正的女朋友对吗,所以他才会那样坚决地拒绝我,对吗?
「不是。」鼠人连忙关闭屏幕,说,「这是荷莉,就是那个……金融大厦投毒案的当事人。」
「哦,明白了。」
你对每个当事人都这样对吗?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鼠人崩溃地抓住自己的头发说,「怎么说呢?我的书你也看过,你觉得我写得怎样?」
「还可以吧。」
「是还可以,可是远远达不到能上富豪榜的程度,你知道我是靠什么出名的吗……」
「什么?」
「靠脸……以及我可以穿越的这个噱头,只要我放出这张照片,就够粉丝们讨论一阵子的。不过你和她还不一样……哎……」他望天,有点绝望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我记忆错乱还是怎么,我总觉得从哪里见到过你,而且,好像我的第一次也是跟你……」
什么鬼……
「你知道对一个长期吃药,又有各种精神问题的人来说,要记住一段事是很难的,可是你……你去过城南的游乐园吗……」
「没有。」
「哦。」鼠人揉着眉心,有点痛苦地皱着眉说,「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我怎么记得我们在游乐园里见过,你抱着我的脖子,我们在那里接吻。」
没有,像我这样忙碌又没有少女心的女人,怎么会去游乐园呢。
算了不要想了,我摆摆手,冷冷地转过身去。
妍妍丝毫没被我们影响,依旧很自来熟地用他手机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然后就是陈警官。
当陈警官听说是感情纠纷时,差点没把我俩骂飞。
他暴躁地说:「刘献丽呢!她和你在一起么!」
「在的在的,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我们这就回去,哦不不不用了不用了,我们坐地铁就可以了,好……好……好……等明天上班我们一定去派出所给您报到……好的,好。」妍妍放下电话,对我比了个耶,怎么,这就蒙过关了?
妍妍说:「走吧!吃宵夜去!」
我们一步步走向地铁,蓝色的地铁站让我有种回到现代社会的错觉。
我将绳子扔了,一步步走向妍妍。
至于鼠人,以后我们还是不联系的好,一辈子都不要再联系了。
如果说这两天是一场噩梦,在看到地铁站的一刻,这个梦便要醒了。
可是当我走到地铁站时,才发现那里的大门关了,贴着「正在维修」四个大字,想是昨天大雨灌溉到地铁中了。
就连路灯也是,好巧不巧地突然黑掉。
我紧张地拉住妍妍,小声说:「要不,我们对地铁站下面喊喊,应该有工作人员在值班吧。」
妍妍说行。
我俩晃动铁门,大概晃了有一分钟吧,就看见路边一辆漂亮的蓝鸟,突然打开灯,直勾勾地朝我们驶来。
妍妍说:「这个是……」
夏斌的车?
夏斌手捧鲜花,抱歉地说:「实在是对不起啊妍妍,昨天是我不对,你可别冻感冒了?」
——
夏斌殷勤地拉开车门,把妍妍推上去说:「怎么了,饿了不是,我车上有你爱吃的绿豆糕,你不是在减肥吗?我买的是减肥版的。」
夏斌拉完妍妍,又来拉我。
我说:「妍妍,你确定要上车吗……」
妍妍说:「来啊,这里荒郊野岭,你去哪叫出租车呢。」
这……
「献丽对吧,我在贵宾楼订了包间,一起过去吃吧。」
他拽着我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把我塞进车里,小声说:「然后再帮我劝劝妍妍,好吗?」
妍妍反正也没打算和他发展,就对着后视镜点了点嘴唇说:「不吃饭了,直接送我们去医院吧,我手折了,可不得直接上医院吗?」
「也行,那我就送你们去附近的新区医院吧。」
鼠人也要上车,可是夏斌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关上门,转动方向盘准备开车。
妍妍在前排,我在后排,我说:「你是不是忘了他啊?」
夏斌说:「切,不带他,咱们玩去,出去玩都带美女,哪有带保安的你说是不是呢?」
他倒车结束,开始飙车,我回头看了眼鼠人,好家伙那幽怨的小眼神是要拿他的玛莎拉蒂拽人了吗?
我没去过新区医院,但直觉上不会太远,夏斌说:「怎么样妍妍,这两天没受伤吧。」
「受伤了啊。」
夏斌说:「哎我那个酒呢,就是我放在后座上的两瓶酒是不是被你拿走了啊?」
什么酒,那不是诱拐少女的迷魂药吗?
