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房间门口,贴着一张血红色的纸条。
在那张红色纸条背后,印着一个睫毛稀少,浑浊的眼睛,像在直直注视着我一般。
我被骇得浑身发凉,正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时,门铃又响了。
1
租好房子的第一天,我就疲惫地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深夜,我隐约听见了“咚,咚……”的响声。
响声不大,但就像在我耳边,不,像从我床底传出的声音!
我猛地睁开眼,那声音却消失了。
我伸出手去摸台灯的开关。
灯打开后,我被吓了一跳——
灯罩上贴着一张纸,悬挂在灯光前一晃一晃的。
但这张纸不是我贴上去的!
周遭一片寂静。
那张纸放在那轻轻晃动,光是看着,就让我头皮发麻。
于是我伸手一把撕下,在灯光下,我看见上面七零八落地写着很多字:
湘江市生活指南:
“在回家前,请保证屋子里没有人。
“不要和异性一起喝酒。
黑夜很危险,不要出门。
“房东是好人。
“相信房东的妻子。
“电梯里不会遇到危险。
“不要暴露自己的名字。
“性别不重要。
“遇到危险,请搭乘白色的出租车。“保护好自己。”
“嗡,嗡……”手机在床角响了起来。
我放下心中的疑惑,拿过手机,看见了房东刚才发来的那条消息。
他说:
“小刘啊!咱们这片最近电路不稳定,总是停电,我还有一会儿,马上就来给你修啊!”
我摸了摸墙上的开关,果然灯没亮。
因为工作的调动,我也是才来湘江市。这套房是昨天刚租的,没想到刚租房子就停电了!
真是有够倒霉的!
想到这儿,我打开了微信,准备给房东回消息时。
一条消息跳了出来,是房东太太发的:
“小刘,咱们这片又停电了,今晚上你早点睡吧,我已经约好维修工了,明儿一大早就来修!”
看着手机上夫妻俩的消息,我拿起那张纸又细细地看了一遍。
上面说,相信房东和她的妻子,可如今这两人同时给我发了信息。
我到底,该怎么办?
相信谁呢?
2
为了安全考虑,我给房东和他太太都发了消息。
让房东今晚别过来了,房东太太也是,等明早上再说。
可就在我发完消息的下一秒,急促的门铃声响起。
我从猫眼看出去,是房东。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
他说:“小刘啊,我来给你修电了。”
说完,又举起手中的工具箱晃了晃。
“哎,不开门吗?没事,那我明天再来一趟吧。”房东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又佝偻着身子准备离开。
一想到一个老头跑来跑去的,就为了给我修个电,我就有些唾弃我自己。他只是一个老人,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于是我打开门,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房东。
于是房东笑眯眯地跟着我进了房间,他的身影在进门的一瞬间,变得不再单薄,弯着的腰也慢慢直起。
“小刘啊,刚才——为什么不快点开门呢?”
房东打开箱子,从身后用毛巾捂住了我的口鼻,笑呵呵地问道。
3
我死了。
4
“咚,咚……”的响声在耳边响起。
我猛地睁开眼,手机在床脚散发着荧荧的光。
时间转瞬即逝,墙上的时钟嘀嘀答走着,我早已汗流浃背。
刚才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但手机上是房东发来的消息。
“小刘啊!咱们这片最近电路不稳定,总是停电,我还有一会儿,马上就来给你修啊!”
还有房东太太。
“小刘,咱们这片又停电了,今晚上你早点睡吧,我已经约好维修工了,明儿一大早就来修!”
我毫不犹豫地回了消息,让房东今晚别过来了,房东太太也是,等明早上再说。
可就在我发完消息的下一秒,急促的门铃声响起。
“有人在家吗?”
我吞了吞口水,趿拉着拖鞋小心翼翼地走向门口。
相机对准了猫眼,我看见屋外什么也没有。
看了一会儿,就当我以为是有人走错房间时,有一只浑浊,布满血丝的眼睛贴了上来!
