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是天大的騙局。
城破之日,熊熊的大火燎上了高天,群仙在天上狂笑!
殘破的朝歌裡燃起了熊熊的大火,妲己站在城頭對我嘶吼:
「姜子牙!你當真覺得你是為了蒼生而代天封神嗎?
「你……只是崑崙的一條狗!」
1
朝歌城破了。
自我領受封神榜下山,這場與大商之間的戰爭終於算是落下了帷幕。
我的使命總算是要完成了。
不只是為了給這天下蒼生一個交代,更為了完成師尊交給我的封神重任。
如今之世,天地渾濁,無神司命,所以方才有大妖為禍世間,待得封神結束,人間便將迎來一個太平盛世──我師尊是如此說的。
只是我的心中依然有些疑惑難解。
師尊曾言,人間民不聊生,災虐橫行,皆是因為那位大商之君紂王帝辛寵幸妖妃妲己。
只是天下之禍……當真可歸於一個女子之身?
況且,這一路隨著大周攻入大商腹地,我似乎發覺週邊之民望向我的眼神越古怪。
那般眼神,恍如我並非是救他們脫離苦海之人,更似什麼十惡不赦的惡徒。
「殺!」
正在這時,我的耳邊傳來一道道喊殺之聲,打斷了我的思索,無數的大周士兵眼中狂熱,此刻即將攻入商皇宮。
只是下一刻!
一股磅礴的妖力從其中猛地爆發,無數衝入皇宮的大周士兵剎那化作血霧!
「妖孽!」
我微微皺眉,毫不猶豫地當先踏入朝歌皇宮。
熊熊的大火燃燒著,將這片天都灼成血紅色。
皇宮之中,王座之上,坐著那位大商之主,那亡國之君,紂王帝辛!
就算到瞭如今的地步,這位人皇的面容上依然不顯驚怒。
一個妖媚得恍若不屬於這個人世的女人伏在他的腳下,惡狠狠地盯著我,她是妲己,天下禍亂的源頭,一隻修為通天的九尾妖狐!
「受降吧!爾等無道,人神共誅……今日,爾等再難脫逃! 」
踏步上前,我沉聲開口,望向眼前的二人。
「呵……無道?姜子牙!告訴孤,孤如何無道! 」
紂王緩緩起身,倒提手中人王劍,沉聲道:
「上古之時,人神共居!如今仙神卻視凡人如豬狗!可隨意擺弄!
「他人自甘墮落也罷,難不成孤不願,便是罪? !
「是不該令得我大商之民做那天上仙神的圈養牲畜?
「抑或要孤跪地乞求那天庭的三分憐憫,讓我人族做那永世不得翻身牽線木偶?
「如此苟活,孤,寧死! 」
圈養牲畜?
牽線木偶?
紂王瘋魔了不成,他究竟在說些什麼?
明明是他自己無道暴虐,引得天下民不聊生,師尊方才令我執掌封神榜,再造人間清明!
如今卻似乎還是吾等的錯了?
我微微皺眉,腦海之中卻是不自主地閃過了那一個個大商之民的仇恨目光,一時間竟有些猶疑了。
見到我臉上的神情,妲己似是見到了什麼天大的可笑之事,竟猛地探頭望向了我,驚笑道:
「你不知道?姜子牙!你竟不知封神之真相!
「哈哈哈!可笑!太可笑了!枉你自詡為天下蒼生代執天命!卻是愚蠢至此!」
封神之真相?
我猛地抬頭,心中不由得微微顫抖,眼中露出疑惑的目光。
而此時的妲己已是緩緩走下了高台,在搖曳的火光中,她面容之上出現了一抹譏誨,冷笑道:
「薑子牙,你就不曾想過……若封神之事當真是為天下大利……為何你的師兄們一個個推脫至此。
「他說他們是仙,但你明明是要為天下蒼生執榜,卻依然要你散盡修為。
「因為……他們不放心!
「你,也只是他們手中微不足道的棋子之一! 」
2
「不可能!妖孽……休想壞我道心!」
我猛地睜眼,死死握住手中的打神鞭,對著身前的妲己怒吼!
師兄們對我一直關愛有加,又怎會在這件事之上算計我?
況且執掌封神榜下山,本就是我一心所願,哪怕散盡修為,也是我主動為之,又做諸位師兄何事? !
不愧是禍亂蒼生的九尾狐……就算到瞭如今這般地步依然還能如此蠱惑人心!
