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隻殭屍。
現在躲進了人類總指揮的衣櫃。
我背靠在衣櫃的內壁。
他一腳抬起踩在衣櫃邊緣,向前微微俯身。
冰冷的槍口抵在我的額頭正中間。
那雙漂亮的眼睛微微瞇起,壓低了聲音,語氣冰冷。
「寶貝,你手上是我最喜歡的衣服。」
1.
我看了看他,冷汗不停的往外冒。
倒吸一口涼氣。
猶豫了半天,才把兩隻掛滿了衣服的胳膊,筆直的遞了過去。
他將槍口從我的額頭挪下,然後輕巧的挑走了我手臂上掛著的那件普通白襯衫,往後兩步,坐到了那張平平無奇的床上,單手一揮示意我出來。
」這位殭屍小姐,請您麻溜的,從我的衣櫃裡滾出來。「
在他輕蔑的眼神裡我看到了兩個大字。
—蠢貨
挺傷殭屍的,嗚嗚嗚。
誰能想到我隨便走進一間平平無奇的房間,就是人類總指揮的房間呢?
要是上天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一定不會從銷毀爐裡跑出來的第一時間,走到二樓左手邊的第七間房。
也不會慌不擇路地爬進人家的衣櫃。
如果我滾出來,您能留我個全屍嗎?
我發誓我真的不是故意偷看您換衣服的! 」
2.
顧少安最後還是放過了我。
在我的曉之以理和動之以情之下,他決定讓我把他被我弄髒的衣服洗了以後再去赴死。
還大慈大悲地允許我洗了澡再去洗衣服,我摸了摸鼻子上的灰,蹭了蹭腿上已經乾涸的血漬,扒拉一下打結在一起的頭髮。
其實也不是很髒嘛,在殭屍堆裡,我這樣已經是相當眉清目秀的一枝花了。
洗完澡,我順便剪了指甲。
套上顧少安從衣櫃裡拿出來的一條白色裙子,我在想他果然是個變態。
要不然怎麼私藏人家女孩的裙子呢?
不過可能他自己穿也不一定。
我一邊賣力地洗著衣服,爭取做到不留一絲一毫的髒處。
一邊努力地想著顧少安穿裙子的樣子。
一個沒忍住,高興的淚水從嘴角滑下。
下一刻,我的笑都還來不及收回來,我就從鏡子看見顧少安拿著一個黑色的止咬器,戴到了我的臉上。他站在我身後,認真地繫著止咬器。
然後扶著我的肩膀,透過鏡子看著我,那是一種審視的目光,看得我全身都在起雞皮疙瘩。
「指揮,我還是黃花大閨屍,如果被別人發現我們這樣子不好吧。」
「放心,我暫時還沒有對殭屍下手的打算,尤其是你這種腦子笨的。」
??!
暫時?
我雙手交叉護住了胸口。
3.
我得救了。
顧少安沒有殺了我。
因為我是目前為止人類發現的唯二具有自我意識的殭屍。
而我除了膚色蒼白得有些異樣,還有著滿口適合切割肉類的鯊魚牙之外,從外表來看和一般女孩沒有任何的區別。
奇怪的是我雖然擁有正常女孩該有的生活常識,但是並沒有其他記憶。
我的意識是在我差點被丟進銷毀爐的時候覺醒的。
聽說另外一隻有意識的殭屍現在已經當上了殭屍大軍的總指揮,所以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良屍,被標上了特級危險,由顧少安暫時親自監管。
據說等扛過這段殭屍潮,回到中心基地,他就會把我丟給中心基地的研究員。
是的,我們現在所處的是分基地。
聽起來就挺渣男行為的。
我對此表達了強烈譴責,然後顧少安塞給我一台老年機,讓我一邊玩兒去。
特麼的就推箱子、俄羅斯方塊,還有拼圖三個遊戲。
這都 X068 年了,正經殭屍誰玩這種復古遊戲啊!
我也就是在晚餐前通關了推箱子而已。
嘿嘿真香。
「好吃嗎?」顧少安問。
我顧著手裡的遊戲,有些沒空搭理他。
「好吃。」
「等等,你 TM 在餵我什麼? 」
我放下老年機,看著顧少放在我嘴裡的銀製湯匙,也許是確定了短時間內自己不會有生命危險,我的語氣放肆了起來。
「營養膏。」他說,然後把湯匙從我的嘴裡拿了出來。
「原來是營養膏啊,以前沒吃過,還挺好吃的,下次可以試試開發梨子口味兒的,我喜歡那個。」
「騙你的,是腐肉。」他微微一笑,露出虎牙,看得我心裡發毛。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相當精彩,要吐不吐的。
4.
到了晚上,因為顧少安負責監理我,於是我倆還挺形影不離的。
他拿著一個不知從哪裡找來的手銬,把我銬在了沙發上。
他靠近我的時候,我相當緊張,心跳得很快,畢竟早上他還拿槍堵著我的腦門。
好在銬完以後,他就回床上睡覺了。
他側躺在床上。
我側躺在沙發上。
面面相覷,咦,顧少安長得怪好看的。
他睡著了,我還沒睡著。
我眼睜睜看著他從床上咚的一聲,滾了下來,到了我的眼前。
這都沒醒,他真是不愧是個變態。
我敢動嗎?我不敢動。
這時候我要是動了,估計會發生點瑪莉蘇小說裡喜聞樂見的沙發咚什麼的,可是我還不是很想跟變態有什麼交集,萬一他一個不小心,我丟的就是命。
到了後半夜實在熬不住,於是我也睡了過去。
然後我就做夢了。
我夢見我和顧少安結婚了,還生了一堆小殭屍。
小殭屍圍著我和顧少安嘰嘰喳喳亂喊。
其中一個一頭黑髮,長得既不像我也不像顧少安。
明明一副小孩的身材,卻頂著一顆成年男子的頭,整得相當奇怪。
我正看著,那個大頭小殭屍突然單手捏住我的臉頰,力氣還挺大,捏得我腮幫子有點痛。
「逆子!」我出聲,清醒了過來。
果不其然,一個黑髮的男人正戴著特質的手套,單手鎖著我的腮幫子。
「顧少安,這就是你說的有自主意識的殭屍? 」
「你誰啊你?」我含糊不清地表述,伸手就要去掰他的手,這都沒碰上呢。
那個人就先一步鬆開了。
給我整一趔趄,往後倒了下去,顧少安有良心,在我後頭及時扶住了我。
「對待小姑娘,不要那麼粗暴。」
顧少安的聲音從我的頭頂傳了出去。
5.
