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相信過任何有關殭屍、末日的預言。
直到週末結束,返校時遇到突然停駛的高鐵和封鎖的高鐵站,我才意識到了不對勁。
1
被突然響起的尖叫喧鬧驚醒時,我正靠在高鐵的座椅上昏昏欲睡。
“怎么回事儿?”
坐在我旁边的赵琪摇头。
說話間,幾名乘務員握著對講機匆匆忙忙地穿過這節車廂往下一節車廂趕去。
我的位置是 14C,靠近走廊。
當乘務員從我身邊經過時,我似乎隱隱聽到對講機裡說:“已经控制……再来几个人……”
我感到奇怪,趙琪卻不以為意:
“能出什麼事兒,你看现在不是没声儿了吗?”
話音未落,不知哪節車廂內突然又傳來幾聲刺耳的尖叫。
“啊……啊啊!!”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这声音,彷彿被死死掐住喉嚨的鴨子,簡直快沒了人音。
我嚇得一激靈,沒忍住爆了粗口:
“我靠!”
车厢内的众人显然也被这声音惊到,有幾個年輕人已經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朝著聲音傳來的車廂看去。
一時間,車廂內議論紛紛。
我靠在椅子上回想著剛才聽到的聲響,不知為何,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我抬頭看了一眼車廂頂部的車次資訊,最近的站點估計還有幾分鐘就能到。
前排車廂內的喧鬧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人因為好奇心湧到了車廂連接處伸長脖子看熱鬧。
「咱們也去看看?」趙琪問我。
我搖搖頭,正想說些什麼,突然被趙琪打斷:
“等等!”
赵琪压低声音,把她的耳機拿起一隻塞給我,又點開剛剛收到的幾條語音。「我靠,我們這節車廂有人發瘋。」
“这人从刚上车开始就一直咳嗽,說想吐,剛說完就吐了一地。」
“乘务员给端来热水,好不容易安頓好他,這人突然又站起來說自己冷,還沒走兩步呢,嘩一下就倒在地上開始抽搐。」
“我靠我有点害怕了,他好像快從地上蹦起來了。」
“不是,我靠我靠!這人在地上趴著呢,突然爬到一名乘客的腿上对着人乘客大腿就咬了一口!我靠!”
后面有些听不清,只能聽到那頭猛然加大的吵雜的吵鬧聲。
驚呼咒罵混作一團。
語音到這裡戛然而止。
我取下耳機,又抬頭看了一眼擁堵在車廂連接處的人群。
腦海裡浮現一個荒謬的念頭。
趙琪低頭邊回消息邊嘟囔:“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呢?”
“你问问她,現在什麼情況。」
赵琪摇头:「我問了,她沒回我。」
說話間,車窗外的場景再次變化,高大的柱體和平台映入眼簾。
高鐵進站了。
我心慌得厲害,又抬頭看了一眼擠滿了人的車廂連接處。
小孩的哭喊聲、大人的嬉笑怒罵聲,混在一起充滿車廂。
本該是個十分尋常的場景,不知為何我卻更加緊張。
我抬手摀住怦怦直跳的心臟,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想下车。
……
“下车?”
赵琪语气有些惊讶,「可是下一站才是咱們的……」她頓了頓,顯然也想到了什麼,「好,先下車。」
人群拥挤,我和趙琪的行李箱在車頂根本拿不下來。
嘗試了好幾次也沒成功。高鐵在這一站停靠的時間很短,眼看車門就快關閉,我一咬牙心一橫:“先下車,不管行李箱了!”
提起座位上的几只袋子和电脑包,我拉著趙琪轉頭就朝著人群反方向的出口衝去。
幸好大多數人被吸引到了前排車廂,門口只站了寥寥幾人。
踩著關門的最後幾秒,我和趙琪終於踏出了車廂。
十月末,北方的傍晚極冷。
此時下了車被風一吹,我沒忍住打了個哆嗦。
後方的車子已經重新啟動。
我往前走了幾步,把手中的包包放在腳邊,握了握被勒出印子的手掌,轉過身去。
我乘坐的那節車廂已經從我們面前開了過去。
隨著車廂的移動,這次我終於看清了前車廂喧鬧尖叫的原因。
一個瘦小的小孩趴在一名年輕乘務員懷裡瘋狂啃咬。
乘務員正面幾乎快沒了人形。
車窗內的景像一閃而過。
但我全身的血液幾乎在這一刻凝固。
我僵在原地看著不斷在我眼前駛過的宛若人間地獄的車廂,終於沒忍住往後退了一步,差點癱坐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丧尸?”
赵琪僵硬又略带颤抖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先走,離開這兒。」
我深吸一口氣,強撐著從地上站了起來。
不遠處還站著許多察覺到不對勁,和我們一樣選擇下車的人。
大家默不作聲地往出站口湧去。
沒人說話,只是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下的速度。
2
我和趙琪拖著僅剩的幾件行李,下了月台轉頭進入了出站通道。
通道兩旁不斷有其他月台的人匆匆走出。烏泱泱的人群很快就把本來就不寬的通道擠得水洩不通。
我和趙琪行李少,走得快些,不知不覺就擠到了人群前排。
我身旁站著的是一位穿著西裝的年輕男士。
他舉著手機一臉著急,正和對面說著什麼。
周圍太吵,我只隱約聽到了幾個字。
“车上……伤人……停止运行……封城……”
听清最后一个词时,我已經心跳如雷。
手心的汗多得幾乎快要抓不住塑膠袋。
車站通道不算長,我們跟著人流沒一會兒就走到了出站口。
出站口前此時已經圍了一小群人。
我正疑惑這些人為什麼塞在這裡不走,就聽見出站口刷卡處不斷響起的「叮」聲警報。
“怎么回事?怎么刷不了身份证?”
“什么情况啊?”
叫骂声不断在人群中响起,我的心也一點點沉到谷底。
“走这边!”