而見我之狀,妲己面容之上卻是沒有絲毫的意外,只是眸子中更多了幾分冷意!
「妖孽?」
「呵……姜子牙,我便讓你好好看看,究竟誰才是真正的妖孽! 」
剎那間,一股奇異的魅惑感在妲己的眼中蕩漾,竟是讓我眼前一陣恍惚…
「這是……崑崙?」
我猛地睜眼,卻是發現眼前之景已是大變!
我竟已不在那燃燒著熊熊大火的殘破皇宮,而是到了崑崙玉虛之上。
時不時還能見到一道道散發著磅礴氣勢的遁光從天穹劃過,竟有群仙來朝之勢。
「這是……什麼情況?」
我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在我的記憶裡,崑崙之上可從未有過如此盛景!
就算平時連各位師兄相聚都是極少,更不必說開這般仙人盛宴了!
難道這是往昔的崑崙之景?
妲己,究竟想要我看些什麼?
我在心中暗暗猜測,不由得順著那一道氣息所停留之處趕去。
很快,一處難以想像的仙家宴會便出現在我的眼前,諸仙會聚,仙氣盎然。
「哈哈哈,道友可是第一次來參與這場崑崙盛宴? 」
忽地,一個聲音在我的身後響起,令得我莫名嚇了一跳,轉過身子,竟發現是我的老熟人──廣成子師兄。
只是不知為何,眼前的廣成子師兄竟恍若不認識我一般。
「確是如此,還望師兄指點! 」
將心中疑惑暫且按下,我不由得趕緊向其行了個禮,好奇開口。
「嘖,道友來得那當真是巧,此番盛宴之材,乃是吾等精挑細選之物,道友有口福了。」
聽到我的話,廣成子向我露出了一個不明意味的笑容。
「喔?敢問師兄,是何等仙材?難不成是什麼仙果靈根不成? 」
心中一震,我越發地好奇起來。
能讓身為大羅金仙的廣成子師兄都如此吹捧的仙物,豈能平凡?
「仙果靈根?」
而聽到這裡,廣成子的面容之上卻是突然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嘖嘖嘖,那般之物豈能與之相比?
「師弟靜待便是,到時盛宴一開,定然不教爾等失望! 」
廣成子雙眼微微瞇起,笑著,便自顧自地走開了,只留下了滿是困惑的我。
究竟是何等靈根,竟然還需這般遮掩不言?
無奈地搖了搖頭,我也不再糾結此事,反而是開始仔細觀察參與此盛宴的群仙們。
那妲己不知施展了什麼術法令得我重見此景,又言真相一說,怕是其中線索就隱藏在此了。
我尋了個宴中僻靜之所落座,一邊用餘光打量著宴會之中的群仙。
不知為何,這些仙人竟全都是些陌生面孔,雖渾身仙韻,卻又總令得我感到絲絲違不適,也正如此,讓我有些不願意主動與其打交道。
況且,此宴我不請自來,若是露了馬腳引出風波,定然又是一場麻煩。
不多時,一道身影緩緩飛上天穹,正是廣成子。
「諸位仙友來此,乃我崑崙之幸,今日仙宴之材已備,望諸位盡興!宴——開! 」
3
廣成子雙手負後,眼中出現一抹狂熱,大聲開口。
緊接著,天穹之上忽然地出現了一張毫無表情的巨臉,無數的紅色木匣開始從天上掉落到群仙的面前,而也正是在這時候,所有宴會上的仙人神情都激動到了極致,彷彿見到了什麼無比渴求之物!
「謝崑崙賜寶!」
「哈哈哈!今朝當與諸位盡享此刻!」
「吾便先不客氣了……」
……
所有拿到了紅色木匣的仙人都死死地盯著木匣,幾乎在同一時刻便將其直接打開,緊接著,一陣血色霧氣從中溢出,將其籠罩,令得旁人難窺其中之景!
「這是……什麼東西?」
感受著那木匣之中的氣息,我的神色越發凝重!
無論怎麼看那血霧之景,其和仙家也不該有半分聯繫!
砰!
正在我驚疑之際,一方紅色木匣也直直地落在我的面前了!
我下意識抬頭望去,卻見廣成子望著我的眼神似笑非笑,眼眸深處似還有一股難言的……貪婪?
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我不動聲色地再次低頭,將目光放在眼前的紅色木匣之上。
這裡面……究竟會是什麼?