与此同时,我听见了房东的声音:“呵呵,小刘?是你吗?还没睡吧?我来给你修电来了!
“快开门吧,小刘!”
那只眼睛退后了两步,我看见房东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容,他双眼通红,鼻头一耸一耸地,突然“砰!”一声,他像个怪物一样扑在了门上,扯开了嗓门喊:“小刘!小刘!你快开门!
“别装作不在家!我知道你在!快开门!”我举着手机的手已经僵得不敢动了。
幸好只是过了几分钟,他好像自讨没趣般不再敲门。
只是仍然站在原地不甘心地盯着门。
我顿时软了身子,颤颤巍巍地走了回去。
拿出那张纸,在“房东是好人。”上画了一条横线。
而此刻,我也是真的确定了,我重生了。
而那张纸上的信息,或许能帮我活下来。
我决心要保护好自己,但没等到第二个夜晚。
我又死了。
5
那晚过后,第二天一早房东太太就把我喊醒了。
她带来了一个维修工人,来修电。
因为不知道她是好人还是坏人,在他们进门后,我维持着 12 分的精神一直打量着两人。
“哎呀,前几天那场大雨真是作孽哟!不过你是新租的嘛,我就多帮衬着点,带人给你修了!”
房东太太握着我的手,没一会儿又递出一个东西给我。
“妮子,你把这个收好啊,一个女娃娃多危险!”
她附在我耳边悄悄地说。
在她走后,我拿出来,原来是一个门阻器。
安装好之后,我提着一袋垃圾坐电梯下楼。
回去时,小区底下遇到一个穿着黑衣服扛着工具箱的男人,他和我一起走进了电梯。
这一下,我才看到原来他就是房东太太带来维修的人。
不过他们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或许是看出我的疑惑,男人笑着说:“你楼下有一户,也要修理。”
他戴着黑色的口罩,声音传出来闷闷的。
“小姐,加个好友吧,下次来维修方便点,我给你优惠!”修理工朝着我伸出手机,他的眼神像一条毒蛇般粘腻,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还是不了吧,谢谢你的好意。”我摆了摆手拒绝了他。
“切。”他嗤笑一声,电梯门在他向前走的身影中闭上了。
我看着电梯上鲜红的数字从 5 变到 6。
随后电梯门打开,从旁边探出一截黑色袖子。
随后一把划过我的脖颈。
“救,救救……我……”
寒光一闪,温热的血液从我的身上流出,我一阵头晕目眩,但又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说不出来话。
倒地前,我看见他摘下口罩,放肆又狂妄地笑。
他朝我唾了一口:“臭婊子,装什么清高!”
“穿那么少,勾引谁呢?”
6
第三次醒来。
我在“房东是好人。”和“电梯里不会遇到危险。”上画上横线。
房东太太呢?她是好人吗?维修工是和她谋划好的吗?
我不知道。
看了一会儿纸上的字,我沉默地在“在性别不重要。”上也画上了一条横线。
然后给房东夫妻回了消息后,便关上了台灯。
在房东“砰砰”的拍门声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房东太太还是给了我阻门器。
这次,我一瘸一拐地走到房东太太身边,可怜巴巴:“阿姨,我的脚扭了,你下楼的时候能不能顺带帮我扔一下垃圾呀?”
房东太太很是热情,她满是关怀地扶我坐下:“哎呀,妮子!你不早说,这点事有什么好麻烦的,你还有什么事没做不?没做阿姨帮你!”
我摇了摇头,乖巧答道:“没有了,谢谢阿姨。”
于是阿姨带着我的垃圾和维修工出去了。
他们走后,我整个人忍不住站在原地颤抖,那一刀划破了我的脖颈,我的血液喷溅出来,我的手指变得冰冷。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他们会执着杀死一个互不相识的人呢?
