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第三天,我跟我爸電話打了個賭。
我爸賭五毛,賭我堅持不了兩個月。
小領導偷聽,以為我窮好拿捏,開始對我陰陽怪氣使絆絆。
「窮鬼也就只敢打賭五毛了。」
甚至发配我去给拉屎的小朋友擦屁股。
我陷入沉思,五毛不多吗?
要知道,我家一毛可是工廠接單最小毛利啊——
100 萬!
1
我都說累了,但我家真有錢。
因為個人隱私,我爸具體是做什麼的,我就不說了。
但他經常和 S 省的馬桶大王、保險套大王、痔瘡膏大王一起搓麻將。
看多了圈內大大小小的綁票事件,我爸總是語重心長地囑咐我:
「乖女,你可別學痔瘡大爺兒子,拿個廣播喇叭宣揚自己特有錢。」
甚至调整了我家的货币单位。
幾百萬就是幾毛。
這個毛,以我爸的話來說,就是工廠最小接單毛利潤,一毛一百萬。
我讀的英專,畢業後,我爸想讓我去家族公司當總經理。
但我這人有點叛逆,特嚮往社會的毒打,頂著壓力進了小孩英語訓練機構。
上班第三天,我在茶水間和我爸通電話。
他一口咬定我絕對後悔了:
「乖女,現在回家當總經理還來得及。」
我不屑一顾,表示這裡的人對我都挺好的。
甚至心裡某個角落,為沒有遭遇傳說中的社會毒打而隱隱失落。
我爸不相信,非跟我賭五毛我堅持不了兩個月。
我眼睛一亮,再三和他確認,賭贏了是不是真的給我五毛。
「誰要是耍賴,谁就是狗养的!」
我爸急了:「你才狗养的呢!」
我和我爸都陷入了沉默,最後還是我這個孝女打破了僵局:
「行啦行啦,說定了,五毛我堅持兩個月不辭職。」
本来以为茶水间就我一个人,掛了電話一轉頭,居然看到了我的小小領導楊悅。
我嚇了一跳,也不知道她來多久了。
「五毛錢至於這麼較真嗎?我對象去澳門都是十萬起的。」
我愣了愣,頗為同情。
猶豫是不是該勸她賭博一時爽,全家火葬場。
她卻一改之前的熱情,絲毫不掩飾地打量我:「這身假貨瞧挺真的。」
我震驚,挺真的?
忽然心疼大几万的香奶奶白色花袖连衣裙。
還有我楊樹林 Logo 做跟的高跟鞋。
想起我爸的叮囑,我報以「慈祥」的微笑。
而小領導踩著千百度高跟鞋施施然離開,似乎心情不錯。
2
我入職的這家兒童英語培訓機構,名頭說起來很唬人。
說是把美國的幼兒園小學搬到中國。
講究沉浸式教學,上課不允許講中文,只能說英文,逼得有的孩子只能手比劃。
也有叛逆的大孩子,故意問:「我们是中国人凭什么不能说中文?」
我没有相关教学经验,剛入職只能是助教。
助教的工作就是協助主教維持課堂紀律,然後幫孩子補補課之類的雜活。
小領導楊悅,三十五歲,既是我主教,又負責所有助教的管理。
可以說教學、管理兩方面都把我壓得死死的。
上班頭三天,她對我不錯,可以說是微風拂面。
甚至主動借便當盒給我吃飯用。
不像現在,動不動就嫌棄我笨,說我這也不會,那也不會,沒有她原本的助教聰明。
我爸常帶我出去吃飯,察言觀色我懂,就是不常用。
知道她是茶水間的誤會發生後,對我態度急轉直下的。
可我總不能自曝自己是有錢人吧?那樣也太土豪了。
跟我一起來的新人還有一個。
因為大手筆請了所有人喝喜茶,她們戲稱她小富婆。
楊悅對我和她的態度截然不同。
可能是吃人家嘴軟,她叫人家的嘴,像抹了蜜,甜膩膩。
就算小富婆只是印一個東西,她都能誇出花來。
這就導致我忙得飛起,小富婆可以不緊不慢地修指甲。
有同事明著打抱不平,其實想挑事,暗示我:「錢是魔法,不服不行啊。」
我当时挺无语的,一杯喜茶就能收買了,这得是多没见过世面?