會是妲己想要給我看的真相嗎?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猛地打開了眼前的紅色木匣!
下一刻,我的瞳孔猛地一縮,差點忍不住叫出聲來!
木匣裡的……是一方地獄!
一處芥子空間,其中滿是被剝了皮的靈嬰!
他們慘號著,淒厲呼號聲幾乎響徹整個崑崙山!
我猛地抬頭,卻發現先前那血色迷霧此時對我竟然再無半分遮掩之效!
而那無數的血霧之中,那些仙人如今哪還有半分先前的和善面容? !
他們大口大口地吞吃那些靈嬰,任由其慘號,腥臭的血水沿著他們嘴邊流下,令我幾欲作嘔!
這是真相? !
這就是妲己要給我看的真相? !
崑崙山上的仙人……都是吃人的魔頭? !
不可能!
絕不可能!
我的臉色蒼白無比,內心彷彿有什麼崩塌了,我不願相信眼前看到的這一切!
若當真崑崙山上的都是魔頭,那自以為奉天命下山拯救蒼生的自己……又算個什麼?
豈不是一個笑話? !
正在這時,那個熟悉無比的聲音再次在我耳邊響起:
「道友……你,怎的不吃啊? 」
我猛地轉頭。
廣成子一邊啃食手中的嬰孩,一邊對著我露出了一個誇張的笑臉:
「不對……你是凡人……惡臭之物,竟也敢來此褻瀆仙宴……」
下一刻,廣成子的嘴猛地咧嘴開,竟是直接想要將我吞下!
我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
4
「啊!」
我瞳孔猛地一縮,忍不住驚叫一聲,連連後退數步,眼中滿是驚悸!
腦海之中浮現的,還是那張廣成子的血盆大口!
「哈哈哈……號稱執天命的薑子牙,竟也會有這般失了分寸的時候,當真有趣! 」
妲己輕掩朱唇,望著我的臉上滿是訌。
我……竟是又回到那殘破的朝歌王宮了!
先前的一切,竟是恍然若夢!
「妖……妲己!先前之景,究竟是……」
我動了動嘴唇,硬生生將妖孽二字吞了回去!
有太多的困惑縈繞在我的心裡,先前的那幅景象絕非單純的幻景,很可能是真正在過往時空之中發生過的事!
只是作為仙家聖地的崑崙,又怎會召開這場血腥盛宴!
而身為十二金仙之首的廣成子師兄,又怎會是這般吃人妖魔!
不知為何,如今的我一回想起往昔在崑崙山上修道六十載時那些師兄的眼神,便不自覺感到冷汗澇涔!
而這一切,眼前的妲己定然知曉真相!
然而不等妲己回應,朝歌大殿之外已是傳來陣陣喊殺之聲!
大商最後之軍已經敗了,我甚至感受到几股熟悉的气息正在迅速逼近!
「沒時間了。」
帝座之上,紂王雙目微凝,望向妲己輕聲開口。
「是啊……沒時間了。」
妲己面容之上閃過一絲落寞,接著又忽然地來到我的身前,眼中有奇異的光閃動,緊接著,竟然猛地從自己身軀之中取出了一顆閃爍著五彩光輝的心臟:
「薑子牙,雖然爾愚忠可笑,但是……卻諷刺地成為了我等最後的機會。
「既如此,我等便也最後幫你一次吧……雖然或許,往後你都會因此而夜不能寐,時刻戰慄! 」
我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妲己將那顆跳動著的心臟打入我的體內。
那是往昔比乾的七竅玲瓏心,不承想卻以這種方式被我得到。
「七竅玲瓏心,乃是王叔比干為抗妖邪主動獻之,可見妖邪過往……好生用之吧! 」
紂王眼中閃過一絲心疼,在我眼前將虛弱的妲己抱起,緩緩轉過身子走向那滔天的大火,淡然開口:
「孤,會一直在此地。
「孤輸了,但是,人族不會輸。
「終一日,會有新的人皇出現,斬盡天下妖邪,做到孤不曾做到的一切。
「到了那時,若爾等還需要孤,可喚吾名,定然來助!
「薑子牙,好好想想,你,該如何封神! 」
說罷,紂王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了火光之中。
而下一刻,幾道身影忽然從殿外衝了進來!
一桿火尖槍猛地刺穿虛空,直奔紂王消失之地!
