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在梦里读书,直接把知识灌进脑子里。
所以我从小上课几乎都在睡觉,但是每次考试门门拿高分。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吧。
其实我也是在偶然间,开发出了这个天赋。
我甚至觉得,任何人只要从小练习,都能获得这种能力。
要说清楚这件事,得追溯到我很小的时候了。
我从小就经常做梦,也喜欢做梦。
五六岁的时候,我会在小本子上,把我做过的梦用彩色铅笔画下来,后来足足画了有三十多本。
等到稍微大点,上了小学,认识了一些字,我开始尝试用文字把做过的梦记录下来。
大概是在八岁的时候,有一次我回看自己笔下的梦境,发现我的梦虽然看起来妙趣横生,但是大多没头没尾,而且东一块,西一块。
这对很多人或许是正常的,因为大多数人的梦境就是杂乱的、不成逻辑的。
但是我能跟普通人一样吗,我可是做梦狂人。
我每次醒来后都能清楚地记得,我的梦十分完整,有完整的内在逻辑和结构。
甚至有时候还像连续剧似的,这次没做完的梦,会在下一次做梦时无缝接上。
但醒来后,如果稍微一不留神,只要刷牙洗脸的工夫,一个梦几乎就会忘掉大半。
就算我醒来后立刻拿笔写下来,也会一边写,一边忘。
于是我就想到,如果我能在做梦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在做梦,那不就可以一边做梦一边把梦里发生的事记下来了吗?
带着这种想法,我不断尝试,终于在几个月后,我第一次在梦里意识到了自己在做梦。
那时我开心极了,我将之前梦到的僵尸和吸血鬼一下子在眼前抹掉,然后我在那个梦里想象我会飞,于是我就真的飞了起来。
我努力地动用意念,然后我的脚心和掌心渐渐生出反作用力,撑着我慢慢离地。
熟悉操作后,我腾空而起,到了高空后,我又害怕得赶紧飞低了些。
那天我在梦里飞了一个晚上,樂此不疲。
那次梦境真实到在我醒来后,我还以为自己真的会飞了。
于是一个二货立马在小伙伴们面前扬言要展示飞行能力,结果惨遭失败,并且遭到了无情的嘲笑。
后来我跟家里的大人提到了这次做梦的经历,我爸告訴我,他在电视上看到过,说很多人都有过这种在梦里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的经历,科学家将这种梦称之为「清醒梦」。
为了能够再次感受那种随意创造的真实快感,我又开始不断尝试进入「清醒梦」,却发现事情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容易,十次里面,大概只有一次能成功。
十分之一的成功率,实在不算高。
不过机缘巧合下,居然让我找到了一个几乎百分百能进入「清醒梦」的方法。
那时候我爱看武侠片。
武侠片里的高手经常会盘膝打坐练功。我覺得有趣,就有样学样,嘴里还学着电视剧里的武林高手念念有词:「意念合一,意守丹田,似守非守,守为不守。」
我一个八九岁的小屁孩,我知道这几句文绉绉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我不知道啊!
我就是瞎念着玩的。
但是念着念着,我发现我入定了!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进入那个状态后,我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又好像能感觉到一切。
一个多小时的静坐,在我看來,却只是弹指一挥间。
整个过程中我全身上下都非常舒服。当我清醒过来,那精神头感觉比睡了一觉还好。
我还是后来去网上查了下才知道,我当时的那种状态叫「入定」,是冥想者追求的一种无意识的精神境界。
结果那天晚上睡觉,我发现自己比往常更顺利地进入了「清醒梦」。
经过多次试验后,我确定了,只要我在睡觉前先打坐入定,睡着后大概率就能进入「清醒梦」。
从此我开启了狂睡模式,动不动就躺下睡觉,躲在梦里专心创造属于我的小世界。
有一次我读《三国演义》,看到我最喜欢的诸葛亮居然星落五丈原,气得我直接弃书。
當天晚上,我就在梦里让刘禅从四川深山一处不知名的神仙洞府中,找到了续命大还丹,并快马加急送给了诸葛亮,为我丞相续命二十年。
随后休养生息十七载,巩固孙刘联盟,蚕食边境势力,熬死司马懿。
至此,我蜀汉诸葛亮,再出祁山,兵锋直指曹魏。
余命三年,势要收复河山,还我大汉天下。
梦到这里的时候,我笑醒了。
我妈看我上学快迟到了还没起床,到我房间来叫我,看我睡得贼舒坦,还眯着眼睛傻呵呵直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我从被窝里揪了出来。
到了学校后,我觉得还不过瘾,等不到晚上了,就偷偷在上课的时候睡觉,再次进入了「清醒梦」。
哈哈,丞相,我又回来了!