稳住情绪后,我打开了冰箱。
还好,这些剩余的食物,足以让我暂且不出门。
不出门,就大大降低了风险。
我近乎麻木地吃下蛋炒饭,又呆滞地收拾了碗筷。
中午的阳光透过窗子进来,我躺在床上,任阳光爬满我身上的每一处伤痕。
这时,我便感觉有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力量在蔓延。
我感觉好多了,起码比前两次活得更久一些了。
就在我舒一口气的时候,一封邮件发了过来。
是公司催促返工的。
随后,便是经理打来电话:“小刘啊,你是准备不来公司了吗?”
我说:“王经理,我请了假搬家的啊!”
他小了点声音:“小刘啊!今天下午有个大客户,人家指定要你来!我也没办法!
“你快来救救我,救救公司吧!”
……
即使百般不情愿,我还是收拾了一下去公司了。
7
湘江大酒店临江,富丽堂皇。
酒桌上觥筹交错,喝到后面。已经杯盘狼藉。
公司的大客户是何氏集团的老总——何强。
此刻他正摇晃着肥硕的身体,举着酒杯来到我面前:“年轻人就是好!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哈哈哈哈!”
旁边的人都哄笑起来,尤其是王经理,他拽拽我的衣袖,不断催促:“快敬何总一杯啊!快啊!”
看着在座近十个成年男性,和他们眼中看热闹的神情,我垂下头小声道:“……喝不了。”
何强晃着酒杯的手一顿,随后又晃起来:“啊?你说什么?哈哈哈小姑娘就是放不开,说话声音大点嘛!”“刘云云!刘云云!你快,快喝呀!”王经理急了,一面慌忙地说着好听话,一面催促着我。
“抱歉何总,来之前,我喝了头孢。”先前那张纸上写着“不要与异性喝酒。”我咬牙拿起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这样吧,为表歉意,我就以茶代酒,何总,我先干了!”
场面瞬间冷下来了,何强脸色很不好,他重重地放下红酒杯:“呵呵,好!好!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以茶代酒了?
“既然你们的人这么不诚恳,那我想,我们的合作……”
“何总别呀!”王经理讪笑,他瞥向我,目光中带着浓浓的不善:“不就是一点头孢嘛!能喝,能喝!”
说罢,他招呼着门口进来一名员工,狠狠地将我压到椅子上,不停地用酒杯往我嘴里灌酒。
我眼角余光看见那是先前在公司群里来私聊我的那名男同事,顿时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他咬牙切齿:“这可是大客户,委屈你了小刘!回去了公司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我想骂他,但奈何男女体力悬殊过大,一张嘴,我就被酒呛住,咳个不停。
火辣辣的酒从我嗓子眼滑过,激起我的生理反应,眼泪刷一下就流了下来。
“啪,啪,啪……”
鼓掌声响起,我挣扎不开,泪眼蒙眬中看见何强那张笑脸越来越大,十分瘆人。
他很开心地夸赞:“哎呀!王经理,没想到你是如此不拘小节的人啊!了不起!了不起!”
何强看了一眼给我灌酒的男同事,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够男子气概!”
他掏出一张卡放在桌子上,言语间暧昧不已:“祝你,心想事成啊!”
王经理点头哈腰地接过了那张卡,低声道:“还不快谢谢何总!真不懂事!”
那同事立刻反应过来,先是对何强恭敬地鞠了个躬:“谢谢何总!小辈在这里祝何总发大财!”
真是蛇鼠一窝!恶心至极!
这时何强又笑,于是整个包厢的笑声轰然响起,此起彼伏。
仿佛我的存在,就是来给他们取乐的。
但我不是一件物品啊,我是一个人,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想到自己已经死了几次了,这份工作,呵呵,大不了不要了!
趁大家分神,我挣开束缚,拿起酒瓶砸向何强。
“砰”一声,包厢又瞬间安静下来。
“……你!你这是干什么啊刘云云!”王经理大喊一声,然后一堆人扑到何强身边给他擦拭。而何强,可能是被我砸蒙了,半天都没缓过来。
我又砸了一瓶酒,酒咕嘟咕嘟地从瓶子里被泼到王经理的身上。
“一条狗,和一个猪狗不如的主人!”我拿起东西走向门口:“真让人恶心!”