「嗯?紂王去哪裡了!」
渾身殺氣的哪吒臉色陰鷙,不知為何我竟感到有些陌生。
而此時的我終於發現自己能動了,感受著神軀之內那顆跳動的心臟,一時間竟有些心情複雜。
人皇帝辛…無愧其名。
「子牙師叔,那紂王跟你說了些什麼,怎的會找不見了? 」
思索之際,哪吒踩著風火輪來到我的身前,沉聲道。
「他……自戕了。」
我望著眼前頗有些咄咄逼人的哪吒,下意識將先前的事藏在了心裡,開口道。
不知從何時起,隨著封神之戰的繼續,那個往昔自己初見時古靈精怪的幼童,如今變得越發陌生,只知殺戮。
「當真?」
哪吒望著我的眼中有些狐疑。
「自然。」
我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好了,先回去吧,還有太多事要做。」
「嗯。」
見我如此,哪吒不再多言,自顧自地便走在了我的前面。
而正在此刻,我胸膛裡的七竅玲瓏心猛地一跳,瞳孔猛地一縮。
剎那的光景,我見到了哪吒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一股寒意直透腳底。
哪吒,早已不是哪吒。
5
往昔,在東海之濱的陳塘關傳出一個奇聞。
說是鎮守陳塘關的總兵李靖的夫人懷胎三年,結果竟然生出個不知面目的肉球,一時間,閒言碎語飛散,無數人嘖嘖稱奇。
而身為總兵的李靖也受其波及,終日閉門不出。
從那時起,常常有人說聽到總兵府傳出淒厲的哭號聲,讓人聞之毛骨悚然。
一時間,陳塘關竟有些人心惶惶。
正在此刻,一位叫作太乙真人的仙人乘著仙鶴而來,直奔總兵府邸,收了那個肉球為徒,又過三日,仙跡發生了,那肉球竟生出了手腳,成了古靈精怪的可愛稚童。
一下子,陳塘關無數百姓精神振奮,為其歌功頌德。
然而得知了一切真相的我,卻只感覺手腳冰寒。
因為我看到了太乙真人是如何做到的。
在那三日的時間裡,太乙真人將「哪吒」悶在了一口大鍋生生地煮了,又將其如泥塑一般重造了面容,而代價……就是數不清的嬰靈魂魄。
更讓我覺得古怪的是,做完這一切之後,太乙真人居然便沒了下文,反而不求絲毫回報地便離開了。
只是,也是從這一日起,哪吒的性情開始大變。
原先的肉球哪吒雖不具人形,卻有人心,待人溫和,天生良善。
而如今的稚童哪吒雖有人形,然暴戾乖張,對人動輒打殺,唯我獨尊。
也正是因此,他很快便闖下了滔天大禍。
只是因為他擾亂龍宮,那位龍族三太子出來問了幾句,便被其打得腦漿迸裂,生生被抽了龍筋,甚至老龍王親自出面,都不被其放在眼中。
只是事情鬧到了這般地步,太乙真人終究還是出面了。
可惜,與以往之人聽到的哪吒割肉自裁所想的不同。
是太乙真人親自替哪吒動的手!
割肉,斷骨。
整整七日,哪吒的哀號聲便響徹了七日,直至血盡而亡。
整個陳塘關的生靈都被大法力禁錮在原地,全程目睹這場酷刑。
而那位老龙王甚至没坚持过一日,便直接逃回了龍宮,到這般地步,他怎會不知這一切的背後怕就是這位太乙真人的手筆。 他在煉麋。
「以血肉為融,怨念為骨,蓮華為身……當真曠古之作! 」
太乙真人大笑著,將已化為一顆血色蓮子的哪吒投入一具蓮花神軀,他神情呆滯,緩緩跪倒在太乙的身前。
他,已成了一具傀儡。
而真正的哪吒,將永世承受煉化之苦。
「陳塘關……」
我的心中顫抖,望著走出皇宮的哪吒身影,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
這一切都是真,是假。
只要我走一趟陳塘關,一切便都將得到印證。
若是當初乙太師兄當真在那萬千凡人面前煉哪吒為做得好,那麼陳塘關定有變故!
6
我瞞著所有人逃了。
在這原本我應該帶著眾人大開慶功宴之時,我卻如一隻喪家犬般亡命奔逃。
在沒有看清一切真相之前,我已經再難裝作懵懂,進行這封神之舉。
三日後,我來到了臨近陳塘關的城池。
遙望那在海畔的雄偉繁華地帶,我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人氣盎然,百姓安樂,一派祥和之景。
先前之景……果然是那妖狐妲己亂我道心的手段嗎?