真的,我差點就信了!
要不是昨天他還拿槍指我腦門,餵我腐肉,順帶拿手銬把我銬在沙發上。
我真的會相信顧少安這個惡劣的人,是個難得的紳士。
黑髮的男人叫髕邱宇,是總基地下來支援的研究員,在我覺醒意識的前一天到的,因為趕路太累,於是昨天一整天都在睡覺。
據說顧少安衣櫃裡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情趣衣服以及道具都是髕邱宇打賭輸了以後偷偷塞進去的。
包括那個大型寵物止咬器。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和髕邱宇當朋友的顧少安顯然也是個變態。
於是大中午的兩個變態就帶我去參觀其他殭屍。
顧少安打著傘,貼心分了一半位置給我,就是他個子太高,我依舊被曬得一覽無餘。
鐵籠裡面是八隻膚色青白、五官猙獰、四肢僵硬的普通殭屍。
身上都有著不同程度的潰爛,看是相當噁心。
於是我沒忍住,攥著顧少安的袖口,朝另一邊,開始乾嘔起來。
「覺醒意識的特級殭屍代號:02。」
「遇見 D 級殭屍情緒劇烈。」
「反應為:嘔吐。」
髕邱宇的聲音毫無起伏,從戴著的手錶裡劃出幾個虛擬光屏,開始記錄。
我緩過勁來,看著那幾隻殭屍,腦子猛然一疼。
聽見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攻擊,立即執行。」
「有危險!」我拉著顧少安往後退,聲音都有些變調。
他像是有些意外,把我推到了髕邱宇身邊。
再然後那籠子裡的八隻殭屍就和瘋了一樣地往外撞擊籠子。
一下,兩下,三下…
鎖鏈斷裂…
八隻殭屍一起衝了出來!
「殭屍等級急遽攀升,從 D 級到 A 級了! 「髕邱宇收起其中一塊光屏,又打開了另一塊。
「核心不在額頭,在脊背,從脖子往下第三塊脊椎骨。」
我眼見著顧少安從傘柄處抽出了一把長刀,暗紫色的電流從他的掌心湧出,覆蓋到了整把刀上。
絕對壓制。
七隻殭屍在顧少安的手下毫無還手之力,盡數倒下。
不對,還有一隻。
還有一隻不見了。
顧少安的瞳孔驟然縮小,他拿著那把長刀戳到了我和髕邱宇的身後,是刀入肉體的聲音,他的眼神裡全是殺氣。
「讓開。」
我幾乎是立刻癱軟在了地上。
顧少安抽出刀,單膝跪下來,撐著那把長刀,紫色的電流縈繞未散。
那張俊美的臉上還黏了一些殭屍的綠色血液,看起來詭異又漂亮。
「不聽話的孩子,沒有糖吃。
「是你讓他們暴走的嗎?」
我覺得有點沒出息,但我真的有點害怕。
“我不是,我沒有,真不是我幹的。」
下一秒,顧少安雙眼一閉,靠在了我的肩頭,呼吸平穩,睡了過去。
6.
髕邱宇扶著顧少安,將顧少安從我的肩頭移開,又一彎腰撿起了顧少安的長刀。
他看向我。
「還能自己起來嗎?」
雖然我很想說我可以,但是我的腿已經不聽使喚地長在了地上。
其堅定程度,猶如冬天封印我的被子。
「不可以……」
然後髕邱宇這個臭不要臉的,點了點頭,一副我知道了的樣子,轉身就離開了。
???
我看著滿地的殭屍屍體,和托著顧少安越走越遠的髕邱宇,多種複雜的情緒交織之下,腰也不痛了,腿也不酸了,身體倍好地爬了起來。
跟了髕邱宇一路以後,我們三個走到了分基地的實驗室。
我在門口徘徊了一下,有些不太敢進去。
有種小白鼠的錯覺。
「不進來的話,就在門口待著,記得不要惹麻煩。」
鍅邱宇說著,丟了一個止咬套給我,還有一個帶著鎖鏈的項圈,順便把門關了上去。
我看著研究室門口的一個可以用來綁鎖鏈的銅環,再看到自己手上的止咬套…
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我對自己帶止咬套,還把自己鎖起來的行為嗤之以鼻。
我要真這麼幹,估計離成為顧少安、閔邱宇這樣的變態也不遠了。
我在門口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到最後居然坐著睡著了。
後來是被顧少安雙手捏著臉頰給捏醒的。
他看著我,露出了一絲玩味的笑,鉤起了脖子上項圈的鎖鏈。
「行為藝術?」
「要不是怕小孩害怕,我才不把自己關起來。」
我從口袋裡拿出一朵紙花遞向顧少安。
「這是他送給你的,他還說他非常非常地仰慕你,以後要成為你這樣的指揮。」
「媽媽有沒有告訴你,陌生人的東西不要隨便亂接? 」顧少安沒有接過紙花,臉上的表情似乎有點複雜。
我覺得我的腦子有點混亂,什麼叫陌生人嘛?好歹我和他也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了!
等等,他說的陌生人,是那個小孩。
我頭一歪失去了意識。 太丟屍臉了,我居然著了一個小男孩的道。
7.
這世界上有五種辣。
微辣、中辣、麻辣、變態辣。
還有我笑一笑算辣。
這熊孩子下手是真狠,居然往紙上倒那麼多劇毒物品,但凡我真的只是個普通小姑娘,就該當場嗝屁了。
我躺了整整五天。
第六天,顧少安帶著熊孩子來向我道歉。
我坐在沙發上,裹著毯子,做出了我最凶狠的表情,露出一口鯊魚牙。
「你只是個孩子,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
「哼。」熊孩子扭過頭,不情不願伸出掌心,「對不起,但是你該死。」
我拿著戒尺,不輕不重地打了他的手心五下。
他咬著牙,仍舊固執地側著頭。
他是人類自覺異能以來,最小的異能者,能免疫所有有毒物質,包括殭屍病毒。
也是顧少安親自來分基地的原因。
他的父母是被殭屍咬死的,所以對殭屍有著不可磨滅的仇恨。
「我躺了五天,打了你五下,現在我們扯平了,再有下次我可就真的不手軟了。
「現在我要休息。」
我背過身不去看他們。
我聽見門開關的聲音,應該是他們離開了。
才剛鑽出腦袋,就看見了顧少安的臉,他站著,低頭看我。
「對不起。」
他是在替那個熊孩子道歉。
「你有什麼好對不起的,你不是那小屁孩的誰,算我倒楣,莫名其妙變成了殭屍,又莫名其妙覺醒了意識。
「我是殭屍,他討厭我也是應該的。」
我說著,突然就委屈了起來,眼淚就開始往下掉。
8.
