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會,校霸被菜辣到,下意識朝我喊:「老婆,水。」
班主任怔愣片刻,揶揄道:「想談戀愛想瘋了,喝醉了管自己兄弟叫老婆,哈哈哈。」
但他不知道,我們私底下嘴都親爛了。
1
躲了六年,缺席了五次同學聚會,最後還是沒逃過,和盛舒墨見面了。
他和高中時一樣被同學眾星捧月簇擁在中央。
剪裁得體的時尚潮服搭配黑色長風衣,越發襯得膚色白皙,輪廓鋒利硬朗。
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緒,反而添了些矜貴感。
我一推開包廂門,就被高中玩的好的幾個兄弟往盛舒墨的方向拽。
“學神,你可算來了。前五次同學會,盛哥每次都留座,每次都要等到飯店關門才肯回家。看的我都心疼。」
「你們一中雙子星好不容易聚齊,這回可得好好敘敘舊。」
被強硬的按在盛舒墨旁邊後,我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連著灌了三口冰啤酒才壓制下去打人的衝動。
「盛哥,聽說你在上海六年,一個女友都沒交過,這不是你風格啊。」
旁邊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代霄,你和盛哥關係不是最好了嗎!快爆爆料,我可不信盛海王能忍六年。」
我冷笑一聲,正準備反駁,耳畔傳來熟悉的聲線。
「霄哥,別理他,吃菜。」
盛舒墨親暱的摟住我的腰,表情自然,可是仔細觀察會發現,他夾菜的指尖在發顫。
我用只有我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音量輕語:「兩個男生摟摟抱抱,不覺得噁心嗎? 」
曾經他送給我的話,現在原封不動還給他。
盛舒墨的手臂僵了一下,慢慢從我腰間撤了回去。
「霄哥,我……”
我沒理會他,扭頭徑直找別的同學談笑風生。
被我忽略的盛舒墨一杯接一杯喝著悶酒。
有個女同學打趣道:「一中雙子星的性格六年後怎麼反過來了。學神變得開朗健談了,盛哥以前作天作地的校霸的氣勢呢?怎麼忽然變得這麼沉默了? 「盛舒墨沒有回應,心不在焉夾了個辣椒送到嘴裡,大概被酒精燒著的大腦變得遲鈍,嚼了兩下才反應過來。
他面色通紅,淚眼婆娑,張嘴喘著氣,下意識朝我喊:「老婆,水。」
原本還熱鬧的餐桌忽然安靜下來。
班主任老秦怔愣片刻,揶揄道:「小盛憋了六年,這是想談戀愛想瘋了吧,管自己最好的兄弟叫老婆,哈哈哈。」
眾人一起哄堂大笑。
角落裡,盛舒墨的發小有些心疼的小聲嘟囔:
「可不就是瘋了嘛,不然也不會三天兩頭請假開車從上海去北京,在某人的研究所旁邊一蹲就是一整天,出車禍差點死路上,也要給已經封鎖他的某人最後一封訊息。盛哥他親媽都沒這個待遇…”
說完還頗為哀怨的瞪了我一眼。
我扯出一個笑容,到嘴邊的「活該」還沒說出口。
盛舒墨漆黑的眼眸醉意朦朧,直直盯著我,勉強勾了勾唇,倒在我肩頭一字一頓:「老婆,我活該,我欠你的。」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
我不耐煩的想要把他甩開,反而被他長臂一攬抱的更緊。
