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静的直播几乎都是在卖货,她对着摄像头一边化妆,一边介绍着她用的护肤品和化妆品。
她的粉丝都在刷屏:「姐姐好美,谁能赐我一双姐姐这样的手。」
「姐姐,你那个恶心的小姑子还有为难你吗?」
「道歉声明都发了,还不得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做人?」
梁静介绍产品的间隙,笑了笑说:「她都道歉了,而且她九月份就要去央美上研究生了,我们相处的时间也不多,大家也别再讨论这件事了,我不想让我老公为难,这事就过去了。我们下一步化睫毛啊,用的还是我们家自己品牌的睫毛膏,大家看一下……」
「姐姐真是太善良了吧。」
「央美?她这种人居然还能被央美录取吗?高校都没门槛的啊?」
他们在说什么?什么道歉声明?我根本没发过!
我怎么可能道歉?除非……
我颤抖着搜索我的账号,才发现,昨天晚上,我的账号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封道歉声明,说我嫉妒她,耍小孩子脾气,不想哥哥结婚才一时糊涂,承认那一切都是在说谎。
「我林茵,诚挚地向梁静表达歉意,希望她能原谅我。」
我读着读着都气笑了,明明都是汉字,我怎么看不懂呢?
谁向谁道歉?我?跟梁静道歉了?
发文的时候,是我吃了药睡着的时间,真是难为了他们,一直熬到我睡着,费尽心思地帮我完成这封「诚恳真挚」的道歉信,让我所有的坚持都显得一文不值。
底下的谩骂和讽刺我早已不在乎,我只是恨。
7
在梁静数次不小心顺嘴提到我是央美的研究生后,她的粉丝们疯狂地跑到学校的官媒下刷屏,不知道哪位有心人的匿名信寄到了学校去,学校给我打了电话。
「林茵同学,你的成绩的确很优秀,但我们学校对学生的品格也很看重。你这次的事情闹到这么大,已经对学校的声誉产生了影响,所以很遗憾地通知你,你不用来报道了。」
我自始至终没有说话。辩驳有用吗?如果有用的话,我就不会在法庭上像个跳梁小丑一样,道歉声明、判决书都死死地把我钉在了耻辱柱上。
赶尽杀绝,不留退路,很符合梁静的作风,她灭掉了我生命里最后一丝光。
我整夜失眠,不得不加倍地吃药。那天晚上,我站在窗台边,忽然很想跳下去。
我听到哥哥在和爸妈说话,商量着婚礼的筹备细节,请柬、喜糖,这个家里到处都是喜气洋洋,只除了我。
为什么我这么想死,他们却这么开心呢?凭什么啊?凭什么只有我去死?
不甘心啊,我得活着啊,至少不能带着满身污名死去。
我开始疯狂地去搜一切关于梁静的东西,看她的每一个视频,她工作室的人,她身边的朋友,我都开了小号去默默地观察并接近他们。
网友的每一个关于报复的案例,我都去看。睡不着,我就不停地写写画画,把我了解到的东西记录下来,这是我现在活着的唯一目标。
或许是我偏执的样子太过可怕,爸妈隐晦地提出要送我去医院。
「医院?你们忘了明天我这个伴娘要去陪梁静试婚纱吗?」我冷漠的目光让他们又不敢开口再提这茬了。
他们在怕我?为什么?心虚?愧疚?还是怕我变成精神病有一天控制不住自己拉着他们一起死?
再见面的时候,梁静意气风发,几个伴娘围着她转,说着恶心的彩虹屁。
那几个伴娘里,我只认识一个,也是当年霸凌我的小团伙里的,长得很像葫芦娃里的蛇精。
她一看到我就不怀好意地走过来,阴阳怪气地说:「哟,林茵啊,看着怎么这么可怜?」
我没说话,只默默地走过去,任凭她们冷嘲热讽都不吱声。
「去换吧,给你准备的衣服。」林茵从旁边捞了一件皱巴巴的伴娘服扔给我。
我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这尺寸明显比我衣服小,而且还非常暴露。
果然她不会放弃任何以欺负我为乐的机会,在她们的注视下,我默默地拿着衣服进了试衣间。
「啊!」我大声地尖叫,外面正谈笑风生的几个人吓了一跳,看到我满手是血地跑出来的时候,更是花容失色。
8
「你怎么回事啊?」梁静嫌弃又有点儿害怕。
「谁在衣服里放了针?」我白着脸,崩溃地喊道,「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我道歉了,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已经不反抗了,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
梁静理直气壮道:「你瞎说什么啊?什么针?你别又诬陷人,小心我告你。」
我缩着身子,趴在地上,唯唯诺诺地哭道:「是我的错,我错了,是我自己弄的,是我自己。」
不管她说什么,我只顺着她的话认错,哭泣。
梁静气急了,跑上来就想动手,我立即缩成一团,求道:「别打我,求你了,我错了。」