继续我们的宏图霸业吧!
曹魏内乱不休,孙吴后继无人,正是我等出兵讨逆之时,機不可失,速速发兵。
「你发什么神经呢,上课睡觉,这些题你是都会做了吗?站起来。」
数学老师用课本直接把我从梦中拍醒。
我醒过来的时候还有点懵,迷迷糊糊地回了句:「会做就可以继续睡吗?」
教室里顿时哄堂大笑。
数学老师被我这么一问也愣住了,随即说:「行行行,你先上来把这道题做出来。」
我看了眼黑板上的数学题,理直氣壯地說:「我不会。」
数学老师气得脸都绿了:「不会你说什么呀,教室后面罚站去。」
这时我突然灵机一动,說:「但我大概睡一觉就会了。」
我这话又惹得教室里一阵哄笑。
数学老师气极反笑,不再跟我废话:「后面站着去。」
在教室后面罚站的我却是十分兴奋,因为我想到,说不定......我真的睡一觉就会了!
下課後,罚站结束,我利用课间的十分钟,快速打了三分钟的坐,然后立刻趴在课桌上睡觉。
我的想法是,既然进入「清醒梦」后的我就是世界的主宰,那我为什么不能在梦里学习呢?这样岂不是事半功倍!
入睡前,我还想到,梦里不可能出现超越我认知的东西,于是我快速把整本二年级数学课本翻了一遍,然后我成功进入了「清醒梦」。
在夢裡,我喊了一聲:「书来。」
那本二年级数学课本就凭空在我手上出现。
我打开课本,想象书里的知识自动飞出,涌入我的大脑。
随后课本里的文字和数学字符真的飞了出来,它们飞进了我的脑袋里,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们撞击在我大脑皮层时的触感,然后这些知识在我脑海里不停闪烁。
我似乎花了很长时间去消化这些知识,但是当我醒来,上课铃声才刚刚响起。
这一节课还是数学课,数学老师进教室时刚好看到我醒来后伸了个懒腰,他冷笑一聲,在黑板上写了一道数学题,指著我說:「刘天扬,你上来解这道题。」
「啊?我呀?」我刚醒,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上节课不是说睡一觉你就会了吗?我看你课间也睡饱了,现在会了吗?」数学老师揶揄道。 数学老师心里清楚数学是我的弱项,我那时每次考数学都是勉强及格。
他现在这么做就是想借机敲打敲打我,让我不要在课堂上睡觉了。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我看了一眼黑板上的那道题,镇定自若地说:「解就解。」
让数学老师更没想到的是,我居然真的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做对了那道题,还特别装逼地用了两种不同的解法。
「这下我可以睡觉了吗?」我有些得瑟地对数学老师说道。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凑巧答对了而已,教室后面站着去。」数学老师对我吼道。
再次受到处罚的我十分不服气。
我暗自发誓,我失去的面子,我一定要自己亲手夺回来。
丞相,攘外必先安内,待我先解决了这厮(数学老师),再与你兴复汉室。
于是我开始在梦里疯狂读书。
不仅是数学,语文和英语我也是宠幸有加,雨露均沾。
本来我以为我这么没日没夜的睡法,会导致失眠睡不着,结果没想到在梦里读完书醒来后,整个人却是累得不要不要的。
那些知识点,一个个都化身流氓古惑仔,对我的大脑进行了全方位无死角立体化的暴揍,使我越睡越困。
不过经过十几轮知识的蹂躏后,我已经完全掌握了小学各年级各学科的各种知识点,从一名可耻的学渣进化成了一名光荣的学霸。
終於,收获的季节到了。
那学期的期中考试,没人能想到,平时成绩处在中下流的我,居然一跃冲到了年级第四。
从此开启了我在那所学校上课睡觉,考试拿优的传奇生涯。
即便后来我毕业多年,江湖里依旧有我的传说。
那时候不少老师看在我成绩优异的份上,都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我一边梦中读书,一边和丞相收复河山,打得魏国和吴国毫无还手之力,真是好不快活!