赵琪突然悄声拉着我往旁边挤去。
我抬頭朝著她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個人工檢票台。
大家被不能刷卡的機器奪去了注意力,只有一小部分前排的人發現這裡還能走。
我跟著趙琪排在隊伍中間,眼看著下一個檢票的人就是我時,身後突然響起了喇叭聲。
“所有人先不要动!站在原地不要动!”
“别往前挤了!”
此時,我已經刷完了身分證。
看著工作人員身旁已經半開的站門,我心一橫,抬腳就跨了出去。
身後,站門的關閉聲和眾人的抱怨聲混在一起,還夾雜著幾聲尖銳刺耳的哨響。
我拉著趙琪越走越快,連頭都不敢回。平時出站口外都是拉客的司機和旅館的老闆,但今天我們出來後卻沒看到一個人。
就連平常 24h 營業的炸雞店和牛肉麵館也關了燈拉下了捲簾門。
我騰出手摸了一把脖子,摸到了一手冷汗。
剛走出車站,不遠處丁字路口就傳來了警笛聲和救護車聲。
下一秒,數輛閃著燈的車子繞過角落出現在我們眼前。
圍在車站周圍。
無數穿著白大褂和防護服的人從車上下來朝車站湧了進去,在車站外拉起了長長的警戒線。
車站被封了。
3
我們不敢在附近停留,快步走到了馬路對面。
看著馬路另一頭已經被圍住的車站,我哆哆嗦嗦掏出手機。
邊發訊息,邊撥通了我媽的電話。
「媽。」
还没张口,聲音已經有些哽咽。
我穩了穩情緒,重新開口:
「媽,你聽我說,你現在跟我爸趕緊去附近的超市或是市場囤點東西!門窗也要加固,弄好就别再出门了!”
我妈有些困惑:「可心,发生什么事了?”
我把刚才在高铁上发生的事情跟我妈讲了一遍。
怕我媽心大,我又強調了一遍事情的嚴重性,告訴我媽千萬要注意安全。
最後才在我媽的叮囑中掛斷了電話。
趙琪見我打完電話,扭頭問我:
“咱们现在怎么办?”
“回学校吧。「我看了眼街上擁擠的人群。
「我剛問了班長,在學校的這些人還沒得到什麼消息。和市區比起來,學校暫時應該是安全的。」
“而且咱们对学校比较熟,就算出了什麼事,也有地方可以躲藏。」說完,我又傳了訊息給室友小桃訊息,讓她往宿舍囤點東西等我們。
……
我和赵琪在路边站了十几分钟,沒有等到一輛空車。
滴滴打車的排隊人數也排到了八十開外。
我把所有車型都勾選了一遍,依舊沒有車願意來接我們。
趙琪急得來回踱步:「搭地鐵吧。」
我按滅手機:「只能這樣了。」
新修的二号线地铁站就在火车站旁,離我們不算遠。
我想過地鐵站的人不會少,但當我們站在門口時,還是被地鐵站口密集的人數嚇到了。
人潮擁擠在門口,進出都成了問題。
幾個拎了好幾隻袋子的大媽從我身旁走過,操著一口方言神色緊張。
我在這座城市念了三年書。
不敢說精通這座城市的方言,但簡單的對話我還是聽得懂的。
大媽說:「我兒子剛才打電話了,說讓我趕緊囤點貨,我碗都沒洗就出來買東西了,哎喲,哈人滴背不住。」
我拉着赵琪往后站了站,對她搖了搖頭:
「地鐵人太多了,現在上去也不安全,萬一有個什麼意外,跑都跑不了。」
就在我们苦恼之际,一輛黑車停在我們旁邊。
「姑娘,走裡嘛,現在不好搭計程車的啊。」
車窗搖下來,副駕駛還坐著一個緊緊抱著包包,學生模樣的女孩。
我和趙琪對視一眼,猶豫幾秒還是坐了上去。
司機是個十分熱情的中年男人,從我們上車開始就一直在說話。
「嘿,也不知道今晚出什麼事了,封了好幾條路,好多司機都不拉人,回家了。」
“我也准备回家呢,拉完你們這一單我就回了。」
“我儿子已经用他妈手机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了,催我回家,嘿嘿。」
司机笑了笑,又跟我們講他五歲的兒子多麼可愛會說話。我卻沒心情回應他。
小桃說她正在學校超市採購,已經買了不少東西。
車窗外不斷有警報聲響過,路上的行人也都是低垂著頭擺弄著手機,行色匆匆。
恐慌似乎已經籠罩在這座城市上空,漸漸蔓延開來。
我的學校離市區較遠,在和平鎮。
快到校門口時,時間已經接近十一點。
下車時司機囑咐我們最近要注意安全。
我關門向司機道謝,一抬頭卻看見副駕駛的女生有些不對勁。
她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脖頸處青筋鼓起,緊緊握著的雙手指縫間似乎有紅色液體溢出。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提醒司機,車子已經開了出去。
4
快到門禁時間,學校門口幾乎看不到什麼人影。
平日熟悉的校園在黑夜的籠罩下有些瘆人。
回宿舍時需經過圖書館,卻看到總是亮著燈的圖書館此時一片漆黑,本應關著的玻璃門卻大大敞開著。
我心中奇怪。
近期學校為了照顧考研的學長學姊,專門延後了閉館時間。
不到凌晨,圖書館是絕對不會熄燈的。
今天怎麼十一點都不到,图书馆就已经关了灯?
