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說話,閉著眼睛,假裝自己睡著了。
18.
其實,我只是想折騰江宴。
我見不得他休息片刻,我喜歡他緊緊皺起的眉頭。
我吸著他的快樂。
就像當初,他吸食我的青春那樣。
醜陋貪婪。
我要直播婚禮的消息一傳出,好幾家媒體就來購買獨播權。
我隨便選了一家。
然後私底下聯絡了 「看」直播,那是江宴的死對頭開的公司。
我跟他們要了一個婚禮當天的直播位,我說,一定會有比結婚更勁爆的消息,夠他們大火一把。
離開的時候,正好碰見沈盈也在。
她跟幾個男人一起,露出諂媚的笑,高高興興地往外走,好像是,要去喝酒。
那幾個男人都是圈圈裡有頭有臉的人物,我在江宴的飯桌上見過他們。
看見我,他們熱絡地喊: 「江太太。」
沈盈的臉色陰陰的。
她被人摟在懷裡,那隻手在她的腰上來回摸索,看得我直噁心。
看來她是真沒資源了,急了。
為了錢,也願意去陪酒了。
果然,錢是沈盈最重要的東西。
我跟他們打招呼: 「要去吃飯啊?」
「你们可要对沈小姐好点,畢竟她是江宴的老朋友了,多關照她一點。」幾個男人會心會意地點點頭,讓我放心。
沈盈臉色一白。
我對她笑笑,轉身離開了。
沒走幾步,她卻突然追上來,一把拉住我的胳膊。
她陰惻惻地在我耳邊說:「方小草,你以為你嫁給江宴,我就會輸嗎?」
「我問你爸了,他說,他認錯人是因為,你脖子後面的紅痣。」
「我找人一查,還真查到點東西。」
「你以為,你換張臉,就能瞞過所有人?」
「等我拿到證據,告訴江宴,你就等死吧。」
我冷冷地看著她,突然笑出聲。
我伸出手指戳著她的額頭,就像她從前侮辱我那樣。
我痛快地承認: 「沈盈,你還記得方小草啊。」
「那就好,我就怕我還在痛苦裡掙扎,可是兇手卻把我忘了。」
「但是你現在才認出我,實在有點晚了,你真沒良心,真讓我生氣啊。」幸好,我已經想到出氣的辦法。
我有預感,很快,你就會變成一個窮、光、蛋。
19.
結婚前一晚,江宴帶我去看星星。
我們沉默著,四周很安靜,只有呼吸聲交纏在一起。
有一顆星星在我頭頂,抬眼就能看到,一閃一閃的, 很漂亮。
江宴突然跟我說:「我把它買下來,用我們的名字命名怎麼樣?我們去銀河裡,永遠在一起。」
我輕嗤一聲,說無聊。
他怪我不懂浪漫。
我打了個哈欠,抱著膝蓋困得直閉眼,嘴裡嘟囔: 「我想睡覺了,我的浪漫細胞都被瞌睡蟲趕跑了。」
他笑笑,拍拍腿,讓我躺下。
我蓋著毯子,半夢半醒間,感覺江宴一直在撫摸我的頭髮。
他問我: 「明晚,我們還會在一起看星星嗎?」
我扭了扭頭,把臉埋進毯子裡,不讓他動了。
第二天結婚,大概是因為缺覺,江宴一直很躁動。
他手滑了一早上,連著打碎三個杯子,劃破了手指。
血滴在衣服上,一群人手忙腳亂幫他收拾,要帶他去整理。
他站在我身後,看著我,一動不動。
我回手拍他,忍不住笑起來: 「幹嗎啊今天,黏糊糊的,趕緊去收拾啊,典禮都快開始了。」
他捉住我的手,蹲下身,從懷裡掏出準備好的鑽戒,套在我的手指上。
那顆戒指那麼漂亮,那麼閃爍,我很喜歡。
但我知道,它不屬於我。
我維持著笑臉,摘下戒指,把它放進江宴的手心裡。
我問他: 「你幹嗎?」
他接過戒指,笑得很勉強。
「不幹嗎,就是試試。」
「那待會兒,我們直接在典禮上見?」
我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 點點頭,說好。
江宴不依不饒地跟我確認 : 「不騙我?」
我都懷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事情。
我說: 「我絕不騙你。」
可是,怎麼可能呢。
江宴,從前你騙過我多少次,你把我當猴耍,看著我上了你的當,你就分出一縷目光嘲笑我。
我就偶爾騙你一次,不過分吧?
江宴說: 「你乖乖的,別騙我,我就答應你一個願望,什麼都可以。」
我沒接話。
快要走出房間的時候,他半個身子隱在門外,又回頭跟我說: 「其實,你騙我也沒事。」
「就算你騙我,你的願望,我也會幫你實現。」
「什麼都可以。」
20.