这样的快乐时光,一直持续到我升上初中,遇到了那个让我心动的女孩。
也由此让我无意间发现「清醒梦」居然还有一个匪夷所思的用法——追女生。
那时随着青春荷尔蒙的快速分泌,少男少女懵懂的感情也在悄然萌芽。
在一个微风不燥的夏日午后,我跟着同学去隔壁班串门,突然我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一道光。
那道光来自一个叫周衔月的女生,彼时她就坐在窗边,静静地做着题,身姿笔挺,气质优雅。
淡淡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流光溢彩。
而我怦然心动。
年少的我并不明白那阵急促的心跳意味着什么。
直到一次,我去教师办公室把班里的语文作业交给老师。在我即将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老师抬头跟我说:「天扬,出去后顺便帮我叫一下隔壁班的周衔月来一下办公室。」
听到她名字的瞬间,我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一下子整个人呆住。
语文老师见我有些慌张,問我怎麼了。
我赶紧说没什么,然后溜了出去。
来到周衔月班级门口,我心里紧张得不行,在外面走来走去,就是没有勇气进去跟她搭话。
我在心裡安慰自己,不用担心的,是老师让我来叫她去办公室的。
我的行为光明正大,合情合理!
绝对没有任何紧张的必要!
但是我回头,一看到教室里的周衔月,刚做好的心理建设瞬间就崩塌了。
直到上课铃响,我也没能进去把她喊出来。
那一刻我远远地看着她,突然一下子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我这是喜欢她呀!
书里说过的,爱是想触碰却又缩回手。
那天晚上,周衔月就出现在了我的梦里。
年迈的诸葛丞相拿着堪舆图向我走来,眼中饱含热泪:「此战若胜,可功成!」
我满心愧疚地对丞相说:「對不起,丞相,江山就由你自己去收复吧,我心里有了别的人!」
诸葛丞相闻言惊愕,颤抖着身躯,默然远去,慢慢消失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随后周衔月出现在我眼前。
她就这么真真切切地站在我面前。
我能清楚地看到她的发,她的眉,她的眼......
她真是好看呀!
我小心翼翼地向她靠近,却完全不知道跟她说什么。
我呆呆地看著她,她也呆呆地看着我。
此后我每晚都在梦里看着她,虽然不知道跟她说什么,但是光是看着她,就让我幸福得冒泡。
我跟周衔月第一次说话,发生在初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
那次考试,她的座位碰巧就在我的座位后面。 考试前,她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頭,对上了她的眼睛。
「同學,你有没有多带一支 2B 铅笔呀?我的落在家了。」她雙手合十,露出祈求的眼神。
「有,有啊。我刚好带了两支。」我毫不犹豫回道。
于是我把我带的唯一一支 2B 铅笔给了她。
「謝謝。我記得你,你是隔壁班的。我叫周衔月,你呢?」她笑得很开心。
「......我叫刘天扬。」我呆呆地回答。
那次短暂的交集后,发生了一件超出我预料的大事。
那就是,在我梦里的周衔月,她活了!
她的眼里有了光彩!