淡淡的酒氣縈繞在鼻尖,耳邊傳來哭腔,炙熱的液體流到脖頸,燙的灼人。
「霄哥,如果當時我真的死了,你會有一點點心痛嗎?會後悔這六年的形同陌路嗎? 」
卑微的模樣,絲毫看不出九年前那個無法無天富二代小少爺的影子。
「盛舒墨,我只後悔當初遇見你。」
2
H 市的高中生都知道一中有雙子,並列校草,成績好,性格互補,關係好的像連體嬰兒。
但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我和盛舒墨最開始是互相瞧的。
……
「三班有個叫代霄的,校草評選時人氣居然比老子高。我匆匆瞅了一眼照片,長的比女的還漂亮,還霄哥,我看不如叫霄姐。」
我在盛舒墨後面靜靜聽著他和發小嗶嗶賴賴。
然後看見這貨猛地一停,「宵夜!不如叫宵夜。」
我大步流星往前走,故意撞了盛舒墨的肩膀。
他愣愣抬頭看向我,我靠著身高優勢居高臨下回瞪,「我看你長的像宵夜。」「什麼? 「盛舒墨長的恰到好處的眼睛懵懵的。
這二貨眼睛還挺…好看的。
我有點彆扭的轉過頭,盛舒墨這才反應過來,「就特麼你是代霄啊!」
一邊說著,一邊準備上手,旁邊的發小死氣拉住他,「盛哥,息怒,這已經是你這個月第七次打架了。」
然而發小一個沒注意,盛舒墨的手已經落在我臉上,輕輕捏了一下,眼神痴迷。
「你皮膚真的比女生好,毛孔都看不到,怎麼保養的。」
發小一副見了鬼的表情,「盛哥,你……你這是在撒嬌嗎? ! 」
我攥緊的拳頭瞬間鬆開,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連連退後幾步:“……滾啊!”
誰懂,老子寧願打一架,也不想被一個不認識的同性變態兮兮的摸臉。
……
盛舒墨是個超級自來熟,我和他的關係中也都是他主動。
主動讓剛剛和他發生矛盾的我去看他的鋼琴比賽。
主動邀請我去看他的足球賽。
主動邀請我去旅遊。
但是我一次也沒有答應,倒不是多討厭盛舒墨,主要是我真的沒錢。
況且,盛舒墨開學沒多久就因為打架早戀懟老師成了全校師生眼中的刺頭校霸,風雲人物。
而我為了拿助學金,必須保持品學兼優,必須做所有人眼中的“三好學生”,和盛舒墨注定不是一路人。
我本來不想跟他扯上任何關係。
直到那天,討債的人追我到學校,想要羞辱我時被盛舒墨瞧見。
他當著校領導的面把那群人摁在地上打。
一中校風森嚴,我怕他這個愣頭青被開除,只能偷偷去求校長。
準備跪下的時候,盛舒墨笑嘻嘻和朋友勾肩搭背路過。
校長親切的主動和他打招呼。
後來我才知道盛舒墨他爸捐了一間圖書館給學校…
我:「你不是說你爸是養豬的嗎?」盛舒墨點點頭:「是啊,只是他養的比較多而已,全國也就八百多家連鎖店吧。」
我:「……」
3
就像喧鬧的教室總是會莫名其妙突然安靜一樣。
一中雙子星的名聲也毫無預警的越來越出圈。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盛舒墨悄無聲息佔據了我所有的空閒時間。
給他講數學題,體育課送水,為他打飯,洗衣服,甚至還幫他追女孩。
我原本枯燥的學習生活因為盛舒墨而顯得格外充實與忙碌。
內心的幽暗的秘密也在一天天瘋長。
「霄哥,一會兒黃雲雲來了,你跟她說我不在。」