难道学校也……
不敢细想,我只好小心翼翼地再次加快了腳步。
宿舍離圖書館不太遠,沒一會兒就到了樓下。
宿舍大樓內仍是寂靜,見不到一個人影。
只有隨著我兩人腳步聲亮起的聲控燈閃著微弱的光。
我和趙琪不敢停留,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宿舍門前抖著手摸出鑰匙打開門。
宿舍沒有開燈,漆黑一片,正中間還站著一個僵在原地的人影。「嚇死我了!噓,快進來,關門。」
人影开了口,是小桃的聲音。
「我正收拾剛才買來的東西呢。」
“怎么不开灯啊?”赵琪转身带上门,把背上鼓鼓囊囊的背包放到椅子上。
小桃指了指樓下,對我們搖了搖手:
「今天返校啊,十一點半就熄燈了。」
她拉着我们坐到凳子上,小聲開口:
「你們寄完訊息給我我就去超市了,我剛把買好的第一批東西放回宿舍,準備給第二批東西結帳,門口突然衝進來一大群人。」
“这些人声音大,我在收銀台那裡聽到他們討論,說咱學校旁邊三院,」小桃停了停,「好像從火車站拉來了幾個病人。」
“我听他们说,有幾個人下車本來都不行了,拉進醫院突然又動了起來。」
“消息传得快,學校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都去搶東西,幾個超市都空了。」
“幸亏可心给我提前发了消息让我去采购,他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買了兩趟了,不然咱們連根火腿都搶不到。」
我和赵琪谢过小桃,轉頭去看堆在地上的東西。
宿舍沒有開燈,只能靠窗外的路燈和月光看個大概。
小桃心細,我們能想到的她幾乎都買了。
泡麵、保存期限較長的麵包、火腿、餅乾等方便食品裝滿了袋子。
我在門口甚至還看到了四桶 2 升的礦泉水和一打農夫山泉。
東西很多,夠我們三人撐一段時間。
收拾好後,時間已經快到兩點。
窗外的路燈不知何時已經熄滅。
我就這樣靠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5
再次睜開眼睛時,天還沒亮。
我點開手機看了眼時間。
六點十五。窗外一片寂靜,甚至能隱隱聽見幾聲狗吠。
我緩緩地平躺在床上,突然覺得昨晚的一切就像一場夢。
今天夢醒了,我該穿衣洗漱然後去上早八。
這樣想著,迷迷糊糊間,我似乎又睡了過去。
突然!
“砰!!!”
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声巨响。
我驚訝得猛地瞪大眼睛,翻身坐了起來。
一時間只覺得耳邊全是「嗡--」的雜音。
我只能看到趙琪和小桃一臉驚恐地張著嘴說著什麼,但卻什麼都聽不清。
幾秒後,聽覺才恢復了一些。
“车撞到花坛了!”
“追尾!”
“撞死人了!”
在“嗡嗡”的杂音中,我隱隱聽到了這幾個詞。
順著她倆所指的方向看去,我才發現宿舍樓下空地上停著的幾輛車撞到了一起。
最前排的車撞在了路邊的花壇上,車頭凹進去一大塊,白色的濃煙從車頭處不斷冒出。
再仔細一看,車頭旁的血泊裡躺著幾個被撞飛的辨認男女的人。
我往窗戶旁走了一步,想要看清下面到底是什麼狀況。
卻沒想到,那幾個倒在血泊中的學生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勢站了起來,朝著車子跑了過去。
下一秒,駕駛座上的車主從窗戶被拖了出來。
慘叫聲響徹整個校園。
我哆嗦蹲下,不敢再去看。
……
楼下的惨叫声持续了很久。我和趙琪關上窗戶,又拉上窗簾,強迫自己不去關注。
“快來看。」
床上的小桃翻看着手机,一臉嚴肅。
我湊過去看向螢幕。
小桃正在刷同城的視頻。
【高架桥追尾!】
【城关区火灾!】
连续好几条基本全是这种类型的视频。
有人抱怨為什麼高速走不了,有人驚恐為什麼樓下超市關了門。
我繼續往下翻,刷到了一個寶媽的直播。
寶媽一臉愁容,說到自家的寶寶從昨天上完幼兒園回來後就一直不太對勁。
哭鬧著說自己難受,嗓子痛眼睛痛。
半夜更是發起了高燒。
影片中寶媽指了指手錶,說早上七點要幫寶寶換藥。
影片一晃,拍了寶媽身後正在睡覺的男孩。
看清男孩的瞬間,我嚇得呼吸一滯。
只見男孩死死盯著寶媽的方向,圓溜溜的眼睛佈滿黑紅色的血絲。
血絲從眼眶處延出,幾乎遍布整張臉。
他瞪著眼睛怪叫一聲,朝著舉著手機的寶媽撲了過去。
血濺到了鏡頭,尖叫不斷傳出。
下一秒,直播間被封了。
我和趙琪她們對視一眼,艱難地吞了口唾沫。
不過一整夜時間,這座城市似乎發生了什麼翻天覆地的變化。
商店全部關門,路上幾乎見不到行人。
網路上不斷有各種影片流出。「殭屍」一詞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
不只是這座城市,就連國外也出現了許多類似的新聞。
名為恐懼的情緒在網路上蔓延開來。
聽著窗外的慘叫,我突然意識到——
丧尸真的爆发了。
6
早八點。
太陽透過窗簾照進宿舍。
我握著手機和媽媽傳完訊息,才發現手機電量只剩下 9%。
習慣性地把充電器插頭插好,手機卻沒有像往常一樣響起提示音。
這時,我才發現床頭插板的燈沒亮。
“没电?”
我突然意識到什麼。
站起來去按門口的開關,宿舍頂燈也沒有任何反應。
小桃见状低声惊呼:
「我去,宿舍楼昨晚熄灯后今天早上没拉电闸?!”
說完,她頓了頓,“难道宿管……”
我和赵琪没接她的话,但对于她没说完的那句话我们都心知肚明。
早上的惨状我们都看得清楚,宿管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你们手机还有电吗?”
赵琪一脸严肃。
我搖搖頭:“我还有 9%。」
小桃也跟着摇头:“我也不到 20% 了。」
“这下糟了。」
我明白赵琪的意思。宿舍楼没电,我们就不能给手机充电,手机没电,就相当于我们和外界失去了联系。
這樣一來,无论是救援消息还是避难通知,我们都收不到。
在如今的状况下,这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小桃语气崩溃:“这怎么办?”
