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高一三班的班主任兼數學老師。
此時,我正被倒吊在教室中央的風扇上。
我的學生們垂涎欲滴地望著我,彷彿空中吊著的是一隻美味的燒鵝。
1
被原來的學校開除近一個月來,我面試過不下二十家新單位,都以失敗告終。
大概是因为我在原学校里犯的错吧!
但奇怪的是,事情剛過去不久,我卻完全想不起來我是因為什麼被開除的了,隱約覺得是個大錯,具體如何卻沒有任何印象。
今天一早,我又面試了一所學校。只是,這所學校委實有些古怪。
明明是個大好的艷陽天,到了學校附近,卻不見一縷陽光,整個學校都被紅色的濃霧包裹著,彷彿置身於幻境之中。
走進學校大門再往外望,周圍的建築完全不見,只有滿目的濃霧環繞。
儘管察覺到不同尋常,但我還得幫罹患心臟病的兒子籌錢做手術,經不起失業太久,只能毅然決然地走進了教學大樓。
負責面試的校長對我很滿意,給予的薪資也高得離譜,但我必須立刻上崗。
「從現在起,就由你來擔任高一三班的班主任兼數學老師了。但我必須提醒你,上課的時候一定要遵守課堂守則,否則,學校無法保證你的生命安全。」
“什么?生命安全?”
我抓了抓耳朵,懷疑自己聽錯了話。
但校長顯然不像是在開玩笑,他把兩張紙放到了我面前。一張是高一三班課程表,還有一張就是我要遵守的課堂守則。
【高一三班教师课堂守则】
【守则一:請務必保證在上課時間,每位學生都在你的視線之內。】
【守则二:不要拒絕學生在課堂上的正當請求。】
【守则三:當有學生提問時,請閉上眼睛,回答完問題後再睜開。】
【守则四:學生不能帶手機進入課堂,如果發現學生上課時使用手機,請沒收放到講桌的抽屜裡。只有李澤均不用遵守這項規定,如果發現他上課時使用手機,請無視他。】
【守则五:不要打開教室裡朝南的窗戶。】
【守则六:當校長來檢查課堂紀律時,閉上眼睛躲進講桌底下,保持安靜直到他離開。】
【守则七:保護好學生的安全,如果有學生受傷,請第一時間救治。】
【守则八:上課期間請不要離開講台。】【(註:執行守則三和守則六時,不算違背守則一的規定。在執行守則的過程中,如果下課鈴聲響起,需要將此守則執行完畢才能下課。)】
“这些守则都是什么情况?上课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要求?”
我心中隐约有恐惧开始冒头,脊背上爬滿了涼意,總覺得這整個學校充斥著詭異。
或許在這裡任職並不是一個好的決定。
眼前的校長像是看出了我的猶豫,正要開口勸導,辦公室的門從外邊打開了,一個染了半身血的人跌跌撞撞地走了進來。
「嗐,這屆學生可真不好帶。」
他的腰上缺了一大块,像是被猛獸啃了一口,雖然用紗布包紮了,傷口仍汩汩地往外滲著血。
“天呐!”
我惊恐地捂住嘴,踉蹌地往後退了兩步,撞開了擺放整齊的椅子。
所以剛才校長說學校不能保證老師的生命安全,真的不是玩笑话?
区别于我的恐惧,那邊的老師顯得十分平靜,像是已經習慣了,校長也不以為意地抬手打了個招呼。
「是李老師啊,最近的学生不好管吧?”
那人点点头:「越來越難了,那些皮猴子,現在已經開始互相打配合了。」
他扯过办公桌上的纱布,再次往腰上緊緊纏繞了一圈。
我看到,他除了新傷以外,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傷疤,不只腰上,全身都是。
這所學校果然很有問題,我還是趕緊離開,再去找一份另外的工作比較穩健。
「哦對了,李老師,這是你今天的工資。」
校长笑呵呵地从兜里掏出了两个信封,一個丟給了李老師,另一個遞給了我。
「還有你的。」
那信封里装着五千块,一天的工資。
我猶豫了。
事實證明,人們對大部分工作的抗拒,都源自錢沒到位。
“年輕人,好好幹,只要遵守規則,你就不會有危險。」
校长拍了拍我的肩,背著手離開了辦公室。
桌上的課表顯示,我二十分鐘後有一堂課。我簡單收拾了一下桌子,把課堂守則仔仔細細看了幾遍,深呼吸,走向了高一三班。
辦公桌上的相框裡,我穿著米白色的毛衣,抱著兒子站在陽光下。只要做夠一個月,就能存到幫兒子做手術的錢了,無論如何,我都要試試。
我抱著僥倖心理,同時也做好了隨時走人的心理準備。
一旦有什麼事超出我的承受範圍,還是保命要緊。
走進課堂,學生和我預想的不一樣,並沒有什麼妖魔鬼怪,他們就像普通學生,乖乖地坐在座位上,在班長的帶領下起立喊老師好。
這熟悉的氛圍讓我放鬆了一點,直到有個學生舉手。
「老師,你还没作自我介绍呢!”
