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青野营,我在荒山用无人机拍摄,机器实时回传的画面中惊现杀人现场。
我吓得手一哆嗦,按错了遥控器按钮。
无人机垂直下降。
凶手抬起溅满血迹的脸,看向无人机镜头。
1
「我靠!快把机器遥回来,他去拿竹竿了!」
身后的程东大喊。
我瘫坐在半山腰,抖着双手,拼命按遥控器。
无人机摇摇晃晃地升起,调头,快速向我们飞回来。
「报警!快报警!」
用来接收实时回传的画面的手机,刚才手忙脚乱之中被我摔了下去。
我爬下去捡起来,媽的,黑屏了。
「用我的!」
程东掏出自己的手机,打了好几遍都提示无法接通,他抬頭,对着上面这片山楂林咒骂起来。
「靠,山上根本没信号!」
山里的天气变化无常,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突然乌云密布。
「快,下山,此地不宜久留!」
我们迅速收拾好装备,往山下奔去。
这荒山道路陡峭崎岖,除了山腰上这一片山楂林外,剩下的地方都长满了灌木荆棘,只有一条路可以下山。
没一会儿暴雨倾盆而下,我和程东胡乱披上备用雨衣,加快了脚步。
山路开始变得泥泞起来,仅有的小路越来越难走。
程东问我:「杀人的老头儿是谁啊?没听说山顶上住着人呐!」
「如果没猜错,是守林人老刘!」
村里的一个老光棍,一条腿残疾,無兒無女。
聽我爸說,村委会看他可怜,就安排他住在山顶上守山楂林,每月给几百块钱工资。
前几天重阳节,我爸作为村干部,还专门跑去慰问了他,送了一袋大米和一桶食用油。
「那倒在地上的女人又是谁?」
「没看清,別問了,抓紧赶路!」
雨越下越大,跟瓢泼似的。
我俩连滚带爬,沿着这条路往下走了三分之一,发现前面山体滑坡,唯一的出口被堵了。
不断有新的泥石流滑下,再走就送命了。
天已经半黑,下不了山,联系不上家人。
当务之急是找个安全的避难所,我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想起刚刚下山的时候路边的一座破庙。
「附近有个废弃的土地庙,去那儿躲会儿!」
2
庙又小又破,但好在不漏雨,还有个木门,能挡点什么。
从包里拿出矿泉水,我和程东立刻一人干了一瓶。
今天来山上航拍山楂林,没想着多待,所以只带了水。
程东气喘吁吁地靠坐在墙角。
「陳濤,那个老刘不会对我们起杀心吧?」
「有可能,毕竟我们是唯一的目击者。」
但他在山顶上,我们在山楂林下方,隔着这么大片林子,他肯定没看到我俩。
但他可以根据无人机的飞行路线判断我们的方位。
亡命之徒,大多心狠手辣。
「卧槽!早知道不要这个破机器了!」
「放屁!」我骂道,「这可是咱们吃饭的家伙!」
我和程东是做自媒体的,定位乡村田园美食博主,在某短视频平台上有百万粉丝。
平时拍视频,少不了无人机的参与。
程东陷入了沉默。
我意识到自己失言。
「别瞎想了,山这么大,他又瘸着一条腿,哪儿那么容易找到我们。」
我頓了頓。
「就算找到了,咱两个年轻小伙子还怕他不成?」
程东含糊地「嗯」了一声。
看看表,已经晚上九点了,雨势有增无减。
我出去找了几块大石头,堵在门后面。
又把包里的柴刀拿出来,放在手边。
「睡吧,家里人一定会想办法找我们的,明天就能离开这儿了。」
我对程东说,也对自己说。
程东摇摇头,说睡不着。
他拿著手機,不停地往外打电话发信息,但都以失败告终。
我实在撑不住,在哗哗的雨声中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破木门突然「哐当」一声,像是被人从外面推了一下。
我猛地睜開眼睛。
咚咚咚,敲门声紧跟着传来。
不轻不重,三下。
程东立刻关掉手机,一動不敢動。
黑暗中,我俩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木门。
3
咚咚咚,又是三声。
这次加重了力道,木门被敲得直摇晃。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抓起柴刀,壮着胆子挪到门边。
有微弱的亮光透过门缝照进来。我凑过去一看,一个身披雨衣,手拿电筒的男人站在门外。
「开门!我刚看见里面有亮光了!」
是一个粗粝又苍老的声音。
我立刻朝程东飞了个眼刀。
他奶奶滴,让你小子睡你不听,非得摆弄手机!
