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村莊的風水很好。
但最近村里瀰漫著腐臭味,煞氣籠罩全村。
越來越多的人意外慘死。
奶奶是風水先生,她說:「這臭味是血煞,越臭的地方煞越重。」
可这味道,奶奶身上最濃。
1
住在村頭的李叔死了,他起新房時,一面牆突然坍塌。
將他壓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我經過時看了一眼,夾雜著村裡瀰漫的腐臭味,我忍不住吐出來。
噁心。
村裡最近怪事頻起,走到哪都一股腐臭味,卻找不到源頭。
像屍體腐爛的味道,刺鼻又噁心。
李叔的新房,氣味尤為濃烈,就像從他身上散發出來一樣。
他起房子是算過日子的,這本該是個好日子。
他卻被新房壓死。
李嬸鬧到我奶奶這,因為這日子是奶奶算的。
奶奶是我們村子裡最厲害的風水先生。
平常村裡大小事都要來找她看一看,起房子這樣的大事當然不例外。
奶奶皺著眉說:「這臭味是血煞,血煞是要用命來償的。」
此話一出,李嬸整個人愣住,因為李叔身上的臭味她聞的最真切。
奶奶叫他們趕緊將李叔埋了,免得味道傳到旁人身上。
奶奶又說越臭的地方煞越重,讓大家都注意些。
但這臭味我也在奶奶身上聞到過──在村子裡還沒有的時候。
2
我叫李清,奶奶給我取的名字,但奶奶更喜歡叫我乖乖。我是奶奶撿來的,她孤家寡人一輩子,撿了我後,我們祖孫兩相依為命。
二十年前,村裡的風水突然變得很好,村裡人做什麼都一帆風順。
也因此積攢了各種財富,奶奶就是那個時候來到這裡的。
她是個風水先生,幫村人看風水,算百事。
這一看就是二十年,村裡人都敬重她。
我們住在村尾,常常天不亮就有人來找奶奶看事。
奶奶很好說話,只要找她看事,她總是樂意的。
只是她看事不要錢,需要來人的一根頭髮,或是一截指甲。
這是規矩,否則不看。
這一來,村裡人多多少少都在她這看過事。
小時候,我也好奇。
我拔一根头发给奶奶,让她帮我看看。
奶奶将那头发放回我手中,「乖,你不用给奶奶东西,以后也别给任何人你身上的东西。」
我问奶奶:“那我以后会成一个很厉害的人吗?”
奶奶摸摸我的头,溫柔地說:“我的乖乖会是村子里最圆满的人。」
3
奶奶那天和李婶说的话很快传遍了村子。
本来大家只觉得谁家干了缺德事,埋了病死的牲畜。
但村里接连又死了两人。
一个吃饭噎死,一个溺死在自家水缸,都是意外。
村里卖菜的周婶一家想去城里躲躲风头,却在路上发生车祸。
车子直直撞上一颗大树,无一幸免。
现场血淋淋的,但更让人害怕的是车里散发出越来越浓的臭气。
血煞,更重了。
這下,没人再敢离开。村长将奶奶请到村中间的大榕树下,村里人都围着她,俨然把她当成了整个村子的救星。
奶奶看着大家,良久才說:“逃不掉的,解不开血煞,谁都逃不掉。」
“李阿婆,那怎么办,我们身上有没有啊?”
“对啊!那我们会不会死啊?”
周婶的表妹周福婶最先问道,大家突然被点醒了似的,都紧张起来。
奶奶柱着拐杖,看了一圈这些人。
“谁做恶事,血煞就会找上谁。」
大家突然安静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村里疯疯癫癫的周老婆子喊起来:“完了!我们大家都完了!”
李叔的弟弟李壮小声对村长说:“不会是那家人死不瞑目,要回来报复我们吧……”
村长呵斥他:“说什么呢!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说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李壮沉默了。
村长抽了口烟,又问奶奶:“李阿婆,这煞解不了吗?”