我想起了守则二,不要拒絕學生在課堂上的正當請求。
「嗯,同學好,我叫蘇枝,是你們新來的班主任兼數學老師。」
“老师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在黑板上写给我们看看嘛!”还是刚才那个学生。
我順從地拿起粉筆轉過身去,剛寫完一個「蘇」字,突然想到了另外一條守則。
請務必保證在上課時間,每位學生都在你的視線之內。
2
我的背後驚起了一身冷汗,迅速轉過身,發現原本乖巧的學生們,臉上都揚起了詭異的笑容。
我被倒吊了起來,掛在了教室中央的風扇上。
這些學生相互合作,速度飛快,我幾乎毫無還手之力,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們吊了起來。
我忽然意識到,這不是人類該有的速度。
這些學生,难道……不是人?
面对着极致的恐惧,我大腦猛地停滯思考,只能眼睜睜看著底下的學生詭異地笑著。
這時,剛剛那個要求我自我介紹的同學走了過來。
幾乎就在一瞬間,他的臉扭曲變形,嘴巴張開到了半張臉的程度,准确地往我腰上咬了一口!
剧烈的疼痛刺激着我的神经,有腥甜的液體滴到了我的臉上。
是血!
是我的血!
我嚇壞了,但很快,我就被學生放了下來。他們乖巧地回到座位上坐好,一個個表現出天真無邪的模樣。
什麼情況?
难道只是恶作剧?
腰上的疼痛提醒我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蘇老師,处理一下伤口吧!”
旁边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我一抖,扭頭一看,是個拎著藥箱的男生。
我在腦子裡警戒地過了一遍守則,確定沒問題後,才從他手中接下了藥箱,一邊處理傷口,一邊繼續上課。
學生們看著我的眼神裡冒著貪婪的光,那感覺跟講台上站了個行走的兩葷一素似的。
“校长好!”
还没等我从腰部的疼痛中缓过来,學生們整齊劃一的聲音響起。
是守则六!
我赶紧缩进了讲桌下面,閉上眼睛,連呼吸都盡量放緩。
校長的腳步聲從我身旁過去,似乎走到了講桌另一邊,還有開窗的聲音。
等了近五分鐘,腳步聲漸漸遠去,學生們又是整齊劃一的一句“校長再見”,我才鬆了一口氣,從講桌底下爬了出來。
然而一陣風吹過,我詫異地望過去,朝南的窗戶竟然被打開了。
守則五,不要打開教室裡朝南的窗戶。
我該去關上嗎?可是守則八不讓走下講台。
窗戶是校長打開的,也算违背这条守则吗?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沌,到底怎么做才是万全之策呢?
過了幾分鐘,並沒有任何人撲上來咬我一口,所以校長開窗,不算我违背守则吗?
还没等我完全想明白,底下又有學生舉手。
「老師,我要提问!”
我愣了一下,想起守則三,立刻閉上了眼睛。
同時,下課鈴聲響了起來。
我記得守則後面括號裡的內容,即使下課了,我還是需要回答完學生的問題才行。“为什么今天没有体育课?”
问题一出,我心裡更加慌亂,这是什么问题?我哪知道为什么没有体育课?!
什么破守则,怎么全是坑!
“因为……”
感觉到提问的学生在朝我走来,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想隨便胡誅一個答案,卻突然有幾聲此起彼落的尖叫響起,蓋過了我的聲音。
“啊——是李泽均!李泽均跳楼了——”
有学生跳楼?!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睁开了眼睛,衝到窗戶邊看過去,只見剛拿給我醫藥箱的男生渾身是血地躺在樓下。
而他跳出去的地方,正是被校長打開的朝南的窗戶。
「老師,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从窗户边转过身,只見剛剛問問題的學生帶著驚喜而貪婪的詭笑朝我逼近。
完了!我在回答問題之前就睜開了眼睛。
“第二次犯错就没有机会了哦!”
学生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掉了我的腦袋。
3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在早上待過的辦公室裡,牆上掛著的時鐘顯示為上午九點,是我剛面試完的時間。
窗戶外邊的紅霧更濃了些,校長正把課堂守則遞給我。
隨後辦公室的門從外邊打開,半身血的李老師走了進來,連他和校長說的話都跟上午一模一樣。
我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腰,上面沒有傷口,摸摸脖子,上面也還頂著個腦袋。
彷彿之前在課堂上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怎麼回事?
我在做梦??
我不敢细想,這所學校不太正常,我必须马上离开!
“对不起校长,我想了一下可能不太適合貴校,我先走了。」
“哎苏老师……”校长的声音被隔绝在门口,我剛喘了口氣,就看到一團紅霧飄了過來,同時,一雙無形的手,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被活活掐死了。
“年輕人,好好幹,只要遵守規則,你就不會有危險。」
校长拍了拍我的肩,背著手離開了辦公室。
桌上的課表顯示,我二十分鐘後有一堂課。
時間,又重置了。
看來一旦進來這裡,就不可能輕易出去。
除非我遵守守则上完我的课……
看着离上课的时间越来越近,我盯著守則,迫切想要找出應對守則陷阱的辦法。
學生會找藉口讓我在黑板上寫字,因此不能讓所有學生都在視線之內,我就會違背守則一。
我敲了敲腦袋,沉思片刻,突然將目光定格在了桌上的鏡子上。
帶著鏡子去課堂,當學生要求我寫名字時,側面對著黑板,用鏡子反射出底下的學生,我快速地調整好角度,努力做到一個不漏。
等了一會兒,果然沒有再次受到懲罰。
鏡子裡反射出學生略帶失望的臉,我想,他們果真將我當成了食物,揣著陷阱想讓我往裡面跳。
接下來的事情還跟之前一樣,校長來檢查課堂紀律,並打開了朝南的窗戶,很快又有學生問我問題了。
「老師,为什么今天没有体育课?”
