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村裡有個求事井。
凡有所求,必有所應。
後來我才發現……那不是求事井,那是吃人井!
从井里求来的东西,都要付出的很大的代價。
比如…命。
可人心慾望日益膨脹,哪還管什麼後果?只是,沉浸在一時的享樂。
1
“奶奶!”
“给井神送妻是什么意思?”
“井也能娶媳妇吗?”
大清早,我一爬起來就問奶奶。
我們村子幾十戶人家,無人勞動、不做生意,卻家家戶戶都有小洋樓、小汽車。
大人們都說:「托井神的福,求事井,求事井,凡有所求,必有所應。」
不承想,一提到井神送妻,奶奶臉色突變。
“砰!”
奶奶一扔锅铲,轉過身,目光陰沉地盯著我,狠狠地掐了我手臂一把:“小兔崽子胡说八道什么!”
“再瞎说,我把你嘴缝上!”
我痛得齜牙咧嘴,眼淚都下來了。
奶奶戳著我的腦門罵我:“大清早的哭什么丧!憋回去!”
这下我连哭都不敢了。
我憋著眼淚從廚房走出來,用手背擦著臉,另一隻手擤著鼻涕。
奶奶这是怎么了?
难道昨晚说那话的人不是她吗?
可那声音就是奶奶的声音,我怎么可能听错呢?
2昨晚半夜,我被一聲熟悉又淒厲的哭叫驚醒,嚇得一身冷汗。那叫聲直朝人眉心鑽,似乎讓人也跟著痛起來。
奶奶也醒了,還哄我說是我聽錯了。
半夢半醒時,我隱約聽見奶奶出了門,村裡還傳來了吵架聲。似乎不少大人都醒了,不少人出門在村裡罵罵咧咧些什麼。
吵雜聲裡,我聽到了奶奶的罵聲。
「李王八,給井神送妻這種大事也不提前知會一聲!你腦瓜子進水了,是吧? 」
可奶奶否认了,還罵我。奶奶不告訴我,那我就直接去問招娣姐姐。
她是李叔的女兒。
他們家拜井神,那她昨晚肯定也在现场!
吃過早餐,我叫上妮妮、大壯他們直奔李叔家。
「李叔!招娣姊姊起了嗎?」我扯著嗓門在李叔家院子外面喊。
大壯哐哐砸門:“李叔!李叔!我们来找招娣姐玩儿!”
李叔好像刚起床,嘴裡咬著牙刷打開大門,滿嘴的牙膏沫子。
「你們找招娣?她沒在家。」
“她去哪了?”
我探着脑袋朝院子望,卻沒看見招娣姐姐。
李叔吐掉嘴裡的沫子,神色有些陰鬱古怪地朝著我們咧嘴一笑。
「她啊,去享福了。」
3
“享福?”
我不相信!
哪还有比我们村子更享福的地方?
我觉得李叔就是不想告诉我们招娣姐姐在哪。
「那招娣姊姊什麼時候回來?」我問他。
李叔搖搖頭,饒有興趣地看著我。
「不回來了,去享福了,還回什麼? 」這時,李叔家裡飄出來一陣肉香。
可這肉香味有種奇怪的腥味,聞著有些噁心。
“李叔,你家煮的什麼?真香。」
大壮吸了吸鼻子,饞得直嚥口水。
李叔一聽,樂呵呵地蹲在大壯面前,捏著他胖胖的臉:“你也闻到香味了?”
大壮用力点点头。
「想吃?」李叔更開心了,“可惜了,你現在可不能吃。你還太小了,輪不著你吃。」
“小气!”
大壮不满地推了他一把,又捨不得那個香味,他砸吧砸吧嘴:「真香啊,那我什么时候能吃?”
“什麼時候?”
李叔用一种很诡异的眼神看着妮妮,我覺得李叔的眼神不像在看孩子,而更像是…在看食物。
「等將來你閨女也去享福的時候,你就能吃了。」
大壮不明所以,搔了搔頭。
「那我也去享福,我能吃吗?”
“你去享福?”