在夢裡,周衔月自作主张地跳了出来,然后兴高采烈地来到我面前,开心地将两块大白兔奶糖递给我,说是报答我的谢礼。
我高興壞了,在梦里跟她聊了好多好多东西。
我们说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和害怕的东西。
我说你们女生都怕蟑螂吧?
周衔月说她才不怕蟑螂,却很怕壁虎。
我问为什么。
她说是因为小时候她妈妈骗她说壁虎的尾巴断了后,会钻到小孩子的耳朵里,导致她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厚的心理阴影,看到壁虎就会条件反射地犯怵。
第二天我美滋滋醒来,上午第三节课后,我站在走廊,周衔月出现在我身后,并递给我两块大白兔奶糖。
我愣住了。
怎么跟梦里发生的情况一样?
「拿着,这是给你的谢礼。」周衔月说。
见我呆在那里,她皱了眉,秀气的眉眼中微含愠怒。
我回過神來,赶紧接过了大白兔奶糖。
我趁机追问:「那个......你是不是怕壁虎啊?」
周衔月有些惊讶:「你怎麼知道?」
我說:「是因为小时候你妈吓唬你说壁虎的尾巴断了会钻进人的耳朵里吗?」
周衔月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这事我没跟别人说过,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还好上课铃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我匆匆回了教室,滿心疑惑。
怎麼回事?
梦到的场景在现实中真实重现了?
还是说我做的是预知梦?
又或者,单纯只是巧合?
我胡思乱想了半天,也没个结论,干脆再做一次梦,验证一下不就知道了。
随后我在课堂上打坐,但因为杂念太多,怎么都没有办法入定。
于是我跳过了打坐环节,尝试直接入梦,結果失敗了,没能进入「清醒梦」。
到了晚上,我冷静下来,摒弃一切杂念,集中注意力,打坐入定,随后醒来,躺到床上入梦。
这次我成功进入了「清醒梦」。
在我念头生起之前,周衔月就跳了出来,小嘴一嘟,秀眉一挑,逼视着我说道:「說,你怎么那么清楚我怕壁虎的事?」
我吓得退后几步:「......不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吗?」
周衔月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还真是我告诉你的。」
看着呆萌可爱的周衔月,我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梦里的事情真的会成真的话......
我慢慢靠近周衔月,然后猛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周衔月被亲后捂着脸呆住了,随后整张脸立刻变得红扑扑的,瞬间红到了耳后根。
緊接著,一道巴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抚摸了我的脸庞,力道之大,竟然将我直接从梦中扇醒。
我探头往窗外一看,居然天亮了。
那天,在上学的路上,我就一直忐忑不安,心里想着这个梦要是真的成真了怎么办?
那好像会和周衔月变成很奇怪的关系啊!
但一想到那亲在她脸庞时的感觉,心里不禁又有了些许期待。
在我边走路,边低头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居然在校门口和周衔月相遇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觉周衔月看我的眼神有些不一样。
我向她挥手:「早呀!」
誰曾想,她直接朝我走过来了,然后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用她的手掌狠狠地抚摸了我的脸庞,力道之大,惊得周遭所有人为之侧目。
???
我蒙了!!!
不讲武德啊!!!
我还没亲呢,怎么就打人了!!!
打完我后,周衔月眼神一变,慌张得像是她才是那个被扇巴掌的人,匆匆逃回了教室。
我在校门口被周衔月当众扇耳光的事很快闹得人尽皆知。
於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有传言说我是渣男玩弄感情的。
有说我劈腿搞小三的。
还有说我是基佬抵死不从惹得周衔月恼羞成怒的。 總之,没有说我好的。
我在班级里,让人议论纷纷,走在校园里,被人指指點點。
短短一日,我就从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青年,变成了玩弄校园美少女感情脚踩多船的无良渣男。
我欲哭無淚,欲辩无言。
这茫茫人世间,就没有人能还我清白吗?
等会儿,有啊!