趁他们的注意力不在我这儿,我很顺利到了酒店门口,还未推门,便感到头晕目眩。
扶着把手缓缓的时候,身后突然传出王经理尖锐的声音:“快,那贱人在那!”
我扭头瞥见一堆人朝我跑来,迫不得已,我只能忍住头晕先出门。
我不敢想。
若是刚刚我没有反抗,我的下场是什么。
8
幸运的是,他们来的是一个很繁华的地方,很多刚载完客的出租车停在了路边。
就在我已经打开绿色车门的一刻,我突然想起指南上写着:
“遇到危险,请搭乘白色的出租车。”
于是我又关上车门,朝着四周来回寻找。
“咋啦妹子?咋不坐了?”司机大姐扭头问我。
“没事,姐!”看到白色出租车时,我朝她摆了摆手就过去上车:“您好,美好花园 3 号门。”
“好——嘞!”
黑色的车窗渐渐上移,身后那群人还在左顾右盼地找着我的身影。
而我的头,也在这时越来越昏。
“师傅,到了麻烦您叫我一声儿……”
昏昏沉沉中,我听见他轻笑一声,然后说了一句:“好——嘞!”
再次醒来,是无尽的黑夜。
我想开口说话,但嘴被塞了东西,于是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醒了?呵呵,”有道声音贴着我的耳朵笑,我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你看看你,我开车,你就这么放心啊?啊?”他又笑,然后在我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你乖乖地,等我好了,就把你送回去。”
一阵细琐的声音后,他将手从我的上衣下面伸进来,另外一只手褪去了我的裤子。“唔!唔!”我扭着身子反抗,眼泪此时止不住地流出来。
他的动作明显地顿了一下,随后他又笑了,一边笑一边抽我巴掌:“喊什么?不是说了你好好配合,就把你送回去吗?给脸不要脸,表子。
“叫你喊!嗯?哭!继续哭!真 tm 的给脸不要!”
“砰!”一声闷响,我感到一股大力袭在我的头上,然后我的神智开始散发,力气也开始变小。
而那人,他大声狂笑几声后,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呼吸声在我耳边放大:“嗯?准备好了?”
“好——嘞!”
我在“遇到危险,请搭乘白色的出租车。”上画了一条横线。
我在“电梯里不会遇到危险。”上画了一条横线。
我在每一条指南上都画上了横线。
横线、竖线、圆圈……我将整张纸画得乱七八糟。
我突然想起来离开公司时那一张张表情诡异的脸。
原来他们在庆幸,在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
为什么,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为什么我要陷入这个该死的循环呢?
9
第四次醒来。
又死去。
第五次,第六次醒来。
我一次次地死去。
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我在想,干脆在第一晚,就被房东杀死得了吧。
但这次,我没死成。
我原是想给房东回的一句:“好的叔叔,您来吧。”
因为房东太太发的消息突然蹦出来,导致我错发给了她。
而我沉浸在麻木与绝望中没有发现。直到我的屋外开始乒乒乓乓地发出撞击声和嘶吼。
我这才回过神,怔怔地走了过去,透过猫眼看见房东太太将房东摁在地上打。
靠近门的时候,还能听见老太太嘴里发出一些怒吼:“老不死的!又来骚扰女孩子!
“去死吧!去死吧!!”
她嘶吼着用一把平底锅砸向房东。
鲜红的血就像大雨一般在他脑袋上浸开,像一朵漂亮的花。
那个装可怜让我给他开门,满脸沟壑犹如恶魔一样的老头,此刻脸色苍白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么安详。
这一幕带给我无尽的震撼。
我呆呆地打开了门,和跪坐在地上哭泣的房东太太相望。
“妮子……”
良久,她眨动眼睛,语调轻快地喊了我一声。“报警吧,妮子。”
她说。
我没有报警,而是将房东太太扶起来,又将她带回了房间。
借着手机光,我给她打了一盆热水,又将她身上沾着血迹的地方都擦干洗净。
“妮子,我也有个闺女,和你一样大嘞!”房东太太笑着看我,眼中满含泪水:“孩子大咯!在外地上班!