这下招来冤家了!
可惜,屋里黑乎乎的,程东看不见我的眼刀。
他吓得呼吸粗重,让我浑身的汗毛也跟着竖了起来。
「再不开门我就踹了!」
外面的人叫嚣道。
等等!
这个声音怎么有点儿耳熟?
我趴在门缝上,再次向外瞄去。
「赵叔?」
我赶忙挪开石头,打開門。
赵叔和我家住一条街,几乎天天碰面。
刚才光线昏暗,再加上我心里紧张,才没立刻认出他。
「我说谁呢,原来是你俩小崽子!怎么,又来山里拍视频?」
赵叔脱下雨衣扔在供桌上。
我點點頭,「叔,這麼晚了,你怎么在山上?」
「来接你赵婶,她跟你们一样,被雨拦住了。」
我的心里「咯噔」一声。
「赵婶她上山做什么?」
「来看她哥,守果林的拐子刘,听说过吧?」
完成!
我跟程东对视一眼,被杀的女人铁定就是赵婶!
赵叔搓搓手,「等会儿雨小了我就继续上路,她这个人认床,换地儿就睡不着觉。」
「不能去!叔!」
我和程东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细细讲述了一遍。
「噗嗤——」
赵叔笑了,脸上堆起一道道褶子。
「老刘老实得像个鹌鹑一样,鸡都不敢杀,你们说他杀人?别开玩笑了!」
「老实人爆发了才更可怕!」
要不是手机摔坏了,我现在就能给他看当时的录像。
那个老刘跟疯了一样,赵婶都躺地上不动了,他还拿着刀疯狂地砍。
血溅得满院子都是。
「爆发什么?为啥爆发?你赵婶对他那么好!」
呃…
这话把我问住了。
聽我媽說,赵婶在村里出了名地对这个光棍哥哥好。
经常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山探望他。
平时有个头疼脑热,也是她领着去镇上看医生。
前阵子赵婶还跑前跑后,帮老哥办理了残疾证。
村里人都说,有这么个妹子,老刘的晚年算是有指望了。
见我们不吱声,赵叔点了根烟,悠哉地吸了一口。
「還有,你们说六点左右看到我媳妇被杀,可我七点还在家收到了她的短信,让我来接她。」
4
赵叔把手机举到我俩脸前。
程东盯着屏幕,惊恐地瞪大双眼。
「你特么眼瞎吗?她发的明明是『来救我』!」
我浑身一惊,赶紧凑近一看,还真是!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那是打错字了,你赵婶眼睛不太好使。」赵叔一脸不以为意。
我翻了翻他两口子之前的短信,果然错别字连篇。
可这也不能证明赵婶没事。
万一短信是老刘杀完人之后发的呢?
「得了吧,那家伙大字不识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还发短信!」
我和程东彻底懵了。
如果赵婶真的被杀害了,那短信是谁发的?
如果赵婶没事,那为什么要发求救短信?
思來想去,似乎只有赵叔的解释说得通。
赵婶是安全的,短信打错字了。
那被杀害的女人又是谁?
「不对呀赵叔!」
身旁的程东突然疑惑道:「你说七点收到短信就往山上赶,可那会儿上山的路已经被泥石流堵住了。」
「没错呵。」赵叔继续抽烟,「我是从后山小路上来的。」
「那边有小路?」
「怎么没有,只不过没几个人知道,也不好走。」
我看了程东一眼,他朝我点点头。
悬在心上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说不怕那是假的,哪个人不惜命?