奶奶直勾勾地看着他,“我得先找找这煞的源头,大家先别急。」
大家听了奶奶这话,觉得她应该是能解决的,就放心回去了。
我问奶奶那现在怎么办?
奶奶看着大家离开的背影,小聲說著:“誰都逃不掉了。」
4
或是我們村的血煞太重,竟然引來了過路的年輕道士。
那道士很是疑惑,他從未見過這麼重的煞,籠著整個村。
村長見這道士看著有些功夫,便請他進村看看。
道士臉色凝重,看著村長認真說:“这煞能笼着全村,必然是你们村都干了什么或是大家有某种联系。」
“我们都在村里生活,怎么会没有联系呢?”
李壮疑惑地问道。
村长沉思了一会儿,看向村尾我家的方向。「這些年,我们都喜欢去李阿婆那看事。」
“对啊!李阿婆不拿钱,反拿我们头发?”
村长这话,把大家的疑心都带到了奶奶身上。
“那就带我去找那李阿婆看看吧。”道士对村长说。
他们怀疑奶奶!
我急忙跑回家,将这事告诉奶奶。
奶奶倒也不急,只让我赶紧回屋。
乌泱泱一圈人挤进我家的小院里,叽叽喳喳讨论着这些年在奶奶这看的事。
那道士问奶奶:“阿婆,聽說你把村民的頭髮都收了去,頭髮這種東西最容易招邪,你这是做什么?”
奶奶抬眼看他,「各家手藝不同,我若想害他們,等得到今天吗?”
“更何况……”
奶奶说着将外袍脱下,那臭味轟然散開,燻得人頭昏。
「我身上的煞可不比任何人的輕。」
这下大家更疑惑了。
村长问:“李阿婆,你说做了恶,煞才会找上身,你这是怎么回事?”
奶奶微微笑起来:“这得问你们大家,毕竟我是替你们看事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阿婆,你这还怪我们,我们村好心留你们在这安家,你反倒说我们害你!”
大家纷纷转过来指责奶奶。
奶奶摇了摇头,“我们村全都沾上了,谁也躲不掉。血煞不解,都得死。」
那道士很是不解,“阿婆,这煞这么邪,怎么解?”
奶奶看向他,「小伙子,你解不了的,走吧,别惹到你身上了,我们村自有我来处理。」
奶奶说完这话,将外袍披回去,她身上的味道一下就消失。
她转头对屋门旁的我说:「乖,把我房间里的香拿出来分给大家。每人五根。」
我连忙按照奶奶说的,将香分给大家,刚刚好分完。“这香每天一根,点了就闻不到这臭味,煞就不近身。可别点多了,我这可没咯。」
奶奶在村里到底是有权威的,村里人将香紧紧攥在手里离开。
那道士见自己确实道行不够,也不好多说,随村里人一起离开了我家院子。
我这才走到奶奶身边,「奶奶,可我们家没有那香了。」
奶奶笑笑,“我们家用不着,那香都是给他们准备的,我们家点些正常的香就好。」
她将我拉得更近,「乖,你身上是没有煞的,別怕。」
可奶奶刚才明明对大家说全村人都沾上了,连奶奶身上也有很重的煞,怎么我身上会没有?
5
村里每家每户都点了那香,臭味散去了不少。
连着几天,村里都飘着浓浓的香火味。
这些香按理说不该有这么大味道,可村里人闻着这香火反而觉得安心。
我想起來,奶奶说过,自家点的香是用来祭拜死人的。
村里人都不怎么出门了,家门紧紧闭着,生怕惹脏东西进门。
只有神志不清的周老婆子在路口痴痴笑着,“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周老婆子早年受了刺激,变得疯疯癫癫,她家里人嫌她麻烦,也不怎么管她。
她常常在路边拉着村民说一些疯话,村里其他人都对她很厌恶,只有奶奶偶尔会听她说几句。
这一村的香火味熏得我难受,让我不禁想到了清明时的坟地,也是这么重的香火味。我不由得加快脚步往家跑去。
一進門,奶奶就用柳条往我身上洒水,说是避邪。
这水洒上身,我身上那种阴侧侧的感觉瞬间就不见了。
第二天大清早,周福婶就在大榕树下闹起来。
“哪个杀千刀的偷了我的香!”