幸好我長了個心眼,來此印證心中所想,不然還當真要耽擱了封神大計。
一念及先前那恐怖種種皆為虛妄,我的眼中再次爆發出難以想像的光芒!
只是緊接著,我的心中又升起了一抹疑惑。
妲己若只是想要拖延時間,又何須扯這般彌天大謊?
就算我一時之間當真信了,待得見了師尊,以其之法,定然也可輕易破除這般邪祟,既如此,還有何意義?
「罷了。」
我在心中輕嘆一聲,有些猜不透其用意,望著那不遠處的鼎沸人聲,打算進去看看。
駕起遁術,幾息之後,我再次現身。
「什麼情況?」
望著不遠處的繁華之聲,我不禁微微皺眉。
以我的遁術,已經過了不只千里,怎的會還在陳塘關之外?
「這是……海市蜃樓之法?」
忽然間,我的腦海中跳出一個術法,不由得眉頭一皺,手中一攤,打神鞭已經出現在了手中。
此神物雖然難打不在榜上的神靈,但是卻還有破除虛妄之能。
沒有絲毫猶豫,我祭起此物,再次對著陳塘關方向使出遁術。
然而這次,才不過一息光景,我便感到一股惡臭血腥之味猛地躥入我的鼻子,竟是生生打斷了我的遁術,逼得我不由得提前現身。
「這……」
剎那間,見到眼前之景的我差些驚叫出聲!
一股寒意從脊椎泛起直沖天靈蓋!
我的腳下傳來濕漉漉的黏稠觸感,我踩在一片血海裡。
白骨壘砌成了高山,一個個人頭隨風滾動,腥臭的腐肉鋪滿大地。
無數的冤魂被困縛於此,淒慘哀號不得脫身。
往昔的人皇帝兵乾坤弓繃斷,震天箭折斷,陳塘關…成了一座死城。
而在這處妖魔之地的中間,孕育著一方小小的血池。
在那之中,盛開著一朵仙氣氤氳的人頭蓮花,顯得荒誕……而可笑。
陳塘關,是太乙真人的養蓮地。
先前的一切,才是障眼法。
我所不願相信的,卻是真實存在的。
那崑崙之上的仙,才是這世間最大的魔。
他們將凡間之物視作棋子予取予奪,將眾生視作食糧。
而我,一個自以為承載天命的蠢貨,也不過是他們的棋子之一。
「妖魔……」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將手輕輕放在胸中那顆劇烈跳動的七竅玲瓏心之上,彷彿能感受到無窮無盡的人族英魂在怒吼咆哮。
再次抬頭,我的眼中已滿是堅決!
既見真相,怎能妥協?
封神之事,由我而起,自當,由我而終!
7
我回到了西岐。
在見到我的那一刻,我發現所有人都恍若鬆了一口氣。
「子牙,爾身負為我崑崙闡述教的封神大業,怎可不告別!
「下次若再如此,休怪師兄不講情面! 」
廣成子快步走出,陰沉著臉開口。
「師弟知錯。」
我不動聲色,只是緩緩俯首稱錯。
「不是師兄要說你,只是若封神榜落於歹徒之手,方才悔之晚矣! 」
見我如此,廣成子的神情也緩和了下來,一臉痛心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面上連連應是,心中卻是不由得冷笑。
說到底,不過就是怕耽誤了自己封神罷了。
到瞭如今這般地步,我也已是想明白了很多事。
無論那崑崙群仙本是邪魔抑或是被邪魔所侵,都已不再重要。 如今最關鍵的,依然還是封神之事。
若是這些邪魔當真得了封神榜中真靈相助,恐怕三界當真再無人能與之抗衡!