盛舒墨急匆匆跑進教室,抓住我的手,熱熱的觸感讓我一陣煩躁。
「你能不能少惹點爛桃花…」
我話還沒說完,為了躲避剛進門的黃雲雲,盛舒墨直接把整個身子藏進了我的課桌下面,熱氣噴灑在校服褲子上。
中午午休時,剛閉上眼睛,我腦子裡便浮現出這個場景。
如果我再往前走一點,那麼盛舒墨紅潤的唇瓣就會…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我嚇得立刻翻身下床,做了三套數學卷子壓驚,結果被盛舒墨當場抓包。
「我艹了,代霄,別人午休你做題?你這比殺了你爸我都難受啊。」
我:「……」
這位少爺雖然遊手好閒,但偏偏成績好的要命,常年位居年級第二,和第一名的我每次只差三四分。
但也就是這三四分,讓一向爭強好勝的他只能屈居萬年老二。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後續一段時間,盛舒墨黏人的像貓。
「霄哥,講講這題。「盛舒墨修長的手指突然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解題思路也隨之而斷。
「你先自己看一下,我等會講。」
「不行,就現在。「盛舒墨咧著嘴,一屁股坐在我腿上。
我阻擋不及,只能破口大罵,「盛舒墨,你大爺的。」
他蹭著我的腿,有節奏的上下抖著身體:“什麼大爺,寶貝,喊爸爸。」
周圍的女生偷偷掩著嘴笑,一臉磕到了的表情。
我忽然想起前幾天看到學校貼吧關於我和盛舒墨的 cp 樓。
「姐妹們發現沒有,盛舒墨平時這麼暴躁,這麼爺們的一個人,居然會對學神撒嬌誣。他喊他寶貝,啊啊啊啊!我人無了。」
「學神也一樣啊,明明對其他人就一臉 X 冷淡,搞得我們都不敢靠近。唯獨對盛小妖精百般縱容。」
「沒有年下寵。」
“哪來年上瘋!”
「這波就是純純的雙向奔赴。這對 cp 太省心了,糖點都是直接塞嘴裡的。」
「可是我真的好喜歡他們兩個,我不是來破壞他們的,我是來加入他們的。」
“我想寫同人文,但是這種雙強好難分攻受哦。不管了,盛哥年齡大,我站盛哥是 1。」
一個頂著黃雲雲的暱稱的人回道:“我不同意,學神明顯比盛舒墨高,身材也更好一點,我不允許矮的人當 1。樓上,給老子狠狠寫,最好讓盛舒墨每天哭到嗓子啞! 」
這是……因愛生恨了?
我鬼使神差用小號偷偷給這篇評論點了個贊。
一想到今天的舉動有可能到晚上就會成為學校貼吧同人文的素材。
我用力把盛舒墨掀開:「滾一邊去。」
然後迅速脫下校服外套蓋在兩腿間。
4
我開始有些不易察覺的病態。
假裝不小心喝了盛舒墨喝過的水,結果盛舒墨大大咧咧買了一袋子水放在我們兩個中間,「霄哥,別跟我客氣,隨便喝,不要錢。」
假裝不小心穿錯了盛舒墨的衣服,盛舒墨也只是隨便發脾氣,「代霄,你真該去看看眼科!追著你的小女孩們也該去看看。」
假裝在盛舒墨和發小出去吃飯時肚子痛,讓盛舒墨只能違約陪我去醫務室。
看著他像個傻子一樣抓著醫生反覆詢問,「姐姐,您確定這二貨沒事嗎?他疼的可厲害了。」
結果那次我裝過頭了,盛舒墨吵吵著非要帶我去正規大醫院看。「代霄,就咱學校這破醫療,你信得過?母豬都比咱學校醫生會看病,就會開風油精!走,哥哥帶你去大醫院。找老秦請假去。」
我心虛的摀著健健康康的肚子,“不去!”