向赵叔打听了小路的具体地点,我和程东又继续劝他。
無論如何,老刘杀人了,是危险分子,远离为妙。
而且他去了,被抓住后肯定会暴露我俩。
赵叔被我俩说得面色凝重,闷头抽烟不语。
半晌,他把烟头一扔,「我还是得去!」
5
赵叔说他担心赵婶的安危,必须过去看看。
我和程东闭上了嘴。
没法再劝了,万一赵婶真因为我俩的阻拦出了事,那我俩的罪过就大了。
黎明時分,雨勢漸弱。
我们三人收拾好东西,兵分两路出发了,赵叔沿着主路往上走,我跟程东打算按着赵叔指的方向往小路走。
走了幾步,我忍不住回头看了赵叔的背影一眼。
毕竟是自己的老婆,如果是我,我也一样会去。
几分酸楚涌上心头,希望能跟赵叔再见面。
我和程东先去查看了昨天被堵的下山主路。
那里堵得比昨天还死,绵延百来米。
除非长了翅膀,否则根本过不去。
「只能走小路了!」
我俩扭头原路返回。
经过破庙时,我猛地停住脚步。
「怎么了?」程东问。
「我早上走的时候明明把门关上了,这会儿怎么是开着的?」
程东咽了口唾沫,「会不会是赵叔回来了?」
我俩掏出柴刀,小心翼翼地向门口靠近。
庙内光线昏暗,我打开手电筒,照向里面。
「卧槽!」
我和程东同时惊呼出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的确是赵叔,不过是死的!
他的尸体被吊在房梁上,胸口插着一把尖刀。
刺目的鲜血顺着他的脚尖滴落在地上,汇聚成好大一滩。
刚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这会儿突然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我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
「涛子,我们快走吧!」
程东抖着手拉我。
「等等!」
我壮着胆子走进去,抬手探赵叔的鼻息。
已经断气了,但是还有残余的体温。
也就是說,赵叔刚被杀害没多久。
「陈涛快来看!」程东大声唤我。
我跑到门边,发现上面用血画了两个小人,小人身上打了两个叉。
「糟了,我们被他盯上了!」
程东吓得脸一白,「他不会就在附近吧?」
「快,我们必须马上去找小路!」
6
现在可以百分之百肯定,昨天被老刘杀害的女人就是赵婶。
至于这两口子怎么得罪他了,不得而知。
不过我和程东就因为意外目睹了他的作案过程,而成为他追杀的对象,属实冤种。
这个老刘显然比我们想象的要厉害。
作为一个六十多岁的瘸腿老人,他的力气和速度都很惊人。
再加上长期生活在山林,野外经验丰富。
如果真交手,我和程东未必能讨到好处。
将赵叔的尸体放下来,用野草和树枝盖住。
他身上的手电筒和打火机都不见了,我们拿了他的手机,直奔后山。
走了一個多小時,终于找到了赵叔口中的小路。
我走過去一看,好傢伙,这特么叫路?
接近垂直九十度了,跟悬崖立面一样。
赵叔是壁虎么,这也能爬上来!
「别磨蹭了,先试试再说!」
程东脱下雨衣,率先下去了。
事實證明,我的判断是对的。
路太陡峭了,而且经过长时间雨水的冲刷,湿滑得根本没法走。
我和程东手脚并用,试了好几次,均已失败告终。
此時,我俩已经二十来个小时没进食,体力又流失大半。
一个不小心摔下去,恐怕就成肉饼了。
「算了程东,太危險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真特么槽了!老子倒了八辈子霉碰上这种事!」
程东一脚踢飞脚下的石块。
肚子饿得咕咕叫,周围只有几颗山楂树,我随手摘了几个山楂果扔嘴里。
十月份的大山,万物萧条,连个鸟蛋都摸不到。
除了这个没有其他充饥的食物。
程东瞥我一眼,「这玩意儿开胃,越吃越饿。」
「多少补充一点儿营养。」
「现在怎么办?」
「先找个地方歇会儿。」
我俩在小路附近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一个小山洞。
我俩钻进去,望着外面的雨幕,连说话的力气也无。
难道真的只能等待救援了吗?