同样是在这个时候,下課鈴聲響起。
我拉了拉拳頭,又是这个该死的问题!
难道避免了上一次被咬,又要栽在这里了吗?
被咬掉脑袋那一刻的疼痛还历历在目,我不禁縮了縮脖子。
不管知不知道答案,總要先把眼睛閉上才行。
但在我閉眼的前一秒,我突然瞥見了講桌右上角貼的課表,早上在辦公室,校長也給了我一張一模一樣的。
不!并不是完全一样!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這兩張課程表大致相同,但我仔細研究過今天的課,校長給我的課表上似乎多了一節數學。
我在腦子裡快速對應兩張表,突然靈光一閃,多的那堂數學課在講桌的課表上對應的是體育。“我知道了!因为体育课改上数学!”
已经快要洒到我脸上的气息骤然停下,伴隨著一聲遺憾的嘆息。
我正要睜開眼睛,又是一些尖叫聲響起,一聲重物落地的巨響。
“啊——是李泽均!李泽均跳楼了——”
我扑到窗户边,果真又看見李澤均倒在一片血泊中,但這一次,背後沒有巨嘴怪物來咬我的腦袋。
我稍稍鬆了一口氣,劫後餘生的感覺充斥著腦海,但愣神了一會兒,我的腦子裡突然一陣眩暈。
重新醒來的時候,我依舊坐在辦公室裡,校長把課堂守則遞給了我,牆上的掛鐘顯示上午九點多。
一切都和之前一模一樣。
时间又重置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原本以为是我被咬掉脑袋导致了时间重置,可是這次我明明一點傷都沒受。
所以时间重置不是因为……我?
难道……是李泽均?李泽均的死导致了时间重置?
那我需要做的就是改变这一事件?
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離上課時間只有不到十分鐘了。
我敲了敲腦袋,李澤均是從朝南的窗戶跳下去的,但原本那窗戶關著。
如果校長不打開窗戶,是不是就不能构成李泽均跳楼的条件了?
不,根據守則八,上課期間我不能走下講台,也就不能重新關上窗戶,這條路行不通。
那从李泽均身上下手呢?他为什么要跳楼?
我联想到了新闻里学生压力大的报道,同時,上課預備鈴聲響起,我得去教室了。
4
這次的循環有些不一樣,我在課堂上發現有學生玩手機。
也可能前幾次就在玩,只是我沒有發現而已。
一直沒什麼存在感的守則四鑽進了腦海裡,我趕緊敲了敲講桌。
「上課時間不准玩手機,自己把手机交上来!”
我双眼紧盯着那学生,同時牢記守則八的內容,我不能走下講台。那學生揚起頭,把手機舉起來晃了晃。
「老師,你是说这个吗?”
「對,交上来!”
我以为要出什么幺蛾子,學生拒絕交手機之類的,沒想到她竟乖巧得很,拿著手機就遞了過來。
我鬆了一口氣,依照守則,把手機收進講桌抽屜。
不,不對!
这手机怎么这么轻?
我试着按了一下开机按键,根本沒有任何反應,把手機翻過來,上面的標誌讓我一陣心驚。
這不是真的手機,只是個模型而已。
密密麻麻的冷汗湧上額頭,我又瞧了學生們那驚喜且貪婪的眼神。
被吊上風扇啃了一口,腰上的疼痛反而讓我的神智清晰了許多。
和最開始的那次一樣,李澤均拿了醫藥箱給我送上了講台。
「你叫李澤均?」我抓住機會跟他搭話,「等會兒下課鈴聲一響,你就雙臂抱頭,不管你要做什麼,都不能把手臂放下來。」
李泽均不解地眨着眼,似乎不太理解。
「等會兒下課鈴聲一響,你就雙臂抱頭,不管你要做什麼,都不能把手臂放下來。」
见他茫然地望着我,我又強調地敲了敲講桌。
「記住了嗎?這是老師的命令,很重要!”
李泽均点了点头,還來不及問什麼,「校長好」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接下來的一切一如既往,有了前幾次的練習,我回答問題的速度更快了,幾乎是在下課鈴聲剛響過就睜開了眼睛。
我看到一個猩紅色的影子快速地從朝南的窗戶口掠過,同一時間,李澤均也雙臂抱頭跳了下去。
“李泽均——”
此時,李澤均倒在血泊中,時間卻沒有馬上重置。
我突然意識到,剛摔下去的李澤均還沒死,之前幾次都是他在墜樓後過了一段時間才重置的,所以我現在下去救人,說不定還有轉圜的餘地。
我飛快地往樓下衝去,順便把自己的手機丟給最近的一個學生。
「打電話叫救護車!」剛到樓下不久,就聽聽有救護車的聲音,我深觉自己做对了!
我守在李泽均身边,避免他亂動造成二次傷害,但等了一會兒,剛剛已經到校門口的救護車竟然還沒過來。
我只好跑到校道上去,只見校長攔了車,跟司機說了些什麼,救護車竟轉向操場的方向開去了。
“喂——病人在这边——”
这是我几十年来难得的泼辣时刻,司機先生一臉蒙,但還是在我面前停住。
在同學的幫助下,我們將李澤均抬到救護車上。
正當我以為一切都會過去的時候,迎面而來的另一輛救護車趕來。
为什么……还有一辆?
難道說,还有一个病人??