「代霄!你怎麼還諱疾忌醫!」盛舒墨拉著我,「不會是怕花錢吧,沒事,你盛哥給你出。」
「滾!」我最討厭盛舒墨這副富二代的可惡嘴臉,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為我做的一切我都得費盡心思還給他。
而且我其實還不起。
盛舒墨不愧是神經病在逃患者。
他居然背著我偷偷請了假。
馬上就高三了,請假比考清華都難,我真是服了盛舒墨是怎麼把假請下來的,這次真是趕鴨子上架,不走不行了,不裝也由不得我了。
「快跟爺說說你怎麼請的假。」
盛舒墨把我扶到計程車上,狠狠給了我一拳,低聲道:「我特麼都快給老秦跪了。霄哥,這可是老子第一次求人! 」
“真沒想到,第一次居然給了你這麼個不解風情的糙老爺們。」
盛舒墨突然加大音量在我屁股上拍了一下,正在喝水的我被嗆得滿臉通紅,計程車司機沒忍住回頭瞥了一眼。
盛舒墨五官硬朗,不說話的時候就是一個標準的禁慾系少年,可惜長了張嘴,還是個戲精。
「老公,你說句話…唔。」
我急忙摀住盛舒墨的嘴,朝一臉驚恐的司機旗笑。
他掙扎著開口,我收不住力,直接把手指懟了進去。
盛舒墨嬌笑著舔了一下指腹。
見狀,司機緊張的打錯了方向燈,拿出小手帕擦了擦汗。
然後,我看到他假裝冷靜的掏出手機,不知道給誰發了封訊息。
我抽出手指,閉上眼睛假寐,盛舒墨以為我胃痛犯了,也安靜下來。
我知道,他是故意犯賤噁心我。
但內心洶湧澎湃的慾望無法忽略。
我暗戀過女生,也被女生暗戀過,也親眼見過盛舒墨和女友偷偷牽手去食堂。
一切都很正常,不正常的是我。
該死的是我,我濫用兄弟的職權像個懷春的少女一樣用盡小手段只為了心上人可以多在乎自己一點。真是噁心。
「舒墨,我不想去醫院。我們回學校吧。」我低低開口。
盛舒墨大概是看見了我眼底的淚光,點了點頭,不過他沒把我送回學校而是擅自主張把我帶回了他家。
那時的我還不知道,我以後會多麼後悔這個決定。
盛舒墨的家是標準學區房,乾淨整潔,低調奢華,卻毫無人氣。
我環顧四周,「盛舒墨,你有錢燒的?你家離學校那麼近,你住校? 」
盛舒墨脫了鞋蹦到沙發上,聲音沙啞:“這裡不是我家,爸媽離婚了甩給我一間房子而已。再說了,你住校,爸爸不得去好好照看著。」
我抬手碰到了盛舒墨的額頭,灼熱感彷彿直達心底。
怪不得一路上這麼乖…
我忍下內心的悸動,「舒墨,你應該發燒了,有退燒藥嗎? 」
盛舒墨哼哼唧唧不說話,我只能自己去他臥室找。
盛舒墨猛的追過來,“別進那個房間!”
臥室門被推開,滿屋的啤酒瓶和煙蒂滿滿噹噹,精巧的刀片閃著陰森森的寒光,上面有乾涸的血跡,旁邊還有幾瓶印有英文的藥罐。
聯想到盛舒墨無論春夏秋冬,連踢球都穿長袖長褲的習慣。
那一瞬間,我覺得腦子像是宕機了:「盛舒墨,你是嫌自己活久嗎? 」
「別教訓我!害怕的話現在就滾!」盛舒墨暴戾的狠狠把我推開。
腰窩撞到櫃子尖銳的角,痛得直冒冷汗。
盛舒墨毫不在乎的打開大門,看向我:「滾吧。」
我反唇相袥:“然後明天來給你收屍?”
他一直都這樣,喜怒無常,做事從來不考慮別人感受,全憑喜好。
有時候連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
我以為他只是個嬌生慣養的少爺脾氣。
沒想到,他是真的有病!
「代霄,你以為你是我的誰?我死活用得著你操心! 」
泥人也有三分脾氣。我推開門,憤憤走出去。
5
很快,我又拎著藥盒走了進來,看著蜷縮在沙發上的盛舒墨,大大的一隻,忍不住嘆了口氣:「起來吃點藥。」
盛舒墨起身,有些驚訝,語氣軟了不少:“你不是滾了嗎?為什麼又回來了?”