可天晓得是救援人员先找到我们,还是老刘先找到我们。
7
在淅沥沥的雨声中,夜幕降臨。
半夜,程东突然发起了高烧,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抖得像筛子一样。
我把程东抱在怀里,虽然我的身体也冷得要命。
北方十月份的深山,晚上气温接近零度。
我们没有御寒衣物,也没有生火工具。
甚至我们的野外生存经验约等于无。
再這樣下去,恐怕没等到救援就先冻饿而死了。
我拍拍程东的脸,「东子,我有个主意。」
「什么?」他虚弱地睁开眼睛。
「我们往老刘家的方向走吧!」
「你疯啦!」他挣扎着坐起来,「这不是去送死吗!」
「先别急,聽我說。」
我拍拍他的肩膀,「赵婶的手机能给赵叔发短信,也就是说老刘家那一片儿的山顶上是有信号的,到了那儿我们就能打求救电话了!」
告诉他们山上有杀人犯,有病人,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尽快赶过来。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动出击。
程东皱紧眉头,沉默片刻。
「上山的时候遇上老刘怎么办?」
「跟他拼了!」
我握緊拳頭,媽的,老子又没做亏心事,凭什么怕他!
「好!」
天蒙蒙亮,我和程东沿着小路往上出发了,满地荆棘灌木,这一路走得很是艰难。
我们穿越成片的山楂林,往老刘家方向走去。
一串串火红的山楂果悬挂在枝头。
还有十来天就能采摘上市了。
早前已经答应乡亲们,直播为他们售果,卖个好价钱。
可現在…
我的心中升起一阵悲凉。
希望老天爷保佑我们有去有回。
8
雨又有增大的趋势,雨滴不停敲打着树叶,听得人心烦意乱。
走了许久,竟然走到了村里的坟场,这说明离山顶不远了。
我和程东进去,找到各自的祖坟,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我俩都不是迷信的人,但此時此刻,这是唯一能带来安慰的方式。
喝了口水,我俩继续赶路。
只是不知為何,走了半个多小时,居然又转回了坟场!
「真特么邪门了!」
我叉着腰环视四周。
大白天的闹鬼了不成?
「陈涛快看,那边有人!」
程东猛地抓住我的胳膊,一臉驚恐。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坟场,这会儿居然跪着一个人!
只是那人为何低着头一动不动?
「喂!」
我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对方毫无反应。
我和程东对视一眼,握紧手里的柴刀,一步一停地靠近。
咕咚!
那个人突然倒在了地上。
「卧槽!」
我俩同时惊叫一声,連連後退。
倒地後,那人又没了动静。
程东说什么也不肯往前了,我也吓得全身发麻。
但还是鼓起勇气,蹑手蹑脚挪了过去。
「是赵婶!」
「妈呀!」
我跌坐在地上,差点吓尿了。
只见赵婶浑身是血,披头散发地倒在一座坟包前。
跟前放着一袋大米和一桶食用油。
我瞳孔一震,这不是前阵子我爸慰问老刘时送他的东西吗?
当时是我帮老爸装到三轮车上的,所以对外包装还有印象。
看了眼墓碑上的字,这应该是赵婶父母的坟。
老刘为何让妹妹的尸体跪在父母坟前,还摆上米和油?
不等我細想,身后的程东哆哆嗦嗦地开口。
「涛子,咱赶紧走吧,我觉得老刘……老刘他……」
我心裡一緊。
老刘就在附近!