而我若是欲要翻盤,亦是要對此入手。
只是封神榜乃是天書,乃是大道凝聚,以我之力,是絕無可能將其毀去,況且,以我一人之力,終究勢單力薄,我必須先尋盟友才是。
往昔是我不曾注意,但如今我既然已經覺察,那我相信西岐之中定然不止我一人發現了這般真相。
而要尋到這些人,七竅玲瓏心便是我最大的底牌。
「妲己啊……如此因果,只待未來再還了。」
心中輕嘆一聲,我的面上不動聲色,只是一一和麵前這幾位作揖行禮,暗中卻以七竅玲瓏心探查其身上異樣。
然而越是如此,我的心中卻越是一片冰冷。
錦,已成了妖魔巢。
我看見雷震子和數不盡的嬰孩被丟進古墓墳塚之中,遭受蛆蟲詭屍啃食,只有活過了百日的「蠱」才有生存的價值,接著那些倖存的蠱又被廣成子投食不知名的仙果,有人爆體而亡化作漫天血霧,有人畸變化作無智妖魔…
到最後,那萬千個哭號的嬰孩冤魂湧入了同一個長著醜陋肉翅、雷公臉的神軀,被賜名-雷震子。
他不是第一個,未來,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在這西岐的大營之中,更不是唯一一個。
只要天上還是崑崙的仙人,這凡間便永遠只是他們的養殖場。
而正在這時,走過楊戩身前的我微微一頓,下意識與其雙目對望。
他望著我的眼中,竟有一抹疑惑。
我不動聲色地快步走過,輕輕頷首,正在這時,身後傳來廣成子師兄的聲音:
「子牙……該入席了。
「明天,便到了封神之日,該要養足精神。」
是啊,該封神了。
也的確,該養足精神。
8
封神前夕。
我的帥帳之中燃燒著微弱的火燭,那幽微的光顯得黑夜越暗沉,不見希望。
我在等一個人,一個對我而言至關重要的人。
盤膝在蒲團之上,我忽然睜眼,輕聲道:
「既來之,為何不願一見? 」
嘩啦!
我的帥帳於瞬間開了一道縫隙,一隻蚊蟲飛入,下一刻,一道銀甲白袍的三眼身影出現在我的身前,正是楊戩!
「子牙師叔……你,見到了? 」
深深吸了一口氣,楊戩目光灼灼,死死地盯著我。
「見到了。」
我輕輕頷首,望著楊戩的目光滿是坦然。
欲翻盤,我必須要有助力,而楊戩,不可或缺。
在我以七竅玲瓏心欲要探其過往之時,竟然只見一片清明,絲毫沒有其他污濁血色。
「不承想在這魔巢之中,楊戩師侄是成了其中清流,怎的,玉鼎師兄竟捨得放過師侄這般上好的坯子? 」
緩緩起身,我輕聲開口。
說實在的,身為玉鼎真人的親傳,楊戩如今竟還不曾被害,當真令我意外。
我以為除我以外的崑崙弟子,定然都早已慘遭毒手,而以今日的探查結果來講,也的確如此。
「放過?呵!不得已而為之罷了!」
提及此事,楊戩似是想起了什麼不堪的往事,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的殺意:
「若非我舅舅天帝昊天將我保下,恐怕如今我早已被那邪魔奪捨神軀了!
「不然子牙師叔你憑什麼覺得玉鼎真人會將那八九玄功傳授於我?
「若有機會,玉鼎妖魔,吾定殺之!
「原來如此,竟是天帝出手。」
我眼中露出一抹了然。
楊戩出身不凡,乃是當今天帝的妹妹瑤池私下凡間與凡人所誕,後瑤池領受天罰,楊戩便一時之間失卻了行踪,兜兜轉轉卻不承想被玉鼎真人尋到。
他是天生的半神之軀,更有氣運所鐘,因而玉鼎真人傳了其一般仙人都難以修行的八九玄功,怕便是為了將其奪舍。
結果似乎是途中被楊戩的那位天帝舅舅察覺,方才作罷。
只是雖然想明白了因果,但對於楊戩那眼中深刻的仇恨,我卻始終難以理解。
但見楊戩不願提及,我自也不會多問。
但聽說楊戩原本還有一兄長,甚至連父親都再無蹤跡,而那灌江口也從不曾見其提及要回去看看,想起那陳塘關的慘狀,灌江口怕是也好不到哪裡去。
「這般崑崙妖魔肆虐凡間,為何天帝不出手? 」
沉吟片刻,我還是忍不住開口。
天帝既然能保下楊戩,為何不乘勢誅殺玉鼎,我眼中滿是不解。
難不成在天帝眼中,身為侄子的楊戩是生靈,其他凡人便是螻蟻不成?