“妮子,年轻时是我选择的这个男人,可后来啊,我就怕报应!怕报应栽在孩子身上啊!你说他这个老不死的,净去霍霍其他女娃娃!我这个心!疼得啊!
“妮子,让你受到惊吓了,是阿姨对不住你啊!”她从包里掏出那个我见了许多次的阻门器,好好地放在我手里:“妮子,保护好自己啊,别让爸爸妈妈担心了。”
她又说:“妮子,做你想做的,那些坏人做坏事,都是没有理由的。”
“他们只是想让你过得不快乐罢了,但是你没有错啊孩子!”
10
警察将房东太太带走了,我为她求情。
我说,是房东想要骚扰、伤害我,不成,结果房东太太才这样做。
我说这属于防卫过当。
办案的警官问我:“骚扰你?那他伤害到你了吗?他连你的门都没进,这怎么算需要防卫?”我去见了房东太太,我说让她别害怕,我会想办法让她出来。
其实哪有什么办法,我不过是想再重来一次,重来就不会让她有牢狱之灾了。
房东太太坐在玻璃对面,她笑得温柔:“妮子,不用啦,我已经活了这么久了,那些……我该偿还那些可怜的姑娘。”
“这不是你的错!”
她摇摇头,像一朵破碎的花:“怎么不是我的错呢?我们是夫妻啊……那些犯下的过错,我知道的时候,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可是她们又要去怪谁呢?
“人活着,要有个念想,有些人害怕生活,那就让她们拥有恨一个人的力量吧。”
房东太太眼中溢出泪水,她说:“孩子,你受苦了。
“如果这个世界伤害了你,那是他们的错,那些阴沟里的老鼠只会因为你的颓废骄傲,那你呢?你要打他们的脸!你就要越活越漂亮,你要刺得他们睁不开眼睛!”
我不理解房东太太的想法。
但我记住了一句话,我要发光,然后刺死那些老鼠!
11
从警察局出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门口已经杵着一个男人了。
是那个维修工。
在他身后,我努力深呼吸,做好心理建设后。
我慢慢地走了过去,表现出第一次见他的样子:“你好?是来维修电路的吗?”
他点点头,没有多说。
我当着他的面打开了房门,先他一步地走进了房间。
他依旧慢吞吞地拿着工具修理。
在这期间,我拿出手机发语音:“嗯?今天?今天我都没有事情干耶,就一直在家里咯。
“嗯嗯,过两天要返工,好累哦。”
我藏在衣袖里的手已经被汗浸湿,但我还是杵在第一次的位置看着他。
修理工走后,我取掉了门后的阻门器,换了一套衣服,戴着口罩,提着垃圾从楼梯走下去。
丢完垃圾后,我抬起头朝着六楼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我打了通电话,满意地坐电梯回家。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我的大腿和胳膊上全是用刀子划破的血口子。
那个修理工拿着一把刀正准备刺向我的眼睛时,门开了。
我趁此机会将他狠狠推开,然后。
他整个人被身后的水盆砸到,成了落汤鸡。
随后,他惊慌失措地遮住眼睛手舞足蹈。
后退中被板凳绊倒,然后将桌子撞歪,一脖子冲着我放在一旁的剪刀划过去。
警察和我都看呆了。
但他没出多少血,只是被划破了层皮吧。
因为他接下来就大喊大叫,很有精神的样子:“妈的臭娘们!老子杀了你!”
这一喊,警察也回过神来,直接就将他抓捕起来,结束了这场闹剧。
我眼含热泪,身子不住发抖:“警察同志,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此刻我身上被划破的口子依旧在不停地渗血,刺痛让我的泪水如决堤江水般滔滔不绝。
昨晚上和我沟通过的那个警察姓郑,他从沙发上拿起一件我的外套,披在我身上,轻轻叹了口气:“走吧。”
“郑警官!郑警官,我真不是故意的,是他先闯入我家,然后又拿刀想要杀我啊警官!”