李叔乐得直笑,笑得有些癲狂。
「你去什麼去,你現在就是享福的。」
4
我滿臉疑惑看著李叔。
一會兒說招娣姐姐是去享福了。
一會兒又說大壯現在就在享福。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自己说的都对不上。
一定是在吹牛!
“当家的,可以吃飯了。「李嬸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來。
「來了來了。」
李叔猴急地应了一声,直接把大壯推到外面。
「去去去,自己玩去吧。」
说完他就把门关了,還在裡面落了門栓。
大壯氣得直跺腳:「呸!小氣鬼!吃獨食,生痔疮!”
我看向妮妮:“你觉得香吗?”
妮妮苦着脸摇摇头:「特別腥,一點也不好聞。」
“你们俩鼻子坏掉了吧,多香啊! 」大壯瞪著眼睛看我們,“比过年熬的油渣还要香!”
我:“没有油渣香!”
妮妮点头:“对!”
大壮龇牙咧嘴地晃着拳头:「你們再說不香,我揍你!”
我翻了個白眼:「你可拉倒吧,你打不過我。」
不是我吹,我在村裡同齡的孩子裡面,那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大壮还想嘚瑟。
我威脅地掰響手指關節:“你再惹我,我把你裤子扒了!让你光着回去!”
大壮瞬间怂了,漲紅著臉,死拉著褲腰帶:“你真是一点女孩儿的样子都没有!”
“你说什么?”我学着他的样子晃了晃拳头。
大壯連忙討好地抓住我的手:「姐!雪雪姐是最美、最漂亮的女孩子了!”
「哼,這還差不多。」
我满意地收了手。
這麼一鬧騰,李叔家煮的肉香不香的事,忘得七七八八。
我跟大壯和妮妮在外面瘋玩了一天才回家。
接下來,我們三個跟做遊戲似的,閒了無聊,就在村裡尋找招娣姐姐。
結果,沒找到招娣姐姐,卻等來了李叔要擺席的消息。5
那一整天李叔都沒回家,就在村子裡瞎逛,見人就說他要有兒子了,讓大家晚上去井邊吃飯,他擺席。
當天晚上,求事井旁邊擺了二十多張桌子,全村都到了。
席面八菜一湯,豐盛極了。
有人打趣李叔:「真下血本啊。」
李叔嘿嘿直笑:「那必須的啊!為了我寶貝兒子,就算讓我去死,我眨一下眼睛,都算我不是男人!”
那边闹哄哄的声音里,我突然聽到了招娣姐姐的聲音。
她在哭。
她說。
【爸爸……我好疼啊!】
【爸爸别不要我……我是你女儿啊……】
我猛地站起身:“招娣姐姐!招娣姐姐回来了?”
我踮着脚,伸著脖子往李叔那邊看。
他好像什麼都沒聽到,正拉過李嬸,手摸上李嬸的肚子,笑得一臉慈愛:“我的好大兒,爸爸的心肝宝贝哦!”
“再等多几个月,咱爷俩就能见面了!”
說著,他還在李嬸肚子上親了一下,引得一群人哄堂大笑。
他被人圍住,我什麼都看不到,想湊過去看看,剛一動,就被奶奶拉住了胳膊:「瞎跑,腿给你打断!”
她用筷子敲了敲我的碗:「吃飯,吃完飯回家睡覺。」
奶奶打人太疼了,我不敢不聽話。
等吃完飯,我就乖乖跟著奶奶回家了。
第二天我剛睡醒,就聽說大花來找我。
她跟我年紀差不多大,又是同學,但我們一直玩不到一塊。
我討厭她,她也討厭我。
她来找我干什么?
6我覺得奇怪,吃了飯就跟妮妮和大壯一起去找她,想問清楚。
結果到了她家,發現他們一家都出門了。
直到天快黑了,她才回來,還穿了特別漂亮的新衣服,頭髮也梳得好看。
遠遠地看見我,她就跑了過來,在我面前轉了一圈:「我買新衣服了,你没有吧!”
“爸爸还带着我去理发店,編了辮子,你没有吧!”
我沒有。
但是我想打人!
“你大清早去找我,就是為了這事? 」我問她。
她嘚瑟地點點頭:「對啊。」
她冲我吐着舌头:「我有你沒有,詶,气死你!”