「別急。”我安慰她,「實在不行,咱们自己想办法去一楼开。」
……
手机电量越来越少,我再也不敢继续浏览网络。
给妈妈发完最后一条消息说明情况,我就把手机调到了低电量模式。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
经过早上那么一遭,我总觉得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和腥臭味。
就连小桃递给我的面包,我也没有胃口继续吃。
楼道外时不时地会响起几声拖沓的脚步声。
这声音仿佛是两条腿拖着两只脚在地上滑行,不像是正常人能发出的声音。
我们三人猜测,或许是变异后的宿管在楼内游荡,又或许是楼下的那些丧尸跟了上来。
但不管怎么样,躲在宿舍的我们暂时是安全的。
刚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就见赵琪竖起食指放在嘴前,指了指門口:
“嘘!”
我仔细听,楼道似乎有脚步声传来。
腳步聲越來越近,还夹杂着几声压低声音的交谈。
“你室友真能收留我们吗?”
说话的是道男声。
“你放心,她很好说话的。」
“而且咱们人多,只要她开门,还怕她不听话?”
说到这句话时,门外的几人可能刚好路过我们宿舍附近。
女生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我们耳中。我們三人對視一眼,谁都没有说什么。
这几人走出不远,楼梯方向突然又响起几声脚步声。
“啪嗒——”
“啪嗒——”
声音沉重,还夹杂着“嗬嗬”的喘息。
仿佛风烛残年的老人正拖着一只脚在地上艰难滑行。
但宿舍内绝对不可能出现老人!
我猛地响起今天早上不断在宿舍楼内徘徊的脚步声。
是丧尸!
楼梯内的丧尸似乎还没有发现门外的几人,脚步声依旧是慢悠悠的。
但是那几人显然是看到了不远处的丧尸。
楼道内静了一瞬,下一秒杂乱的跑步声回荡在安静的楼道内。
我心中直觉不好。
果然,嘈杂的跑步声引起了丧尸的注意。
丧尸一改方才的缓慢迟钝,兴奋地嘶吼着,极快地冲向楼道。
我的呼吸几乎停滞,差点以为楼下丧尸群吃人的那一幕将要在楼道内再次上演时,楼梯方向居然传来几声高昂的狗叫。
7
狗叫来得及时,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救了那几人的命。
丧尸被狗叫声吸引,反應過來時,那几人已经没了踪影。
这狗也聪明,见丧尸扭头来找自己,轉身就跑。
没一会儿工夫,楼道里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好狗!”
赵琪点头称赞。
“是咱们学校那条黄狗。”小桃离开猫眼肯定道,“他们真得感谢这狗救了他们一命。」
……没有手机的时间过得极慢。
我归类好了物资,在门缝处和门顶的玻璃上糊了几层纸,窗外的太阳才落了下去。
北方的昼夜温差极大。
白天有太阳时还能有十几度。
现在太阳下山夜幕降临,温度居然降到了三度。
十月末还没到供暖时间,宿舍几乎堪比冰窖。
我缩在床上盖着被子,还是觉得手脚冰凉。
宿舍没电,连口热水也喝不到。
實在沒辦法,我下床往脚上套了两双袜子,才觉得稍微好了些。
“今年冬天怎么这么冷?不对,这还是秋天。」
赵琪穿着秋衣秋裤在床上躺平:“你待了三年还不知道?咱们这儿只有冬夏,没有春秋。」
我點頭,深以為然。
窗外的天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宿舍楼内仍没有电。
为了照明,我把早上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又重新拉开。
楼下的尸群已经散开,只有一两只孤零零地在原地徘徊。
我躲在窗旁趁机观察楼下丧尸的习性。
就在這時,我突然觉得眼前闪过一道影子。
窗外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砰!”
沉闷的碰撞声混杂着尖叫声在窗外响起。
我心頭一跳,靠在窗内往下看。
借着昏暗的月光,我看到了扭曲着四肢躺在地上的女生。
不远处的丧尸被这动静惊动,嘶吼着疯了似的狂奔到女生身边。
夸张的啃食声回荡在寂静的夜里。女生甚至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丧尸分食殆尽。
不知楼上的谁掐着嗓子低声喊了一句:“有人跳楼了!”
我順著聲音看去,却在四楼窗口看到了一个没来得及藏起来的红色寸头。
8
辗转反侧到半夜,我满脑子都是那红色的板寸头和被丧尸啃了一半的女生尸体。
我心中清楚——
这红发男生就是今天被狗狗救下的那群人之一。
那被扔下楼的女生可能就是这群人口中的“室友”。
室友可能到死都没能明白,为什么被她接纳的几人反而会转头给她致命一击。
她用生命给我们所有人上了人生中最宝贵的一课。
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帮助。
不能太轻信别人。
不能太善良。
人性本恶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木床板发呆,第一次觉得人比丧尸还要可怕。
门外突然传来几声细微的响动。
我悄悄爬起来,趴到猫眼往外看却什么都看不到。
想了想,又把刚才塞在门缝下的纸块扯出一点,趴在地上往外看去。
是一条黄狗。
一条饿得乱蹿的黄狗。
它似乎知道现在不能发出大动静,只是可怜兮兮地挨个坐在宿舍门前摇尾巴。
这个门不开,就去下一个。
我想了想,把我第二天的早餐面包分出来一小半。
为了防止被狗狗或者有心人知道是哪个宿舍在投喂它,我又把面包从门口用力推了出去。
面包一下蹿出好远,停在楼道中间。狗狗听到动静,蹿过来叼起面包兴奋地摇摇尾巴后跑开。
我继续坐到床上发呆。
没有手机,也没办法知道外界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丧尸数量有没有得到控制。
我的家人是否安全。
窗外渐渐亮起,我就这么在床上坐到了天亮。
9
或许是昨晚红发男杀人那一幕太让人震撼,今天的赵琪和小桃都有些沉默。
我胡乱塞了几口面包,猛喝几口水顺了下去后,走到窗户边躲在视野盲区开始观察外界。
这是目前我们唯一能和宿舍以外的地方接触的办法。
昨晚从楼上掉下去的女生已经被啃得没了人形。
肚子被掏空,四肢也分散在各处。
我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胃中翻滚,连忙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宿舍楼下的空地和小花园早已经不复原貌。
被车压倒的矮木丛上挂着已经干涸的红褐色液体。
游荡的丧尸数量比昨晚几乎多了一倍。
放眼看去,只觉得似乎哪哪都有丧尸。
单从这一小块地方来看,校园的情况应当不太乐观。
我閉了閉眼睛,正準備離開,就看到斜上方六楼宿舍将一包卫生巾用绳子绑住,吊到了它垂直下方的三楼。
三楼窗口的女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窗前晃荡的卫生巾,但卫生巾上系着的绳子却滑了下去,飘到了楼下。
屋内赵琪正在捣腾她的电脑。
电脑倒是有电,可惜没网。
宿舍楼总闸被关,校园网也没法连。
赵琪倒在床上哀号:“急死了,外面到底什么情况了啊!”