他又叹了口气:“知道了,现在我不是要抓捕你,是为了带你去医院。”
我这才安静下来,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12
在医院,郑警官不停地提出一些问题。
我时不时颤抖一下身躯,表达出我的恐惧和后怕。
郑警官很有耐心地提出疑点:“有电梯,你那天为什么走楼梯下去丢垃圾?”
我垂下头,看着洁白的床单,缓缓道:“阿姨为了保护我,被你们抓走了……我很郁闷,就想一个人静静。”
“郑警官,六层的楼梯说高也不高,可我那天晚上断电,阿姨她一个人那么着急地爬上来,得有多累?”
郑警官叹口气:“她犯了故意杀人罪。”
我笑:“她是为了保护我,如果那天没有阿姨在,死的人就成了我。
“我那房东以前好像还犯过一些事,再说,阿姨不能被减刑吗?”郑警官严肃道:“她不愿意请律师。”
“……好吧。”
见他起身要走,我又开口:“麻烦你帮我带话,出院后我会去看她的。”
郑警官没再多说,点了点头就走了。
“……谢谢。”
我掏出“湘江市生活指南”那张纸。
仔细辨认了一下,我看见最后一行写着:“保护好自己。”竟是无比清晰。
中午的太阳很大,透过病房窗户丝丝缕缕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我觉得,能好好活着,真好啊。
番外
潭水村。
民警赶到魏国栋家时,这里已经乱作一团。
那个疯女人——据说是魏国栋的老婆,生孩子那年鬼门关走了一遭之后便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现在,她正拎着一把菜刀朝魏国栋身上砍,而被砍的人已经没了动静。
围观的人几次想要争夺下她手中的刀,都被她嘶吼着吓跑了。
一股股腥臭还从她身后的房间中传出,这让她身边留出很大一片空地。
而周边群众和魏国栋的家人情绪很激动。
民警看了一眼,感觉形势不饶人,就迅速地跟上级联络,请求支援。
派下来的警察郑合,原本以为这是一起普通的故意杀人案。
没想到,在他的调查下,这件为期 12 年的拐卖案件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1
12 年前,魏国栋 27 岁。
但在这个小村庄里,已然算是老光棍的行列。
但潭水村男丁多,加上魏国栋家也不算条件好的。
隔壁村子有女儿的,早都嫁给其他人家了。
无奈之下,为了儿子早早娶上媳妇传宗接代,魏老汉决定,花钱买一个媳妇。在这个村子里,买媳妇早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而他们的渠道,就是通过张家豪和张家富两兄弟买到。
于是,仅仅过了两天,张家豪两兄弟就瞄上了湘江市第一中学的刘云云。
刘云云那年正上高三,经常扎着一个利索的马尾辫,戴着红色的扁平款眼镜,穿着宽松肥硕的校服。
毫不夸张,在市中心的大街上,她这样的女学生一抓一大把。
张家两兄弟之所以注意到她,是因为他们看见刘云云放学路上给路边乞丐放了十块钱。
那乞丐是个盲人,张家富从他面前的破碗中摸出那十块钱,看着刘云云早已离去的背影痴笑。
张家豪也笑,他拍了拍哥哥的肩膀:“想女人了?”
张家富手指捻着那张钱,抬头用下巴示意道:“魏家那媳妇,看她咋样?”
弟弟张家豪笑得更开心了:“这还不简单?太单纯好到手了。”
于是在第二天下午,张家豪换上一身破烂的衣服,戴着墨镜杵着根棍走在路边,一转身就撞倒了拿着单词本的刘云云。
“哎呦!真对不起!我没注意!”刘云云见面前是个残疾人,一下红了脸,匆忙地将张家豪扶起。
“哎……没事,小姑娘,你能不能帮帮我?”张家豪扶着腰,尽力装成一副可怜的样子:“就在前面那条巷子里,你能不能把我送过去?”