9
我和程东就近找了个草堆躲起来。
他的手机已经没电了。
我拿出赵叔的手机,试着拨出电话,发现依旧没有信号。
也就是說,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
猫在草堆里观察了半个小时,周围并无动静。
纵然心里发毛,我们还是上路了。
走了没十分钟,一阵狗叫声突然传来。
我和程东猛地停住脚步。
寻着声音看过去,不远处的一棵山楂树下,站着一个戴草帽的老头。
六十多岁的光景,一身粗布蓝衣,個子不高,但肩宽腿粗,看起来很壮实。
他右手拿着一把砍刀,左手牵着一只大狼狗。
是老刘!
這張臉,跟我当时在无人机镜头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老刘一动不动,一聲不吭,就那么阴恻恻地瞪着我俩,像具僵尸一样。
不過幾秒鐘,我后背就被冷汗浸湿了。
「怎么办涛子?」
程东压低声音,拽了拽我的衣服。
我打掉他的手,朝老刘笑笑。
「可算遇到人了!叔,我俩是来山上写生的大学生,正好赶上暴雨,下山的路被泥石流堵了,您知道还有别的路能下山吗?」
老刘沉默着,来回打量我俩,好半天才开口。
「后山有条小路。」
「行,谢谢您了叔,我俩过去看看!」
說完,我轉身就走,程东紧随其后。
「站住!」
我俩绷紧身子,缓缓转过来,老刘已经走到跟前。
「怎么了叔?」
他盯著我的眼睛,「有没有看见俩后生,年龄跟你俩差不多,带着个四条腿的小飞机?」
程东脸一白,就要张嘴否认。
「看见了!」
我把他扒拉到身后,随手指向远处的山头。
「就在那边,我们过来的时候还遇见了!」
老刘望了眼那个山头,又转过身来打量我俩。
那眼神让我觉得像在被凌迟一样。
不等他发话,「走啦叔!」
我對他揮揮手,拉着程东就走。
一秒,兩秒,三秒。
「陈家小子,你跟你爹长得一模一样!」
10
老刘说,上次我爸来慰问,跟他唠了俩小时。
主要内容就是吹嘘我多有出息,靠拍视频就能轻松月入过万。
还重点提到了我的高科技设备——无人机!
「陳濤,这下我记住你了。」
老刘松开狗绳。
「咬!」
一个口令发出,大狼狗立刻叫唤着朝我俩扑过来。
「快跑!」
我大喊一聲,撒丫子狂奔。
程东跟在我身后,可是因为生病,體力不支,没几步就被咬住裤腿。
「涛子救我!」
我想也沒想,冲过去就朝那畜牲一顿乱砍。
「嗷呜!」
狼狗的腿上中刀,惨叫一声后,扭头向主人奔去。
趁这个机会,我拉起程东就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已经听不见狗叫声,裤子连带小腿都被划破,可我俩依然不敢停下。
直到最后筋疲力尽。
我癱坐在地上,感觉自己快累晕过去了。
老刘肯定会带那条狗循着气味来找我们。
除了躲和跑,没别的选择。
可我特么真的没力气了!
「我也跑不动了!」
程东还在发烧,脸蛋通红。
我摸摸他的额头,媽的,烫手。
「东子,撑住啊!」
他闭着眼睛躺在地上,眼角淌下一滴泪。
「涛子,我害怕,我真的不想死!」
「闭嘴!别特么胡说!」
我抬头望向天空,突然发现雨停了。
这意味着无人机可以飞了!