婚纱店里的员工都好奇地张望着,她大约也怕留下把柄,被人拍到,硬生生停了手,骂道:「你神经病啊,站起来,装可怜给谁看呢?」
她越嘶吼,我越要装得可怜,泪眼婆娑、满手鲜血,正好等我哥来。
「怎么了?」我哥吓了一跳,直接朝我冲过来了,这是他第一次在我和梁静之间先看到了我,「茵茵,你手怎么那么多血?」
而我不说话,只白着脸往一边缩,说道:「对不起,我错了,哥,你把我关在家里吧,我哪儿也不去了,别,别这么对我。」
我哥看看我,又看了看对面的几个人,皱着眉头道:「梁静,你不是说事情都过去了吗?她都道歉了,你把她叫来当伴娘,就是为了欺负她吗?你答应我的,不会再……」
「林越,你怀疑我?是她自己搞的,不是我。」梁静眼圈红得很快,委屈得不行。
我一听大声就抱住头,唯唯诺诺地说:「是我,是我自己弄的,我有病,我错了。」
一个是有过霸凌前科的人,再洗得怎么干净,知道真相的人也始终会有怀疑的种子,我哥显然不信她,说道:「小静,算我求你,我就这一个妹妹,她现在什么都没了,精神状态也不好,能不能放过她?」
「我说了不是我!」梁静急得跳脚,「她诬陷我!」
我哥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先送我妹回去吧,她还在流血。」
「站住,不许走,你今天是一块儿试婚服的,你走了,我在这干吗啊?」梁静终于忍不住了,气急败坏地喊道。
9
我看了梁静一眼,带着轻蔑的意味,很快又垂下眼,如她所愿懂事儿地说道:「哥哥,我自己回去,你陪她吧。」
梁静这个时候直接冲上来,抓住了我哥的手,露出她蛮横的一面,说道:「林越,你要是走了,这婚就别结了。」
我哥皱眉,对峙中没有说话。
我适时地推开了我哥的手,说道:「旁边有药店,我自己去。」
我哥没再反对,可我终于从他眼中看到一丝愧疚了。
处理完伤口,我就自己回家了。爸妈看到我受伤,有些担心地询问,我什么都没说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哥哥回来得很晚,但还是来找我,小声地替梁静和我道歉。
「这次应该不是她,可能是其他人,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我不说话,只盯着他平静地说:「没事儿,哥哥,只要你们幸福。」
我哥更心虚了,说道:「茵茵啊,我知道你委屈。哥会补偿你的,等这段时间忙完了,哥会帮你找个好人家。女孩子嘛,读什么研究生其实也没用,找个好男人比什么都强。」
我在心里冷笑,面上仍要楚楚可怜,说道:「哥,我这样的,找工作都没人要,哪有好人家能看上我啊,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是要拖累你和爸妈了。」
「不会的,我妹妹这么优秀。」我哥拍了拍我的肩膀,良心发现,「哥想办法啊,你别担心。」
我整日在家里制造麻烦,游魂一般,爸妈看在眼里也着急,催着我哥赶紧给我安排工作。
我哥的公司是没那么好安排人的,但梁静的工作室不一样。
估摸着梁静上次被我摆了一道,也正在气头上,想借着这个机会搞我,还真答应把我安排进去了。
梁静落落大方地施舍给我这个机会,我爸妈更感恩戴德,无比庆幸找了个这么个儿媳妇,对她鞍前马后地巴结着。
10
第一天,下马威就安排上了,遇到的人没一个好脸色,明明我学的是设计,丢给我的全是脏活累活。
八点上班,一直到快两点,肚子饿得咕咕响时,我问起如何吃饭,才发现他们都吃过了。
点外卖,连去拿的时间都没有,好不容易拿回来吃了两口,就被催着去搬东西。
又累又饿地到了晚上七点,梁静过来开始直播了,黄金时间卖的都是她自己的护肤品和彩妆,也会请其他的网红来一块儿直播卖货,基本上两个小时左右,后面的就是其他人继续直播。
而我们这些后勤人员则要忙到深夜,多亏了梁静的关照,我成了一块哪里都需要的砖。
成年人的霸凌和学校里不一样,要聪明许多,留不下什么把柄,只是用一系列鸡毛蒜皮的事情来将你压垮。
不公平的工作分配,刚要做完又被扔了一堆活,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总是最后一个离开。
熬夜做完的工作转头成了组长拿去邀功的功劳,不断地打击和否认。
每一个人都得到了默许,我是那个可以被随意欺负的「关系户」。
而我顺从地接受了这一切,感谢他们每一个人的欺负,可以让我看到我想看的东西。
这段时间,工作室基本上都在忙着这个,梁静时不时地过来,必然要对我补上两脚,看到我憔悴疲惫的样子,她满意的得很。
她谨慎了许多,不会再对我施暴,可我知道,她睚眦必报的性格必然还有什么在等着我。
没关系啊,我也准备了礼物送给她。
11