刘云云犹豫了两秒,张家豪就又揉着腰呻吟。
她便不再犹豫,搀扶着男人朝巷子走去。
走到巷口,张家豪又说:“这巷子里路不好走,小姑娘,送佛送到西吧,再走一会儿就到了。”
他没给刘云云拒绝的机会,一个劲自顾自往前走,刘云云担心,也就跟着走了。
在看不到的时候,张家豪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
走到一半的时候,旁边突然冒出来一人,拿着毛巾捂住了刘云云的口鼻。
那人就是早就等候多时的张家富。
接着,兄弟二人又将刘云云一起抬上车,然后赶了两天路回到了潭水村。
最终,刘云云以 3700 块钱被卖给了魏老汉。
于是,一个女高中生,因为她的善良,最终落得被拐走的下场,整整 12 年没有被当成一个人对待。
2
刘云云被拐卖到潭水村后,起初,她也和万千被拐卖的少女一样,绝望,恐惧,不屈服。
但挨过几次打之后,又有数不清的妇女来劝导。这么给一巴掌再给颗糖吃的举动,她渐渐地变得麻木起来。
而在她被驯服的这段日子,潭水村的村长操持着给他们举办了一场没有新娘的婚礼。
婚礼当晚,在刘云云的尖叫和嘶吼声中,禽兽一般的魏国栋不顾一切地侵犯了她。
那晚过后,刘云云变得更加麻木。
只是魏国栋的母亲总是来哄着她吃饭,劝她想开点。
她操着一口怪异的方言:“你看咱们村里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嘛!多吃点饭,以后生个孩子就好了!”
再过了几年,刘云云怀孕了。
但她不想要这个孩子,在她的脑海中,还绘制着一幅在大学自由自在生活的画面。
但是怀孕产生的激素,让她对这个流着自己血脉的孩子又是那么依依不舍。
但同时,她又是那么恨这个孩子,如果她要逃跑的话,那这个孩子势必是她的累赘。
同时,也将束缚她的一生。
更何况,这个孩子体内留着的基因和一半的血液都是那个畜生的。
于是在一个闷热的午后,刘云云发狠一般地将还未显怀的肚子撞上了床脚。
鲜血哗啦啦地淌了下来,刘云云也像一张纸蝴蝶一般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发现这件事的魏家人很生气,魏国栋直接用皮带抽在刘云云身上。
并不顾她的身体继续侵犯她。
过了两年,刘云云的身体越来越差,但无论怎么样,都怀不上孩子。
直到有一天晚上,晚归的魏国栋看见魏老汉提着裤子从小房间出来。
他怒上心头冲过去给了他老子一拳。
魏老汉自知有错,但仍不愿意承认,甚至还给儿子提议。
他认为,反正刘云云这么久都怀不上孩子,肯定是身子坏了,与其这样,不如充分利用,榨干她最后一点价值。
魏老汉建议让村里那些单身汉可以去小房间,给钱就行。
魏国栋不放心,问:“爹,这能行不?”
魏老汉拍拍胸脯:“放心吧!赚了钱,爹再给你娶新媳妇!”
就这样陆陆续续过了很多年,直到这次民警下乡调研。而魏国栋家还偷偷摸摸地在干着阴沟里的交易。
刘云云被欺负得忍不住惨叫出声,原本大家都觉得很正常的事。
但在刘云云再一次喊了一声:“妈妈!”的时候,魏国栋的母亲突然打开了房门,将床上的男人掀开,把刘云云搂在怀里。
男人气急败坏地一脚踹在她身上,然后又出去喊魏国栋进来。
魏国栋的母亲搂着刘云云,她用生涩的普通话说:“闺女,警察来喽,你阔以回家了吗?”