眼下李泽均被赶来急救的护士戴上了氧气罩,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
我終於舒了一口氣。
這才好奇地看向另一輛車。
但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被抬上了擔架。
他穿著一件藍色夾克,那上面還有一個凸起的毛絨小熊。
這,这是我前几天给我儿子买的新衣服!
他是团团!
是我的儿子!
我不自觉大喊出声。
但一切都太晚了。
我看見他的小手,無力地垂了下來。
一陣眩暈感爬上了我的腦袋,醒來時又回到了辦公室裡。
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心像被炸開一道口子,血淋淋地痛。
我一定沒有看錯,剛剛那個男孩子,就是我儿子团团!
他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應該在醫院才對啊,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往椅背上一靠,看著那掛鐘上的九點,強迫自己鎮定,重新捋清頭緒。難道說,李澤均不是關鍵。
或者說,不是唯一关键?
团团也是循环里关键的一环?
5
我決定跟校長問個清楚。
在他給我看完教師守則後,我冷著臉問他:「請你把魏成團的訊息告訴我,現在,立刻,馬上。」
校长看起来四五十岁的年纪,總是笑瞇瞇的,那笑容像是雕刻在臉上似的,不像學生的笑容那麼詭異,但看著讓人不太舒服。
「抱歉,我也不清楚,不過你可以自己查一查。」
我点开校长面前的电脑,除了我所在的高一三班之外,還有另一個文檔。
點開名冊,上面果然是我熟悉的名字。
團團,我的儿子!
這一刻,無力感包圍了我。
怎麼辦?
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我耽誤不得。
這一堂課,一切一如既往,我避了坑,告誡了李澤均。
有了前幾次的練習,我回答問題的速度更快了,幾乎是在下課鈴聲剛響過就睜開了眼睛。
我看到一個猩紅的影子快速地從朝南的窗戶口掠過,同一時間,李澤均也雙臂抱頭跳了下去。
顧不上細想那紅影是什麼,我按照在腦海中排練過許多遍的流程,迅速地把手機丟給最近的學生。
「叫救護車,其他同学跟我下去看看!”
一路狂奔到楼下,救護車才剛駛進校門,車尾帶起了一團成形的白霧,彷彿冬日呼出的氣息。
我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了過去,雙手並用地揮著,總算讓救護車放慢了速度。
「你們在幹嘛!趕緊開到操場來啊!快點,病人快不行了!”
是校长的声音。
原本降下速度的救護車又開了起來,向操場駛去,越來越快,彷彿乘著一層白霧,逐漸消失在我面前。
我知道,還會有第二輛救護車來。那就讓這第一輛車,去救團團吧。
我有點自私地想,手上給李澤均做心肺復甦術的動作卻沒停。
好在,第二輛救護車來得很快。
我和同學們把李澤均抬上救護車,護士說他生命徵象平穩。
話音剛落,護士的手機響起,我聽見她說,真是可惜,儘管救護車來得快,但還是沒能擋住心臟病患者的死亡。
一瞬間,我顧不上呼吸。
熟悉的天旋地轉,我知道,我又回到了循環裡。
但此時此刻,我也終於明白。
李澤均,是循環的一環。
而真正讓我進入循環,和离开循环的唯一关键!
是我的团团。
很快,又一次地,上課預備鈴聲響起。
我腦袋空空,眼前盡是團團病發時臉色鐵青的模樣。
知道李澤均並非我循環的關鍵之後,我想大膽一次。
我忐忑地上完一堂課,明知道李澤均會跳樓,可是我還是沒有理會他。
是的,我自私地,直接跑向了操場。
這緊迫的幾分鐘裡,我知道了團團在病發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有一支標槍正衝向團團那邊。
那支標槍的標頭磨得銼亮,在陽光下發出冷光。
如果這把槍扎在團團身上,他,他一定會死的!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儿子死!作为一个母亲绝对,我绝对做不到!
几乎激发出我所有的潜能,我快步冲到团团身前。
我用身体挡住团团,冒着自己手掌被扎穿的风险一把将标枪接住。
好在!好在!
我从来不知道,我能如此准确地接物。而我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这也算奇迹,不是嗎?
可闻讯赶来的校长震怒,他指着我,要我和他去办公室。
叫团团继续上课,我定了定神。
而我们去校长办公室的路上,刚好要经过教学楼。
李泽均还躺在冷冰冰的地上。
他的身边嘈杂一片,有认识李泽均的人说,李泽均是个超级阳光的少年。
热情大方不说,最重要的是心地善良。
蓦然地,我的心有些疼。
或許,这情绪,也能说成是一种惭愧吧。
作为教师,我理应以学生的生命安全为重的。
可,可我毕竟也是一个妈妈呀。
安慰好我自己,我打起精神,跟上校长的步伐。
畢竟,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了。
虽然这学校的工资高得离谱,但如果一直这样恐怖阴森的话,我必须想办法逃出去才行。
6
「告訴我,你突然下楼的原因。」
校长还是眯缝着眼,刚刚的勃然大怒好像不见了,又换上了他一贯面具式的笑脸。
可是我已经不再在意他的表情了。
理直气壮地,我回复他:“我要救我的儿子。」
「可是,你触犯规则了。你怎么知道你的儿子要出事?难道这不是一种未卜先知吗?”他咄咄逼人,「別忘了,规则上不允许你这样做,李泽均才是你的学生,作为老师,你不可以放弃你的学生!”
「對,我承認,你说得没错……”
我敷衍着他回答,可說著說著,我突然觉得不对。
他怎么会知道规则的?他又怎么能那样迅速地赶到操场?