我赶忙从包里拿出机器和遥控。
虽然电剩不多了,但还是能撑一会儿。
程东疑惑地看过来。
「我们往上爬,往老刘家那边走,让机子往反方向山下飞,来迷惑他!」
「好主意!涛子还得是你!」
程东眼里有了光。
幾分鐘後,无人机摇摇晃晃地起飞了。
「走,上路!」
我搀着程东,一步步往老刘家方向走去。
11
一路上果然没再遇上老刘和他的狗。
走了一個多小時,我俩决定停下来歇口气。
就在這時,兜里的手机突然「叮」的一声。
我屏住呼吸掏出手机,是一条垃圾短信。
「有信号了!」
我和程东狂喜,抱在一起又蹦又喊。
程东的眼泪哗哗往下流。
我赶紧拨打报警电话。
接通的那一刻,我也忍不住哽咽了。
接警的杨警官表示会以最快的速度组织营救。
他嘱咐我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同时保持联系。
掛斷電話,天也快黑了。
我俩找了个山顶附近的小山洞,鑽了進去,洞口非常隐蔽,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程东抓了一大把山楂,吃得津津有味。
我忍不住揶揄他,「这会儿不嫌弃了?」
他嘿嘿一笑,「跟吃肉一样香!」
我也拿了一颗塞嘴里,「媽的,等回去了老子一定要美餐一顿!」
吃完山楂,我不放心,又找了些树枝和杂草,盖在洞口。
从外面看,谁也不知道这里有个小洞。
然后我和程东开始轮流睡觉。
半夜,我突然被一阵狗叫声惊醒。
竖起耳朵一听,那声音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紧接着听见有人拿着喇叭在喊。
「陈涛陈涛,我们是镇派出所民警,听到出来,外面已经安全了!」 程东大喜,「得救了!得救了!」
說著,起身就要往外爬。
「等一下!」
我攔住他,从树枝的缝隙向外看去。
黑漆漆一片,只在稍远处有隐约的亮光晃来晃去。
不对劲!
为什么只喊我的名字?
为什么只有这一个声音?
我给杨警官发短信:你们到了吗?
他很快回复:在路上!
「靠,是老刘在诈我们!」
程东低声骂道。
顯然,老刘虽然没文化,但脑子极好使。
更让我胆颤的是,这个老东西是铁了心要弄我俩。
我和程东谁也不敢睡了,蹲在洞口,时刻观察外面的动静。
沒多久,狗叫声和喇叭声都消失了。
12
一直等到后半夜,救援队伍也没来。
杨警官发来短信,说上山的路已经被泥石流堵死了,疏通需要时间。
领导正向县里紧急申请直升飞机。
他让我们务必再坚持一会儿,千万不要暴露。
「靠,真叫人心急!」程东嘟囔道。
高烧让他的脸色异常憔悴。
我让他先睡一会儿,自己一个人守在洞口。
当第一缕晨曦照向大地,狗吠声再次传来。
我一驚,连忙抓起地上的砍刀。
只听那叫声越来越近,越來越近。
我小心地拨开洞口的树枝,向外看去。
「卧槽!」
一个硕大的狗头猛地出现在眼前。
是老刘的狼狗!
它发现我们了!
只见那畜牲呲着尖牙,不停地冲洞里狂吠。
「啊啊啊啊!卧槽!」
程东吓得躲在我身后大叫。
我抓起地上的石块丢过去。
那家伙嗷一嗓子,扭头跑了。
没等我俩松口气,它又回来了。
嘴里叼着什么东西,在不停地冒着烟。
「不好,二踢脚!」
还是一捆!
我一把抓住程东卧倒。
那二踢脚在洞里崩开,尘土和石块一股脑地向我俩飞来。
「啊!我的眼睛!」
程东惨叫一声,他的一只眼睛被炸伤了,半个脸上都是血。
「我曹尼玛的!」
他怒骂一声,抓起地上的砍刀就冲出了山洞。
「东子,别!」
我大声唤他,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只好也跟着跑了出去。
環視四周,并没有老刘的身影。
但我知道,他就躲在附近。
程东拿着刀,疯狂地追砍狼狗。
「媽的,真当老子怕你不成,今天我就剁碎你这个畜牲!」
那狗一边叫唤一边跑,时不时地回过身来,呲牙挑衅一番。
「东子,别追了!」
话刚落地,就听程东大叫一声。
前方地面突然塌陷,他整个人一下子就掉了进去。
糟糕,上狗当了!
我冲到陷阱边,发现程东已经晕过去了。
「东子,醒醒!听见没有,醒醒啊!」
無論我怎麼喊,程东都一动不动。
我趴在坑边,朝底下伸出手,发现根本够不着他。
就在這時,拖曳的脚步声又在身后响起。
我呼吸一紧,緩緩地轉過頭。
老刘就站在我身后,脸上带着丑陋而阴森的微笑。
「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說著,他缓缓抬起右手。
我猛地睁大眼睛,他手里拿的是一根电击棒!