還能為什麼!因為爺喜歡你。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這是盛舒墨人生中第一次有人失而復返。
趁盛舒墨休息的空當,我把他的臥室裡裡外外收拾了一遍,仔仔細細收起了家裡所有的刀具和尖銳物品。
等反應過來時,天已經黑透了。
我正換枕頭套,盛舒墨冷不丁穿著睡袍爬到床上,薄薄的腹肌若隱若現,從背後抱住我。
「霄哥,你要是女的該有多好。」
我身體一僵,轉過身和他四目相對。
老子倒是想是女的。
甚至還想過等以後有錢了,去做個變性手術回來勾引他。
但是轉念一想,還是算了吧。
我金貴嬌氣的小少爺值得更好的。
要是讓這貨知道我為了他連變性這條路都想了,他還不得尾巴翹上天,覺得自己宇宙第一帥。
我還在思考,唇上忽然傳來溫軟的觸感。
午夜夢回肖想了無數次的紅潤唇瓣近在咫尺。
我克制住咬上去的衝動,一把推開盛舒墨,心臟亂跳一氣:“你瘋了?”
「霄哥,你喜歡我。」
肯定句。
我張了張嘴,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覺得全身僵硬,忍得快瘋了。
盛舒墨跪在床上,視線緩緩下移,眸子極黑,亮亮的,笑著看人的時候很有蠱惑力,像個妖精。
他掀開上衣,看著我腰間那一塊顯眼的青紫色,嘴唇慢慢覆了上去:「吹吹就不痛了。」
我想盡量讓語氣輕鬆一點,聲音卻啞的令人心驚:「別在理科生面前搞唯心主義那一套。」「霄哥,「盛舒墨擦了擦嘴角,整個人壓在我身上,「現在換你讓我舒服了。」
那天晚上,我從網路上找教學視頻,買計生用品,一直折騰到凌晨三點。
盛舒墨終於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我輕輕拿起手機,拍下了我和他唯一一張的合照。
第二天我和盛舒墨雙雙遲到,盛舒墨主動要求罰站一天,老秦還表揚了他。
那時我被甜蜜沖昏了頭,理智的弦徹底崩斷,看見心上人在面前,忍不住想要滿足他的一切要求,等待他發號施令,為他戰死沙場。
卻忘了盛舒墨從頭到尾沒有對我承認喜歡。
也從沒有親口承認我兩人的關係。
6
恃寵而驕這個成語應該是為盛舒墨量身打造的。
他走讀後失眠需要人陪,我主動搬到他家,成了免費保姆。
他隨口抱怨了一句食堂難吃。
我繫上圍裙,根據他的喜好,洗手作羹湯。
後來連喝水,他都懶得親自動手。
「老婆,渴了。」
盛舒墨雙手打著遊戲,直接把嘴湊到我端著的杯子口啜了幾口,水珠從他的嘴角落在了我的手指上。
我輕笑:「喊誰老婆呢。」
「我都讓你在上面了,讓我喊聲老婆過嘴巴癮怎麼了嘛。」
我戳穿他:「明明是你自己懶,喜歡躺。」
「不管,我就要喊,老婆,老婆,老婆,有本事你跟昨晚一樣把我嘴堵住啊…”
我忍不住老臉一紅,敗下陣來。
「盛哥,代霄,你們兩個幹嘛! 「盛舒墨的發小站在門口,神色呆滯看著我們兩個,臉色慘白。
盛舒墨站起身,慌亂把我擋在身後。
如果那時候我注意到盛舒墨眼中的膽怯與恥辱,也許就不會發生後續的事了。
高三下半學期,伺候盛舒墨,防止他發病,分走了我太多的精力。還好盛舒墨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好,之前掉下去的成績一點點恢復。
重新坐穩了萬年老二的位置。
高考出分那幾天,我和盛舒墨一前一後接到了清北招生辦打來的電話。
「老婆,我考得這麼好,是不是應該獎勵一下。」
一進門,盛舒墨輕佻的捏住我的下巴,咬字不輕不重,全身上下都寫著“我在撩你”。
“想要什麼?”