在村里浓浓的香火味中,她身上的臭味却很明显,想来是没熏香的缘故。
没人搭理她,她又跑来我家找奶奶。
奶奶说:“我这也没了,这香不是想要就有的。」
周福婶闻言紧紧抓着奶奶的手臂哭叫起来,“李阿婆,你快想想办法!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奶奶甩开她的手,“我还没看出那血煞来源,没有其他办法了,你要是想活命,就尽早找到那香。」
周福婶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估计是去找香了。
过不久,村里就传来消息。
周福婶一家死了,和她邻居刘二一家一起死的。
她回去后仔细想了,最后认定是刘二家偷了他们的香。
他们一家人直接冲去刘二家,两家人扭打在一起,不知怎么起了大火,一个不落的烧死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浑身一颤,又死了两家人。
我告诉奶奶时,她却一点都不惊讶。
也是,奶奶做风水先生多年,什么稀奇的事没见过。
奶奶喃喃自语:“人心最是贪,越贪越不得好死。」
6
夜裡,村长夫妇以及李壮夫妇来找奶奶。
村长是村里的话事人,村里出了事,他自然是要想办法解决的。
他来找奶奶,想商讨一下具体办法。
奶奶沉声说:“祖庙——煞源在那里。」
“怎么会!祖庙保我们一村平安富贵,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李壮惊讶地大喊。
他媳妇拍了他一下,讓他安靜。
「那怎麼辦啊?總不能拆了祖廟吧。」
奶奶看着村长说着:「那東西在祖廟底下,不僅要拆,還要挖。」
在场几人脸上瞬间难看起来,心虛又惶恐地轉頭看向村長。
村長沉默了,不知在想什麼。
「不破煞,不解煞,都得死。「奶奶攏了攏外袍,低聲說著。
村長皺著眉看向奶奶,“李阿婆,挖祖廟可以,你得亲自去指挥才行啊,不然我们不懂的。」
奶奶点头应下。李壮还想和村长说些什么,被村长一眼瞪过去,沒再說話。
他们几人走后,奶奶叫我拿香。
她点了香插在屋外,让我过去祭拜。
我不懂,自然按照奶奶说的做,奶奶的话总是没错的。
第二天一大早村长便叫人来请奶奶。
奶奶出门前特意叮嘱我,必须好好待在家里,不许去祖庙那边。
我點點頭,我知道,这事非常邪乎,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我在家里煮粥,想等奶奶回来吃。
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比之前都要浓都要臭。
不過一會兒,奶奶就回来了。
她身上的味道更重了,连她的外袍都遮不住了,我却觉得奶奶好似很高兴,嘴角微微上扬着。
大家组织着拆祖庙,挖地基,却挖出了一团团黑糊糊的腐肉,填满了整个地基。
在场的人都恶心坏了,吐了一地。
我想想那画面,只能庆幸还好没去。
下午我出门,看到李壮媳妇与几个妇女在榕树下坐着。
她们大概觉得挖到了煞,就沒事了,于是放宽心地出门闲逛。
李壮媳妇先是小声说着:“大概怨气是消了,都死了十八个了,不刚好给他们一命赔一命了吗。」
有人接话,“可我总觉得邪乎,这臭味不也没散吗?”
“我们镇着他们呢,怕啥?”
“可挖了祖庙不就没得镇了吗?”