不过很快我就知道杨悦图什么了。
3
楊悅要結婚了。
這幾天圍著小富婆閒聊話裡話外 cue 到一些輕奢。
不光說,還一頓給小富婆發旗艦店鏈接。
吃相太難看,就差點名要人買了。
小富婆倒很淡定,表情都不帶變的。
總之,就是微笑。
我合計自己剛好有 1w+ 的香奈兒基礎包,反正不背也是在家吃灰。
乾脆送給楊悅買消停得了。
我爸說過,凡是能用錢解決的,都不是事兒。
沒想到小富婆也送了一模一樣的禮物。
我從小奢侈堆裡混到大,一眼就看出她送的是假包。
當然不可能拆穿人家。
萬萬沒想到楊悅以為我送的是假包,沖我直甩臉子。
「我從來不背假包,丢不起那个人!」
我沒說什麼,轉手就送給一直幫我的小秋了。
小秋是老助教了,為人熱心真誠,教我不少東西。
可以說我到這,氣都是從楊悅那兒受的,本事都是從小秋那學來的。
讓楊悅搞個培訓,簡直是批評大會,只會耀武揚威。
小秋直推辭。
「你瞧瞧,就算小秋窮,人家也不稀罕要。別怪我說話直,窮人有該窮人的活法。」
这几天我也看出来了。
對沒什麼背景、沒什麼錢的,楊悅說話可「直」了,簡直是大呼小喝。
其實不光她,整個培訓學校充斥著「錢是魔法」的氛圍。
比如前台的小姑娘,地中海校長都對她客氣氣的。
因為人家是房東的女兒。
還有另外幾個助教也頗受優待,包括小富婆在內,他們或多或少都有親戚家小孩在這學英語。
就我和小秋兩個「白丁」,髒活累活就都推我們了。
想過要不要讓我四歲的姪子報名,但我嫂子非撕了我不可。
畢竟人家念的都是貴族學校,這?不夠檔次。
小秋臉紅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就算是假的也得好幾百吧。平白無故收人家東西不好。」
有人好奇两个包有什么不同。
「這看著都一模一樣啊,楊悅你真厲害,怎麼看出來的? 」
4
楊悅被問到一愣,結結巴巴說:「手感不同。」
提问的人摸了摸,奇怪:「手感差不多啊。」
「明显真的更细腻,那個皮似乎在呼吸。」
我压住想翻白眼的冲动。
怪瘆人的,還皮在呼吸!別冷不丁咬你一口。
收了禮物,楊悅對小富婆格外熱情。
還給了對方一個大大的擁抱,當眾宣布小富婆是她最最好的朋友。
其他人也對小富婆更加熱情起來。
他們高談闊論的時候,我策略性身子一歪,「不小心」把桌上的包包掃到了地上。
氣得楊悅大罵我軟骨病。
撿起來的時候,我衝著小秋眨眨眼睛。
示意她別插手。
小秋見我偷偷調換了兩個包包的位置,微微睜大了眼睛。
圓溜溜的黑眼睛真可愛。
藏著不與俗世同流合污、笨拙的純真。
好想领回家宠成小公主啊!