「嗯,沒想好。先叫聲老公聽聽。」
「老公。「我毫不猶豫,然後抬起他的後腦重重吻了下去。
昨天,我回了趟家。
代書磊被討債的人打的鼻青臉腫,近乎赤裸裸的伏低做小諂媚道:「哥,我兒子,我兒子他考上清華了!到時候學校會給他錢。」
「對不對,霄霄,對不對。」
村裡的人來來往往,無數道眼神投過來。
我深吸一口氣:「那是我將來的學費,你一毛也別想得到。」
代書磊愣了一下,面容扭曲的隨手拿起木鏟朝妻子丟過去,「你看看,這就是你教育的好兒子,不顧自己親爹的死活! 」
「代霄,你以為自己考上好大學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嗎?我告訴你,你骨子裡流著老子的血,你覺得我是個爛人,你也一樣!你的生活就是一攤爛泥,你永遠走不出去,永遠! 」
「媽!」我摀住媽媽流血的傷口,卻聽見她虛弱的開口,「霄霄,幫他最後一次,他好歹是你爸爸。」
「霄霄,你不是有個富二代朋友嗎?實在不行,你先跟他借一點。這種冤大頭,不宰也會有別人宰的。你和他不是一類人,最後肯定做不成朋友。不如趁現在大撈一筆。」
「媽,夠了。」
我氣到極致,反而笑了出來,心臟彷彿被人狠狠攥住。
媽媽第一次被懂事的兒子忤逆,眼中閃過一絲茫然。
代書磊罵罵咧咧指著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代霄,你不是覺得自己特清高嗎?結果在你那個同學面前還不是舔的像狗一樣,把人當祖宗伺候,你就是個天生賤種! 」
“你這種人也配渴望幸福?做夢!”
……
「舒墨,叫我。」
盛舒墨的聲音斷斷續續:「代……代霄,你今天怎麼了? 」「乖,多喊幾聲,我快點結束。」
7
我睡了一覺,夢到好多亂七八糟的往事,醒來時,同學會已經散場了。
腦中還迴盪著代書磊的怒罵,一陣陣的抽痛。
我躺在飯店的床上,身上蓋著盛舒墨的黑色風衣。
淋浴的水聲停止,盛舒墨穿著鬆鬆垮垮的浴袍走過來,目光定在我額頭的疤痕上。
想要伸手去碰,「霄哥,痛不痛。」
六年前,東窗事發那天。
我先醒來,看到滿屋子的人,我的爸媽,盛舒墨的爸媽髮小,還有那個計程車司機。
盛舒墨爸爸抄起玻璃煙灰缸。
我下意識護住了旁邊的盛舒墨。
痛感後知後覺傳達到神經,血液從頭上滴下來,我只擔心會不會弄髒盛舒墨的臉。
盛舒墨眼眸極黑,像覆了霜的葡萄,看人時總有一種隔霧看花的感覺,充滿了不諳世事的貴氣。
我衝著他笑了笑,爺喜歡了三年的小少爺真的怎麼看怎麼完美。
極度的痛讓我發不出聲,只能比口型說。
盛舒墨,別不要我,別不要我。
……
飯店冷氣很足,我垂下眸不看盛舒墨,從床上下來,檢查自己的物品。
“其實,我應該感謝你爸爸,讓我及時停損。」
「霄哥,你誤會我了。」
我冷笑:“需要我把當時的場景還原嗎?”
「只是玩玩而已,怎麼還當真了。兩個男的摟摟抱抱,不噁心嗎?喜歡?代霄,我什麼時候說過喜歡你。」
“這些不是你當著爸媽的面說的嗎?我誤會你什麼了?”