下一秒,身体一阵剧痛。
失去意识之前,我听到远处传来隐约的警笛声。
13
醒過來時,我发现自己和程东躺在一个老刘家的炕上。
手脚被绳子捆着。
「东子!」
我喊了一聲,沒有回應,他还在昏迷。
屋内地上生了个火堆,老刘就坐在火堆旁。
他手里把玩着一个打火机,脚边放着我们的包和刀。我观察四周,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工具,唯一的电器是床头的 USB 小电灯。
見我醒來,老刘瞥了我一眼。
「你小子倒是个聪明人,可惜命不好,遇上了我。」
我惡狠狠地瞪著他,「老劉,你逃不掉的,没听见外面警笛在响吗?」
他扯了扯嘴角,「逃?我要想逃,何必在山里跟你们兜这么久的圈子!」
难怪他把我俩绑在自己家里,我的心咯噔一声,坠入绝望的深渊。
一个不想活命的疯子,他是没有弱点的。
「有什么遗言赶紧说,出去我转达给你父母。」
我难受得快要哭出来。
看来我陈涛今天真要命绝于此了。
「叔,我俩谁也没得罪你,求你放过我们吧!」
「呵!」老刘冷笑一声,「那我呢?我也没得罪他们,他们凭什么那样对我!」
說著,他猛地把打火机摔在地上。
我知道他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赵叔和赵婶。
但具体情况我不敢问,他的情绪已经开始激动了。
突然,老刘刷得站起来,抓起地上的刀就朝我俩走来。
完了完了!
我紧紧闭上双眼,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呜呜呜呜……」
一阵狗的呜咽声突然响起。
14
我猛地睜開眼睛,老刘已经放下刀,朝墙角走去。
他的狼狗躺在那里,渾身是血,奄奄一息。
不用想也知道是被程东砍的。
「大黄!」
老刘把狗抱在怀里,浑浊的眼睛里噙着老泪。
「咱爷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没想到今天要一块儿走了!」
我吞了口唾沫,「叔,赶紧带着你的狗去找警察吧,兴许还有救!」
他斜眼看我。
「其实我也养过狗,有一次它跟大狗打架,伤得比你这狗严重多了,我当时也以为没救了,谁知愣是让医生给救回来了!」
我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闭嘴!都是你们害的!」
老刘怒吼一声,捡起刀再次朝我走来。
「叔!叔!等一下!求你等一下!」
我用屁股蹭着地往后躲。
「我不想做个饿死鬼,求你给我块肉吃吧,没肉煮鸡蛋也行啊!」
老刘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肉?鸡蛋?你看这哪有鸡蛋!老子已经二十年没吃过了!」
說著,就高高举起了手里的刀。
說時晚,我猛地伸出双手,朝他丢了两把沙子。
老刘啊的一声,後退幾步,抬手捂住眼睛。
趁这个机会,我爬到火堆旁,拿起柴刀砍断了脚上的绳子。
「你、你怎么……」
老刘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紧握着手里的刀,「没想到吧?」
我后腰挂着一串钥匙,上面有个折叠小刀。 我一边拖延时间,一边用它割断了手上的绳子。
「你个兔崽子!」
老刘咬着牙,又要砍过来。
就在這時,门外传来踢踢踏踏的跑步声,还夹杂着狗叫。
「警察,不许动!」
一群制服叔叔扑上来,将老刘擒住。
「涛子!我的儿!」
我那老爹泪眼婆娑地冲过来,一把將我抱住。
得救了!
