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炉一样的九月。
「继续开庭,现在宣判,本院认为本案的争议点…吴笑笑正当防卫…」
我耳朵隆隆响着,法官的宣判像是蒙着一层皮毛,又闷又沉。
「吴笑笑!你个挨千刀的下贱婊子!我不服!我要上诉!我要你给豪儿偿命!」
中年女人的声音尖利又刺耳。
我看向她,
她挥舞着上肢,齜著牙,像极了老母猴子。
「對不起,婆婆。」
1
「我要报警!」
「我杀人了。」
「地址是花园路万里别墅家园 4 号楼……」
门铃比我预想中响起得还要早。
我还瘫软在地上,我陷入一种很玄妙的感觉之中。
大腦裡一片空白,意识似乎被抽离了。
但我又很清楚地知道我下一步要做什么。
门铃越发的刺耳,也许下一刻他们就会冲门而入。
我撑着地起身,肚子上的豁口滋滋往外流着血。
我摀住肚子,血立刻浸满了手掌,我不由地用拇指和食指搓了一下。
滑腻、黏稠,有点像重新搅拌后的藕粉。
我打開了門,门口站着装备齐全的警察们。
他们正准备踹门。
見到我,他们立刻将我压制在一旁,第一时间给我铐上了手铐。
隨即,我清晰地听到了他们倒吸冷气的声音。
也難怪,我们这儿是全省宜居文明的标杆城市,三年五载也出不了一件人命案子。
更何況,现场还怪恶心的。
林豪仰面躺在地上的,他脖子上有一道伤口。
伤口边缘的肉丝支棱着,这道深渊一样的口子里还在温吞吞地吐着红色的液体。
血液从结了一层膜的血水下蛄蛹着,淌到地板上。
牙缝里塞了肉丝,有些难受,我舔了舔牙齿,舔到了满嘴的腥臭。
被警察押走的时候,邻居们从窗户里窥伺着。
「我不是故意的!!」
救护车发动的时候,我从那种恍惚状态里回了神。
我完全控制不住我的生理反应,我仓皇又急迫地对着两边的警察乞求原谅。
「我沒有殺人。他不是我杀的,我不是故意的,他没死……」
我颠三倒四解释着,心脏重回人间,砰砰砰地急速跳动着。 「他说要弄死我,给小三让位,他不停打我,我疼地受不了了,我就回了手……」
左边的警察生硬道,「一切到了局里再说。」
另外一个警察道,「吳小姐,你先冷靜下來。」
我完全听不进去,一边哭着,一边不停地解释。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不是要被枪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
我被送进急救室缝合伤口。
后面又到了警局,警察很快就立了案。
坐在小屋子里,我身上还穿着吊带小白裙,浑身青紫肿胀的伤口暴露着,左眼也肿痛得完全睁不开,眼珠子仍在刺疼着,浑身都在疼。
我也说不上来,是伤口在疼,还是某种精神意识作祟。
精神亢奋又疲惫。
对面的警察来了一个眼神凌厉的老警察,姓周。
「姓名。」
「吴笑笑。」
「林豪和你是什么关系?」
身上一阵阵地疼,让我不知道该回什么话。
他又重复了一遍。
「他是我丈夫。」
2
周警官是个办过很多案子的老手,一般出了人命案子,十之八九他会经手。
市里的公众号经常会报道他和他经手的案件。
我像抓住绳子的溺水鬼,渴求地看着他。
「我、我真的没想杀他,我就是想让他不要再打我了,周警察,你看,我脸上的伤,还有胳膊,还有胸……」
我惶惶说着,试图去掀开衣服证明。
手因为铐着勾不到衣服,这让我更加的急迫和紧张,仿佛掀开衣服就是证明我无辜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毕生的希望都被一层薄薄的布料掩盖住了。
我感觉到有一层细密的汗洇了出来,混着惊惶、恐懼、害怕和难堪煞着肿胀的伤口。
周警官的神情很冷硬,他那双犀利的眼看着我,仿佛在看一场拙劣的现场表演。
从我坐在这里,到他问话,他的每一句都像是在定死我的杀人罪行。
「吴笑笑,我让人带你去验伤。」最后他道。
带我去验伤的是两位女警官。
验伤时我感到了十分难看,我赤裸着,一丝不挂地展现在陌生人面前。
我像试验台上的小白鼠一样,麻木地听着医生的指令,展示着我布满新旧伤口、淤青的身体。