不過我的委屈並沒有持續很久,因為顧少安同意給我的晚餐加兩隻炸雞腿。
那可是兩隻炸雞腿。
現在可是末世誒!
我能拒絕嗎?
我不能。
但凡我有一絲一毫的遲疑,那都是對炸雞腿的不尊重。
說起來,自打顧少安從研究室出來以後,對我的態度有了很大的轉變。
從原來的十分戒備變成了七分戒備。
可能他也發現雖然我覺醒了意識,但本質上還是個垃圾的事實吧。
我啃著炸雞腿的時候,一直在想那次聽見的聲音。 很顯然,這個聲音的來源很大程度就是另一隻覺醒意識的殭屍,也就是那個殭屍總指揮。
同屍不同命。
人家都總指揮了。
我還在人類基地炫雞腿。
但是,說實話,我挺想擺爛的。
我一點都不喜歡這個亂七八糟的世界,又是殭屍,又是異能者。
我還是比較希望,世界和平。
最後一口雞腿下肚子,我又聽見了那個聲音。
「東南方向。」
「西北方向。」
「全體攻擊。」
十分鐘後我就看見原本還算平靜的食堂,拉響了警報,紅色的光撲閃著打破了平靜。
殭屍潮來了。
所有人都開始井然有序地撤離。
我拉著顧少安的手腕告訴他我所聽到的。
他看著我,把那頂指揮帽帶到了我的頭上,讓我跟著髕邱宇去分基地的高塔躲起來。
「不要弄丟了。」
「要是丟了怎麼辦?」
「那就等我回來再說。」
我特別想說,顧少安這句話說得特別像回不來,畢竟八點檔狗血劇都是那麼演的,不過我還是把這句話吞下了。
我跟著髕邱宇去了高塔,等待救援。
殭屍的數量只能用恐怖兩個字來形容,密密麻麻地佔據我大半視野。
他們掙扎,咆哮,扭曲著奔跑。
喪屍潮提前到來,人員轉移還未結束。
還剩最後一批,一百多人。
大家互相依靠,取暖。
因為他們都相信他們的總指揮會回來救他們。
從總基地派遣出來的直升機在兩天後終於到達。
就在我搭上直升機放下來的救援繩的時候,一隻手伸了出來,我看見了那個熊孩子。
我有句髒話不知該說不該說。
不過很快我的那句髒話就被堵住了回去。
因為在下一秒,顧少安就捉著那熊孩子的衣領,把他扔去了機艙。
然後重新放下救援繩。
他向我伸出手。
暖色系的陽光勾勒在他的身上、臉上,連髮絲都似乎在發光。
我握住他的手,上了直升機。
覺得自己胸口好像有隻小鹿在亂撞。n>
9.
我發誓,我只是小小小小心動了一下。
就一下下。
可喪屍一旦分心,就容易出錯。
就這麼短短幾秒的時間,顧少安交給我的帽子就從我的頭上掉進了殭屍堆裡。
屍骨無存。
我的心情瞬間變成了心虛。
到總基地門前,我停下腳步,看著顧少安,深深吸了一口氣。
現在已經不是為帽子抱歉的時候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比方說他們準備拿我做實驗的事。
事實上在殭屍圍城的時候我就考慮過,要不要混入殭屍堆逃跑。
可是看著那些毫無意識、全靠本能的行屍走肉,我還是退卻了,儘管我嘗試控制那些低級殭屍的行動,但是時間還是太短了。
我沒有信心能像另一個覺醒意識的殭屍一樣,爬上頂端的位置。
況且一山不容二虎,萬一另一個殭屍發現我,會不會直接抹殺我這個脆弱的存在呢?
「顧少安,我聽見殭屍總指揮的聲音,能不能不要拿我做生化實驗,至少能不能不要殺了我。」
「好。」
「誒?你答應了?」
「嗯,像你這樣傻乎乎的殭屍,研究了估計也研究不出什麼東西,還要浪費基地裡珍貴的研究資源。」
明明依舊是惡劣的話語,我卻覺得非常令殭屍心安。
「什麼嘛,我可是唯二覺醒意識的喪屍誒,哪裡就傻乎乎了。」
當然人類基地這邊不會像顧少安說的完全放棄對我的研究,不過最終方式相當平和。
儘管剛開始還算有些戒備,到最後和我相處久了以後,他們一致認為像我這樣有意識且對人類沒有攻擊慾望的殭屍在他們眼裡和普通小姑娘差不多。
尤其是在我的能聽見殭屍總指揮消息這一優勢的加持下,幫助人類成功反擊了幾次有計劃的殭屍潮,減少了許多不必要的傷亡,紛紛開始同情我的遭遇。
包括那個始終對我抱持敵意的熊孩子。
何安。
為了研發解毒藥劑,何安也常在研究室接受各種檢查。
但他對我的態度轉變實在有些奇怪,總讓我覺得他似乎在期待什麼。
實驗室裡一直都對我挺好的鄧蓉姐姐要我不要多想。
然後拿出她親自做的棉花娃娃送給我,說有安神的作用,這樣能減少我做惡夢的次數。 我感動得不得了,直接撲到了她的懷裡。
「蓉姐姐你也太好了吧,人美聲甜性格好,連身材都那麼有料,要不我們結婚吧,我撿垃圾養你。」
然後還沒感受完蓉姐姐溫暖的擁抱,我就被顧少安揪了出來。
他說我妨礙研究,還扣我晚餐一隻雞腿。
呵,男人。
10.