小桃坐在床上丢过来一包亲嘴烧:“急也没办法,先吃辣条。”门外又响起了极细微的声响。
我叼着辣条趴到地上往外看,果然是那条小狗。
这次我对面宿舍的女生显然也注意到了这条小狗,把门拉开了一条小缝,丢出来一根火腿肠。
或许太久没吃肉,小狗异常高兴,绕着火腿直转圈。
看着门外撒欢的小狗,紧绷了好几天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有些放松。
躲在宿舍的运动量少,食物消化得慢,晚上九点多才感觉到饥饿。
晚餐照例是面包。
经过这两天发生的事,我们终于意识到末日下保持警惕的重要性。
经过商议,决定每晚至少留一人守夜值班。
今晚首先排到的是我。
检查完窗户和窗帘的关闭后,我拉了把椅子坐到了门旁。
不知為何,从晚上开始我就心慌得厉害。
总觉得似乎会有什么事发生。
不知道坐了多久,赵琪和小桃已经睡熟。
我抬手看了看表。
四点二十五。
一夜沒睡,眼睛干涩得厉害。
于是我闭着眼睛靠到门上,又从旁边摸出半瓶喝剩的水喝了一口用来提神。
我手中的水瓶都还没有放下,突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叩叩。」
“叩叩。」
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屏住呼吸,靠在门上不敢发出丝毫动静。
声音持续了近十分钟才停歇,宿舍楼又重归寂静。
可我不敢放松警惕。现在是凌晨四点,谁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楼道敲门?
想想都觉得不正常。
果然,沒過幾秒,声音再次在楼道里响起。
“啪嗒——啪嗒。」
像是脚步声。
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终停在了我们宿舍门前。
“叩叩。」
敲门声来到了我们宿舍门外。
我吞了口唾沫,轻手轻脚地趴到猫眼处往外看。
门外站着一个泪眼蒙眬满脸是血的女生。
女生似乎很害怕,抖着身子颤着嘴巴不时地左右观望。
她声音很小,隔着一扇门我只能听个大概。
她說:“救救我。」
“求求你们,救救我。」
10
如果现在是末世前,我肯定会立马开门帮她。
可是现在是丧尸横行人性泯灭的末日。
我不敢也不能把我们几个人的性命安全当作赌注。
更何况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
跳楼女生的尸体至今还残留了一部分在楼下。
保險起見,我缓缓趴到地上,把门缝处的纸条挪开了一些,透过门缝往外看去。
门缝外出现了四双鞋。
可是我十分确定,刚才我在猫眼处只看到了一个女生!
那就說明,其他三双鞋的主人正藏匿在猫眼看不见的地方,伺机行动。
一滴冷汗顺着额头流进了眼角。我眯了眯有些刺痛的眼睛,又把门缝堵了起来。
门外的几人敲了许久见没动静,低声咒骂了几句,停下了敲门的动作。
門外沒了動靜。
我輕嘆一口氣,正准备转身去拿桌上的水瓶,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门外太安静了。
按理说他们离开多多少少都会发出些声响。
可刚才的敲门声消失后,门外却再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我僵在原地,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果然,没几分钟,门外又传来几声极小的声音。
“没声音,真没声音,这间宿舍没人。」
「行吧,记下来,这间宿舍没人,后期不用来这里了。」
「靠,白浪费时间,走,去下一个。」
杂乱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没走多远又停了下来。
他们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了。
我拧开桌上的矿泉水猛喝一口,这才感觉狂跳的心脏稍微平复了些。
作为一个活了二十多年,遇到过最危险的事就是小时候物理考了九分被我妈锁在卧室暴打的人,第一次直面一群刚杀完人的“凶手”,我还是不由得有些紧张。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仍在楼道里响着。
只是這一次,被他们敲响的宿舍做了一个和我截然相反的决定。
她们隔着宿舍门喊话外面,問:“你怎麼了?”
一瞬間,我仿佛听见了门外三个男生激动的粗喘声。
她们后面的对话声音小了很多,我有些聽不清。
只知道没过多久,楼道里传来了钢质门被拉开的声音。
开门的瞬间,有女生短促地尖叫一声,但很快被人捂住了嘴巴,只剩下“唔唔”声。
门很快被重重关上。
那间宿舍的女生再没有了任何声音。……
赵琪和小桃起得很早,我跟她们讲了昨晚发生的事。
小桃惊得捂住了嘴巴。
赵琪只是皱着眉叹了口气:
“也就是說,那一伙人,现在和咱们在同一层楼?”