李壮媳妇摆摆手,“不挖,咱村不还是死了那么多人,挖了不还有李阿婆顶着吗,她带得头,出事她也跑不了。」
這時,有人注意到了我。
“李清!回去问问你奶奶,咱村这是没事了吧。」
一口一个咱村,前几日还说我们是外乡人。
我敷衍地点点头。我回家告诉奶奶:「奶奶,我听李婶她们说,祖庙底下好像镇着什么人,你带他们挖了祖庙,会不会沾上不好的东西呀?”
奶奶听到我说话,抬头看了看天。
「我知道,不能不挖啊,挖了,血煞才能真正到他们每个人身上。」
什麼,奶奶这么做是为了让血煞到大家身上。
原来真的是奶奶。
“为什么啊?奶奶。”我疑惑地看向她。
“一命换一命怎么够呢!”奶奶转头看我,露出一個慈愛的笑,「乖乖別怕,奶奶不會讓你有事的。」
7
村裡都以為血煞平息了,可臭味不減反增。
村裡又死了個人,那人跳到燒開水的大鍋中,將自己煮了。
被發現時,整個人都快煮化了。
大家剛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來。
這一回,村裡人對奶奶有了怨言,說奶奶故意害人。
奶奶再次被請到大榕樹下。
村長代表村民發問,“李阿婆,我們都照你說的做了,怎么还是死人了?”
奶奶将袖子挽起,露出帶著爛肉的兩隻手臂,反問他,「你們自己做了什麼,连累我被煞反噬?”
奶奶她竟然被反噬得这么严重,她從來沒有告訴我。
大家都沉默,齊齊看向村長。
村長摸著他的煙,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我聽見李壯和他說:「村長,王叔說那事說了會被閻王聽到,我們會永世不得超生的。」
他口中的王叔早已去世,聽說也是當年村裡厲害的風水先生。
夜裡,臭味突然很重。
我想起身,卻感覺被重重壓著,一股涼側側的陰風在我身後。
我不敢睜眼,只能緊緊抓著脖子上的避邪銅錢。
一股凉气喷在我脖子上,好像有人在闻我。過了一會兒,那臭味才慢慢散去。
我緩緩睜開眼,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
咚咚!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吓了我一跳。
「乖,开个门。」
奶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开门让奶奶进来,她一进门我就忍不住哭起来。
紧张的神经一放下,看见亲近的人,眼泪就止不住了。
奶奶搂着我,“我们家没点过那香,它闻不到的,別怕。」
我說:「奶奶,你怎么办?你身上的煞怎么办?”
奶奶愣了愣,把手中的盒子递给我,里面装着珠宝首饰和现金。
「乖,奶奶快撑不住了,到时候你就拿着这些走吧,只有你能走出这村子了。」
8
天一亮,村里就开始有哭闹声传来。
原來,昨晚又有人死了。
这回死的是村长的大儿子,據說他一睡就不醒了,他媳婦早晨起來,一摸他,人都僵了。
這下誰也不知道明天死的會是誰。
在這壓抑的氣氛下,有人崩潰哭鬧。
“造孽啊!”
“非要拉我们全村陪葬啊,我不想死啊!”
村里谁又死了,誰家出事。
我不關心,也不害怕。
奶奶說我會沒事的,那我就一定沒事。
況且村裡這些人,自私又冷漠。
我与他们没有半点情感,我只在意奶奶。村长带着村里的几位老人又来到我们院子里。
這回,村长憔悴许多。
儿子的死让他真切感受到恐惧与难过。
奶奶也不急,等他们表明来意。
年纪最长的老人告诉奶奶,其实我们村以前很穷,很穷,大家常常吃不起饭,大家都快活不下去。
可是有一天,村裡來了一家過路人,他們帶著所有家當趕路,在我們村歇腳。
他們的家當實在太多,他們太富裕了,隨便給了點住宿費就夠村裡一家人大半年的口糧。
所以,大家為了活下去,霸佔那家人的財產,殺了他們全家。
這件事本來就來這件事就算了。
可王叔說,要拿他們祭村,這樣我們村才能一直繁榮下去。
這法子太惡毒,那一家十八口人,全都被鎮在祖廟下,永遠逃不脫,永遠供著全村。
王叔死時留下遺言,說這事是要遭天害的,萬不能再說出口,否則會被閻王聽到,否則我們村都得下地獄的。
奶奶聽了這話,沉默了很久,才淡淡說道,“原来如此……”
“李阿婆,村子裡只有你能解著煞了,前因後果我們也說了,你看现在该怎么办?”