我气坏了。
“你怕不是觉得我的拳头是泥捏的!”
我冲上去就要揍她。
當我在村子裡這些架,是白打的啊?
可是没等我的拳头落她脸上,我就被大花的爸爸攔住了。
“可不敢打!可不敢打啊!”
大花爸爸笑呵呵地抱着大花,一手摸著大花的臉:「要給我閨女臉打壞了,还怎么去享福啊?”
“享福?”
我愣了一下:“大花也要去享福?”
我更气了!
大花爸爸摸了摸我的脸,用一種很噁心的貪婪眼神看著我。
「小雪別急,說不定你爸爸也很快就會送你去享福的。」
我反感得一巴掌打掉了他的手:“我才不要去享福呢!我现在就已经很享福了!”
大花爸爸也没再说什么,抱著大花走了。
妮妮湊到我身邊,問我:“到底是去哪里享福啊?”7
「我也不知道。「我氣呼呼地瞪了眼大花離開的背影。
正在氣頭上,也沒心情玩了。
我跟妮妮和大壯擺擺手,就回了家。
當天晚上,我又聽到了那天聽到的慘叫。
聲音很像是大花的。
我驚訝得坐了起來:“大花?”
奶奶被我的动静吵醒,按著我躺回被窩裡,輕輕拍著我的背:「睡吧睡吧,夜猫子不怕……”
“奶奶!奶奶是大花的声音!她叫得好惨!”
我颤抖着推搡奶奶的胳膊,被嚇得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
奶奶摟著我的手臂緊了緊,頓了下,繼續拍著我的背。
「哪有聲音啊?乖崽兒,做惡夢嚇了吧。」
「不怕不怕,奶奶在的,奶奶守著我們乖崽兒。」
见我不肯睡,奶奶直接摀住我的眼睛。
外面淒厲的慘叫聲又響了一聲,我渾身一個激靈。
眼淚再也抑制不住,唰地落下來。
「奶奶!真的是大花在叫,我们去看看吧!”
我拽开奶奶的手坐起来:“她……”
“啪!”
我話沒說完,奶奶狠狠一巴掌抽在我臉上。
力氣大。
我半邊臉都是木頭的,耳朵也嗡嗡作響。
我不敢相信地看著奶奶。
为什么啊?!
我明明听到了!奶奶眼神冰冷地盯着我。
「外面什麼都沒有!你再胡說八道,我叫你爹过来打死你!”
她用力把我按在床上。
“闭上眼睛!”
“睡觉!”
奶奶太凶了。
我又害怕又委屈,眼淚止不住往下掉。
奶奶也不管我,就一下一下拍著我的肚子哄睡。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的,好像聽到奶奶長長地嘆了口氣。
從這晚之後,我有點怕奶奶,不敢再多跟她說話。
但是我發現,村裡只要有換上漂亮衣服,要去享福的女孩子,當天晚上,就一定會有慘叫聲。
而且,去享福的女孩儿都会消失不见!
我隱隱有些不安,可我不敢再問了。
直到有天,妮妮一整天都沒見人,晚上的時候也穿了漂亮裙子,梳著好看的髮型來找我。
她說她也要去享福了。
8
「我知道你也想去,等我去了之後,我給你寫信,你可以悄悄來找我。」
妮妮看左右没人,湊到我耳邊小小聲跟我說。
我緊張地拉住她的手勸她:「你別去享福了,我觉得咱们村子就很好!”
妮妮奇怪地看着我:「你是不是傻?能去享福,谁还要留在村子里啊?”
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说,我總覺得「去享福」這件事很奇怪。
「你是不是捨不得我?」妮妮突然笑著湊近我。
她是我在村裡最好的朋友,確實有點捨不得。
我老實點頭。
妮妮笑得更開心了:「我也捨不得你,但是我聽我爸爸說,你爸爸可能很快也會送你去享福的! 」「到時候,我們還能在一起玩。」
“而且啊……”
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爸爸說,去享福的地方,什麼都不需要做。」
“不用上学,不用寫作業,就连家务活也不用做!”
“吃饭都有人伺候呢!”
我睜大眼睛,感覺妮妮說得太離譜了。
只有死人才什么都不用做啊!