我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15
再次醒來時,我和程东躺在医院病房里。
医生说程东的眼睛只是皮外伤。
至於我,更没大碍。
于是在医院输了几天液后,我和程东就一起出院了。
聽我爸說,老刘被抓后,很快交代了全部犯罪事实。
「他为什么要杀赵婶两口子?」
这是我最想知道的。
老爸撇撇嘴,「说出来你都不信!」
原来赵婶和赵叔只是表面上对老刘好,背地里却是吸血鬼。
他们拿着老刘的银行卡,每月都把他的工资、养老金以及残疾补贴全部转走,只给他五十块钱的零花钱。
警察去老刘家搜查的时候,发现厨房里只有半袋玉米面和一把黄豆。
「难怪老刘说他已经二十年没吃过肉和鸡蛋了!」
至于经常大包小包带着东西去看老刘,实际上里面装的是她全家的脏衣服。
「她居然让老刘洗她全家的衣服?」
「要不说呢,杀人犯法,但这个娘们儿也的确不是个东西!」
我还是不理解,「老刘为什么要忍受她这么多年?」
老爸叹了口气,「老刘无儿无女,担心自己的身后事没人操办,而你赵婶正好有个儿子。」
荒唐!
就因为这个理由,忍受二十多年的剥削,老刘真是无脑!
「那短信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赵叔会在赵婶被杀后收到短信?」
老爸告诉我,那是赵婶死前输的。
老刘让赵婶发「来接我」三个字,引诱赵叔过去。
赵婶为了提醒赵叔,故意输成「来救我」。
老刘不认字,所以没有识破。
他杀了赵婶后,才摁的发送键。
16
「那老刘为什么突然杀人?他都忍了二十多年了,怎么突然就爆发了?」
总该有个由头吧?
「由头就是我送去的米和油!」
老爸满脸懊悔。
「那婆娘上山就是去跟老刘要米和油的,老刘不愿给,她就对老刘又打又骂。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這不,老刘一个没忍住,把人给杀了!」
靠!
我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果然做人不能太贪心。
「媽的,穷疯了!简直穷疯了!」
一旁的程东突然跳起来,破口大罵。
我這才意識到,刚才我和老爸的谈话他全程没参与,只是皱着眉头默默听着。
「穷鬼!穷山!老子特么的瞎了心才回来!」
程东瞪大眼睛指着我。
「陈涛我问你,我们拼命读书考大学是为了什么?为了又回到这个破地方吗?」
「东子你疯啦?」我吼他。
「沒錯,我就是疯了才答应跟你一起回来,小命差点就没了!」
他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我现在就要离开这里,你跟不跟我走,给句痛快话!」
「我不走!」我站到他跟前,「答应乡亲们的事我一定要做到!」
「好,那我们现在就散伙!账号我也不要了!」
說完,他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我家。
我恍恍惚惚地坐到炕头上,感觉像做梦一样。
没想到一起打拼的好兄弟就这样离我而去了。
我给程东发了条短信:东子,你忘了当初咱们在城里创业,赔得底裤都没了,是家乡接纳了咱们,提供了做自媒体的环境和素材,你现在怎么能嫌弃它呢?
17
东子走后的第十天,山楂采摘开始了。
我将直播间设在了山脚下。
乡亲们忙忙碌碌,在我身后堆满红艳艳的果子。
看着蹭蹭上涨的销售额,我打心眼里开心。
但又很遗憾,因为我的好兄弟不在身边。
好多粉丝都在问东子去哪儿了。
「东子他……」
我眯眼望向远处,不知该怎么解释。
突然,乡道上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
是程东!
他背着行李,正笑着向我挥手。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东子来了!」
我兴奋地告诉粉丝。
那一天,我俩合力直播,将山楂卖出了六位数。
程东告诉我,他离开村之后就去医院挂了精神科。
医生说他患上了应激创伤综合征。
簡單來說,就是被那件事刺激到了。
還好不是特別嚴重,经过几天治疗后他就恢复了平静。
出院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回来跟我一起直播。
我俩坐在山坡上,望着成片的果林,心里充满了满足感。
这里是我们的家乡,它贫穷,它落后,可能民风也不太好。
但我们正用自己的双手改变它。
我们都相信,它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好。
(全文完)
作者:唐晓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