我裡裡外外翻著背包。
盛舒墨手指夾著一張照片舉起來,「霄哥,你在找這個嗎? 」高糊的圖像,依稀看出是兩個面容稚嫩的少年。
「盛總,未經允許亂動別人東西是違法的。」
我學著聚會時那些恭維的人一樣喊他。
「霄哥,承認對我還有感覺,有這麼難嗎? 」
「不難。」我奪回照片,曖昧的扯了扯盛舒墨的浴袍。
眼看著盛舒墨眸中興奮的光越來越亮,我慢悠悠補完下半句:
「在這种血氣方剛的年紀,一個年輕漂亮身材好的人洗乾淨站在面前撓首弄姿,無論是誰都不可能無動於衷。更何況你今天還特地用了我最喜歡的沐浴露。」
聽出我語氣裡的嘲弄,盛舒墨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
「你爸媽罵了我這麼多年的男狐狸精,要是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兒子精心打扮,穿著浴袍去勾引他們最看不見的賭徒之子,不知會作何感想。」
「他們早就知道了。」
盛舒墨像是絲毫感覺不到被羞辱,眼巴巴抬頭望我:「霄哥,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盛舒墨,當初是你先退縮的,憑什麼覺得我會站在原地等你? 」
我順勢推開他,兀自出了門。
辜負真心的人吞一萬根銀針。
爽嗎?
應該是爽才對吧。
可是為什麼,我覺得那麼難過。
8
「霄哥,還好嗎? 」
戴明力是我高中除了盛舒墨以外唯一交的朋友,也是為數不多知道我和盛舒墨真實關係的人。
當年盛舒墨忽然發病,情緒低落,下課後不由分說把我拉到儲物間,鎖上門。
抱著我一頓亂摸亂啃。
戴明力聽到聲音,從櫃子後面鑽出來,和我面面相覷,嘴裡還叼著半個沒吃完的鳳梨麵包。
戴明力:我也是你們 play 的一環嗎?
……戴明力和盛舒墨都在上海讀的本碩,我這次來同學會也是他慫恿的。
他的原話是:「霄哥,真正的放下,不是死生不復相見。你老躲著沒意義,當你看到盛舒墨,內心還能穩如老狗時,你就可以真正擁抱新生活了。」
我坐在副駕駛,戴明力的嘴巴完全閒不下來。
「霄哥,你應該不知道,盛舒墨這些年一直在模仿你。」
「他學校離我很近,偶爾我也能打聽到一些他的消息。行為舉止,做事風格,都和高中時候的你太像了。」
我忍不住打斷,自己都沒意識到醋味:“你打聽他幹什麼?”
雖然內心極度抗拒,但不得不承認,我潛意識裡嫉妒這六年來都可以見到盛舒墨的人。
戴明力愣了一下,回答的很實誠:「我閒得慌。」
我揮了揮手,示意他繼續說。
「上了大學後,盛舒墨就跟變了一個人一樣。沉默寡言,獨來獨往。一聯想到他高中那個時候高高在上的富二代模樣。你別說,看的人還真挺心酸的。」
戴明力嘆了口氣,「霄哥,有些事,騙騙哥們可以,別把自己騙了。」
「最心疼盛舒墨的是誰,你自己心裡最清楚。」
「不說別的,就盛舒墨那個病,叫什麼來著,雙極性情感障礙,這病跟你的造火箭工作半毛錢關係沒有。你要是真放下了,至於天天熬夜看相關文獻嗎? 」
見我不說話,戴明力默默地放了首歌,還跟著唱了起來:「忘不了那個人就投降…」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上學的時候他一個人的名字可以獨佔紀律委員半個本子。
……
再見到盛舒墨,是在研究所外面。
烈日炎炎,他一身長袖長褲,額頭密布細小的汗珠。
「師兄,你看那個人又來了。等了這麼多年都沒救女孩的心,也怪可憐的,我們喊著他一起參加我的生日派對吧。」
「正好我看看能不能跟他要個微信,趁虛而入,發展發展,嘿嘿。」
我朝星星眼的陸可笑了笑:「你絕對受不了他的少爺脾氣。」
陸可反問:「少爺脾氣?師兄你從哪裡看出來的?他看起來明明更像是個需要疼愛的淋雨小狗。」
我不做聲了。
現在的盛舒墨,已經完全沒有了恣意張狂的氣質。
9沒想到,盛舒墨真的會同意陸可的邀請,過來和我們一起聚餐。
同事們為了給陸可和盛舒墨製造機會,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
「舒墨,你輸了。抽到的問題是,有沒有什麼秘密可以分享。」
陸可善解人意的補充:「沒事,隨便說點無關緊要的。」
盛舒墨靜靜看著我:“我喜歡男生。」
陸可把剛喝下去的飲料吐了出來,乾笑了兩聲:“你喜歡的那個男生不會是我們研究所的吧?”