刘云云不知道听见没有,但她呆滞的双眼流出一股一股的泪水。
而此时魏国栋赶来,他怒斥母亲的不懂事,用棍子恶狠狠地打着。
不知道哪一棍,敲到了头上,魏母当即倒地,不省人事。
“呸!真晦气!”魏国栋朝这个生他养他的女人唾了一口。
他瞪了刘云云一眼,就出去喊人来收拾惨剧。
刘云云就趁这个当口跑了出去,但很快就被魏国栋发现了。
魏国栋愤怒地盯着刘云云,手中拿着那根粗棍子。
但很快,他就丝毫往前挪动不了。
原来是魏母爬过来抓住了他的脚踝。
“你他妈老不死的!”魏国栋又是一棍子打到魏母头上,然后不泄愤,又使劲踹了几脚。
但下一秒,他的脚还没收回来,人就倒在地上了。
原来是刘云云趁机砍在他的背上,然后是头上,胳膊,大腿。
接下来, 就是民警看到的那一幕。
一刀、一刀、又一刀。
刘云云发疯似地砍着魏国栋,直至血肉模糊。
3
湘江市人民医院住院部 9-7 病房的电视上正播放着一则新闻:
“据新闻报道, 湘江市临江区警局最近破获一起案件。
“12 年前湘江高中失踪的女生朵朵(化名),于 12 年前被张某等人挟持到一辆白色的面包车中,几经辗转,将朵朵(化名)拐卖到了潭水村魏某家中, 直至今日,民警将其一网捕获。
“为此,希望广大市民都能时刻注意保护好自己的人身安全。”病房内聚集了很多人,此刻十分安静。
唯一发出声音的是病床上的女人, 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嘴里念叨着什么, 一双眼睛里满是呆滞。
病床前白发苍苍的女人佝偻着身子,突然号啕出声。
她身旁的老汉转过身颤颤巍巍地对警察道谢:“谢谢!谢谢你们!你们一定要把那挨千刀的人贩子给抓住!谢谢你们给我的云云讨回公道啊!”
警察点点头,将老汉搀扶着:“刘大爷,您放心!我们就是为人民服务的,犯罪分子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房内电视又响起声音:
“近期湘江市高中女生失踪案,受害人朵朵(化名)患精神疾病, 不能识别或控制自己行为时造成危害,鉴定为意外伤人。”
“最终, 法院判定张某因拐卖妇女, 并奸淫被拐卖妇女, 诱骗、强迫被拐卖的妇女卖淫或者将被拐卖的妇女卖给他人迫使其卖淫等, 判以下几人死刑, 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
这时一阵风经过, 床头柜上一本破烂不堪的本子被吹得哗啦响。
那坐着一位女警官,见此她顺手翻开。
她的手停在日记本的某一页, 上面写着:
“……我不知道这是第几天,但我不是来到这里的第一个人。
“墙上有很多刻出来的字, 上面写着:不要说话。不要喝别人给的东西。逃跑不要做村里的大巴车。白天不要赶路。他们都是一伙的!别生女孩。
“逃、一定要逃!
“……我逃了很多次, 但这里都是山, 我又被抓回来了。
“我错了,我不该相信那个孩子。
“好累。
“……今天又有人死了, 我不知道该感到幸运吗?我看到了这些字,但我好像也要活不下去了。
“……我怀孕了,怎么、我怎么能怀孕呢?
“……爸爸妈妈,他没有出生, 谢谢上天。但是我好累,我是不是不该来这个世界?上天什么时候能听见我的声音?
“……我梦见我上了大学,学校真好啊,我还谈了男朋友, 他对我也很好。
“门被推开的时候,梦醒了。
“我又回到了残酷的现实。”
她的手一阵颤抖, 日记中掉落出夹杂在其中的一些碎纸条:
“活下去。“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女警察垂下头失声流着泪, 泪水打湿了手中的日记本。
那页纸皱皱巴巴, 像打湿了千万次。
上面写着:
“……今天,我的门上出现了一张血红的纸条,那张纸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取下来了。门打开, 我看见了很多男人,他们的目光令我感到恶心。我像活在地狱,什么时候能重见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