周衔月能证明我的清白。
可她为什么要扇我巴掌呢?
我私下里找到了周衔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要......打你。」周衔月支支吾吾地说。
「哈!?」我心想不会是我那个梦搞的鬼吧。
周衔月一脸抱歉:「我沒騙你,我那时候什么都没想,手就自己动了,是它先动的手。」
看着她又认真又不好意思的样子,我觉得......可爱死了,但我还是板起脸说道:「那现在怎么办?托你的福,我现在可是声名狼藉啊。」
她想了想,下定决心似的一拍手,笑容灿烂地说:「抱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后来熟悉后我才知道,周衔月是那种一眼看上去优雅聪慧,实际上性子呆萌的女生。
從那天起,我们就成了好朋友。
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在我烦恼着该怎么跟同学解释我不是一个人渣的时候,随着我和周衔月的友好交流,那些谣言慢慢不攻自破。
我每天都在梦里问周衔月各种关于她的事情。
很多时候周衔月都会惊讶地对我说: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牌子的小熊饼干?
「你怎么知道我想看这部电影?
「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在生你的气?」
......
我们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但也仅仅只是朋友。
我曾经在梦里问过她:「你喜欢怎样的男孩子?」
她抬眼看着我幻想出来的满天星辰,笑吟吟道:「喜欢这种事呀,要等到长大了才能说的。」
可是,在我们长大之前,周衔月就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
因为她父母工作的关系,周衔月要转学到另一个城市的学校。
在她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思來想去,我冲到了她家楼下。
我站在她家楼下,望着她房间的窗户,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我在想,我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啊!
脑子还没想明白的时候,身体就先动了呀!
正当我一头热血退去,打算回去的时候,周衔月打开了窗户,看到了楼下的我。
周衔月急匆匆下楼出了家门,問我:「這麼晚了,你来干什么?」
「我......」我急切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之后我憋了半天也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等着我说话。
我鼓起勇氣,問道:「我们会再见吗?」
她木了木,随后笑着说:「一定会的。」
我看見,她饱含笑意的眼睛里,闪着泪花。
彼时街道两边树上的知了正叫个不停,而我们见完了那个夏天的最后一面。
在她离开后,夏天就结束了。
我心里一直有一个遗憾。
我们学校有一条路,路边种了一整排的银杏树。
秋天的时候,風一吹,落满一地金黄,美不胜收。
我一直都期待着,等秋天到了,要和周衔月在学校的银杏树下走一遭。
在周衔月离开的第二天晚上,我进入「清醒梦」,造出了一排挂满金灿灿树叶的银杏树,邀请周衔月一起走在树下。
就这么走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这个梦当然没有变成现实。
因为秋天还没有到,也因为周衔月已经走了。
往后每当我进入「清醒梦」,周衔月都会自顾自地跳出来,根本不受我的控制。
但是正因为我清醒着,我知道这只是梦,真正的周衔月已经走了,所以在梦里看见她的时候,我格外难受。
我在梦里造了一片世外桃源,骗她说里面有我给她准备的礼物,将她骗了进去。
等她进去后,我将整片世外桃源缩小,锁到一个箱子里,再一脚把箱子踢得远远的。
隔天我入梦一看,周衔月还是跳了出来,并给了我一记手刀,生气地跟我要礼物。
我又尝试了很多办法,但是都没有用。
无论我怎么做,周衔月都在我梦里蹦蹦跳跳。
我一狠心,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将初中三年和高中三年的知识点都灌进了脑子。
之后我在梦里跟她说了再见。
我決定,再也不做「清醒梦」了。
畢竟,真的太难受了!
对于我不再上课睡觉这件事,最高兴的无异是我的父母。
他们一早就觉得我不正常,带我去看了好几次心理医生。
因为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且见我也没耽误学习,也就只能听之任之了。
但是心里总归是别扭,觉得传出去不好听。
「听说你儿子上课不听讲,都一直在睡觉的呀?」
这样的闲言碎语,我老爸老妈没少听到。
所以当听说我不再沉迷于做梦时,我妈简直要喜极而泣:「现在好了,咱们天扬是个正常孩子了。」
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是嗎?