我點頭。
我知道赵琪的顾虑。
从这几人这几天的所作所为来看,他们都不是善茬。
如果后期我们被盯上,这将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不过我昨晚发现,」我說,“他们在门外待了那么久,发出那么多声音都没有遇到丧尸,说明楼内的丧尸数量暂时并不是很多。」
「或者說,楼道内并不是一直有丧尸。」
“至少昨晚咱们这层楼没有。」
赵琪边擦眼镜,邊說:“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咱们去一楼拉电闸的行动就可以行得通了。」
小桃也同意。
“得不到外界的消息,联系不到外界太危险了。」
下定決心,我们几人决定观察几天就行动。
天色渐渐暗下去,我站在窗旁眺望楼下密密麻麻的尸群。
不過一整夜時間,丧尸的数量几乎又增加了一倍。
我站在楼上都能闻到浓郁刺鼻的腐臭味。
赵琪拿了块泡面饼给我,拍拍我的肩膀示意让我去休息会儿。
吃着面饼走到床边,我突然觉得今天的楼道好像少了些什么。
思考片刻才想起来。
今天没有小狗的声音。
11
墙上用来记日子的横线又多了一条。我數了數,今天已经是我们躲在宿舍的第六天了。
其間,有不少学生想要离开宿舍楼去别的地方搜寻物资。
但大多连楼门都出不去就会被楼下的丧尸啃食殆尽。
这几天不时有惨叫声从校园的各个角落传出。
我们从最初听见时的惊恐心悸,变成了已经习以为常。
宿舍独立卫生间的自来水相比较之前也少了很多,有时甚至还会断水。
或许明天或许后天,可能就会彻底断水。
囤积的食物也吃了一大半,剩下的只够我们再坚持两三天。
看着这些东西,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
如果我们再不做些什么,我们的下场很可能就是饿死。
幸好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我们大致确定了一些丧尸的习性。
丧尸白天时视觉听觉都极佳,一丁点儿响动异常都会引起它们的注意。
但到了晚上,丧尸的视觉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基本只能靠听觉行动。
综合这些信息,我们决定晚上行动。
夜晚的校园本就昏暗,月光照不到的宿舍楼道更甚。
只要我们小心谨慎,有很大可能可以活下来。
我们为了防止鞋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声响,在鞋子上包了两层布。
又用纸箱做了三套简易的盔甲套在身上。
做好一切准备工作,我们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待夜幕的到来。
也不知等了多久,窗外的天刚露出来一点暗色时,我突然好像闻到了一丝肉香。
我无法描述这种气味。
只觉得口中的唾液瞬间不受控制地开始分泌。
“我出现幻觉了,我好像闻到了哪里在煮肉。」
赵琪嗅了嗅,严肃地摇头:
“不是幻觉,是真有人在煮肉!”“……煮肉。」
我們三人對視一眼,突然有些毛骨悚然。
我们住在宿舍楼里,谁会在宿舍里囤肉煮肉?
胃里有东西在翻滚。
我捂住嘴巴鼻子,不敢再细想。
“疯了……都疯了……”
小桃抖着嘴唇喃喃自语。
肉香越飘越远,越来越浓郁。
我闻着却好像要比丧尸的腐臭味还要恶心几分。
窗外的天终于彻底暗了下去。
我抽开贴住门缝的纸块,深呼一口气。
缓缓拉开了一条门缝。
门外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楼道尽头的楼梯处写着“安全出口”的牌子亮着茵茵绿光。
就着这么一点绿光,我大致扫了一眼楼道。
没有发现任何丧尸的踪迹。
于是我转头朝赵琪小桃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们准备出门。
为了防止等会儿有什么突发状况来不及开门,我们在门上插了一把钥匙。
钥匙隐匿在黑暗中,不知道的人根本发现不了。
轻轻拉上门,我们三人靠着墙角猫着腰朝不远处的“安全通道”走去。
楼道和宿舍仅仅一门之隔,却仿佛是两个世界。
楼道里不太通风,空气中的铁锈味和腐臭味几乎快要化作实质。
地上满是红褐色的不知名液体,有些液体甚至还没有完全干涸。
强忍着恶心走了几分钟,我们终于走到了楼梯口。
12
三楼通向二楼的楼梯一片漆黑,看不清下面是什么样子。我们三人在楼梯口站了会儿,确认楼下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后,才拐弯下楼。
二楼依旧没有遇到丧尸,只是空气中的腐臭味更重了些。
我有些後悔,早知道就戴口罩了。
起码能防住一些气味。
屏着呼吸走到一楼楼梯拐角处,赵琪突然抬手拦下了我们。
她示意我们贴着墙壁走,不要靠近拐弯处楼梯。
我有些疑惑,走到赵琪位置时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
一个瘦弱的披散着头发的女孩静静地站在楼梯扶手旁。
我瞬间只觉头皮发麻。
再往下看,却只看到楼梯栏杆,看不见她的下半身。
这是个被丧尸啃掉了半个身子的死人。
不知她是怎么死在这里的,但是看她的惨状,能想象出她的经历有多痛苦。
我閉了閉眼睛,再不敢看她。
宿管和控电室在同一间房,楼梯口右手边。
我让她俩观察两边楼道的情况,自己走到这间房子门前准备开门。
这一趟顺利得有些不真实。
我握了握因激动而有些颤抖的手,伸手拉门。
门却纹丝未动。
「被鎖了。」
脑子里闪过这个想法的瞬间,我就离开了门前,寻找其他方法。
我记得这间房子的侧面,也就是直面宿舍楼门的方向,有一扇窗户。
这扇窗户常年开着,基本不会关。
我顺着记忆中的方向摸去,果然在侧面的墙上看到了一扇半拉开的窗户。
“这里。」
我朝她们挥挥手,带着二人站到了窗户前。窗户很低,很容易就能翻过去。
保險起見,翻进去前我探头进去在房间内扫视了一圈。
虽然有些看不清,但还是能看出房间内没有任何活动的东西。
我们三人依次翻过,很快就看到了墙角的配电箱。
胜利就在眼前。
拉下电闸,我们就可以联系外界,得知外界的消息。
压下激动的心情,我们找到了电闸对应的楼层。
“刷!”
拉下去的瞬间,一道刺目的白光在房间内亮起。
我挡住眼睛往窗户旁躲了躲,好一会儿才适应这明亮的灯光。
放下遮在眼睛上的手,我正准备扭头和她俩说些什么。
一睁眼睛,却突然对上了一张高度腐烂的脸。
是宿管阿姨。
13
对着面前这张眼球突出,没了半边脸皮的脸。
我有一瞬间的茫然。
幸亏手快脑子一步,我麻利地关紧了眼前这扇玻璃窗。
阿姨却已经注意到了这间明亮的小屋和小屋中的我们。
隔着一扇窗户激动地嘶吼撞击着。
“咔嚓。」
玻璃上出现了细微的纹路。
随着丧尸阿姨一次比一次猛烈地撞击,纹路越扩越大。
眼看着玻璃抵挡不住就快要破碎,宿舍楼门厚重的帘子突然被几个摇晃的身影撞开。
丧尸!