妍妍打着哈欠说:「是啊,不小心被我给拿走了啊……」
「哦,那两瓶酒在哪里呢,你不用就快点还给我吧。」
「没有了啊……」妍妍摊着手说,「已经被我给喝完了啊。」
「喝完了!」夏斌震惊极了,一个急刹车差点把我甩到前排。
「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全部都喝完了吗!两瓶!」
「嗯……一瓶喝了,一瓶不小心洒掉了吧,我忘了。」
「忘了?」夏斌握紧方向盘,拇指随雨刷的节奏在上面打着点说,「那瓶子呢,把瓶子还给我总可以吧。」
「瓶子……瓶子不小心也扔掉了……」
「哦……」夏斌笑笑,打开车窗,点了一支烟说,「那你扔哪了,我们再回去找找看吧,没别的意思亲爱的。」
他搂住妍妍的肩说:「纯粹是因为我喜欢那个瓶子。」
事情到这里已经不对,我警觉地说:「妍妍,下车!」
可是门被锁死,不论我怎样晃动,也不能将门打开。
夏斌不慌不忙地抽完一支烟说:「现在是凌晨两点,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两天你在干吗?」
妍妍说:「我……我在工地躲你……」
「为什么要躲我呢?你不是最爱我的吗?什么最喜欢夏总,想约夏总聊聊。」
说完他便开始强吻妍妍。
我在后排真看傻了,在狭窄的缝隙中试着将他们分开。
夏斌推开我,拽着妍妍的头发,推开车门,把她往外面拉。
「啊……啊……」窗外传来妍妍痛苦的叫声,可是那叫声很快便变成呜咽。
不对不对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我怎么了,为什么头这么晕啊,视线也开始模糊,自从我进了夏斌的车,就是一直非常警觉,我没有吃他的东西,喝他的水,可是为什么依然像中了毒一样头脑发晕,仿佛被一阵刺眼的白光笼罩。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扑打着他的喇叭。
雨夜,夏斌的汽车响起蜂鸣。
我挣扎着一路扶着柳树,朝他们所在的河边走去,这是我们市很偏远的一个野湖,雨季时分,水便会顺着河堤一股脑流进长江和嘉陵江。
这里没有护栏,我们随时可能滚下。
可是即使是偏僻的角落也是有摄像头的,就在离我们两百米的地方有个路灯,路灯的下面安装着一只摄像头。
我说:「放开妍妍,否则杀人偿命,你终究也要落网。」
夏斌看看我们身后的一排柳树,说:「是吗?」
这柳树长得茂密,很可能将我们发生的一切都遮挡住了。
而且我不明白,夏斌为什么要杀妍妍……
为什么……
雨声阵阵,传来一点人声,即使没回头我也知道,是鼠人,这家伙,竟然冒雨骑自行车赶过来了。
夏斌笑笑,从腕子上褪下一串佛珠,他扯掉一颗,其他的也纷纷掉落到翻滚的湖水中去。
我这才看清,他手里捏着的,分明是一根铁丝。
说到这个,我摸向衣服兜里的喷雾,那是我从水泥地里捡的,收拾妍妍的东西时就发现了。
可是不论我怎样挣扎,眼前都只有一片白色,我的耳边是鼠人那焦急却又略带有延迟的声音。
「献丽……献丽你怎么样了……」
在失去意识前,我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夏斌笑着,忽然咬牙发力,将妍妍的脖子勒紧,妍妍渐渐瘫软,双手也垂下来。
我失去知觉,仿佛和她一起沉入水底。
再睁眼时,妍妍已经死了。
陈警官和几位年轻的女警都在,我手腕上还扎着针,鼻子也在吸氧。
在消毒水的刺激下,我重重地咳了几下。
努力了那么久,妍妍还是死了,你说我如何能甘心,如何能面对自己,面对妍妍,如何能承受这个结局?
「所以,杀害程妍嘉的凶手是夏斌吗?」
「是。」我用自己最大的力气点了点头。
陈警官和做记录的女警对视一眼,说:「你确定?」
「确定。」
「好吧。」陈警官掏出手机,打开一张同样是卧病在床的照片说,「实话告诉你,夏斌已经昏迷了一个星期了,吃喝拉撒全在床上,我们找到他时,他在下游的一个河边,差点就要淹死,你说他是凶手……请问你有证据吗,而且今天早晨他醒了,你猜他说什么?」
什么。
「他说你是凶手。」
「我不是。」
陈警官看了眼录音笔,上面已经显示有两个多小时了,他说:「那你能不能描述下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坐上夏斌车子……」
「这段我们已经听得多了,能不能从你看见夏斌勒着妍妍脖子说起。」
「我……我不知道……」
那是我缺失的一段记忆,我……我说不出来。
「但是我确信夏斌就是凶手,你可以问舒阳,他也是目击者,他可以告诉你的……」
「舒阳……」陈警官面露难色,好像关于这个人的审讯也很困难。
摆脱陈警官之后,我掏出手机,给舒阳打了个电话。
——
没有接通,被舒阳狠狠地拒绝掉了。
家里为我请了一个律师,他熟练地从我病床下拉出一张椅子,坐下后,从书包里掏出一落文件,说:「刘女士,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感觉头疼。」
他跟我通报了下案情进展。
妍妍是溺水死的,脖子上留有勒痕,初步判定肚子里没有食物,低血糖加速了她的昏厥,在被勒至昏迷之后掉入湖里淹死。
尸体在八公里外的海滨公园发现,发现时出现浮肿,把在现场游玩的孩子吓个够呛,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关注。
「溺水……没有人肢解她吗?你确定是溺水,不是被肢解了对吗?」
「……」
律师顿了顿,扶着眼镜说:「专业的尸检报告还没出来,等出来后我会申请审阅,但是就一般常识来看,被害人身体完好,没有遭受肢解。」
啊,这就跟鼠人小说里的不一样了,我翻开书,发现后记部分真的有串小字。
「本故事根据女主播抛尸案改编,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所以是抛尸,不是碎尸,对吗?
律师说,在发现妍妍的第二天我就被刑拘了,作为我的代理律师,他帮我申请了取保候审。
「可是刑拘,他们为什么要拘我呢,杀死妍妍的明明是夏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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