就在這時,妮妮爸爸來喊妮妮回家。
我緊張地拉住她,不讓她走:“妮妮,你相信我,别去了!真的!”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不会害你的!我觉得去享福这件事很奇怪……”
妮妮不等我说完,就甩開了我的手:「好啦好啦,你放心吧。就算我去享福了,我們也還是最好的朋友。」
也不等我再说什么,她就跟著爸爸走了。
我望她離開,心裡很複雜。
我不想去享福。
但我想去看看。
好奇!也是担心妮妮!
晚上,我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看著外面烏漆麻黑的天,我突然想到拜井神,是要全家一起的!
去享福的人,都是先去拜了井神再走。
我現在去井邊守著,待會悄悄跟上妮妮,不就能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想著,我緊張得呼吸都放輕了,小心翼翼地坐起來,見奶奶還在熟睡,才慢慢挪到床邊,穿上鞋,踮著腳尖,輕手輕腳出了門。
9
我暗自攥著拳頭。
我要去看看!
要是还没村子里过得好,我一定要好好嘲笑大花!让她跟我嘚瑟!
出了我家的院子,我飛快往井口的位置跑。
村裡沒有路燈,但月光很亮,路上也不覺得黑。
聽著逐漸清晰的說話聲,我不禁放慢了腳步。
就在我從巷子裡探出頭的時候,突然響起一聲淒厲的慘叫,把我嚇得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我緊張地扶著牆看過去。
只見,井口被綁上了結婚時用的紅布,還有朵西瓜大的紅花。
兩旁擺了燈架,掛著兩盞貼著「囍」字的白燈籠。
妮妮穿著下午那身漂亮衣服,被綁著手腳跪在井口前,嘴裡全是血水。
她的半截舌頭,被她爸爸捏在手里!
她爸爸被喷了一身一脸的血!
他拿着剪刀的手囫囵擦了把脸,偏頭吐掉濺在嘴裡的血沫子。
「妮妮啊,你也別怪爸爸心狠。」
「要怪,只能怪你是閨女。你要是個小子,爸爸就是砸鍋賣鐵,也得养着你!”
李叔坐在唯一的椅子上,手中夾著根煙,趾高氣揚地教訓:“想要儿子就得狠得下心!”
「不然,能有儿子吗?儿子是这么容易要的吗?”
他狠狠抽了口烟,把煙屁股丟在地上,長長吐出一團煙霧:「我讓你剪掉她的舌頭,那也是為你好。」
「不然,她要是到了底下,去閻王爺面前告你的狀,閻王爺不得罰你? 」
10
「是是是。「妮妮爸爸討好著連連點頭。
他弓著腰,雙手遞了根煙到李叔面前:「李哥說得對,那接下来该怎么做?直接扔井里?”
他划拉着火柴,一手擋著風,給李叔點煙。
「直接丟井裡?」李叔沒好氣地瞪他,“你真是不开窍!”
“现在没了舌头,她不能說話,但她上过学!她会写字啊!”
“到时候写了状纸,一樣能在閻王爺面前告你。「看著火柴快燒到手指了,他才湊上去點煙,美滋滋抽了一口,繼續說道:「得把她手打斷,讓她寫不了字,她就不能告狀了。」
「還有啊,還得把她的腿打斷,這樣她就只能乖乖給井神當媳婦了。」
“井神得了媳妇,自然也就應你的所求了。」
妮妮爸爸听完,拿起地上的鐵鎚走到妮妮面前,高舉著鐵鎚一下一下地砸在妮妮手上。
每砸一下,妮妮身體就跟著抽搐一下。
血又濺了妮妮爸爸一臉,他卻像什麼都沒感覺一樣,不停地揮舞著錘子。
我瞳孔微縮,手腳冰冷。
渾身力氣像被抽乾了一樣,軟趴趴地滑落坐在地上。
怎么……
怎么会是这样?!
脑海里想到下午妮妮说的话——“不用上学,不用做事,吃饭都有人伺候……”
这是死人才有的待遇!
去享福的人,全都被這樣……殺掉了? !