检查下体的时候,我閉上了眼睛,感觉羞耻和自卑在我的胸腔里折磨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这一切都是林豪带给我的。
年轻的女警官眼神里带着愤怒,我听到她小声骂了一声,「人渣!」
我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第二天,我的辩护律师来了。
「向律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重複著昨天的話,「他喝得很多,回了家就死命打我,說我要是不離婚,他也不介意有個亡妻。」
向律师问,「林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家暴你的?」
我咬牙,羞於出口。
他看見了我那點無聊的自尊心,道,「吳女士,這些事實在後面會幫到你的。」
『事实』这个词被他咬得很重。
「结婚那天。」我感觉到有水阴湿了我的眼皮。
17 年度的 5 月 20 天,我和林豪排了一天的队,成了法律上的夫妻。
同一年的 12 月,我们举办了婚礼。
距离我们认识也才过了一年。
他是个很优秀的男人,长相说不上帅气,但很有斯文干净,我那时刚毕业,入職了一家網路公司當文員,他是兄弟公司的部門主管。
因為業務原因,他來找我的上司。
他和上司很熟稔,斜靠在辦公室的門上,和上司談笑風生。
我的辦公位正對著他,老總從辦公室出來,路過他,笑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笑了一下。
老總是個典型的川劇變臉藝術愛好者,谁给他赚钱,他就给谁好脸色。
林豪等老总一离开,对着上司做了一个耸肩的动作。
上司哈哈笑着。
我透过文件夹瞄了林豪一眼。
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我脸皮一热,急忙低下了头,假装打字。
我听到我头顶传来好听的男声,「你是新来的?」
我心脏仿佛要跳出了嗓子眼,「是、刚来三个月……」
脸更烧了,因为我听到了我的声音,发着抖。
在这段关系里,他是一个非常主动的人,就像是动物世界里主动炫耀自己皮毛和肌肉的雄性,却又懂得把控尺度。
林豪无疑是出色的。
剛開始,只是在微信上问个早,或者偶尔抱怨一下他又加班到凌晨。
我的回复有一种刻意的敷衍和漫不经心。
漸漸地,我们之间的聊天密集了起来。
我期待着他的每一次回复。
一個月後,他跟我告白了。
我跟他说我考虑一下。
我和闺蜜打了大半晚的电话,后半夜我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嘴角一直不受控制地上扬,又自我批斗没见过世面,没点稳重气质。
我给他发了微信:我答應了。
发完我就后悔了,我没注意这个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半了。
这搞得我很不稳重。
但我沒想到,他的消息立刻过来了。
林总:你方便接电话么?
我回覆:方便。
他的电话立刻打进来了。
「笑笑,我很開心,我还以为你会拒绝我……」
我们聊了很久,他说话总是有条不紊的,他说他现在三十二了,已经开始幻想我们两人结婚以后的幸福生活了。
结婚生子的话题一出现,我有些惶恐。
所以接话的时候我有些迟疑,他似乎察觉到了,立刻道,「只是随便说说。」
3
我们的交往刚开始是隐瞒着同事的。
是我要求的,我不希望成为同事的饭后茶余时的八卦主角。
我們開始約會。
更亲密地接触后,我發現林豪是個很理想的戀愛對象,溫柔,體貼,偶爾還會撒嬌。
他給我帶來了很大的安全感。
正式約會的第一次約會,我們去吃了晚餐。
林豪看著點好的餐單,突然大笑,「笑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覺得你像隻兔子,看看你點的菜,果然哈哈哈。」
我夺过餐单,看了一眼,我點的都是素菜。