難不成,他其实什么都知道?甚至知道更多更神秘的内幕?我稳了稳心神,冷静地问他。
“你总该跟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是什么世界!这些我看见的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校长两手一摊。
“几乎每个新来的老师都问过了,我也不知道这学校是怎么回事。我只是被雇来担任校长一职的,理论上来说和你们一样,也是打工人。」
他拿起一张守则递过来,“你瞧,我也有要遵守的规则。」
【校长守则】
【守则一:请每隔十分钟用望远镜观察一次学生们的情况,时刻保证学生安全。】
【守则二:每天三次随机抽取班级检查课堂纪律,如果该教室里朝南的窗户关闭,请打开它。】
【守则三:操场是学生最容易受伤的地方,如果听见救护车的声音,请迅速将其指引到操场。】
【守则四:办公桌上的电话可以联系学校各部门,但当它变成红色时,不要使用。】
【守则五:若教师不遵守教师守则,务必立刻开除!】
我快速浏览完校长守则,其中守则二和守则三明显和我的教师守则相悖。
但不管是朝南的窗户还是救护车,都和李泽均跳楼事件有关系,我更加确信这一环接着一环,就是为了将我困在这团丑陋的红色烟雾里。
“校长,您知道这学校是什么人建立的吗?”
这个问题似乎也有其他老师问过了,校长从容地摆了摆手。
「不知道啊,自从来了这学校,我记性就越来越差了,什么时候开始在这儿工作都记不得了,哪还知道谁建的学校啊!不过这学校够古怪的,应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弄出来的吧!”
看校长这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应该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突然間,電話響了。
我环视了一圈办公室,目光终于锁定在桌上的红色电话。
刚进学校时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我盯着电话看了一阵子,终于意识到究竟是什么不对。
这所学校几乎没有红色的东西!
这所学校非黑即白,根本没有彩色的东西。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从我进学校以来,看到的红色除了那浓厚的红雾,就剩下眼前的红色电话了。
我紧紧盯着面前的红色电话,咬着唇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冒险拿起了听筒。
不能使用红色电话是校长的守则,我应该不需要遵守。但虽然做出了大胆的举动,我却并没有可以拨出去的号码。
怎样才能联系到红影呢?
不等我想出办法,电话里嘟嘟了两声,听起来竟然已经接通了。
“你是第一个使用红色电话的人。”是通过机械变化之后的声音。
我莫名地有些紧张,不自觉吞咽了一口,清了下嗓子才问道。
“你是誰?”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我眉头一颤:“是你创造了这所诡异的学校?你是谁?李泽均和我儿子的死是你故意造成的?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边传来了笑声,经过机械的变化处理,显得十分瘆人。
“嘖嘖,你的问题太多了。這樣吧,只要你能猜到我的真实身份,我就解答你的问题。怎麼樣? 」
“不怎么样!”我怒斥出声,“谁知道你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怪物!”
那边的声音却不见生气:“我就在你能见到的人里。猜出我是谁,一切就能结束了。」
我能见到的人?它就在学校里?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李泽均跳楼的那一幕从眼前划过。
“李泽均!你是李泽均对不对?”
又是那阵瘆人的笑声,惹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猜错了。”声音骤然严肃起来,“因为你的错误,你的儿子可就要永远留在学校里了。」
說完這句,电话里就只剩下了嘟嘟声,那边挂断了电话。
“骗子!”
我愤愤地放下听筒,红色电话已经变回了原本的颜色,旁边的校长仿佛事不关己,依旧闲闲地坐在椅子上。
我憤怒至極,我困在这里没关系,但是我不能让团团也困在这里!
我必须把他带走才行!
我不相信那团红色的迷雾骗子!
刚走出校长办公室,我的脚步又加快了些。
可是,可恶的是,迷幻的感觉又来了!又来了!难道说,团团出事了?
我强忍着头痛向着团团的教室跑,可最终没能抵挡住混沌的晕眩。
最终还是晕倒了。
7
是的,又一次循环。
我依旧和上次一样,绕过李泽均,直接去操场上拉起团团。
一切顺利得奇怪。
团团看起来还算正常,并没有出现喘不过气的症状。
我终于放下心。
但,下一秒,整个学校成了吃人的魔窟。
保安,學生,老師。
他们张着大嘴一步步冲向我,嘴裡喊著:“你错了你错了……”
似乎要将我包围,咬个粉碎。
我把团团护在身后。
疼痛却忽然令我颤抖。
是团团,在我身后咬了我的脖子,鲜血顺着我的脖颈流淌。
再然後,是我被撕咬,粉身碎骨。
但我已经麻木了。
為什麼,为什么还是不行?
難道,我真的要和那个红色电话里的人猜谜语吗?
8
循环再一次开始。我的心里纠结了很久。
到底是哪个天杀的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现在事实摆在这儿,我不得不顺从地和红色电话里的神秘人互动。
只有這樣,我和团团才有走出这个循环的可能。校长吗?是他吗?
难不成他有双重人格,一边是摆出以学生为中心,恪守规则的好校长。
另一邊,却是掌控红色电话的神秘人。
一切如前几次那般开始。
我仍旧放弃了李泽均,在救了团团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校长办公室。
电话变成红色,我几乎毫不犹豫地接起。
“我的答案是……”
“校长。」
在我说完答案后,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
神秘人好像很愤怒!我甚至听见了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当我还想再问他什么时,那邊,竟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他生气?他生什么气?