11:00 ,典禮開始,司儀開場。
直播間湧入幾千萬人,都在感嘆: 「好美的婚禮。」
「週舟上輩子一定是拯救了銀河系吧!」
「江影帝好帥啊!天啊! ! ! !」
「我要看新娘!我要看新娘!我要看新娘!」
「沈盈一定躲在哪裡哭呢。」
11:05,音樂聲起,新娘入場。
大廳的大門緩緩打開,本該手捧著花站在那裡的人,沒有來。
我舉著手機,透過螢幕,看見江宴好像紅了眼眶。
快門聲此起彼伏,所有人都不想錯過這戲劇性的一幕。
同時,「看」直播在各平台賣力宣傳:消失的新娘去哪了?答案就在「看」直播。
不到十分鐘,我的房間就爆滿了。
我穿著一件背心,大大方方地露出兩條胳膊。
好多人罵我: 「大喜的日子作死,你真忍心啊! 」
「靠!可憐我宴哥……」
「我就知道姓週的不是好鳥!」
「有病你就去治!」
我把自己常吃的幾種藥拿出來,湊到鏡頭前,笑說:「我確實有病,重度憂鬱,好多年了。」
評論裡有人開始起哄: “真嚇人啊,哎呦餵。」
「咱們說話可得小心點,要真是逼死她,還要被罵鍵盤俠。」
「嘖嘖,天天就是憂鬱症,沒點新鮮的。」
「怎麼,你不會想說是宴哥把你逼成憂鬱症的吧,想謳錢?」
我沒理他們,又拿出幾張照片,是我整容前後的對比。
「你們看,這是我以前,是不是很醜?現在真是科技發達,對吧,造福人類了。」
評論裡有人問我:「在哪裡做的?我的媽呀,這簡直是神之手吧?也太自然了!」
「自然嗎?我一直覺得她是整容臉,怎麼可能有人媽生得這麼完美。」
我笑笑說: 「謝謝誇獎,不過還請你們記住,從前的我。」
「接下來,我們一起看段影片吧,很有意思的,你們宴哥和盈姐的學生時代。」那是我最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沒有勇氣再看一遍,只能悄悄閉上眼睛。
耳朵裡一直聽得到青澀的尖叫聲,周圍的笑聲裡,夾雜著格格不入的啜泣。
我突然聽到自己哭著嚷嚷:「你別動!那是我媽媽留給我的!我只剩下它了!」
我猛地睜開眼,記憶裡的紅色圍巾,被沈盈剪成碎片。
我沒有媽媽,也沒有回憶了。
那一天,我暈倒了。
校長終於害怕鬧出大事,出面讓沈盈停手。
她受了批評,哭哭啼啼去找江宴。
我永遠忘不了,他只用一句話,就改變了我的人生。
他跟校長說:「你要是想找清淨,直接開除方小草不就行了。」
明明我已經在很努力學習,明明我的成績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
我真的真的很想靠自己,走出臨江,離所有人都遠遠的。
我總是告訴自己,方小草,你不是廢物,考上大學,好好努力,找一份像樣的工作,你的明天一定會是明亮快樂的。
後來,我背著書包,在同學們的嬉笑中,被我爸扯著耳朵接回家。
那一天,我心裡緊繃的弦斷了。
……方小草,你他媽真沒用啊。
/1.