「你點這麼多葷菜,也不怕胖!」
他有些炫耀,「我每天都健身。」
林豪确实有一副好身材,即使我還沒親眼看過。
從那天起,林豪不時送我一些小禮物,有時候是兔子玩偶,有時候是胡蘿蔔抱枕,後來是一些衣服包包。
林豪送我的第一件衣服是白裙子。
我穿著它去赴約。
林豪很开心,牵着我手的手都用力很多。
我『嘶』了一声,「你轻点!」
他歉意地看我,松开了手上的力道。
「你穿这一身果然很好看。」
这次以后,林豪送我的衣服越来越多,每一件都是纯白色基调。
我穿着它们见过几次闺蜜,她捏着我的脸蛋,「你现在可真有种让人蹂躏的感觉。」
林豪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炽热,偶尔看到他的眼神,我的心脏都在急速地跳动着,汗毛立起,有一种刺激感传遍我的神经末梢。
那种感觉让我觉得危险又美妙。
後來,我们领证结婚了。
办完婚宴,我已经很累了,结婚是一个很累人的事,我卸了妆,瘫在床上,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林豪喝了不少酒,却十分亢奋。
我让他去刷牙,他一个巴掌就打了过来。
我愣在原地,左脸火辣辣地疼。
「你居然打我!?」
林豪猩红着双眼,喘著氣。
他的声音变得粗哑难听,「打的就是你!」
林豪是一个 140 斤,足有 185 的健壮男人,而我只有 160 高,體重 80 斤。
林豪的拳头落在我身上,打得我蜷缩起来。
我刚开始骂他,试图反抗他,后来我哭着求饶。
再次醒來,我是在医院里。
婆婆张萍坐在旁边,林毫不在。
我冷著臉,「林豪呢?」
「他去上班了。」张萍很是愧疚,「笑笑,豪儿他不是有意的,男人嘛,喝多了都有点兴奋,你不要怪他。」
「我和你儿子离婚,他就是个人渣!」
我閉上眼睛,假装休息。
张萍见状拎着包气冲冲地离开了病房。
很快,我媽過來了。
她是個老實巴交的女人,一輩子都圍著我和我爸,很聽我爸爸的話。
「笑笑,林豪喝多了打人是不對,但不至于离婚吧?」
「是我爸叫你来的?」
我妈给我切了水果,「嗯,你爸要我勸勸你,林豪家有錢,人又有本事,就是喝多了打了你,以後不讓他喝酒不就沒事了。」
「你爸还说,你刚结婚就离婚,这说出去也太难听了。」
我爸别的本事没有,特爱他那张老脸。
得了林豪这么个『好』女婿,他早就在亲戚邻里之间宣传好多次了。
我知道,这个婚我是离不成了。
林豪得了我妈的信儿,立刻来了医院。
对着我又是下跪又是发誓,保证绝无二回。
「我原諒你這一回,沒有第二次。」我看著他。 林豪信誓旦旦,「絕無第二次。」
4
「奚晓梦和你什么关系?」
见完律师的第二天,週警官再提審我。
「我朋友。」我頓了下,「我老公的情人。」
周警官拿着资料,「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奚晓梦的?」
我吞了一口唾沫,並沒有急著回答警察。
「兩年前,我是在网上认识她的。」
「网上?」
「我辞职在家后,经常会上抖音刷视频,奚晓梦当时还是个刚开始做短视频的视频博主。我们有五六分像,我觉得很有缘分,就给她留言,一來二去,我们就成了朋友。」
「你为什么把她介绍给你老公?」周警官猛不丁问道。
我苦涩地笑了笑,「周警官,我只是邀请了我朋友去我家聚餐。」
然後,我朋友和我老公滚在了一张床上。
在我眼皮子下滚了一年。
周警官离开了。
我低著頭,避开审讯室里冷硬的光。
指甲被我修剪得很尖利。
当被家暴时,带着锐利尖角的指甲是聊胜于无的反击。
18 年 3 月 12 天。
我出差回來,林豪在家等着我。
「笑笑,你把工作辞了吧。」他道。
我皺眉,「為什麼?」
林豪抱住我,「妈是觉得咱们还没孩子,有点急。」
我不满,「我还年轻…辞了工作我心里不踏实。」
他道,「我也是这么跟我妈说的,妈让我把工资卡都给你,还说等生了孩子,你再去工作也不迟,孩子就交给妈带。」
我还是很犹豫,我才 26 歲,不想早早就做家庭主妇。