他难不成比我还委屈吗?
本来一直隐忍着火气,这一刻我彻底释放。
对着无人接听的电话,我歇斯底里地大喊:“妈的你个怪物!老娘不想和你玩这个破烂游戏了!”
說完,我试图强势地走出办公室。
可走了不过几步路,那该死的晕眩感再次“袭击”了我。
沒錯,我用实践证明了。
校长这个答案,是错的。
如果不是校长,还会是谁呢?
在循环里,我没有遇见什么新的人物。
第一个接触到的是校长,但是校长被排除掉了。
那还会有谁?
难道……要按照对于循环的重要程度来定?
那团团,团团很重要!团团一直影响着我的判断和情绪,侧面上他也影响了我面对选择时的走向。
而且,团团是我的儿子啊。我莫名其妙进入了这个循环里,他肯定也是重要的一环。
如前几次那样,我甚至懒得理校长的聒噪。
沉著聲,我回答神秘人。
“是……团团吗?”
神秘人叹气。
“怎么会是团团?苏枝,你是猪吗?”
「不對,说你是猪,甚至侮辱了猪的智商。」
啪——电话再次被挂断。
如果说上次,我是愤怒。
那这次,我却有点尴尬。
是哦,怎么会是团团呢?团团才几岁。
李泽均都不可能是,那怎么可能会是团团!
我真是猪!
9
Again。
再让我猜,我是真的不知道该从何猜起了。
也不认识谁了呀,同事什么的我也不熟悉,根本就不知道名字。
只不过是去班级教了一节课,还被咬个半死。
对了!
学生!
会不会是撕咬我的学生之一呢?
谁知道这鬼学校里以前发生过什么,指不定就是某个学生的怨气构成了这学校呢?
我有一个本领,那就是过目不忘。
缓缓闭上眼,班级里的花名册上的名字已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这上面的人名对于我来说,沒什麼不一樣。都是不熟悉的。
那就只好靠猜了。
至于按什么顺序猜……
依次吧。
“是祝微微吗?”
还记得这个小姑娘,好像是咬我咬得最狠的。
当时我还想着,一个小女孩怎么能这么有力气。
可电话被狠狠挂断了。
我重新燃起一点期待,可天杀的,又循环了!
好吧,不能气馁。就算是判断题也是会有失败的概率的。
下一次继续!
我给自己鼓劲。
但尽管我不断不断地试探人名,可并没有好的结果。
反反复复地,我将我记忆里的十个名字全都说了个遍。
可无一例外,我反反复复地进入循环。
我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焦虑,更多的是烦躁和崩溃。
红色电话阴森的声音响起:“你不要以为我会一直有耐心陪你玩。」
我也很无奈啊。
气极,我回复他:“要不然你逼死我吧。我猜苏枝,我自己,总行了吧!”
本来是破罐子破摔的回答。
在眩晕时,我甚至想了,如果我还要循环,那我就说是姥姥家的那条狗。
老子不玩了。
果然,神秘人挂断了电话。
我还要通过一次循环求得一个结果。
如果,我还想要走下去的话。10
我回到了面试时的场景。
但奇怪的是,那个受了伤的老师没来。
哪怕我在心里默数了几十个数字,这个世界祥和得好像是现实世界。
等了约莫十几分钟,校长出现了。
他笑呵呵的,看起来不像之前那样阴森,甚至好像还有一些憨态可掬。
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给我教师守则。
當然,还有更奇怪的事。
在教室里,同学问我叫什么名字的时候我故意转过身背着他们。
對,我确实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知道,截至目前,所有看似不正常的事件是否才是正常。
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
没有疯魔的孩子,也没有血腥的撕咬。
我是真的很完整地,很尽职地作为一名老师在教书育人。
所以……我在心里猜测。
得救了?
我是真的,得救了!
短暂地震惊了几秒,我狠狠掐我自己。
痛,超疼!
媽的,这不是梦!也不是循环!
我逃出来了!哈哈哈!
让什么老师校长的都去死吧,我才不要在这里做老师!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我甩下粉笔,在同学们诧异的眼光中冲出教室。
當然,我不会忘记我的孩子。
我直奔团团的班级,不顾老师的强烈反对,我甚至没时间给团团收拾书包,而是直接把他抱走。
握住团团手的那一刻,我无比心安。我的兒子,好好地,在我怀里。
我保护住他了,我赢了!
在这几十次循环里,这是我唯一一次能感受到团团手心的温度。
「媽媽,你怎麼了,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我笑着回答团团:“妈妈没关系,妈妈只是有点紧张。」
我曾经独自经历了和你几十次的分别,每一次分别都让我心痛万分。
好在,好在这一切都结束了。
噩梦也结束了。
团团像小天使,他给了我一个拥抱。
我却敏感地发现,小孩子一个劲地舔着嘴唇。
“是不是口渴了,嘴巴怎么这么干,等着妈妈,我去给你买瓶水。」
我把团团放在安全的马路边,这里离马路最起码要十几米。
团团一向很乖,他从不忤逆我的意思,不让他走,就算是树倒下也不会走。
但莫名地,我很不安。买水的过程中我忍不住时不时回头看。
也许是经历了一系列玄幻的事件后,我也累坏了吧,想得总是比较多。
還好,团团好好地站在那儿。
老板要我扫微信。
我有些急,忙忙活活地打开二维码。
只是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刹车声。
我驚恐極了,再看向团团的方向时,团团已经不见了。
他就站在马路中央,他的面前是那辆怎么刹都刹不住的车。
水瓶落地,犹如我的心。
完成,完蛋了。这是我脑海里唯一的想法。
慌张,痛苦被我暂时抛之脑后。
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拼命地奔跑,拼命地跑。同時,却有一个更为灵巧的身影冲在了我前面,是李泽均!