可我怎么觉得我是变得不正常了呢!
不过不管正不正常,生活总归是照过不误。
春去秋來,秋收冬藏,日子一天天過去。
只是没有夏天。
后来得益于在梦里打下的坚实基础,我按部就班,考上了很好的高中,又考上了很好的大学。
我的生活古井无波,看似天天向上,但寡淡得像一杯白开水。
直到我在大学重遇了周衔月,我心里的那潭死水,终于泛起阵阵涟漪。
那时我刚加入学校的文学社,第一天社团聚会的时候,我就见到了在我身后笑嘻嘻的周衔月。
我有些猝不及防。
「你不是说你考上的是 X 大吗?」
「这不是为了给我们的重逢制造一点惊喜嘛。」
这些年我们一直都有联系,偶尔会在网上聊一聊彼此的近况。
但是长久相隔两地,难免生疏。
高考後,她跟我說,她考上了 X 大。
我一聽,跟我不是同一所大学。
那時候我就想,好吧,注定没有缘分。
谁能想到周衔月给我来了一记回马枪!
那次聚会看着周衔月笑靥如花的样子,我心里又起了悸动。
我的舍友们得知我要追周衔月,纷纷表示不看好。
「人家周衔月是院花,开学三个星期,追她的人已经能从二食堂排到校门口了。」
听到这话我有些惶恐:「都有谁在追她?」
舍友掰着手指头数:「比方说,经管的林学嘉,外语的刘宝林,计算机的曾一航和顾秋辰,还有我们院的史华,光看这几个,不是高富帅,就是学霸学神。你?」
我挺起胸膛:「我看起来很差劲吗?」
舍友摸着下巴说:「你也还行,就是看起来平平无奇。」
「你别小看人,我跟周衔月可是之前就认识了,有过深厚的同学情谊。」
「算了吧,這年頭,青梅竹马都敌不过天降。我看你还是做梦吧,梦里啥都有。」
我猛地抬頭。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对呀!我可以做梦呀!
話不多說,我赶紧盘膝打坐,集中精神。
我舍友见了,觉得我疯了,不再理我。
之后我费了半天劲,却怎么也入不了定。
不过很快我就想明白了,小时候我心无杂念,念头通达,所以入定相对容易。长大后经历的事多了,念头多了,入定自然更困难。
而且我已经这么多年没打过坐了,现在的我还能不能入定根本就是个未知数。
我越着急,杂念就越多,就越难入定。
眼看都半夜三点多了,我一点入定的迹象都没有。
于是我不管了,倒頭就睡,看看能不能进入「清醒梦」。
结果不出意料,失敗了。
第二天,周衔月约我出去,她说她下午没课,想和我一起去吃商业街的红油小笼包。
我看了一眼微信,果断拒绝了她。
开什么玩笑!
现在那么多人盯着周衔月,群狼环视,形势严峻,我必须尽早拿回做梦的能力,哪有约会的时间。
我将手机丢在一边,沉下心后,凝神打坐。
可过了没一会儿,手機就響了,是周衔月打来的。
「你下來,我在你宿舍楼下。」她的声音怎么听起来好像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我赶紧换了套衣服,下去见她。
周衔月一见我就问:「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我一看手机,才发现在我说了不去后,她又给我发了好多消息。
“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注意看。」我趕緊解釋。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去吃红油小笼包?」
「......我有事。」
「什麼事?」
「我要打坐。」
周衔月一听我这话,露出一个黑人问号脸,随后直接甩头就走。
就连我喊她,她都不带停的。
不是,怎么还生气了呢?