若如此,又與妖魔何異? 聽到我的話,楊戩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開口道:
“不是不出手,而是不能。
「子牙師叔……莫非忘了那一位玉虛宮之中的存在?」
我沉默了。
聖人全知,不可喚其真名。
那位玉清聖人,玉虛宮之主,闡述教主-元始天尊。
若論古老,其甚至還在天帝之上,怪不得天帝忌憚。
深深吸了一口氣,我的眼中出現了一抹掙扎之色,不願意放棄地開口道:
「若只是我師尊……」
「不只那一位!」
話音未落,楊戩便直接打斷了我,沉聲道:
「若只有玉虛宮那位,天帝最多忌憚,卻絕對不會坐視! 」
「還有其餘聖人?」
我瞳孔猛地一縮,驚得直接站起了身。
不只一位聖人是這般妖魔,眾生豈還能有生路?
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是……據我所知,起碼有四位聖人默許這般以眾生煉蠱之行…
「而金鰲島那位教主,是唯一站出來欲為蒼生截取一線生機的存在,可惜,他終究還是敗了……」
楊戩的眼中滿是苦澀和痛苦,將頭低了下去。
他不曾叛出闡述教,原本就是想要找出玉虛宮那位的破綻,可惜,卻是親眼見證了最後的薪火熄滅,以至於見到我也發現了妖魔真相後,竟有些難以釋懷地感同身受。
我沉默著,整個營帳之中的氣氛一片死寂,只剩下那微弱的燭火噼裡啪啦作響。
最終,楊戩輕聲嘆息,化作蚊蟲離開,最後的餘音在我的耳邊迴響:
「子牙師叔,放棄吧!
「聖人都敗了,我們,終究什麼都做不到。
「我明白你的不甘,只是吾等之力,太渺小了,留下性命,再待將來吧。
「好好想想,你,該如何封神! 」
放棄嗎?
如何放棄?
飛蛾撲火,豈會畏死?
9
岐山。
這一日,萬仙來朝,人聲鼎沸,在無數人的矚目之中。
廣成子等十二金仙高居雲端,大笑著道:
「子牙,開始封神吧!我崑崙之興盛,由此而始! 」
山腳下,我從懷中取出封神榜雙手持之,面容肅穆,看不出心思。
我一步步走上岐山, 封神榜緩緩張開,一道道榜中真靈躍出, 跟隨在我的身旁,他們有的眼神憤憤, 有的麻木, 有的絕望…
而我眼中,只有平靜。
心中決斷已下, 又何須畏首畏尾。
轟!
待我走到岐山之巔, 一道通天徹地的金光將我籠罩!
那是道的顯化,是功德於我在此劫之中的認可, 在這時,就算聖人都難傷我。
而這, 也是我唯一的機會。
「榜開……封神!」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眼中滿是堅決, 沉聲開口:
「昊天金闕無上至尊自然妙有彌羅至真玉皇上帝敕曰:嗚呼!仙凡路回, 非厚培根行…」
話音未落, 剎那間,雲端上的廣成子等人瞳孔猛地一縮, 紛紛起身怒吼:
「姜子牙!你封的何人敕命,想死不成…」
封神敕命,被我從那位玉虛聖人改為了昊天上帝。
我笑著, 任由廣成子眾人幾近癲狂地將漫天術法砸向我,卻難傷我分毫。
若世間無火,我便化作薪柴,作那唯一的光!
一道道仙神的真靈眼中詬異, 衝霄而起,投入天庭!
楊戩愣在原地,望著我的眼中滿是不可思議。
「恭迎…人皇,助吾一臂之力! 」
隨著最後幾字落下,朝歌一道金色的煌煌真龍咆哮而起, 化作帝辛人形,懷中還抱著一隻白色九尾,對著我輕輕頷首, 緊接著,頭也不回地插進封神榜!
錚!
我身後一方大帝氣象虛影緩緩燃燒殆盡……那是我原本該有的神位, 但是,我不屑!
封神榜猛地合攏!
以人皇為引,我命為祭, 將群仙真靈渡進天庭!
若我無能, 便將希望托於那位天帝!
「薑子牙,爾之因果,朕,接下了。」
一道煌煌神音傳入我的耳中, 廣成子等人被一道可怕的神力直接砸進了崑崙, 整個西岐的無數妖魔被一隻蒼天巨掌壓得灰飛煙滅!
我釋懷一笑,神軀開始逐漸崩碎。
這是我逆天改勢該有的反噬,但是,我無悔。
順應天命?
不, 從今往後,願世人再無須順天而行!
順從本心,何須聆聽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