他穿着米白色毛衣,像英雄一样,一把抱住了团团。
他替团团挡住了大部分的力量,我看见他米白色毛衣上瞬间染了鲜血。
他和团团晕倒在路上。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我抱着李泽均和团团,冷汗顺着我的额头一滴一滴地淌。
沒一會兒,救護車來了。
但是该死的,为什么只来了一辆啊!
我看着微弱呼吸的少年,又看了看我十月怀胎的儿子。
在护士的帮助下,我把团团带上了救护车……
11
几年前我在生团团的时候大出血,差点没下得来手术台。
所以团团的命,不仅仅是他的命。
他的命里,还有我的痛苦和豪赌。
我不敢想像,如果我真的没有了团团,我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
苏枝又将变成怎样不完整的苏枝。
就算明知道再次循环团团会安然无恙。
我也不能,也不会让他去死。
不管在一次次的循环里,還是現在,回到了现实。
就哪怕,牺牲所有人,包括牺牲我自己。
對不起了,李澤均。
在我无数次的选择里,你都不是我的首选。
我承認,我很自私,但我觉得如果同样的选择摆在你妈妈面前,他也会放弃团团的。
我的眼泪不断奔涌,我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
我没有做错,我只是做了全天下母亲都会做的选择。可我仍十分不安。
小小的团团躺在救护车的小床上,他的身上插了好几根管子。
在马上就要到医院的时候,我看见一直昏迷的团团睁开眼了。
他贪婪地环视着救护车里的小小世界。
最後,目光却直直地落在我的脸上。
“妈——妈——”
他努力地叫我。
“妈——妈。」
我想应答来着,可是团团,团团不给我机会了。
他在叫完最后一声妈妈后,彻彻底底地闭上了眼睛。
心率变成一条直线。
伴随着嘀嘀嘀的声音,我的世界轰然坍塌。
說來諷刺,我们的救护车已经到了医院的门口。
只要再坚持两分钟,团团就能上最正规的手术台。
还有李泽均。
在我因为团团的离开崩溃大哭的时候,李泽均被推到了手术台上。
可最终他也没能被救治过来。
醫生說,这两个孩子好可惜,本来可以活一个的。
12
不是有句话说,如果祈祷神明有用,那医院的天台上会站满妈妈。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走上的顶楼,只是当风吹在我耳边时,我才不会听见孩子们的哭声。
团团在哭,李泽均也在哭。
他们哭得我崩溃,哭得我无法忍受。
再也承受不住这份痛苦,我縱身一躍。三十几楼的高台,我如一片枯叶落在地上。
頭破血流,地上是一大片鲜红的血。不對,我为什么能看见我的死状?
我再看向我自己,神奇的是,我竟然变成了一片透明。
只有我能看见我自己。
难道是我死了……成了鬼吗?
我听见有两个清洁工穿透我的身体,她们不耐烦地抱怨着:“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死了这么多人,晦氣。」
可下一秒,左侧那个抬着我炸成花的脑袋的那个清洁工,忽然侧着脸看向我的方向。
“我知道你就在附近,想不想看见你的儿子呢?”
想,我当然想!
毫不犹豫地,我回答了她。
再然後,我看到地上还没有干涸的血迹,渐渐蒸发成一团红雾。
13
清洁工给了我一个守则,这是我作为红雾需要遵守的。
但我并没有看,我焦急地想见到我的儿子。
虽然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但这也让我知足。
我看着团团高兴地笑,我看着他认认真真地听课学习。
眼看着时间,马上就要到体育课了。
是团团出事的那堂课!
我的心吊了起来,慌乱和躁动让我十分不安。
可还没等到团团出事,作为一团红雾的我,再一次地感受到了熟悉的眩晕。
沒錯,我违反了规则。
红雾的规则。
我,循环了。
14
這一次,我比上次冷静了不少。
在隐蔽之中,我看见我自己走进了这所学校,成为高一三班的老师。李泽均的老师。
這,又是一个循环吗?
我的灵魂,和我的肉体,最终只有合二为一,并且带着团团走出这个学校,我们才能真正地摆脱这该死的循环?
是不是也能证明,我和团团,还有李泽均,还会有重新复活的机会?
我打开红雾守则,上面寫著:
【1.电话变红时,才能附身通话。】
【2.电话接通后,对方必须先猜对你的身份才能在下一次循环里再和你通话。】
【3.上课的时候,禁止出现在教室。】
我确定我还在循环里,只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而已。
我终于开始有点明白了!
原來,一切的一切都在循环之中,作为苏枝的那个循环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循环。
而成为红雾,也不过是又一个小循环。
真正不停循环的,其實,是苏枝和红雾之间的博弈!
在很久很久,故事的开始。
是苏枝,为了自己的孩子而放弃拯救自己的学生。
而这个背叛师德的苏枝由于悔恨和痛苦,最终进入循环。
而就算是小循环破解,可当再一次面对团团和李泽均时,作为苏枝的我还是会舍弃掉别人家孩子的性命。
所以变成一团坏蛋红雾。
又所以,这其实,是我对我自己的惩罚!