村长开口问。
奶奶盯著大家,為難地說:「誰不想活,我也想活呀!既然你們幹出這事,就得讓人家消氣。」
“谁参与得多,誰就得賠命啊,要死得一樣慘烈,人家才能绕过大家啊!”
村长震惊地问:“要用村里人献祭!这怎么行啊!”
奶奶只是摇头,「沒有辦法了,不想犧牲,那就都得死。」
村子看着大家,沉聲說:「這事,大家先別聲張,我回去想想。」
9
村長說別聲張,可消息還是一下傳遍了村里。
大家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討論著當年那件事。
「這事當年是村長和王叔起得頭,王叔死了,那村长……”
“反正我家啥也没干,不過是拿了幾樣東西。」「怎麼辦,難道真的全村給他們陪葬嗎?憑什麼呀,誰幹的,自己担着!”
人性就是这样,牽扯到了自己,誰都想推卸責任。
這回,村裡可得鬧一鬧了。
村口的周老婆見了我,咯咯笑起來,湊過來神秘兮兮地說:「丫頭,知道那老婆子为什么捡了你吗?”
“因为啊……得有人和她换命,等她出事,就能借你的身体还魂……”
我用力推开她,“你胡说什么呢!”
周老婆子神色癫狂,激动得手舞足蹈,“你身上干净,干净好啊!这样她才能活!”
周老婆子神志不清,可说出的话让我汗毛倒立。
不會的,奶奶最疼爱我,她说不会让我有事的,她还让我离开这。
回到家,我有种莫名的心虚,仿佛做了什么对不起奶奶的事,不敢与她对视。
奶奶也不在意,只问我今天发生了什么。
我将村子里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她,却没说周老婆子对我说的话。
奶奶笑了,“因果报应,人心害人,被人心害……”
10
村裡人圍住了村長家,帶頭的是那天來我們家的老人之一。
「村長,這事你當年帶頭做的,你得负责啊!”
村长面目狰狞,指著他罵,「你還是人嗎?同村的命都不在乎了,那老婆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她在故意害我们呢!”
“李阿婆身上煞可重了,我們都看到了,她害我們,她也活不成啊,再说了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我们也要活啊!”
那老人说了这话,一个个村民被他激励了似的,直直闯进村长家里,将他绑了起来。
見狀,村长家人是一句话不敢说,生怕连他们一起绑了去。
村子挣扎着大骂:“当年的事,谁家没有参与!要死大家一起死!”
可没有人回应他,大家只是麻木地走,将他抬去了祖庙地基。
“现在怎么做?”
人群中有人问。
“反正都要献祭,越惨越有效果吧!”“烧了吧!”
大家看向村长,眼里带着疯狂。
“别杀我!我可以给你们钱,什麼都可以,别杀我啊!”
村长颤抖着大喊,可没人理会他,他们忙着捡柴火。
一把大火,将村长烧了,村长大喊:“畜牲!你们这群畜牲!”
漸漸地,他的声音别大火盖住,四周又恢复了安静。
火光印在奶奶脸上,显得奶奶的表情很诡异。
“李阿婆,现在好了吗?”带头的老人问奶奶。
奶奶回答他,“你们自己闻。」
大家这才转头闻起来,空气中除了火烧的灰尘味,臭味也淡了不少。
有人又说:“是淡了!淡了!”
“可是还是臭啊,李阿婆,这是怎么回事?”