我说的是实话呀。
周衔月走后,我在微信上问她怎么了。
可她没回我。
但我一点不慌。
沒關係,等我入梦问一问,我就知道你在生什么气了。
于是我更加坚定了决心,全心身投入到了打坐中。
除了上課,其他时间我都拿来打坐了,就连晚上我也不睡觉,就坐在床上打坐。
我舍友半夜起床上厕所,看到我神神叨叨的样子还吓了一跳。
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我失敗了。
一次都没有入定过。
一次都没有进入过「清醒梦」。
啊!!!
為什麼?
难道上天已经收走了我的天赋吗?
在我质问老天爷的时候,手機響了,是周衔月发来的消息:【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下午跟我去吃红油小笼包。】
這時我才想起來,由于我太过沉浸于打坐和做梦,我和周衔月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说过话了。
每次去上课遇见她,她的眼神都好像要刀了我一样。
现在她给我发的这个消息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再给我一次机会?
想不通啊!
但感觉这次不去好像真的会出大事的样子啊!
于是我赶紧梳洗打扮,到了约定好的地方,发现她早已经等在那里。
周衔月说:「21 分 37 秒。」
我一愣:「什麼?」
周衔月直视着我说:「我等了你 21 分 37 秒。」
我趕緊解釋:「我出门洗了个澡, 花了点时间。」
周衔月狐疑道:「你专门洗了个澡?」
我說:「對呀。」
周衔月随后看了我一圈,不知怎么了, 表情突然就多云转晴,真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之后我们一起去买红油小笼包。
卖红油小笼包的那家店在我们学校是出了名的好吃, 每次去都是大排长龙。
在排了半个多小时后, 我和周衔月买了满满两大袋的小笼包。
因为那家店人满为患,没有位子了, 我们只好打包带走。
我们走在大学街道上, 边走边吃。
周衔月一口一个小笼包,好吃得直眨眼, 根本不顾包子烫嘴。
好不容易咽下包子后,周衔月雀跃地说:「我老早就想吃这家的红油小笼包了, 这次每个口味我们都尝一尝, 一次性吃个够。」 我问:「既然老早就想吃了, 那为什么都开学这么久了, 你现在才吃上?」
周衔月不答, 拿眼神剜了我一眼。
我不明所以,只好闭嘴。
不得不說, 这家的红油小笼包是真的好吃。
看着周衔月吃得一脸幸福的模样,我也不禁多吃了几个,可一想到我可能再也无法进入「清醒梦」了, 我又忍不住长吁短叹起来。
周衔月见我这副模样,秀眉微蹙:「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出来?」
「啊?没有,沒有,我怎么会不想跟你出来呢。」
「那你干嘛一直唉声叹气的样子?」
「我......我在想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沒什麼, 我們走吧。」我伸手去拉她。
周衔月躲开了我的手,盯着我说:「你不想陪我出来可以不出来的。」
说罢她就快步地往前走去。
我赶紧追上去抓住了她,才发现她的眼眶都红了。
周衔月抿着唇,頓了頓,然后抬头看着我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么多年过去了, 你忘了我了,是不是? 」
那一瞬間,我慌了。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不知道该做什么。
周衔月甩开我转身要走, 而我立刻抱住了她。
我在她耳边说:「我喜歡你,一直都喜欢你。我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这时风乍起,吹落一地金黄。
我和周衔月紧紧相拥。
那一刻我才注意到, 我跟周衔月已经走在落满银杏叶的校园街道上了。
后来在一个夏天的午后, 我们在图书馆看书,窗外树影斑驳,蟬鳴陣陣。
周衔月靠在我的肩膀上,手里随意地翻着一本现代文学史。
我問她:「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呀?」
她眼珠子骨碌一转, 然后就笑了:「你知道吗?其实我以前经常做梦梦到你。」
我問:「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想了想, 說:「记不清了。」
我問:「是不是从我考试借给你 2B 铅笔那天开始的?」
她又想了想,忽然弹起身子,狐疑地看著我:「你怎麼知道的?」
我說:「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
她說:「好呀, 你要讲什么?」
我拉过她,让她重新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给你讲一个,我从小做梦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