但我还是要思考的是,如何找到这次触发循环的关键。
李澤均,團團,在他们俩都没死的情况下,循环就开始了。
所以,在这场循环里,主人公有三位。
排除掉两个孩子。
这样看来……
我才是红雾循环里的关键。我是触发红雾循环的第一顺序人。
既然如此,我已经得到了报应。
那这一次,我要真正破解了红雾循环。
並且,我再也不要放弃任何一个孩子的生命。
15
按照规则,我只能等待顶着我身体的苏枝主动拿起电话问我是谁。
而我又不能和她透露身份,只能以神秘人的人设通过细枝末节的方式让她懂。
我等了苏枝好久,好久。
一開始,她还打算在这个诡异的教室里认真教学。可是规则就摆在那儿,每一个规则都是陷阱。
何为陷阱?只有真正掉下去一次,才能真正知道。
所以,我从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希望,苏枝全力去试错。
我想要她懂,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世界。
只是,她真的是好笨。我站在上帝的视角,看着她被啃了脖子,看着她大出血。
可是她甚至都不知道要走出去看一看操场上发生了什么。
不行,我不能干等着了。
我等不及了。
作为红雾,我有规则,我不可以去教室里。
那,我只能在教室外活动了。我必须做点什么引起苏枝向外探寻的冲动。
我没办法直接对她产生影响,所以我只能通过中间的人。
比如,李澤均。
算准了下课的时间,我故意出现在李泽均的视线里。
我吸引他跳楼。
苏枝这次果然看到了我,她终于对红雾做出了反应。
虽然她看起来很害怕,虽然她看起来又迷茫了一点。
但,一切开始往好的方向走了。我看著她,给李泽均做心肺复苏。
我在心中默念,一定要让李泽均上救护车,一定!
可,可是她,竟然还是让第一辆救护车去救团团?
团团又死了!她又循环了!
我也循环了!
我要被气死了,我从没有一刻这样恨我的自私。
难道是因为,我这次是利用了李泽均的跳楼而对我产生的惩罚吗?
那,我忏悔。
16
終於,终于苏枝来到了校长办公室。
她的眼神一直在看红色的电话。
我激动极了,这是我们俩第一次通话。
也是第一次看见希望的曙光。
她问我是谁,我不能直接明说。
我只说了,我是她能看见的人。
而作为一团红雾, 我却只能期待苏枝能懂我的所有明示暗示。
我知道, 此时和我通话的苏枝她对我的身份毫不知情,甚至提防的成分更多。
可不知是不是源于我们心里对李泽均复杂的情感, 对他的感恩和惧怕,第一次通话苏枝竟然先猜了李泽均。
失敗了。
好吧,就算是她猜李泽均,我也有足够的耐心可以理解她。
但我总得让她意识到事情的严肃性。
于是我恐吓她, 以团团再也走不出去为要挟。
苏枝果然慌张了,當然,也许她是气愤了才对。
等她再次和我通话时, 语气明显谨慎了许多。
“校长?”校长!校长个头!
我更生氣了,忍不住刺激了她几句。
不過, 在循环里我们还是有进展的。
苏枝果然生气了。但是生气恰恰激发了她所有的好胜心。
她一定觉得我是个坏蛋。
是一切恶毒循环的始作俑者。
可是怎么办, 我真的是太着急了。
我甚至忍不住地, 对自己恶劣。
她越来越勇, 从分析着猜, 到胡乱猜。
她终于, 終於。
餘光中, 我看见镜子里投射出苏枝的脸。
她手握着电话,在镜子里看着自己。
“红雾是……苏, 枝?”
呼, 猜對了。
我们有救了!
17
那麼,此時,破除循环只剩下最后一步!
抉择!
在出事故的那个路口,這一次, 苏枝会不会抱着团团抢着上第一辆救护车?
在经历了这样复杂的世界,我相信,苏枝总会有所改变吧。
我紧张地想。
是真的紧张。
这关乎我们三个人的命运。
遠遠地,我看着苏枝买水付款。
而团团看到一只气球掉在路上。他迈着小短腿, 一步一步走向那只象征着美好的气球。
“吱——嘎!”
刹车声如“期”而至。
穿着米白色毛衣的李泽均, 再一次地,奋不顾身保护住了团团。
作为红雾的我不会哭,可我心里仍然充满感激。
苏枝听到了声音匆忙回头。
她的恐惧与震惊挂在脸上。
顾不得拿包, 她拼了命地朝路中间跑。
她先是抱起了晕过去的团团,随后又把李泽均也抱在了怀里。
看來, 苏枝也在变好。
我们都在变好。
救護車到了, 从救护车上小跑下来的医生说,车里只能载一位患者。
我急得不行, 快呀, 快选啊。
可本应快速作出选择的苏枝,却犹豫了。
一分钟像一整年那样漫长。
她苍白着一张脸,让医生把团团抬上了车!
“不!不!”
我像疯子一样狂喊。
可没有人在意我的声音, 也没有人能听到我的声音。
我只喊给自己听。
我的痛苦只有我自己知道。
苏枝,也就是我。
沒救了。
我一直以為,我需要做的, 是早点让苏枝通过红色电话联系到我,猜到我是谁。
但這一刻,我才彻底明白。这根本就是命运的玩笑,是清洁工对我的捉弄。
团团再一次死了。
我們, 最终谁都没能复活。
一切的一切,就像缺失的圆环。
在这一刻终于对上了缺口。
可循环在继续。
这是因为自私而产生的,最悲痛的惩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