偷换完包,我故意做出為難的表情。
「糟了,這兩個一模一樣,不知道哪個是真的了。」
杨悦瞪着眼睛几乎要喷火了:「你怎么就知道添麻烦?!」
「要不你摸摸哪个皮在呼吸?」我诚心建议。
楊悅左看看右看看,急得額頭冒汗。
讓小富婆看,小富婆推辭:
「我都是在專櫃拿包,假貨長什麼樣子我都沒看過呢。」
杨悦想都拿回家。
「不行。我那個是要送小秋的。再說,萬一讓你背了假貨,我心裡也不安啊。」
杨悦端详片刻,發現有個包五金側面有一點黑,最後果斷選了五金鋤亮的。
我偷笑,她可能不知道有的假貨比真貨品質還好。
其實五金有點黑是我懶得保養,有點氧化了。
小富婆適時說了句:「我記得五金是亮的。」
我不打算戳穿她们:
「你確定?你選完了,這個我就送小秋了。」
能让杨悦心里一直有个疙瘩,也不錯。
「不對吧?」同事 A 探頭過來。
「明顯五金有點黑這個是真的。就是氧化了,拿擦銀布蹭蹭就好了。」
同事 A 干过奢侈品鉴定,楊悅理所當然相信她的話。
頓時勃然大怒,指著我大罵:
「金多多,拿假貨換真貨,你惡不噁心? 」
5
我(金多多),瞬間成為眾人的焦點。
每個人的目光跟閃光燈似的直 chuachua 我。
有鄙夷有不屑有憤怒,更多的吃瓜看戲。
只有小秋一臉的擔憂,圓臉都揪緊了。
像個小籠包。
哇哇哇,好可愛,好想捏捏她的臉。
我挑挑眉毛,问同事 A 确定吗?
同事 A 很肯定:「絕不看錯。」
楊悅、小富婆也起哄,說我是在質疑人家的專業。
我沒理她們,雙手握住 A 的手:「謝謝你的專業。」
大家都蒙了,楊悅說我瘋了。
「总部人事脑子进水了吧?疯子也招进来?」
我告訴他們,五金有點黑的、也就是 A 說是真包的,是我送的。
小富婆沈下臉:「你说我送的是假的?」
杨悦也说:「穿假貨多了,真以为是真的?多大脸?」
我问小富婆:「你不是记得五金是亮的吗?」
小富婆狡辩:「我那麼多包,哪能記得每個包的情況。」
杨悦帮腔:「對你才是奢侈品,對人家來說是生活品。谁会像你看得那么仔细?」
周围人也劝我赶紧道个歉得了。
小秋拉了拉我衣角。
我給她一個眼神,讓她放心。
「如果我能证明呢?你们是不是给我道个歉?」
小富婆和杨悦一脸不屑一顾,直到我從真包內袋裡拿出署了我名字的賀卡。
她們才變了臉色。
「怎麼可能?」小富婆微笑面具完全破碎。
楊悅問同事 A 是不是搞錯了。
同事 A 不滿:「质疑我专业?」
还是小富婆反应快,大罵一句“shit”,說自己被櫃姐騙了。
我無語,shift 切換得挺快啊。
「居然拿假貨騙我,真是可恶!」
杨悦虽然有些怀疑,但還是跟小富婆把櫃姐喪盡天良地罵了一遍。
兩人就是不提道歉的事。
更可氣的是,楊悅居然要拿走真包。
感謝多年的自由搏擊,我輕鬆鬆把包包從她手中搶了回來。
「乖,收著。」
我硬塞给小秋时,楊悅一口牙都快咬碎了。
以為這次我和楊悅是徹底撕破臉了。
萬萬沒想到,幾天後,她居然微信對我主動示好。
6
楊悅:「在吗?」
这条微信弹出来时,我正泡在我家超大懸浮浴缸裡。
享受著香味泡泡浴昏昏欲睡。
終於能無所顧忌地翻了個大白眼。
问在不在……没毛病吧?
我:「有事說事。」
楊悅:「……」
楊悅:「你上次买的那个包有链接吗?」
楊悅:「能給我嗎?我有個朋友想要。」
我来了兴致,朋友?是你自己想要吧?