全是丧尸!“走走走!快走!从门那走!”
我惊得声音都变了调,推着赵琪小桃她们就往门口冲。
拉开门的瞬间,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动。
“咔嚓。」
玻璃终于碎了。
大批丧尸听到响动看到亮光,往这边涌了过来。
迈出门时,我回頭看了一眼。
十几只丧尸塞在狭窄的窗口拼了命地想钻进来。
见我看它们,仿佛受了鼓舞般冲我张着满是血污的嘴,龇牙笑了笑,一用劲,从窗口挤了进来。
我只觉得头皮仿佛炸开,拉起身后的赵琪就往前冲。
“快跑!”
丧尸速度极快,我们根本不敢懈怠。
喘着粗气攀上三楼最后一节台阶时,我的肺几乎快要炸开。
好在宿舍就在眼前。
只要进了宿舍,我们就算安全了。
双腿重得仿佛灌了铅。
我从没觉得走了四年的楼道如此漫长。
终于摸到了宿舍门。
拧钥匙。
推門。
關門。
一氣呵成。
靠着宿舍门瘫坐在地上,看着对面仰躺着喘气如破风扇般的两人,我没忍住笑了出来。
“哈哈……咳咳……累死我了。」
靠着身后被追来的几只丧尸撞得哐哐作响的门,我竟觉得无比安心。赵琪在地上躺了会儿,撑着椅子坐起来,扯着沙哑的嗓子打趣:
“幸亏咱们学校不抠门,这要是我高中那种木门,咱们现在已经是外面跑的一员了。」
宿舍楼开了电闸,终于可以用电。
我把关机许久的手机插上充电器,看着开机画面出现在手机上。
我終於鬆了一口氣。
14
手机太久没开机,推送消息一条接一条地跳出。
我看着不断弹出的提示,心越来越沉。
【岛国全面爆发丧尸危机!】
【本市多地出现暴动!】
【全国共 234 座城市封锁,包括……】
【通信受损……】
【居家……安全……】
这场丧尸灾难的严重程度比我们想象中的严重数倍。
灾难范围几乎波及全球。
它的可怕之处在于,它爆发在各国居民之中。
居民没有杀伤力强大的武器,面对速度力气都是自己数倍的丧尸,只能等死。
像我们这种提前做了准备躲起来的人毕竟是少数。
更多的人则是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我又打开和妈妈的聊天框。
妈妈前几日一直在给我发消息打电话,可是从昨天开始却突然再没任何消息。
我心慌得厲害,抖着手连忙回了过去。
“對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對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對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我重复着同一个动作,不知道打了多少遍。
「可心。」
小桃握住我的手。
「別緊張,可能阿姨那边网络出了问题,你看阿姨干什么都会给你发消息,如果真的遇到危险,肯定也会告诉你。」
“不要自己吓自己。」
我安慰自己:“希望是这样。」
网上信息很杂,除去官方通告,大多都是讲述自己遇到丧尸的事迹。
有视频也有帖子。
我一条条翻下去,不知不覺,窗外的天就亮了起来。
这次行动能得知这几天外界发生的事情,也算是好事。
门外的丧尸群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去。
我放下手机揉了揉眼睛,去阳台休息。
楼下的丧尸似乎比昨天更多了些。
看着楼下没有受到刺激而略显呆滞的尸群,我突然有些迷茫。
……
宿舍墙上用来记日子的横线翻了一倍多。
我们躲在宿舍已经快二十天。
卫生间的自来水管在前几天就已经断了水。
即使我们这几天省吃俭用,食物也只剩下最后两个面包、一包方便面和一袋饼干。
这几天网上发言的人越来越少,每天刷新好多遍也不见有人在说话。
网络也开始时好时坏。
宿舍楼内有人受不住,不断有小队出门寻找生路。
大多数人还没出门就死在楼内或是楼下,只有少数人从尸群中冲了出去。
丧尸群不断得到补充,越来越庞大。我靠在门口,靠在窗口。
一天比一天绝望。
有时我甚至会觉得,这个校园,会不会只有我们三个活人?
我们曾经幻想可以等到救援队。
可是按照如今的情况来看,我们真的能等到吗?
15
今天的晚餐是泡面。
我们三个人吃一包泡面饼。
面饼有些干巴,但好歹能填饱肚子。
正吃着,我们三人的手机突然同时响了一声。
點開一看,是一条消息。
消息不长,我的眼睛却只看到了“救援”。
“救援!”
一向沉稳的赵琪也猛地站了起来。
我點頭,又重複了一遍:
“救援!”
“消息说,国家将会派出救援队对幸存者进行救援,救援时间稍后会给出,幸存者需要在救援时尽可能使用各种手段制造出求救信号。」
小桃声音哽咽:
“咱们有救了!”
“咱们有救了!”
我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一遍遍重复这句话。
沉寂已久的各个校园群里突然也有人开始发消息。
【学校还有人吗?】
【大家有收到消息吗?】
很快有人回复了这条消息。【有!】
【有!】
【靠我还以为学校没活人了!】
群里发言的人越来越多。
看着七嘴八舌讨论的人群,我激动得手都有些抖。
为了确保每个人都能知道,有人把分散在各个群的大家拉进了同一个群。
【有没有人还没进群?】
【活着的同学相互拉一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网就断了,咱们直奔主题。】
这人很聪明。
得知救援队大约会在三天后的晚上会到达我们这一片区域,为了让救援队尽快发现我们,他让大家在晚上用灯照出“SOS”的求救信号。
可以是电灯,可以是台灯,也可以是手电筒。
我们唯一的目标,就是能被救援队发现。
他的提议,大家一致同意。
大家激动地应下,表示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一定做到。
商定好法子,大家只需要等待。
或许是因为有了盼头,等待的时间都变得快了些。
……
睡梦中似乎听到有什么声音。
我猛地驚醒,看了眼手機。
凌晨三點。
四周一片寂靜,连赵琪她们的呼吸声都很小。
我侧着耳朵又听了几分钟,还是没有声音。
我心想或许是做梦。
就在這時,门口方向,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哐当。」
“哐当。」
声音极小,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我只穿袜子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到门上。
似乎是有人在尝试开门。
钥匙不对,怎么也开不了。
「靠。」
门外的人低声骂了一声,再没有了动静。
我等了几分钟,见门外再没声音,以为这人走了,却突然嗅到了一丝非常淡的血腥味。
我心中奇怪,趴在猫眼处往外看。
只见对面宿舍门前蹲着一个寸头男生拿着一瓶液体对着门缝往里灌。
我瞬间明白了屋外这人的意图。
丧尸对血液的气味极其敏感。
他在用血引丧尸来攻击对面宿舍!