「而且我也希望我的宝贝不用为了工作烦心,你是我的女人,我养你是应该的。我负责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他嘴甜道。
「就会甜言蜜语。」我笑他,「我不能离职,我妈那边每个月都需要去化疗…费用不低。」
「有我呢。」林豪柔声道,「你妈也跟我说她想早点抱外孙。」
我考虑了一晚,第二天跟上司提了离职。
上司看着我,「笑笑,你还这么年轻,真的要离职?」
我點點頭,「是啊,家里人希望我早点生孩子。」
上司叹了口气。
我辞职以后,林豪把他的工资卡交给了我,我心里那种莫名的担忧一下子就没了。
我做起了家庭主妇,日子倒也清闲了起来。
林豪对我也更好了,生活中也是小惊喜不断。
「我找了个好老公。」我对我闺蜜道,「他都把我当成小公主宠。」
直到林豪醉醺醺地回到家。
「怎么又喝酒?」我给他开门,被他的酒味熏到,我不满地责问。
林豪瞪着那双凸出的眼球,上面爬满了红血丝,被灯光一照,很是吓人。
他直直地看著我,我被他看得发毛。
「老公?」
他抓住了我的头发,一拳打在我的肚子上。
林豪健身,所以他的力气很大。
我疼地哀嚎出声,却被他堵住了嘴。
被一个健壮男人殴打半晚是什么感觉?
是想死的感觉。
當然,我沒有死。
当我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的时候,林豪躺在沙发上醉得一塌糊涂。
我拿着刀在他的脖颈上比划。
小時候,我在乡下看过杀年猪,将四肢捆住,杀猪刀对着咽喉狠狠划过,人们会得到他们想得到的。
5
這個時候,林豪的手机响了。
我拿过手机,是一个网友发过来的消息。
【网友:兄弟,怎么样了?】
我往上翻了一下聊天记录。
【网友:调教女人就跟调教狗一样,棍棒和肉都要有。我老婆被我调教得服服帖帖,我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我想打就打,想罵就罵。
網友:你第一次打她,然后想尽办法让她原谅你。只要她原谅了你,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让她习惯你的暴力和温情。
網友:…让她一直在家,不要出去工作。当一个人被另外一个人养着的时候,她的骨头是硬不起来的。
網友:最后是让她生孩子,只要有了孩子,这个女人就会任你揉捏。等你腻了,还可以让她净身出户。】
我心里发寒。
燈光下,林豪的脸像极了豺狼。
一种熟悉又刺激的感觉又出现在我的心头,刺激着我的神经,让我的汗毛根根立起。
我放下手機,也放下了刀。
通过地狱的车很挤,一个人刚刚好。
第二天,林豪醒了,我驚懼地看著他。
他裝出一副懊悔的模樣,「笑笑,昨天我談了大合約,和合作方喝多了…對不起。」
我搬回了娘家,林豪拿著各種禮品到我家,讓我爸漲了不少面子。
在我爸的冷言冷语里,我被林豪带回了家。
「不会有第三次。」我冷着脸,对林豪道。
林豪点点头,深情地看我。
那种眼神虚伪极了,讓我噁心。
第四次的殴打来得很快,我咬牙,没有反击。
被殴打的时候,我脑子异常的清醒。
林豪是一个极端能控制住自己的人,他的家暴处于一个微妙的程度,不会危及我的性命。
当我有反抗的迹象时,他会假装醉过去或是假装消气了离开。
我不甘心离婚顺了林豪的阴暗算计。
直到我看到奚晓梦。
与我五六分相似,眼睛里有着燎原的欲望之火。
最完美地是她和我在一个城市。
我费尽心思认识了她。
19 年 5 月,我和奚晓梦线下见面的第一次,我就知道我找对人了。
我带着她回家,给她穿上我的衣服。
一件白色的长裙。
我搂着她的肩,看着镜子里的两人。
不是姊妹,胜似姐妹。
我低聲道,「你和我很像。」
我摸着她的脸,「气质差了点。」
奚晓梦也不生气,她看了一眼我胳膊上的淤青。
她是個聰明的女人。
「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笑了笑,对她轻声道,「我想介绍你跟我老公认识一下。」
奚晓梦震惊地看着我。
「我知道你不介意。」我调查过奚晓梦,她很擅长从男人身上捞钱。