我不知道影片是什麼時候搖完的。
等我回神的時候,臉蛋都被眼淚盤痛了。
我去洗了把臉,回來冉看評論。
「……人渣,感謝互聯網,讓我隔著螢幕都能氣出心梗! 」
|我真的哭了,娛樂圈還有經得住深挖的明星嗎?」
「方小草,好可憐啊,小草,聽名字都讓人心疼,他們怎麼忍心啊! 」
「我也是個有孩子的人,如果我孩子這麼欺負,我就是死了也要詐屍,嚇死他們!」
「江宴、沈盈,不慌這麼多年捆綁在一起,噁心透了! 」
「江宴滾出娛樂圈!沈盈滾出娛樂圈!」
「再讓我看到他們兩個的臉,我用唾沫淹死他們! 」
「不是,沒有人好奇,那麼久遠的視頻,她是怎麼拿到手的嗎?」
是我偷的,在江宴儲存錄影的房間裡。
高中的時候,他就喜歡攝影,他總是帶著昂貴的相機,拍別人,或者,讓別人拍他。
我記得高一剛開學那會兒,因為學校太大,樓很多,都長得差不多,我報到的時候找不到地方,急得直哭。
走到路邊的小樹林,看見樹上開著特別漂亮的花,但是樹下有垃圾,
我就一邊哭一邊撿垃圾。
撿著撿著,就聽見有人在我頭頂上笑,我抬頭一看,江宴拿著相機,都快懟到我臉上了。
「同學,你好好笑……不是,我是說,好可愛。」
「你怎麼哭了?」
他對我笑,臉頰上的兩個梨渦特別好看。
我想,我的盼當時一定紅透了。
我結結巴巴地說我找不到路,他孩手一指,我也真敢信,悶著頭就朝著他指的方向大步走了。
他在身後叫我:|以後我還可以找你拍錄影嗎?我叫江宴,你叫什麼啊?」
我沒有回頭,很小聲地跟自己說:|我叫方小草、」
後來過了很久,我再想起這件事,總覺得自己或許是在做夢。
江宴,那麼溫柔的你,後來怎麼成了惡意。
可是,你的理由,與我無關。
你踩碎了我的人生,你要為此負責。
江宴一直很寶貝他的錄影帶,跟他同居後,我花了三個月,找到了這一盤。江宴,你還留著這樣的東西啊,你真可怕。
22
做完這一切,我回江宴的住處去收拾東西,
打開門,看見他懷裡抱著空酒瓶,癱在沙發上。
他被電子鎖吵醒了,愣了愣,抬頭對我笑了。
他說話的語調總是緩慢的,很地繩。
他問我: 「解氣了嗎?」
「你可以繼續玩兒我,直到你高興為止。」
「然後,我們結婚。」
「好不好?」
我也對他笑:「新婚快樂,江宴。」
「喜歡我給你準備的禮物嗎?」
江宴搖搖晃晃地走向我,面對看他,我竟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靜。
他靜靜地停在我身前,輕輕抱住了我。
他把頭埋在我的發間,顫著聲音開口:「舒舒,我以為,你曾經會有一秒的心軟,願意忘記過去,然後跟我結婚,慢慢折磨我到老。|
別人自嘲哈哈:「其實,你早就開始折磨我了。」
「在我得知你是方小草,在我得知…」
「我愛的人永遠也不可能愛上我的那一刻。」
「你對我的懲罰,就已經生效了,」
我忍無可忍,狠狠推開他。
「江宴,施懸者,是沒資格提起忘記兩個字的。」
「你讓我噁心,你知不知道?三年,每次你對我笑,你的擁抱,你的親吻,全都讓我想吐! 」
「我怎麼可能嫁給你?當你知道我是方小草的那一刻,你就該明白,我只想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咬碎你的骨頭! 」
我生氣到全身發抖,江宴沒站穩,倒在地上,終於哭出聲。
他不停地問:「為什麼是你啊,為什麼會是你,同舟,你怎麼能是方小草,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則離開我,好不好……」
我冷冷地看著他。
江涼,你還不明白嗎?
那個人,是誰都不行。
23.
婚禮當天的事掀起軒然大波。
沈盈被金士拋棄,遭到行業制殺。
所有合約商都來找她賠錢,她焦頭爛熟之際,又遇到稅務問題。
她背上了巨額慣款,面臨牢獄之災。
我就著新聞,笑著吃完一大碗飯。
又去樓下商店買了點啤酒,準備慶祝一下。
從江容那兒出來,我圖便宜,找了個稍欲遠點的地方暫時落腳。
這邊設施一般,路燈明明火,有點索人。
我提著啤酒往回走,突然感覺身後有人眼著,我走得快,他走得快,我走慢,他也慢下來。
我知道是誰。
我沒理他,自顧自走著。
他卻突然撲過來,抱住我。
我厭惡地抬於要推開他,卻聽見他在我耳邊說:「你要小心啊,我的小船,你要是破了洞,不就危險了……」
他的腰間刺著一拍匕首,林卓抖看手往後退了兩步,他罵:「媽的,賤女人,該死的是你啊……」
我聽江宴說過,他喜歡沈盈喜歡了十年,他是來找我報仇的。
江宴在我面前倒了下去,我沉默地看看這一切。
24
江宴住院後,好像因為失血過多,陷入昏迷。
醫生說,叫他最依賴的人來跟他說話,他也許會快點醒來。
他爸媽不停地打電話給我,
我沒接。
一個月後,我做好準備,要離開這裡。
出發的那天,我很早就去了江宴的病房,一直一直陪看他,
陽光照在我的身上,暖融融的。
我倒在沙發上,看看江宴的臉,把我跟他之間所有的事都回憶了一遍。人真複雜啊。
我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像個瘋子。
臨走前,我附在他的耳邊,輕輕說: 「江夏,你記得嗎,你還欠我一個願望,」
「我要許願。」
「希望你,永遠不要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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