作為總指揮,顧少安總是很忙,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
自從那幾次反抗成功以後,殭屍總指揮也似乎有所察覺,於是他麾下的殭屍大軍開始迅速提升等級,互相吞噬成長。
短短三個月,原先最次等的 D 級殭屍幾乎消失不見,全部進化成了 B 等級,接二連三地攻陷了許多分基地。
這速度實在太快,即使在我的情報加持下也依舊沒能及時拯救那些處於分基地的人。
因此在扣完我的雞腿以後,顧少安就帶著一行異能者趕走了其他基地。
晚上我把蓉姐姐給我的棉花娃娃放在床頭,上半夜確實睡得很安穩,可到了下半夜就開始莫名地心慌。
在夢裡,我先是看見我的窗外劃過閃電,杯子落地,然後畫面跳轉,顧少安的眼神空洞,肩膀被抓破,流了一地的血。
驚醒以後,我開始大口大口地呼吸。
冥冥之中,我覺得顧少安這次會出事,於是大晚上的我給顧少安打了一通視頻。
他沒有接。
我開始猜測他可能只是太忙了,又或者睡覺所以沒接到電話。
猶豫了一下,再次撥打了過去。
依舊沒有回應。
我看著窗外濃重到化不開的夜色,抿了抿唇。
下一秒,閃電劃過,照亮大片的天空,風帶起窗簾。
推開自己房間的門,我找到了深夜還在進行研究紀錄的髕邱宇。
連日的研究讓他的眼下一片青灰。
「現在,馬上定位顧少安!我剛剛做了一個夢。」
「不對,不是簡單的夢,是預知夢。」
我急切地表述出我的意圖,然而越急說得越亂。
「顧少安有危險!」
閔邱宇在聽到我最後一句話後,沒有半分停歇地,立刻調出了顧少安的定位,然後強制連結上了顧少安的聯絡器。
只短短兩秒的畫面,就被強行切斷了。
那兩秒裡,我聽見了玻璃杯落地的聲音。
我和髕邱宇對視,然後看見他以最快的速度組織了一隊。
我表達了我要一起跟過去的意願,原先他是不願意的,最終拗不過我的死纏爛打,竟然打算一支麻醉劑放倒我。
不過他還是天真了,區區一支麻醉劑怎麼可能放得倒我,像我這個等級的殭屍,至少也得兩支。
我裝作被他麻醉的樣子,在他離開後,摸上了出行的那架直升機的後座。
當然,我也低估了他的智商,才剛坐穩,就被最後上來的他在腳腕套上了定位器,並且掖好了我的褲腳。
閔邱宇晃著手那瓶藍色藥劑塞進了我的腰包。
「如果你先找到了顧少安,就把這瓶藥給他。」
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夢裡半身血色的顧少安並沒有出現,相反地他正相當舒適地坐在分基地的辦公室裡,見到我們的時候睡眼惺忪,打著哈欠。
11.
我鬆了一口氣,走到了他的身邊,腳下空差點跌倒,於是他順勢伸手扶了我一把。
這不是顧少安,我聳動了一下鼻尖,味道不對。
抬頭看過去,假顧少安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倒還是原來顧少安的那副味道。
說實話,要不是我的嗅覺特別不同,能夠分辨不同人的氣息,我可能就被騙過去了。
當然這個能力也是我來人類基地以後發現的。
源自於我想問少安借沐浴乳,後面發現是他自備的體香(bushi)。
他一個大男人為什麼會那麼好聞這件事,我一直不得而知。
「小心腳下,下次我可就不扶了。」
「不扶就不扶,像我這樣的殭屍,早就已經過了摔倒偷偷抹眼淚的年紀。」
我假裝生氣,試著甩開他扶住我手臂的手。
他聞言一笑,猛地鬆開手,眼睜睜看著我一個牡蠣真的摔倒在了地上。
不知道哪裡凸起的一條木質尖刺,劃破了我的胳膊,眼淚登時聚起在了我的眼眶裡。
靠,好痛!
髕邱宇看不下去這場鬧劇,作勢要來攙扶我,我立刻製止了他。
「別動,沒事的,我痛一會兒就好了。」
然後就形成了一個我坐在地上,他倆平等對坐攀談的情況。
還挺和諧。
講到關鍵問題的時候,他們都不約而同地看向我,然後達成了把我先丟出去放養的共識。
臨走前,閔邱宇讓我記得找路邊有沒有藍色的花可以用來裝飾房間,顧少安現在的辦公室實在太空曠了。
藍色的花=藍色藥劑=尋找真正的顧少安。
我非常快速地聯想到了其中的彎彎繞繞,在我對自己走單線任務感到不放心的時候,就在樓下見到了髕邱宇為我準備的幫手。
那幾個跟著我們一起來藉口休整,卻穿著這個分基地守護衣服的異能者。
在其中一個拿出顧少安的袖章給我聞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了這次救援任務裡我的角色。
汪?
在這個分基地繞了整整一圈之後,我們走到了分基地辦公室對面的房間。
果然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們玩戰術的心都髒。
在我打開房間,發現裡面除了顧少安的一件外套什麼都沒有。
以至於還沒緩過神來,就被那幾個同行的異能者果斷推到床邊的時候,我更確定了心臟這個事實。
機關觸發,我掉進了床下的暗門,正好落在了真正的顧少安的眼前。
得虧我有一副好身體,不然這個高度,就是華佗在世也救不了我。
「顧少安,其實我是來救你的,你信嗎? 」
「……」
「我信,你先過來幫我把鏈條解開……」
12.
我手腳麻利地把顧少安從架上救出來,告訴了他預知夢,還有我是如何跟著髕邱宇過來的事,期間還看了看他完好的肩背,就開始跟他大眼瞪小眼。
原因無他。
顧少安被餵食了限制異能使用的藥劑。
而閔邱宇交給我的那瓶能恢復異能的藍色藥劑早被那幾個異能者拿走,連瓶子都沒給我剩下。
我就像一條失去夢想的鹹魚。
如果怨念有實質,那我的怨念一定可以擠滿這個房間。
不過,難過這個事情,難過一小會兒就好了,就算是等死,我也要再掙扎一下。
於是我拍著這四處的牆壁,試著找到出去的方法。
忽然我的腳腕一涼,一隻手摸了上來。
「別動。」顧少安說。
我僵硬了身體,不敢有其他動作。
腦子稍微有些掉線,直到我腳腕上咔噠的一聲,才反應過來。
我轉過身,果不其然,顧少安正擺弄著那個圓環狀的定位器,從裡面取出了一小支備用的藍色藥劑。
「髕邱宇真是個可靠的成年男子!」我驚嘆。
但我還來不及說出第二句話,我們所處的房間一亮,可靠的成年男子髕邱宇就被丟了下來。
接下來,又一亮,假顧少安和那幾個跟著我們一起來的異能者也掉了下來,此外還有最早跟著顧少安前來這個分基地的異能者。
這感覺挺奇怪的,我以為假顧少安大小也是個小 BOSS,結果就被那麼輕易地一起丟了進來。
於是這個原本的一人監禁室,因為關了二、三十個人,變得有些狹窄。
「所以,現在究竟是什麼狀況? 」我抽了抽嘴角。
「這比想像的還要棘手啊。」髕邱宇揉著自己的腦袋,把眼鏡摘了下來,「現在除了這個監禁室以外,整個基地都是殭屍。」
掉下來的時候光顧著說我的事,都沒反應過來問顧少安被關起來的原因,我側過腦袋看著顧少安。
「臨死前,我是不是有什麼故事需要聽?