「我老公很有钱。」我暗示她,「我也有钱。」
我拿出林豪给我买的珠宝,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是我朋友,这件项链就送你了。我一个人在家很寂寞,希望你能多来找我玩。」
奚晓梦摸了摸项链。「好。」
*
「你和奚晓梦究竟是什么关系?」周警官又走进了审讯室。
6
我看著他,很是坦然,「朋友,閨蜜,情敌。」
周警官尖锐道,「你会送给朋友加起来价值百万的礼物?」 我皱起了眉,「朋友之间,送礼物很正常吧。而且,从我发现她和老公偷情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过朋友之间的来往了。」
他打量著我,鬓角的白发反射着冷硬的光芒。
我自嘲地一笑,「我又不贱,发现她和林豪的事儿后,我就和她断了朋友关系。」
周警官冷冷看着我,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最后他道,「吴笑笑,我不信你。」
「周警官,我说的都是实话。」
是的,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精心打扮奚晓梦,让她模仿着我的气质。
林豪是一个典型的大男主主义,喜欢无害地,能够激起施虐欲和保护欲的东西。
在我将奚晓梦打扮成一个小女佣的时候,林豪出差回来了。
我和她都看到林豪眼底的惊讶和燃起的火光。
「笑笑,这是?」他彬彬有礼道。
我笑道,「这是我朋友晓梦。」
林豪恍然,「你一直跟我说的那个朋友?」
我點點頭。
奚晓梦尴尬地揪了揪自己的裙摆,「笑笑,我先去换衣服。」
「好。」
奚晓梦去了客房,林豪假装不在意地看着她的背影。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他问。
「晓梦不是做视频的么,我帮她挑选衣服。她答应给粉丝看女仆装。」我小声道。
林豪皱了皱眉,「给粉丝看女仆装?」
我心道不好,急忙又道,「只是这一次,平时,晓梦只是发做手工视频而已。」
林豪的眉头这才松了下来。
他道,「一个好女人,还是不要太抛头露面。」
我點點頭。
這時,奚晓梦穿着一身白裙走了出来。
她腼腆地笑了笑,「笑笑姐。」
奚晓梦看向林豪,「林總。」
林豪的眼神从她身上扫过,「你们聊吧,我回房间。」
我點點頭。
林豪离开了客厅。
我对着奚晓梦道,「你先离开吧。」
她有些不满,看样子很满意林豪。
也是,兜里有钱,脸上有颜,这样的男人确实很少见。
可硬件过硬的男人能单身到 32 歲,十之八九有着致命性的软件问题。
可惜当初我不懂,只觉得幸运女神终于眷顾到我了。 奚晓梦不情不愿地走了。
我去厨房做晚饭。
林豪从身后抱住我,「老婆,你朋友走了?怎么不留她吃晚饭?」
我瑟缩了一下,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
「她还有点事儿。」我小声回道。
林豪没继续问,于是问我,「做什么吃?」
我清理着手上的海鲜,「羊肉包、蒸龙虾、麻辣豆腐。」
「不錯。」他拍了拍我的头顶,像是在夸赞一条宠物狗那样。
他很滿意,我也很满意。
白天我醒过来的时候,下身疼得让我不由地蜷缩起身体,我看了下时间,中午 11 點,林豪已经出门了。
我拿出避孕药吃了,又给奚晓梦打了电话,让她下午三点来我家。
下午三點,門開了。
林豪和奚晓梦站在门口。
我很是惊讶,「老公,你回來了? 」
林豪点点头,「嗯,在路上正好遇到你朋友了,就带她一起过来了。」
我笑了笑,拉着奚晓梦进屋。
奚晓梦轻声细语地对着林豪道了一声谢,声音和我有七八分相似。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第三次见面我安排在三天后,奚晓梦显然有些不满。
「为什么?」在此期间,她陪着我去了一趟妇科医院。
女医生鄙夷的目光还萦绕在我的眼前。
也许她把我当成了某种不正当、玩得很花的女人了。