奶奶拄着拐杖,思考一会儿才幽幽说:“不够啊,十八条人命,当年这件事参与了多少人啊!人家怨气还在,自然是不够的。」
“那要烧十八个人?”
大家面面相覷,惊讶问道。
奶奶沉默地看着,没说是,也沒說不是。
大家心里都有了数。
11
村子里开起了会,全村人都得去。
会议的主题是讨论当年的事谁做得最多,选出剩下十七个人去献祭。
李壮没去,当初和村长一起干的,如今村长被烧死了,他自然也逃不掉。
可没过一会儿,他就被绑来了。
“李壮算一个,当年是他下的手杀人。」
大家纷纷同意,可接下来的十六个人就不好说了。
这事,谁没沾手啊!绑人的,下药的,抢东西的,挖坑的……
全村人多多少少都参与了那场谋杀。
但谁也不想被献祭。
“王二是不是和李壮一起下手了?他算一个!”
“李娜,你家抢的东西最多,你最应该死!”
“胡说什么呢?那和王叔一起做法的那几个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场面就变得混乱。
谁也不服谁,甚至扭打了起来。
这场景太过可怕,数百人化身厉鬼,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奶奶牵着我的手,“乖乖走,我們回家。」
大家都不想死,爭執不下,只能先将李壮送去烧了。
在烧李壮的过程中,点火那人被人推进了火里,和李壮一起烧了。
“只剩十四个了,再烧十四个,我就没事了……”
推他的人魔怔了似的,嘴里念叨着“十四……”
没人再敢向前,都怕被一起推下去。
但他这做法,给大家提供了新思路。
反正这村子里除了我家,谁也脱不了干系,只要献祭够十八个人,就能活下去了,至于是谁,他们都不在乎。
每天都有人被烧,或是被打晕带过去的,或是强制拉过去的。
村子里各自为营,都怕自己成了那十八个人之一,同时又暗中观察,找机会坑害他人。
可不够,每个人都很谨慎,怎么也凑不够十八个人。
于是村里又开始有人惨死,是周老婆子,她张着嘴摔到了一把镰刀上,整个嘴都被割裂开,诡异又恐怖。
大家更害怕了,生怕着死状出现在自己身上。
可没有人献祭啊,村里人越来越急,也越来越谨慎。
村长的小儿子给他家里人都下了药,整整三个人,都运到了火堆里烧了。
大火烧了他所有亲人,他神色疯狂,「別怪我,总要有人死,九个!九个!”他这做法,让大家开始连家里人都不敢相信了,吃飯、睡觉都不敢与任何人一起。
我们村子里的人都成了彻彻底底的恶魔。
12
奶奶身体也越来越差,我整日陪着她,怕她也和村里人一样发生意外。
奶奶拿出一张照片,照片里人很多,一数,有十九个。
其中奶奶站在中间,那时她还年轻,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时候的奶奶,看起来很幸福。
奶奶在院子里烧了这照片,让我拿了三支香出来祭拜。
待香烧尽,奶奶告诉了我一个故事。
有一个家族,富裕且待人友善。
他们带着全部家当去南方安家,可家族里的一个女人不在这一途中。
因为她是风水先生,何处游历。
可偏偏她到了安家的地方,一直没等到她的家人。一查,才知道她的家人被人害了,连魂魄都被人镇着。
她不懂,明明她的家人给了那些村民食物和金钱,为什么还要遭此劫难。
她想,既然这村子里的人这么恶毒,那她也要用最狠毒的法子报复他们,谁也逃不掉。
所在她用了二十年练了这个煞,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因果報應,她报复这一村的人,但她身上的煞是最重的,这一村,她将最不得好死。
我抱住奶奶,想告訴她,她还有我,我会永远陪着她。
可我又想到周老婆子的话,我和奶奶终究不能同时活着。
我问奶奶:「奶奶,您当初为什么捡我?”