「比方說你們之間的恩怨糾葛,那個假顧少安看著你的眼神似乎要把你吃了。」
…………
假顧少安原名週斯年,有個比自己小三歲的妹妹週斯悅。
是個難得的人類 SSS 等級的精神系異能者,不過也正是因為他的異能太過強大,所以總是需要作為疏導系異能的妹妹來疏導。
不然很容易陷入自己的精神空間難以自拔。
然而身處末世,就在兩年前,週斯悅因為一次任務,卒於喪屍之口。
週斯年也因此怨恨上了作為指揮的顧少安以及沒能保護妹妹的自己。
他先是侵入基地的電腦,在其中構造了這個不存在的分基地,然後引誘顧少安親自來這個地方,為的就是讓顧少安和他一起給妹妹陪葬。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支援來得那麼快。
祂在我們前來的一瞬間就釋放了異能,於是在我和髕邱宇的眼裡,他變成了顧少安。
同時他也操縱了和我們同行的異能者,將我丟進了這個關了顧少安的監禁室。
但異能再強大,也終有力竭的時候,何況他同時操作的是如今身負異能的人類佼佼者,這也是為什麼他現在一副睡眼矇矓的樣子,精神損耗實在太大。
「所以,我們現在是不是只能等死? 」我披著顧少安的那件外套,打了一個噴嚏,然後又往顧少安身邊靠了靠。
奇了怪了,怎麼越來越冷了,明明這個小空間裡那麼多人,不應該啊。
13. 我很快就發現了為什麼,週斯年那個臭小子看著我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嘴角。
他在給我下身體發冷的精神暗示。
好不要臉一男的,這都是人能幹得出來的事情嗎?
他啟唇,看嘴型是在準備讓我殺了顧少安。
發現精神控制對我有用,就準備得寸進尺了是吧!
我站起身,冷漠地走到他面前,一顆頭槌將他砸暈。
「豎子敢爾,亂我道心! 」
然後我聽到了很多人倒吸一口氣的聲音。
「我這是正當防衛,是他先不講武德的。」
髕邱宇神色複雜地花了半個小時跟我解釋,週斯年的頭以前受過傷,頭骨的位置是經過改造的機械頭骨。
而我居然給人砸暈了,這是一件多麼不合理的事情。
「你這麼一說,我突然覺得頭有點痛,顧少安,你快看看我的頭是不是流血了。「我將後腦勺遞給顧少安。
他難得地沒有毒舌,反而相當認真且溫柔地替我檢查起來。
手指穿過我的頭髮,摩挲著我的頭皮,一寸又一寸。
我有些不合時宜地想到了一些不太適合放出來的畫面,紅著臉把頭抽了回來。
「我三天沒洗頭了,不用摸了。」
我縮在角落當烏龜的時候,他們就開始討論怎麼跑出去,原先我們那麼一大窩異能者,想要突圍出去還是可以辦的。
奈何全部都被注射了限制異能的藥劑,而現在只有顧少安從我腳腕定位器拿出來的那一支藥劑。
可謂是僧多粥少,狼多肉少。
一個人突圍出去的可能性只有不到 10%。
但還好,靠譜男子髕邱宇到達的一瞬間就將定位傳回了主基地,最多八天,就會來人來營救我們。
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我們二十幾個人要如何在沒有食物的情況下過八天。
然後他們就把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
二十分鐘後,我背負著全屋子人的希望出了監禁室。
在這個廢棄基地裡一間落了灰的超市找到了一些食物和水。
我將東西塞進背包,轉身打算回去的時候,看見了在樓頂的一抹人影。
那服飾,似乎是周斯年。
我抱緊背包,有些不好的猜測在我的腦子裡繞圈,如果說他剛才是在故意裝暈,故意支開我,那麼在監禁室的他們,不會已經…
我跑回了那個監禁室,迅速打開通道。
藍色的試劑空瓶倒在了地上,裡面的人倒得歪七扭八,唯獨不見顧少安。
我丟下食物和水,跑去了樓頂。
果不其然看見週斯年和顧少安兩個人。
忽然,我看見週斯年湊到顧少安的耳邊說了什麼,身子往外一倒,猛地伸出手。
儼然一副要拉顧少安一起跳下去,落入地獄的模樣。
「顧少安!」
在顧少安掉下去之前,我跑過去,鎖住了他的腰。
樓頂的風吹得很大,我依舊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隆隆作響。
只差一點,顧少安就會死。
只是這還遠遠不是結束,我聽見了無數殭屍嘶吼的聲音。
他們闖入了天台。
我不記得最後是怎麼和顧少安一起回到監禁室的,只知道藍紫色的電芒閃爍,空氣裡全是焦糊的味道。
他使用了藥劑,異能已經恢復。
回到監禁室的時候,我看到了顧少安肩膀上的傷,那是為了救我被殭屍抓傷的。
異能者不會被感染成殭屍,但是疼痛感並不會減少,那道傷口猙獰恐怖,深可見骨。
「別哭了,你知不知道你哭起來醜死了。」他蒼白著臉,用沒受傷的手給我抹眼淚,「以後可就沒人要了。」
我一邊給他包紮,一邊往回收眼淚。
「沒人要就沒人要,顧少安,你不要死,好不好? 」
「好。」
「答應了,就不許騙人。」
“不騙人。」
14.