我忍着想要撕破一切的疯狂欲望,没有正面回答她。
「陪我去买包包吧。」
奚晓梦识趣地没再继续追问,当天她背着二十几万的包包回了家。
我看着她的背影,垂下了眼。
7
审讯室换了一个女警官,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儿,眉眼都是朝气,不像我,死氣沉沉。
「吴笑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奚晓梦和林豪发生不正当关系的?」
我流著淚,「半年前。那天林豪生日,却去 h 市出差了,我找他的助理问了酒店地址,准备给他一个惊喜,却发现他和奚晓梦上床。」
女警官立刻问道,「为什么你没有和林豪离婚,他不仅家暴你,还出了轨。」
这个问题显然过于私人化了。
女警官神情有些懊恼。
我自嘲地一笑,「张警官,我哪有什么资本离婚?我一离婚,就成了二手货,更没什么本事养活自己…」
张警官又问,「那你知道林豪给奚晓梦三百万么?」
我點點頭,「知道,我想要回来,被他打了一顿。」
张警官出去了,开门的瞬间,我看到周警官就站在门口。
他看著我,不放过我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就像是紧盯着猎物的老鹰。
我也看向他,不躲不避。
自从我发现林豪的秘密后,我喜欢上看《动物世界》,喜欢与那些猛兽眼神对视,这会让我肾上腺素飙升,時間久了,神经还是兴奋的,心跳却趋向平静。
一如现在。
我第四次约奚晓梦去我家,是 19 年 11 月,她又巧合地与林豪撞见了。
林豪开门,正好见到我给奚晓梦矫正瑜伽姿势。
奚晓梦立刻尴尬地收起有些不雅地姿势。
我佯装不满,「老公,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
奚晓梦躲在我身后,抬眸偷看林豪。
林豪的喉结动了动,「咳嗽,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我用外套披在她身上,「锻炼。」
奚晓梦去客房换了衣服。
「笑笑姐,那我先走了。」
我不滿道,「说好今晚你留在我家陪我呢?」
奚晓梦腼腆笑了笑,像只无辜的小兔子,「林总这不是回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我叱责地看了一眼林豪,又看了看时间。
「這麼晚了,这里不好打车,老公,你送一下梦梦吧。」
林豪倒也不拒绝,點點頭,「好。正好我还得去一趟公司拿文件。」
林豪带着奚晓梦离开了。
我从落地窗看着载着一男一女的宝马离开院子,笑了。
今晚,我可以睡个好觉了。
晚上两点,林豪回来了。
我假装没醒,听他蹑手蹑脚地去洗漱,又带着一身沐浴乳的清香钻进被窝。
感谢他没有开灯,否则我脸上的笑该吓人啊!
林豪连续在家待了好几天。
我变着花样给他做饭,牛羊海鲜火锅,顿顿大餐。
他脾气也越来越暴躁,打我的次数也变得多了起来。
有一次晚上,他没控制住力道,将我的脚踝踹骨折了。
林豪将我扔在医院,一个月没回家。
我刷着奚晓梦的短视频,她换了新房子,市中心的精英高品质的商业房,背着新包包。
我的脚好了以后,我约奚晓梦出门逛街。
作为补偿,林豪给了我一张存着一百万的银行卡,我送给奚晓梦一件轻奢小白裙。
「这件裙子衬你,可以多穿穿,我老公追我的时候,经常给我买小白裙。」
我對她笑,「男人,都喜欢女人柔弱无害的模样。」
奚晓梦点点头,露出一个和我七八分相似的笑来。
分手的時候,我让司机先送她回家,在车上跟她抱怨,「我老公下个月又要出差,夢夢,要不你来我家陪我吧?」
奚晓梦看了一眼司机,「有一家 Mcn 想签我,邀请我下个月去他们公司看看。」
我嘆氣,「好吧。」
送完奚晓梦,我才让司机送我回家。
回了家,家里空无一人。
我给林豪打了电话,電話被掛斷了。
8
向律师带着厚厚的一沓文件和我见了面。
「后天开庭,我会往正当防卫这个方向为你辩护。」
我點點頭,「好。」
她打量着我,「林豪的妈妈张萍认为你是故意杀人,周警官似乎也这么认为。」