在我怔愣之际,门外的人再次张口:
“我知道这宿舍有人了,还敢装没人。」
“都去死!”
声音一出现,我脑海里立马浮现出那个红发男生。
男生声音癫狂:
“杀了你们,我就能撑到他们来救了!”
“只要杀了你们!!”
“丧尸群很快就来了!”
“你们等死吧!!”
話音剛落,楼梯传来一阵骚动。
光听声音就能判断出,这次来的尸群数量绝对不少。血液对丧尸有着天然的吸引力。
楼道内和近处楼梯上的丧尸闻着味赶到这里,发现味道来源在这扇门后,发了疯似的撞门。
对面宿舍的女生吓得尖叫,却激得这些丧尸更加激动。
我没忍心再看下去。
只知道十几分钟后,门外传来一声巨响。
再然後。
女生的尖叫就消失了。
16
“疯子!”
小桃气得发狂。
“明明都要得救了, 他为什么还要再害人!”
我想起来今天早上看到的去对面宿舍搜寻物资的几人的身影,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
“他们应该没食物了。」
“三天时间不长,就算没食物也可以忍忍啊。」
“但如果他们在前几天就没有了呢?”
赵琪皱着眉点头:
“这样就说得通了。」
“他们还会再害人吗?”小桃咬牙切齿。
“不管他们会不会再做这种事, 他们都不该再留着了。」
我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机, 一个计划在心中逐渐成形。
通过昨晚来看,丧尸对外界的刺激极其敏感。
凭借着激增的数量,居然还能撞开门。
这说明宿舍内也不是绝对安全。
只要能找东西引起丧尸的注意, 想要反击那群人也不是难事。
丧尸除了对血液敏感,对声音也很敏感。我们没有血液, 但是有手机就可以制造出声音。
說乾就乾。
我把手机静音解除,把音量开到最大,用宽胶带粘了起来。
等到傍晚, 才找到一个楼道没有丧尸的时机。
我记得今天早上那几人回宿舍关门时的声音来源。
循著記憶, 我猫着腰用胶带把手机死死贴在那扇门上。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小桃拿着她的手机, 一脸激动地拨通了我的电话。
《丑八怪》瞬间响彻楼道。
声音太大,我差点没听到循声而来的尸群。
门外丧尸的咆哮声和那几人的叫骂声混在一起,我竟觉得无比畅快。
他们杀那些无辜的人时, 那些人会不会也和他们现在一样绝望?
17
惨叫声响了一整晚。
天濛濛亮時, 门外的丧尸才渐渐褪去。
我本不想再出门, 可小桃非要等到丧尸全部散去, 去他们宿舍看看。
我们说好只看一眼就离开, 这才同意陪她。
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味。
再往裡走, 就见左边的床上挂着半截身子。
身子的主人已经死透。
单看他身上的伤痕,就知道他死得有多痛苦。
我扭头不想再看, 去拉小桃的胳膊准备离开。
一轉頭,却看见门口的墙壁上挂着一张黄色的皮毛。
皮毛十分完整, 上面还粘了不少不知道是谁的血迹。
我哆嗦着嘴唇,想起了那条失踪的小狗,想起了那天晚上的肉香。
拉着小桃迅速返回宿舍, 我再也忍不住趴在门上开始干呕。小狗当初还救过他们一命。
真是…
畜生!
18
时间很快来到了第三天晚上。
随着窗外第一盏灯亮起, 我们也按开了宿舍门口的灯。
三短。
三长。
三短。
窗外闪烁的灯光全都遵循着这个顺序。
一暗一亮。
颇为壮观。
直到被救援人员带出宿舍楼时,我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这二十多天的经历仿佛一场噩梦。
等梦醒了, 我还是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
坐在车内看着沿途的惨状,我才发现我们能在宿舍苟活二十多天是多么幸运。
路上基本见不到任何活物。
随处可见残肢血迹和焚烧过的痕迹。
电影中描绘的末日景象远不及现实的 1%。
车子很快开进一个暂时基地。
救援队员说让我们等等, 等搜寻完所有存活者,再带我们去安全基地。
此次危机是全球性的。
不少国家已经完全沦陷。
国家做了很多努力才不至于步那些国家的后尘。
这天凌晨,我吃到了二十多天来的第一口热馒头。牙齿咬下去的瞬间, 麦芽香就在嘴中爆开。
這一瞬間, 我觉得我还活着。
一个馒头,吃得我热泪盈眶。
自丧尸爆发以来,我第一次感到轻松。
救援队送我们离开时, 我恳求他们让我留在了队里,让我也成为救援队的一员。
我还没有找到我的妈妈。
救援队最终同意让我留下。
他們說。
救援队多一个人,或许就能多救一个人。
人活着就会有希望。
救的人越多, 希望就会越大。
只要不放弃, 苦难终会过去。
送赵琪她们离开的这天,赵琪递给我一个小狗钥匙扣。
她說,她知道我在学校经常喂那条小狗。
她知道这条小狗在楼内救了很多人。
她把这个钥匙扣送给我, 希望小狗能一直陪着我,和我一起救更多的人。
我攥着钥匙扣目送她们离开。
把钥匙扣装进了衣服内侧的口袋。
我将带着这条小狗,开始我们新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