11
「行了,這樣就行了。」李叔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看著他欣賞似的,圍著圍著妮妮轉了一圈,然後對妮妮爸爸說:「把她心臟挖出來,等明天,讓你媳婦把她的心一煮,你們倆吃了。要不了多久……”
我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後面李叔說的話,我全都聽不見了。
想到那天在李叔家門口聞到的那股子腥味,我就覺得胃裡直噁心。
“yue……”
我手撑在地上,吐得昏天黑地。
眼泪混着鼻涕,糊了一脸。
“谁?!”
“谁在那?!”
李叔他们拿着锤子、剪刀,朝我这边走来。
我浑身汗毛都炸了。手扶着墙爬起来,转身掉头不要命地往家跑。
“是王家那丫头!快!抓住她!”李叔紧张地嚷嚷,“别叫她跑了!”
听着身后近在咫尺的脚步声,我真恨不得再长两条腿出来。
快点!
再快点!
赶紧回家!
到家就安全了!
好不容易跑出巷子,远远看着家门口奶奶的身影,我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口气跑到奶奶身边。
我死死抱着她的胳膊,哭喊道:“奶奶!奶奶救我,他们……”
注意到奶奶看我那冰冷的眼神,我的聲音戛然而止。
下意識地,我鬆了手,紧张地后退两步。
奶奶看我的眼神,像是……
像刚才李叔发现我偷看时的眼神!
“奶奶……”我小小声地呢喃。
奶奶从我身上收回视线,越过我看向身后。
我这才注意到李叔他们已经站在了我身后。
瞬間,鸡皮疙瘩全起来了,汗毛根根炸起。
“王姨,她都看到了,不能留她了!”李叔像条毒蛇似的,目光阴狠地盯着我。
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腦子一片空白。
12
“你先回家。”奶奶冲我说道。
我呆滞了下,反應過來後,立刻钻进家里。
“王姨!你可别毁了咱们村子!”李叔生气得要进屋抓我。
奶奶拦在他面前:“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怎么交代?她什么都看到了!”李叔不依不饶。这动静惊醒了我爸妈。
他俩出来后,看了我一眼,我爸直接去了门外。
我妈连拖带拽拉着我回了房间。
“妈……”我眼睛一红,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哭哭哭!现在知道哭了!你……”
「媽,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扑进她怀里,死死搂着她的腰,「媽,我不想死,他们会不会杀了我?”
我妈也骂不下去了,抱著我哭。
不知道過了多久,奶奶推门进来,让我妈出去给我煮几个鸡蛋黄吃。
我妈惊呼:“媽!”
奶奶脸一黑:“怎么?!煮几个鸡蛋黄,我还使唤不动你了!赶紧去!”
我不敢撒手,死死拽着我妈的胳膊。
奶奶看着我叹了口气,眼神又恢复以往的慈祥。
她温柔地抱住我:“乖崽儿别怕,奶奶会保护你的。」
“今天你也吓到了,让你妈去给你煮几个鸡蛋黄,你吃了压压惊。」
奶奶掰开我的手指,动作很温柔,但力气一点也不小。
我妈离开房间,我立刻警惕地从奶奶怀里挣脱出来,倒退着贴到墙边:「奶奶,你……你会把我交给他们吗?”
奶奶温柔地看着我:「傻孩子,你是奶奶的孙女,奶奶把你交给谁啊?”
“不要怕,有奶奶在呢,奶奶会保护好我们乖崽儿的。」
她靠近我,抚开我脸上的碎发。
奶奶的动作很温柔很温柔,温柔得,好像我是什么了不起的宝贝一样。
“奶奶真的不会把我交给他们吗?”我不安地再次确认道。
奶奶点头:“那个李王八,还想带我的乖崽儿走?做梦!”
13
我终于放心了。
奶奶还是爱我的,不会把我交给李王八那个杀人犯。等明天天一亮,我就让奶奶带我去警察局报案,把那群王八蛋全都抓进去吃花生米!