我惊讶地看她,良久苦笑一声。
「我婆婆这么认为不意外,至于周警官,我只能說,我相信他是个好警察,一定会查明真相的。」
向律师站起身,準備離開。
我叫住了她,「向律师,我婆婆…」
开庭当天,我一到法庭,张萍冲着我就是各种辱骂。
我爸没有来,我妈戴着口罩。
自从我进了局子,我爸一次没来看过我,我妈来过一次,跟我说我爸说了,他没有一个杀人犯女儿。
奚晓梦作为证人也来到了法庭上。
向律师问她:「奚晓梦女士,你是否亲耳听到林豪宣称要杀死吴笑笑的话?」
奚晓梦点点头,「是。当时吴笑笑打电话骂我让我和林豪断绝关系,刚说两句,我就听到手机里他们吵起来的声音,林豪说如果吴笑笑不离婚,就打死她。后来电话就断了。」
我垂著頭,脸部神经打了麻药一样麻木。
张萍尖叫起来,「你撒谎!你这个小三,賤人,你分明和吴笑笑是一伙儿的!」
法官敲了敲锤子,「安静!」
向律师冷笑一声,「张萍女士有过对我当事人行使暴力,并致使吴笑笑流产的行径。」
张萍立刻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安靜了下來。
向律师将医院开的流产证明交给了法官。
张萍请来的王律师问我,「吴笑笑,你知道林豪脾气暴躁么?」
我點頭。
他又問,「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一直给林豪做羊肉海鲜,这些食物会引起肝火旺盛,影响人的脾气。」
「是林豪爱吃,他经常让我给他做。」我辩解道,「我劝过他,少吃点,但他不听还会打我。」
我看了一眼张萍,张萍面色惨白。
「我最后一次劝他是在元旦,我、林豪还有婆婆在家准备过节自己做,我劝了两句,他们母子便对我动了手。」
我苦笑一聲,摸了摸肚子,輕聲道,「那个时候我刚怀孕一个月。孩子因此没了。」
王律师脸色变得很难看,看了一眼张萍,顯然,这件事情张萍并没有跟律师说。
庭审下来,我脑子都涨了,不停地重复着曾经对警察们说过的事情。
第一次开庭并不理想,我又回到了牢里。
周警官又提审了我,我有些驚訝,毕竟已经开过一次庭了。
他冷聲道,「我查到了一些事。」
周警官将几张搜索记录的复印件放到桌上。
我看了一眼,心里一咯噔。
是我三年前的搜索记录,是「清纯女生、网红」的关键词。
在我找到奚晓梦以后,我立刻清除了记录,趁着旅游手机落水换了新手机,我没想到周警官竟然能翻出这个来。
「你是故意找到奚晓梦的。」周警官断言。
「林豪的某音上也会刷到类似的推荐视频。」他紧盯着我,「你知道林豪会被什么样的女性吸引。你找了奚晓梦,让奚晓梦勾引林豪。」
9
我移开了视线,「你說什麼,我听不懂。哪个女人会愿意让小三登堂入室。」
他站起身,「吴笑笑,我很可怜你,但我并不同情你。」
周警官居高临下地看我,像是在看一条可怜虫。
我被他看得心头火直冒。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也不需要你可怜!」
他冷笑,「可你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人们对你的可怜。」
我闭上了嘴,赤红着双眼看他。
周警官道,「我做了三十多年的警察,我嗅得出激情杀人和蓄谋杀人的区别。」
「我沒有。律师说了我是正当防卫。」
他猛地凑近了我,「正当防卫不会像是一只野兽一样杀人!报复才会!」
我紧盯着他的双眼,「当时林豪就要打死我了!」
說到底,是因为林豪当时要打死我了。
周警官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带着浑身的肃杀之气离开了审讯室。
我瘫软在椅子上。
林豪生日当天,我去了 h 市的酒店堵人,发现了他和奚晓梦的不正当关系。
我打了林豪一巴掌,「林豪!你混蛋!」
林豪当场就又甩了回来,「你吃老子的住老子的,还敢打老子?!」
我倒在地上,泣不成聲,「你们怎么可以对不起我!」
奚晓梦细声细气,「笑笑姐,對不起。」