杨悦的心思,我已經猜到。
估計是以為我能低價買正品,所以來探個門路。
我微微一笑,直接把櫃姐的微信過去。
不出十分鐘,楊悅又發來微信:
「窮逼,你 TM 装上瘾了!」
我沒理她,但該留的證據我不會少。
櫃姐也寄微信給我苦。
櫃姐:「金主妹妹啊,你这给我推的什么人?」
櫃姐:「她說是你推薦的,我都不敢相信。」
櫃姐:「居然想花几百买个十几万的包?」
櫃姐:「高仿都沒這麼便宜啊。[求摸頭.jpg]」
我安慰几句,隨手幫櫃姐完成了這個月業績,算是給她洗眼睛。
7
很多時候,你不理狗,狗就會抑鬱。
比如楊悅。
這週六,她有公開課。
我是第一次參與,有許多需要學習的地方。
和楊悅確定時間的時候,她直接拍桌子。
整間辦公室的目光都射了過來。
我有點尷尬,但她直接喊了出來:
「Dora(我英文名),你能不能不惹我生气?」
我很无辜,还不兴人问一嘴啊?
不确认好流程的时间,到时候出了错算谁的?
但为了那五毛,我忍了。
忍她叨自己慘,馬上要公開課了,自己的助教卻什麼都不知道。
忍她說自己多忙。
忍她說我差小富婆八丈遠。
最後,我眼睜睜看她一嚎,趴在桌上哭了。
周圍一大堆主教助教擁過來安慰。
留我一臉懵逼。
剛好眼睫毛扎進眼裡,磨得我直難受,我就揉了揉眼睛。
小秋以為我哭了,給我拍背遞紙巾。
我擺擺手:“沒事兒。」
还大声说:「我情绪可没那么不稳定!」
小富婆因为上次的事,對我一直心懷不滿:「沒看過這麼沒心沒肺的。」
我扒开下眼睑,讓小秋拿棉花棒幫我沾睫毛。
「你呢?那个假货退了吗?」
「需不需要我介绍个律师?」
小富婆鄙夷地看了我一眼:「你能找到什么好律师?」
我笑嘻嘻:「那你的好律师把卖假货的柜姐送进去了吗?」
小富婆狠狠瞪我一眼,不說話了。
楊悅在培訓機構裡算是個領導。
領導身邊總是不乏狗腿子。
有个狗腿子劝我把之前一万多的包还给杨悦,算赔礼道歉了。
「毕竟你把人都惹哭了。」
我不惯这臭毛病,再次大声说:「这世界上不是谁会哭就有理。」
以前为了和老爸的赌,我能让的就让了。
现在我看明白了,这个小破公司这么抠,辞退你是不可能的。
只会逼你主动离职。
杨悦这次罕见地没吭声,不知道是不是在憋着大招。
公开课的流程,最后小秋帮我捋明白了。
但杨悦时不时射向我的眼神,总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8
开公开课的班级是一堆四五岁的小团子。
按照小秋提点的做,我一切都很顺利。
只是沒想到,最后的跳舞环节,杨悦居然推给了我。
要知道我虽然来了两周多,但进这个班当助教才跟过一次课。
开什么玩笑?
这个兔子舞,我根本不会啊。
而且公开课这么重要,就是该杨悦领舞。
偏偏杨悦说自己脚脖子崴了。
鬼才信!
好在我灵机一动,用简单的英文邀请一个小女孩来领舞。
上节课我就注意到了,这个小姑娘跳得特棒。
好歹是糊弄过去了。
下班我拉着小秋吃夜宵,把杨悦损得体无完肤。
我灌了口啤酒:「等我拿到五毛的,看我不撕了她。」
小秋安慰我说杨悦马上就休婚假了。
杨悦暂时下线。
可我研究生放假的老弟紧跟着上线,成天寻死觅活。
9
「姐,我不想活了。」
「放心去死吧。我会替你照顾好家产的。」
「你怎么对你唯一的弟弟那么冷淡。你该不会是妈和别人生的吧?」
「滚犊子。」
如上,我「如水般温柔」地安慰了失恋的老弟一番。
「你要不要来我们单位工作?省得爸看你在家闲着来气。」
「顺便见识一下社会的毒打。」
我们姐弟都属于那种金窝银窝里长大,爸妈护得好,对社会的毒打充满探究的那类富二代。
「那敢情好啊。」
我弟跃跃欲试,于是我举荐我弟到食堂工作。
文章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