某年某月某日
天氣 晴
適合吃飯,睡覺,看顧少安打球。
——顧桑桑(顧少安覺得 02 不好聽,給我取的,暫時湊合用)
旁邊是我親手畫的顧少安打籃球的樣子。
簡單的線條,彰顯王霸之氣。
這是我來總基地的第三年,因為鄧蓉姐姐說,適當的記錄,可能有助於我記憶的恢復,畢竟我在成為殭屍以前,也是個人,所以我開始寫些有的沒的日記。
我放下手上的筆記本,看著球場上跑來跑去的一群人,托著下巴出神。
顧少安沒有食言,他沒有死,活得好好的。
說實話,我一直以為能當上人類總指揮的顧少安少說也得是個三十多的成熟男人了。
結果他居然今年滿打滿算也才 24 歲。
因為他覺醒了人類目前所知的最強變異雷系異能,加上前指揮意外過世,所以他一步步被推上了總指揮的位置。
人們需要一個英雄去替他們背負責任,顧少安就成了那個英雄。
我正惆悵著呢,就看見髕邱宇的眼鏡掉了,站在場地中間左右為難。
一起打球的其他人還捉弄他,故意撿走他的眼鏡。
於是我沒忍住笑了出來。
懷裡驟然一空,是我抱著的筆記本被抽了出去。
轉而換成了保溫杯。
顧少安穿著球服,頭上繫著黑色繫的運動髮帶,因為異能者的關係,儘管運動過後,他的身上依舊沒有異味,反而帶著淡淡的薄荷氣息。
果不其然,他手上拿的是我的筆記本。
「桑桑,你畫得也太醜了,真丟我們老顧家的臉,爸爸我很難過。」
「顧少安,占我便宜的時候,想過要負責,作為一個父親,有你這樣隨便看女兒日記的嗎?要是看到什麼不該看的少女心事,我可是會離家出走的喲。」
我擰開保溫杯,裡面是榨好的梨汁,邊喝邊吐槽。
「正因為我們是這樣的單親家庭,所以爸爸含辛茹苦地把你帶大是多麼不容易。」
我看著逐漸入戲的顧少安,隱隱有點不安。
「所以桑桑,為了人類,也為了爸爸,去和親吧,嫁給殭屍指揮,然後策反他。」
果然,顧少安他可不就是有大病嗎?
「包辦婚姻是不會幸福的,你忍心用一個無辜少女的幸福去換全世界的和平嗎? 」我扼腕。
「你們失去的只是全人類,我失去的可是愛情啊! 」
顧少安沉默了,他看了我半晌,笑得無害。
「賺了。」
果然,在這裡陪他演這種父慈女孝的我也不太正常。
一聲悶響。
顧少安攬著我的肩膀,將我往旁邊帶去。
另一隻手接下了原本衝著我面門而來的黑球。
那邊的眾人還在打鬧,歲月靜好,這個黑球是憑空出現的…
我驚魂未定地看向顧少安。
他接了黑球的手已經開始紅腫。
我看見了黑球上的倒數計時。
15.
「別動,是炸彈。」我下意識地開口。
大腦依舊一片空白,但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告訴我該怎麼做,就像中了蠱。 我從顧少安的身後伸出手,試圖觸碰那個黑球。
灰白色的指甲瘋長,我的牙根發癢,急切地需要撕咬什麼,意識愈加模糊。
等到我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我被鎖在實驗室的白色房間裡。
這是一個近乎純白的無菌房間,三面圍牆,一面是透明玻璃。
脖子上、手腕上、腳踝上,包括我的腰間都是沉重的鎖鏈。
限制我無法離開這個房間。
顧少安站在玻璃外面,從手腕帶的機械設備往外劃了一個光屏。
同時我的房間裡鈴聲響起,寻着声音,我在床上摸到一个手机,然后果断点击接听。
「對不起。」
在顾少安开口前,我說。
「下次再伤害自己,就不许吃晚饭。」顾少安的声音似乎压抑着怒气。
我正疑惑着,他就将他面前的光屏放到了我的眼前。
画面上的我克制住了伸手抢夺黑球的欲望,然后一口咬在了自己的手臂上,往下拉下一小塊肉,綠色的血液往下流淌,看著有些觸目驚心。
當然從我現在的身上完全看不出那個慘烈痕跡的半點模樣。
看到受傷的是自己,我反而鬆了一口氣,沒有人受傷,至少我還不算無可救藥。
「我居然還有這麼捨己為人的時候,顧指揮,要不你給我頒獎吧,就写五好丧尸怎么样?我把它挂在床前装裱起来,每天看看。」
「顾桑桑。」顾少安开口喊我的名字,看表情他现在很想像以前一样掐我的腮帮子,不过还是忍住了,干脆单手握拳背到身后。
这个情况明显不太适合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我试图转移话题。
顧少安,我还能出去吗?」
说这话的时候我有些紧张,尽管我没有伤人,但是我也表现出了攻击性,这样的我还能像以前一样自由地离开实验室吗,就像普通人一样。
「抑制剂的研发很顺利。」顾少安收起光屏,「最快只要三个月。」
「我明白了。」我整理好身上的链条,盘腿坐回了床上,笑了,「我会很听话的。」
我還不能出去,至少在抑制劑研發出來之前。
「指揮,從其他基地轉移過來的人群裡,有人自稱是...…是桑桑的父母。「鄧蓉急匆匆地趕來。
我指了指自己,頓了一下,語氣詬異。
「我的?」
16. 在鄧蓉姊姊後面的解釋中,我得知是因為那對夫妻在轉移過程和鄧蓉姐姐的交談中拿出了女兒的照片。
他們說,如果女兒還活著的話,現在應該已經 20 歲了。
那張照片上的女孩梳著單馬尾,穿著黃色的碎花裙子,笑容燦爛。
模樣和我如出一轍,除了那嘴整齊的牙。
這感覺很奇怪,比顧少安跟我講睡前故事還奇怪。
畢竟拿數學題當睡前故事的絕對佔少數,尽管确实效果显著。
父母都活著這個消息其實挺讓我開心的,以至於我在看見他們照片的一瞬間,胸口就湧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感覺,我想也許是血緣的羈絆,雖然我依舊沒有找回原來的記憶。
于是我变得愈加期待抑制剂研制成功,这样就能和我的父母团聚。
當天夜裡,我就做了一个梦,梦见了父母?
在我的夢裡,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但是那模样温暖至极,就好像蜡烛一般温暖着我。
我先是局促地站在原地,然后犹豫地迈开步子,扑进了他们的怀里。
一睜眼,温暖的怀抱消失不见,有的只是我眼前的白色房间。
我看了看時間,恰好半夜两点。
这有点太早了,我正想睡回去,就感觉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我。
于是我直起身子,转头看见了在玻璃窗外的何安。
他那一双黑色的眸子极深,空洞地望向我,嘴角勾起,笑得嘲諷。
他的手上拿着一张照片,在我的眼前亲手撕碎。
那是一张合照,我和我父母的合照。
「你们都该死,凭什么你变成丧尸了还能有机会变回去,甚至还有疼爱你的父母,而我呢,我的父母永远都回不来了!」
「何安!」我冲到了玻璃前,情绪就跟上次一样有些控制不住,「別這樣,别去伤害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你真的很幸运,幸运得让我嫉妒。」
他将照片洒落在我的眼前,頭也不回地離開。
完全不顾在拍打着玻璃的我。
我不记得我拍打了多久,只知道在失去意识前,听见了玻璃碎裂的声音。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躺在了一片血泊里,腰腹部开了一个大口子,正在往外不停地流着血。
凉风习习,天上的星星散落着,美好得不像话。
和一副惨状的我截然不同。
躺下地上的还有另外两个人,確切來說,是两具尸体,他们是我还来不及好好说句重逢的父母。
鼻尖酸涩,我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好痛,真的好疼。
我的手上也全是黏腻的血液。
鲜红的样子,深深地刺痛着我。
我好像没控制住自己。
我被何安引诱着杀害了我的父母。
无数的灯光聚焦了过来,展示着这片罪恶。
我将自己蜷缩起来,哭不出声音,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特级丧尸
代號:02
表现特征为,意识觉醒,攻击性强烈。
现已捕获,两日后进行枪决。
我被推上执行台的时候,心脏的位置仍旧空落落的。
这是个难得的晴天,我被太陽照得睜不開眼睛。
槍聲響起的時候,子彈穿過了我的胸口,核心晶體爆裂開來,我向後倒下。
17.