她看向林豪,「林總,是我不對,不该喜欢上你。我会离开 A 市,不再打扰你们。」
說完,奚晓梦就离开了酒店。
林豪见状立刻追了出去。
我爬起來,手指钻心地疼,林豪跑出去的时候,踩到了我的手指。
十指連心,我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這個時候,作为配角,我不需要转移主角的注意力。
我去小药店包了手,回到了家。
林豪第二天才回来,他要和我离婚。
我當然不同意,他又动了手。
「林豪,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会离婚的!」我吐了一口带着血沫子的唾沫。
林豪收回了踹向我的脚,「吴笑笑,我会让你主动滚蛋的。」
說完,他就摔门离开了。
啊,有點可惜。
我藏在身后的手已经摸到了桌上的水果刀。
他那一脚如果正好踹在我的心脏部位,十之八九会危及我的生命。
可林豪收住了。
沒關係,我时间还很长,可以一点点消磨他的自制力。
暴力是会上瘾的,上了头,就会通往地狱。
林豪直接住在了奚晓梦那里。
我三天两头去找他们。
第一天找完,第二天林豪就会回家跟我吵架,打架。
我等待着那个时机。
这个时机很快就到了,奚晓梦怀孕了。
张萍吵着让林豪跟我离婚,奚晓梦跟林豪说,她不想让孩子当私生子,如果林豪没法娶自己,她就去一趟妇科医院。
林豪中年得子,回了家就对我说,「离婚,你不离也得离!」
我冷笑,「林豪,你做梦!我要让你的孩子当定私生子了。要么就让奚晓梦打了!」
林豪怒吼,「吴笑笑!你敢绝了我们林家的根,我让你不得好死!」
我拿出手機,给奚晓梦打了电话。
「奚晓梦,你想凭孩子上位,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我死都不会和林豪离婚的……」
手机被林豪一巴掌打掉。
林豪疯狂踢打着我,双目一片猩红。
「既然你不愿意离婚,我就打死你!打死你也是一样的!」
终于!终于!终于!终于!
他的拳头落在我的太阳穴,让我脑子立刻眩晕了起来。
林豪的面庞逐渐扭曲成一张可怖的兽脸,尖利的,带着血腥口液的嘴大张着。
脖颈上的动脉因为激动根根分明。
那把水果刀被我不经意地撞下了桌子,他看到那把刀,捡了起来,往我肚子上捅了过去。
我沒能躲開,刀子从我的腹部划过,划出一个大口子。
我咬住他的手腕,刀子落在地上。
在他往死里打我的时候,我用那把水果刀冲着他的脖子轻轻一划。
林豪捂着脖子,吭哧着看着我,我皺起眉,力道轻了,只是划开了一道口子而已。
然而这激怒了他。
林豪又扑上来,抢过水果刀,就想往我脸上刺。
我躲開了,尖利的指甲撕扯着他的伤口。
我和林豪扭成了一团,我的牙齿碰到了他脖颈的血。
*
周警官又提审了我两次,他脸上的阴沉越来越重,这证明他一无所获。
第二次庭审开始了。
我在张萍的怒骂声中泣不成声。
向律师为我辩护成功了。
我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法庭。
奚晓梦也准备离开。
我冷漠地瞟了一眼她。
张萍拉住奚晓梦,「晓梦,我儿子死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儿子最后的种了,只要你生下来,我就给你两百万!」
奚晓梦甩开她,「我早去医院打了。」
张萍立刻软倒在地。
我没有看她,跟着法警离开了。
离开局子的当天,是周警官跟着。
他的眉头皱得很深,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笑了笑,「周警官,我記住了。」
半年後。
奚晓梦离开了 A 市,带着三百万去了海边的一座城市。
我还住在之前的家里,林豪的财产我和张萍都有继承权,张萍跟我打官司,我忍让了三次,最后告了她的人身伤害。
即使张萍时不时都要在我家门口骂人,可我听着很爽。
畢竟,这幢屋子太空了。
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