梁静婚礼前的暖房酒,场面非常壮观,我们家的亲戚都被安排在了角落里,倒是梁静请了不少网红朋友和她的亲友们都坐在前排和中心位。
家里的亲戚坐下后明显不满,爸妈安抚着,也不高兴地去找了梁静。
梁静此刻正忙着跟一众老板谈笑风生,根本没搭理他们,让助理把他们拉到了一边去。
我哥和爸妈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因为这座位并不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
助理只陪着笑敷衍,但不解决问题,前排的位置都坐满了,他们又不能冲上去把人扒拉下来。
梁静的父母就更绝了,我知道他们看不起我们家,所以都懒得解释,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大喜的日子,计较这些做什么?」
爸妈脸都气绿了,又不能在婚礼上闹,只能去给亲戚朋友赔笑。
他们气得饭都没吃,不过这还结束呢。第二天,我哥去接亲。
早早地就看到梁静家门口挂的横幅:「我姐温柔端庄,贤惠善良,若是回到家中眼里有泪,身上有伤,我定将你放进油锅炸至两面金黄。」
梁静的堂弟还拿着根棍子,声情并茂地当着我哥的面读了一遍。
我们家的亲戚本来就因为昨天的事情有点生气,现在是更是脸色很差劲。
「林越,我姐可是我们家的宝贝,今天你要把人娶走,得看看你的诚意。」堂弟递上来三从四德的保证书要让我哥签。
我哥哂笑着签了,给堂弟塞了红包就要去抱新娘,堂弟却一个箭步过去,按住我哥道:「签完不算,你还得当众读出来,跪在我姐面前读。」
我哥看向梁静,他不想跪,但梁静只是微笑着看他。
「求婚的时候咱新郎官已经跪过了,今天咱们就一切从简,赶紧读了抱新娘子走,别误了好时辰。」
伴郎笑着圆场,婚礼的时候就是两家人在较劲,但通常也都不会太较真。
我哥单膝下跪,拿着保证书,刚读了两句,他堂弟就不乐意了,说道:「什么意思啊,单膝就没诚意了吧?结婚的事从简什么啊,你是不是不在乎我姐啊,跪自己老婆怎么了,跟要害你似的。」
「跪啊,姐夫,这么好的表现机会。」伴娘们都在起哄,只有我不说话。
看得出来我哥极力忍耐着怒气,不想在婚礼上不好看,上前和堂弟好言好语地说着,又去哄梁静。
「你要不肯跪,那就把我姐的脚舔干净,二选一,不然你休想把她娶回家。」
「小静,大喜的日子,咱别闹行吗?」
这些完全不在他们商量的环节里,明显就是在刁难接亲的人。从昨天开始我哥和亲戚们就受着气了,今天新娘家一再这样咄咄逼人,这是故意给下马威呢。
「林越,他们就是闹闹,开玩笑的,你不会这么较真吧?不愿意?你嫌弃我啊。」梁静摆出一贯无辜的表情,轻笑道,「要不然,让你妹妹替你怎么样?」
「也行啊,你妹妹替你舔,你来读呗,姐夫,反正都是一家人。」
堂弟戏谑的表情看向了我,其他的伴娘自动让出来,把我推到前面去。
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夏天,梁静的小跟班威胁我,让我把梁静的小白鞋舔干净。
12
我红着眼睛看向我哥,他皱着眉头神情复杂,我被人拉扯着就要跪下。
「呕……」我直接吐了出来,很不巧的是,没站稳,就吐在梁静婚纱上了。
梁静尖叫着,从床上跳起来。
而我还白着脸,吐得满地狼藉。
「茵茵!茵茵。」我哥扶着我,一脸惶恐地拍着我的后背给我顺气,「不是,你别怕,深呼吸,深呼吸。」
因为被霸凌重度抑郁无法上学的那段时间,我曾看到白色的鞋子就会剧烈地想吐,医生说那是创伤性应激,我哥曾见过我犯病的样子,所以即便我吐了新娘子一身,他也不敢对我生气,只能好声好气地哄我,怕刺激到我。
在哥哥的怀里,我看向梁静冒火的眼睛,她身上六位数的婚纱还没出门就一片狼藉,都这么狼狈了,她的新郎竟然都没看她一眼,她当然要生气啊。
「林越!你妹妹故意这样破坏我的婚礼,她根本没安好心!」梁静红着眼睛跑过来,「我的婚纱被弄成这样。」
我听到梁静的声音,脸色更差了,颤抖得厉害,又要吐。
「我,我不是故意的……呕……」我抓着我哥的手,哭着说,「哥,我……对不起……」
「没事,没事,哥知道你只是生病了。」我哥把我扶起来,想找个安静的房间让我休息。
梁静不乐意了,喊道:「林越,你没看到我婚纱脏了吗?今天是我们的婚礼,你只管你妹妹不管我了吗?你看看她都干了什么?她是故意的,她装的!」
「她是病了,不是在装。」我哥推开梁静的手,沉下脸,积攒了一天的怒气终于忍不住了。「梁静,你别闹了行吗?我妹她这个样子是因为谁你不清楚吗?为什么会有舔脚这种环节?你真以为我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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