我,確切地說,是我的 「屍體」被送進了焚燒爐。
一具不知名的殭屍屍體代替我進了那個火爐,在許多人的見證下焚燒殆盡。
我沒有死,因為我有兩顆核心,一顆在胸口,還有一顆在耳後。
在此之前,我以为我真的死了。
直到我从陌生研究室的疗养舱醒来。
何安躺在我左边的疗养舱里陷入昏迷状态。
而邓蓉在我的右边冷漠地记录着我的一切。
她收起周边所有的光屏,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陌生神色,不是我见惯了的温柔,是一种不加掩饰的厌恶。
丧尸总指挥一直都不是传言中觉醒了意识的丧尸,而是一名人类。
觉醒意识的丧尸,从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
她又或者说是他,拿起桌子上的棉花娃娃,拆开了上面的线,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红色的结晶体,在我的眼前捏碎。
赤色的粉末没入我的皮肤。
那个结晶体会不停地侵蚀我的意识,从而让我为他所控制。
当最后一丝粉末都没入我的身体,他重新合上了疗养舱的透明盖子。
这就是他控制丧尸的秘密,只需要一小滴活丧尸的血,再加上他作为顶级精神系异能者的异能结晶,他就能随意地控制别的丧尸为他所用。
等级越高的丧尸血,能支持他控制丧尸的数量越多,距离越远。
也难怪自从我来到基地以后,丧尸军团的攻击变得越加团结猛烈。
「桑桑,现在的你真的让我感到很失望。」
「作为一个觉醒了意识的丧尸,你拥有那么多与众不同的能力,但是你懦弱、胆小、渴望亲情,甚至想变回人类。
「只有弱者,才会为了这些可悲的感情牺牲自己。
「而这个世界,不需要弱者,你明白吗?
「屈从于这个世界,胜者觉醒异能,废物成为丧尸的盘中餐,才是正确的,丧尸从来都不是一场灾难,它是推动人类进化的必经之路,是恩赐。」
我看著他,有点想骂人,这都什么上个世纪的反人类思维,这不纯纯脑子有病吗?
人类优选计划?
人类同意了吗,就人类优选?
人类:首先,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人类:其次,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人类:最後,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不好好想着怎么解决丧尸危机,只想着利用丧尸来清除他口中的废物。
他们精神系异能都沾点毛病。
我不是针对精神系异能的意思,主要是目前碰见的两个,一个比一个鬼畜。
「所以,从来都没有我的父母这一出是不是?你看见抑制疫苗研制成功,害怕我变回人类,让你失去现在能够控制大多数丧尸的能力,因此你利用何安,趁着顾少安不在基地,让我以那种方式曝光在绝大多数人类之下,伪造我的死亡,再将我囚禁起来。
你这根本就不是为了人类,你就是满足自己的控制欲,你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样子。
「對了,为什么一开始你不阻止他们研制抑制剂,是不是你觉得没有觉醒异能,作为废物的闫邱宇根本就不可能研制出抑制剂,又或者你认为你能在他研制出来之前就顺利完成计划,可是你没想到的是,本来作为你盟友的周斯年居然没能杀掉顾少安,甚至选择了自杀。」
「是又如何。」邓蓉看着我,像是察觉到我究竟想干什么,輕笑一聲。
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一个通话阻止了他,光屏上显示着闫邱宇的名字。
他深吸了一口气,收敛起脸上的表情,走出了实验室。
「你醒着吧,何安。」
我自然不会天真到觉得嘴炮可以让邓蓉放手,像那种扭曲的人得武力镇压才有用,所以这些话,我从一开始就是说给何安听的。
「听到了没有,人家从头至尾就在利用你。」 「你为什么要帮我,明明是我害你现在困在这里,我是个罪人,我帮了不该帮的人。」何安闭着眼,聲音悶悶的。
「因为我是圣母,是每一本丧尸小说里都会出现的白莲花。
「傻孩子,就是算账,我也得一切结束以后再揍你,现在如果你还有良心,就把我眼前这个全是毒的盖子掀开。」
18.
然后何安这小子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哭着把我从全是毒的疗养舱里扒拉了出来。
很顯然,他自我攻略成功了,要不然怎么说,小孩子就是好骗呢。
不过我和何安联手这个事情,想来邓蓉也猜到了,所以我们依旧困在这个小房子里。
邓蓉藏得实在太好,如果不是抑制剂的研发,他估计会一直走到最后,创造那个他所谓都是强者的世界。
这三年时间里,我甚至曾经误以为「她」喜欢闫邱宇,还试图撮合他们两个。
現在想來,他哪里是喜欢,分明就是厌恶,怨恨不是异能者的闫邱宇却是基地最优秀的研究员。
三天以后,正当我研究怎么撬锁的时候,实验室的门自己开了。
我望見左手掌心散發出來的粉紅色光芒,和右手手臂抽過血的傷口,有種想把自己關回去的衝動。
好傢伙,在這等著我呢。
我現在出去不就是給他當刀嗎?
他把這門開了,明顯就是奔著魚死網破來的。
這進展快得就跟上了火箭似的。
「何安,快找一條繩子把我綁起來,我顧桑桑今天就是死在這裡也不出去當鄧蓉的走狗。」
「桑桑姐?」何安吃驚。
於是當我們兩個發現顧少安他們可能早就來到這個房間的時候。
何安已經開始用他的外套充當繩子把我綁在療養艙上。
「你們?」我和何安同時出聲,「什麼時候來的?」
關鍵我倆的表情都特別正直,顯得更呆了。
我還在裡面看見了那個本來在那天台就死的周斯年。
「從走狗開始……」
閔邱宇輕咳了一聲。
「桑桑,你的決心我們都看見了,回去我就頒發五好殭屍的獎狀。」
顧少安笑著看向我。
我瞅見他們一片聳動的肩膀,騰地一下就開始臉紅,試著將自己埋進何安的外套裡。
太丟屍臉了!