如果周老婆子说的是真的,奶奶给了我一条命,我很高兴可以还她一条。
奶奶愣了愣,摸了摸我的臉,“那年我看到一个小娃娃哭,想着和我一样,都是没有亲人的人了,我就把你捡回来。」
我握住奶奶的手,「奶奶,如果我的命可以帮你活下去,我愿意的。」
奶奶看着我,流下了眼淚,「乖,你知道了……那年我真的被仇恨迷了眼,什么人都恨,什么人都算计啊……”
「可是,我看着你长大,再也没有这种想法,你要替奶奶好好活下去,我的乖乖。」
“可是奶奶……”奶奶的手轻轻捂住我的嘴,搖了搖頭,不让我继续说下去。
她这后半生太累了,终于快要解脱了,她不想再让我受她牵连,我知道的。
13
不過短短幾天,村里就不只烧了十八人,可臭味还是存在。
大家已经杀红眼,认为只要杀了人,自己就能活下去。
不是的,奶奶不过是这么一说,他们为了活着就肆意杀人。
可他们杀的人越多,煞越重,解不了的,永远解不了。
这些自私又恶毒的人,无论如何也会为自己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
村里死太多人了,本来的百来人现在只剩不过一半。
路上荒无人烟,大家都紧闭大门,生怕死的是自己。
我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奶奶。
打开她的门,我就被腐臭味和浓浓的血腥味熏得差点吐了。
映入眼帘的是奶奶支离破碎的尸体。
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地被扒下来,眼珠子不见了,留下两个血窟窿。
残缺的手指上血糊糊的,我看到了一颗眼珠,她自己挖了她的眼珠。
奶奶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在了她的床上。
她多疼啊……她都不告诉我……
我收拾了情绪,想着奶奶说过的, 如果她死了, 我马上离开村子里。
我用薄毯住了奶奶, 捡起沾了血、奶奶不离身的佛珠。
再回我的房间收拾了奶奶给的小箱子,简单收拾了行李。
離開前,我把我们的家连同奶奶一起,一把火烧了。
让这一把火烧了她所有执念, 让她轻轻松松地走。
这一把火也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 可我已经离开村子了, 而他们走不了的。
他们可以继续杀人, 也可以等着意外来临。
奶奶已经死了, 不过几天, 这村子里便不会再有活人了。14
我在镇上住了半个月,遇到那个年轻道士,他记得我。
他说他是回来救我们的, 原来他走后回去求助去了。
我笑了笑:「不必了,村子里只剩我一个活人了。」
“不过一个多月, 怎么会那么快?”
他很震驚,他走时看了,虽然这煞很邪,可村民身上带着护身,怎么突然全死了。
我没回答他,只是问他,“你们道士学什么的, 我能学吗?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能和你去做个道士吗?”
他犹豫了一会儿, 应该是看我可怜, 让我跟着他回去找他师傅, 让他师傅定夺。
我让他和我回村里看看, 这一走就再不会再回来了。
村里果然没有活人了,也没有腐臭味, 反而草木茂盛。
我回到烧成废墟的家, 踏进废墟中。
我的心抽疼,疼得我喘不过气来,只能任由眼泪一滴一滴流下。
奶奶死时我没有哭, 现在却怎么也忍不住。
「奶奶,我好想你……你怎么丢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
明明是你捡我回来的, 你怎么又把我丢下了……
奶奶说我是村子里最圆满的人, 我以为我会和她永远生活在一起。
她骗我……我根本不圆满,我没有奶奶了……
我走到奶奶房间的位置, 哪里只剩焦土, 我扒拉那焦土,捡起奶奶的碎骨头, 收进包了。
這樣,奶奶也能永远陪着我了。
離開的時候, 我仿佛又听见奶奶叫我。
「乖, 怎么哭鼻子了,来奶奶这吃颗糖,吃了糖就不难过了。」
一轉頭,还是那片废墟, 没有奶奶。
我还是走了,和那小道士上了山,这世上再也没有乖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