沒一會兒,奶奶把煮好的鸡蛋黄端到我面前让我吃。
我刚哭了很久,嘴里发干,根本吃不下干巴巴的鸡蛋黄。
「奶奶,我不想吃鸡蛋黄。我渴,我想喝水。」
奶奶直接把鸡蛋黄塞我嘴里:“你现在不能喝水。乖乖吃鸡蛋黄,奶奶这都是为你好。」
我也不敢问为什么。
乖乖吃完了全部的鸡蛋黄,奶奶就拿个大铁锁把门锁了,搂着我躺在床上,讲着故事哄我睡觉。
一晚上,我睡得特别不安稳,有点动静就会惊醒。
第二天奶奶刚起床,我立刻就醒了,也赶紧穿上鞋追了出去。
到厨房外面,我就听到奶奶让我妈再给我多煮几个鸡蛋黄,又跟我爸说:“你等会去买点饼干、面包什么的,这几天让雪雪多吃点好的。」
我心裡一暖,奶奶果然是爱我的。
她害怕我吓着,还让我爸给我买好吃的补补。
「記得,一定要干的东西,到时候割掉舌头,能少流血……”
割掉舌头?
我惊恐得瞪大眼睛,奶奶要割掉我的舌头?!
为什么是割掉我的舌头,而不是报警把李王八他们抓起来?
我很奇怪、很气愤,但我不敢多嘴了。
听到奶奶的声音越来越近,我赶紧踮着脚退回房间里,假装刚睡醒。
“乖崽儿醒了,收拾下吃饭,今天也给乖崽儿煮了鸡蛋黄补身体。”奶奶亲昵地捏了捏我的脸。
我幹笑兩聲,只觉得脊背发汗。
奶奶从房间出去,我就溜到了后院茅房,垫了几块砖从院子里翻了出去。
我不要被割舌头!
我不要变成哑巴!
我要去报警!
害怕大路有人拦,我只敢走小路,还不敢停下休息。但我沒想到,李王八就等在距离警察局不远的地方。
14
我刚露面,就被他捂住嘴,一拳头打晕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被铁链子拴在井旁边了。
村里大多数人都在,李王八就站在我身边,見我醒了,又狠狠踹了我一脚。
他阴狠地盯着我:“小贱蹄子,还敢去报警?”
“你是想断了我们的活路啊!”
他又给了我几巴掌,疼得我眼前发黑,嘴里全都是血腥气。
「好了,别打了!这样把人给打死了,多浪费。”村长走出来,拽着李王八回到人群里。
“我们商量下,看怎么处理王雪。”村长问道。
李王八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还商量什么?这样的祸害,直接扔进井里,淹死祭井算了!”
“这小模样长得不错,祭井可惜了,要不然……”
聽到這話,好多男人发出诡异的怪笑。
我不明白,但我知道他们肯定没有好心!
「不行,她这会儿还太小,要按你说的,至少还得再养几年。」
“祭井可惜,不然……做成井女吧?”
说起这个提议,好多人都点了头。
“也成,咱们村子好多年没出过井女了。」
李叔阴森森地笑着看我:“知道什么是井女吗?”
“就是把你全身骨头打断,摆成特定的姿势后,每天用瓷粉刷在身上固定。」
“七天后如果没死,就把你封在井口,只留个脑袋出来……”
看着他一步步靠近我,我又惊又怕,連連後退,不小心脚底一滑,直接栽进了井里。
模糊中,我听到了很多声音。
有妮妮的,有招娣姐姐的,还有大花的。
她们在哭!在惨叫!在咒骂她们的父母……
在痛恨自己不是儿子……
15
我睁开眼睛时,全身浸泡在漆黑的井水里。
脖子上的铁链,勒得我脖子生疼。
我拽着铁链从井里爬出来,湿漉漉地站在井边。
李王八有些惊讶:「喲,这都没死?命真大啊!”
他啧啧咋舌:“看上去,真是做井女的好苗子。」
【啪!】
我铆足了劲,掄圓了胳膊,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我听见招娣姐姐咬牙切齿说“解气”。
李王八被我打得有点蒙,反應過來後,冲上来就要打我。
我瞪著眼睛,哑着嗓子呵斥他:“你敢!冒犯井神,你有几条命?!”
李王八愣了下,笑了:“井神?你以为你掉井里没死,就是井神了?”
他冲上来还想打我,被其他人拉住了。
我問他:“李雄,你女儿要的粉色头绳,你要拖多久?”