由於我沒能有效地參與到顧少安他們成功從鄧蓉手中拯救全人類的過程。
所以我選擇積極參與基地的災後重建。
並且身先士卒地註射了基地裡產出的第一支抑制劑。
完成了殭屍轉變為人類過程的三分之一。
我這輩子都忘不掉,當我準備好重獲新生以後,髕邱宇拿著針劑對我說抑制劑需要三個療程的模樣。
於是我頂我的青灰色皮膚和滿嘴的鯊魚牙繼續在基地裡晃,逢人便說:「你別看我長得像殭屍,其實我是個良民。」
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了起來。
我還專門跑去問了周斯年,他到底是怎麼從高台上活下來的,顧少安又對他說了什麼話,他才會選擇棄暗投明。
如果沒有他,或許顧少安就沒辦法那麼快清除掉鄧蓉手下的所有東西,這一場勝利,沒有周斯年將會變得舉步維艱。
得來的是他摩挲脖子上的項鍊,高深莫測的一句,秘密。
然后在我的坚持不懈下,他才告訴我,是因为周斯悦。
他不想让他妹妹辛苦保护下来的世界,毁在他的手上。
我懂了,这是一个妹控的自我救赎。
败也妹妹,成也妹妹。
从周斯年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我看见正在门外等我的顾少安。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恰好和我的交汇在一起。
「顧少安,你老是这样等我,我会误会你喜欢我的,我只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很容易被你这样的美色迷惑。」
我往前走了兩步,躲开了他的影子。
「我喜歡你。」
「诶?」
我愣在原地。
「顾桑桑,你还回不回家吃饭了?」
顾少安看着我眉眼弯弯。
「吃。」
我追了上去。
影子再次合并。
額外一個:表白
灾后两年,顾桑桑探班在分基地主持事务的顾少安。
「你怎么进来的?」顾少安看着我,眸色深沉。
不过两个月,他的下巴上就起了一片胡碴,看起来有种沧桑感。
「我和前门说,我是你的舔狗,为了见你,连吃饭的破碗都舍不得换,因为要把钱攒下来给你买能加热的饭盒,然后他们就放我进来了。」
我話都沒說完,他就紧紧地抱住了我,将头靠在我的颈侧。
「笨蛋。」 「顾少安,你怎么骂人呢?」
「你轻点抱,我有点喘不过气儿。」
我睜著眼,有些不知所措,两只手背在身后纠结地拧在了一起。
然后我就看见,在朦胧的月色下,顾少安左手按着我的后脑勺俯身,右手大拇指盖在了我的嘴唇上,亲了下来。
我想我的脸一定很红,耳朵也很红!
靠,他怎么那么会!
明明没有亲在一起,还隔着他的手指,我的心却跳得那么快。
我听见我和他的呼吸混合在一起,愈来愈放肆。
「你你你你……」
我摀著臉,平静不下来。
「怎么能随便亲一个小姑娘!要负责的知不知道!」
「好啊,我负责。」
我觉得我快拧成麻花了。
「现在你能告诉我,你怎么进来的吗?」
「我爬墙来的,本来想给你看看我有多辛苦,手皮子都磨破了,结果愈合太快,都好了。」
顾少安捧着我的手,看着我光滑心的手心,指尖轻轻摩挲。
「我愛你。」
??!
頃刻間,我的大脑停止思考。
額外2:周斯年
我叫周斯年,有一个妹妹,叫周斯悦。
周斯悦是个很笨很笨又很怕疼的人。
喜欢薄荷,喜欢满天星,喜欢哭鼻子,还喜欢凑到我的旁边,小声地叫我哥哥。
爱穿粉色的长裙,爱穿白色的皮鞋,爱系杏色的蝴蝶结,但是总是系不好,因为妈妈走之前没有教会她。
我们的父亲是个英雄,为了救人,葬身海底,屍骨無存。
我们的母亲也是英雄,为了救人,累倒在了手術台上,再也沒有睜開眼睛。
週斯悅問我,英雄是什麼,為什麼當了英雄就再也回不來了?
我告訴她,英雄就是很了不起的東西,當了以後會有很多人去稱讚他們。
她攥著裙角,搖了搖頭,讓我不要當英雄,她只剩我一個親人。
我答應了她,可是她卻悄悄食言,我沒有當英雄,而她為了救人,犧牲了自己。
那天的火烧得很大,她只身一人拦住了大批入侵的丧尸。
我扯着顾少安的衣领问他,为什么要让我妹妹一个人断后,她才十八岁,甚至还没来得及吃生日蛋糕。
她那么怕疼,连擦破皮都会红了眼眶,却生生死在了丧尸口中。
尽管有很多人告诉我,这是周斯悦一个人自行决定的,可是我还是不愿意接受。
明明十几个小时前,她还在跟我说早安,让我祝她生日快乐。
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骗子,说好了让我不要丢下她,却背着我独自走远。
那么多人都逃了出来,唯独她留着了那里。
我像发了疯一样听她最后给我的留言,一遍又一遍。
她说对不起。
她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是对不起之前摔坏了我的杯子,还是对不起没能回来。
不管是哪个对不起我都不想接受,我只要她好好地回来当面和我说,而不是用这个冰冷的器械。
剛開始,我将错归集到没有发现我妹妹离队的顾少安身上。
我开始责怪自己,如果我在的話,她就不會有事,是我沒有照顧好她,是我弄丟了她。
我拼命地透支我的異能,因為只有在我的異能失控的時候我才能透過模糊的輪廓看見她。
就像以前一樣,她會替我梳理我過載的異能。
再後來,我離開了人類基地,遇到了正在控制殭屍的鄧蓉。
他要我跟他聯手。
他說那些因為我妹妹活下來的人,懦弱自私,本來就不該存活下來。
還說有一個人明明看見了我妹妹離隊,卻沒有告訴任何人,因為他害怕說了出來,他們就會阻止我妹妹。
我妹妹本來可以不用死的。
當時的我無從探究他所說的話的真實性,只是需要一個口子來宣洩。
然后我做了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个决定,我差点毁掉了我妹妹辛苦保护的一切。
我站在高台上,顾少安将我妹妹的项链交给了我,里面是一张照片。
是她和那些被她保护的人。
對不起,是哥哥,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