李王八的动作停住了。
我又看向王二全:“你求的财,我给你了,你许的牛和养呢?”
王二全的动作也停住了。
我挨个看过去,把他们的秘密全都抖了出来。
迎着众人震惊的视线,我笑了:“事事求我,如今我显灵,你们不乐意了?”
王二全最先回过神,立刻跪了下来,不断冲我磕头:“井神!井神息怒啊!”
“对对!井神息怒!我知道错了,我这就把祭品补上!”
“我也知道错了……”
“我们都知道错了……”看着他们跪下,看着他们磕头,我满意了。
我也不說話,就看着他们一个劲儿道歉磕头。
直到有人脑袋都出血了,我才開口:“你们信奉我,我庇护你们。」
“你们本该儿孙满堂,可你们却子嗣艰难,知道为什么吗?”
我平静地看着他们:“因为你们不够诚心!”
“有事时才来求我,没事的时候,连个香火都没有!”
又是一连串磕头认错。
我等他们磕了好久,才继续说:“看你们知道错了,我也愿意给你们机会。」
“谢谢井神!谢谢井神!”
“井神慈悲!”
“井神功德无量!”
我擺擺手:“凡间俗物,我不在乎。但以後,早晚都需来此磕头跪拜。」
在一众附和声中,我看向李王八。
李王八见我看过去,腿一軟,也跪了下来:“井神!井神息怒啊!我刚才……刚才不是要冒犯您……”
“我是真心实意信奉井神的!井神您一定知道!我……”
「對,是我!是我第一个给您送媳妇的!我家招娣可是我最疼的闺女了!”
“我眼睛都没眨,就把她献给您了!可见我对您的忠心!”
我听到招娣姐姐又在骂他,让他去死。
我勾着嘴角。
別急,李王八会死的。
会像招娣姐姐、妮妮她们一样,受尽折磨地死去。
16
“我是被你的信仰唤醒的,以後,你就贴身伺候我,你愿意吗?”我问他。
李王八显然没料到是这样。
刚才还满是恐慌的脸上,立刻露出喜色,连带着腰杆都直了不少。“愿意愿意!能伺候井神,是我的荣幸!”
他得意地看向其他人。
触及其他人羡慕的眼神,腰杆更直了。
我說:「我累了。」
李王八立刻讨好着上前,要背着我去休息。
我没让他走,让他替我守在井边。
我告訴他,是需要他替我守着我的本灵。
他真傻,就这么信了。
像条被委以重任的狗一样,就那么趾高气扬地守在井边。
我看着井里那黑乎乎的东西,源源不断地钻进他身体,笑得更满意了。
對,就是這樣。
多待会儿,待得越久,死得越快!
之后每天,几乎是村里的所有人,早晚都会来井边,给我“请安”。
每次,我都让他们跪得近点,跪得久点。
随着时间,我看着他们一个个浑身都散发着黑气,行为越来越古怪,脾气也越来越暴躁。
我知道,时间快到了。
一天早上,我刚到井边,就看到李王八早早等在那。
但看我的眼神,没了之前的尊敬,反而变得贪婪阴森。
他靠近我:“小雪,好本事啊,忽悠得大家团团转。」
我呵斥他冒犯我。
他一点也不怕,甚至还笑了起来:“还装?还想骗我?”
他靠近我:“你把祭品扔井里的事,全都被我看到了!”
17
我知道。
是我故意的。他眯着眼睛:“你根本就不是井神!”
對啊,我当然不是了!
也根本就没有井神!
神灵应该是慈悲的。
神灵怎么会这么歹毒地让人用女儿的性命去换儿子?
我余光注意到有人影正在往这边走。
“那又怎么样?他们信我!”
“等会他们来了,我让他们杀了你,你猜他们会不会做?”
我故意激怒他。
因为他知道,如果我說,村民一定会照办!
李王八真的上当了。
他嚷嚷着要掐死我,要把我扔进井里淹死,要为村里除害。
他的手刚掐上我的脖子,就被赶过来的村民按在了地上。
他不断嚷嚷着我是假的,我是在骗他们,我根本就不是井神。
可没人信他的话,甚至他媳妇李婶,也责怪他不应该冒犯井神。
李婶还冲我跪下,让我不要迁怒她和孩子。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李王八,說:“李雄不敬井神,罚他坠井,永生永世做井神的仆人。」
李王八惊恐得不断挣扎:“你们别傻了,她根本就不是井神!”
“她把你们给的祭品,全都扔进了井里,这些我都看到了!”
“她如果是井神的话,为什么要往井里扔?为什么不能直接应你们的所求?”
這話,让村民们看向我。
我根本不慌:「我有沒有說過,井是我的本灵?”
“还是说……以前你们求东西,要献出祭品。如今我显灵,你们倒不想给了?”
迎着众人怀疑的视线,我很平静:「當然,如果你们不信我,也可以把我投进井里。」
「只是,话要说清楚。我若是生了气,你们全部都得拿命还!”我在威胁他们,也在赌。
我在赌这群丧心病狂的混蛋,不会为了李王八一个人,得罪我。
哪怕我可能是假的。
這些人,自私自利,冷血无情。
只要不是要他们死,他们才不会在乎让谁死、怎么死呢!
果然,众人不再迟疑。
三五个人押着李王八到井边,按照他“研发”的手段,割掉舌头,打断手脚,扔进井里。
18
我就这么看着。
我又听到招娣姐姐在哭。
不過,不再是痛苦,也不再是怨恨。
她很高兴!
她的仇,报了一半了!
做完這些,其他人自发上前打扫地面上的血水。
其中,居然还有李婶。
我沉默地看着,注意到孕妇们异样隆起的肚子,突然就不想等了。
等他们都走了,我站在井边,冲井里的东西说,让他们快点, 我不想再陪他们玩了。
第二天, 我再见到孕妇们的时候,发现她们的肚子, 一夜之间大了不止一圈。
半个月后的晚上,李婶要生产了。
我跟着过去看。
李婶挣扎了几个时辰,生出一个浑身黑乎乎、脑袋很大、满嘴利齿的怪物。
她吓得直嚷嚷,要人把这个怪物杀死。
我就在旁边看着, 觉得好笑。
这可是她心心念念想要的儿子啊。
怎么又不要了呢?不等人反应过来,那怪物就扑到了李婶身上,掏出了她的心脏, 吃了。
其他人吓得往外跑。
推搡間,有人慢了一步, 被追上来的怪物掏了心脏。
一夜之間, 所有孕妇都生下了怪物。
一夜之間, 村里人死了大半。
剩下的一半, 全都在找我, 想求我救他们。
19
可我怎么会救他们呢?
之前, 他们都想我死。
現在, 我想他们全都死!
我来到警局,叫醒值班的警察叔叔。
“我要报警, 村里有人杀人。」
警察火速出警, 等到村子的时候,剩下那一半的人,瘋的瘋,傻的傻。
还有当着警察的面, 要往井里跳,说自己要去侍奉井神的。
警察封了村子,带走了剩下的人。
我从藏身的草丛里钻出来,走到井前面跪下。
“招娣姐姐……妮妮……还有大花, 谢谢你们救我……”
我哭了, 我哭得撕心裂肺。
我终于不用再怕了。
再也不会有人要把女儿扔进井里了。
再也不会有人要杀我了。
我听着她们的惨叫变成欢呼,听着她们庆祝成功报仇。
“大仇得報,你们可以安息了。」
我恭恭敬敬给她们磕了几个头, 起身離開。
村子外的草丛里,我爸妈背着行李, 和我奶奶一起等我。見我出來, 奶奶一把把我抱进怀里:“乖崽儿,终于没事了。」
我又哭了, 哽咽地点头:「奶奶, 我們走吧。」
“好!这破地方,咱们不待了。」
那天晚上,他们怕我家人放我出去报警, 一直有人盯梢。
奶奶抱着我偷偷哭了很久,才琢磨出这个法子。
让我假装去报警,然后假装被“井神”附体。
只是奶奶没想到, 我会不小心掉进井里。
更沒想到,那些死去的女孩儿,居然会保护我,会帮我!
奶奶没看到, 妮妮她们在给我们送行。
还有大花。
她望著我,要我好好活下去,要我活得比“儿子”还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