盛舒墨點了點頭。
大概是酒勁上頭,陸可哇一聲叫了出來。
「我第一個喜歡的人是師兄,結果師兄喜歡男的。」
「好不容易遇到了個 crush,又喜歡男的。啊,我命好苦。」
桌上其他人也都沒有了過生日的心情,紛紛圍過去安慰陸可。
為了不給她添堵,我偷偷溜了出去。
傍晚的什剎海很美,微風徐徐,橘色雲霞鋪陳到天際。
像極了高三放學回家路上的光景。
盛舒墨跟在我身後,脫下外套,露出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疤痕,新傷疊舊傷。
一眼望過去,格外觸目驚心。
很多過遊人看到後都主動離他遠遠的,像看怪物一樣盯著他。
這些曾經都是他的逆鱗。
他拒絕承認自己對男生的喜歡。
拒絕承認自己生病。
似乎只要他不承認,就可以當這些從未存在過。
「霄哥,其實我先喜歡你的。」
我停住了:“你說什麼?”
盛舒墨抬起手,輕輕碰了碰我額頭的疤:「第一次見面我就喜歡你。所以想辦法接近你,藉著兄弟的名義故意做出曖昧舉動試探你,勾引你,撩撥你,誘惑你。」
「霄哥,我全部坦白了。現在我沒有任何事瞞著你。」時隔六年,盛舒墨又朝我撒了一次嬌:「霄哥,我現在是不是很勇敢,和當初的你一樣。可惜這份勇氣遲到了六年,顯得那麼不合時宜。」
「霄哥,雖然很無理取鬧,但是能不能再親親我,求你。」
盛舒墨的眼底泛紅。
我抓住他的手腕,心裡的惶恐不安逐漸吞噬理智。
「你病情加重了,對嗎? 」
盛舒墨眨了眨眼,蒙上一層水霧。
末頂的恐懼淹沒了我,「盛舒墨,你是不是又想不聲不響拋下我第二次。」
10
那天晚上,我在盛舒墨家的茶几上看到了遺書和大量的安眠藥。
他站在一旁,看著我暴戾的把紙撕得粉碎,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過來。」
盛舒墨搖搖頭,想逃:「霄哥,我家教要我寄一下改後論文。」
“不是要自殺嗎?還在乎論文?”
盛舒墨的嬌氣少爺屬性初露苗頭:「不是不喜歡我了嗎,還管我死不死。」
“我撒謊了。」
“什麼?”
「同學會上,我說後悔遇見你,我撒謊了。」
我招了招手,盛舒墨挪動著腳步,朝我走過來,我把手插進他柔軟的黑髮,慢慢滑動:
「戴明力說的對,我沒有必要自欺欺人。盛舒墨,是你對不起我,我沒必要委屈自己假裝不喜歡你。」
「明明想見你,想親你,想要你,我為什麼要忍!做錯事的不是我!為什麼是我受懲罰。」
盛舒墨性感的喉結上下滑動:「霄哥,你的意思是你還喜歡我? 」
「盛舒墨,如果這次你再敢拋棄我…”
「不會了!絕對不會。霄哥,這六年我已經快後悔死了,每天都恨不得重生把那時候的自己捶死。我,真的,霄哥你相信我。」
盛舒墨激動的語無倫次,整個人埋進我的頸窩,溫柔的吻著,像是對待什麼失而復得的稀世珍寶。
「代霄,我只喜歡你。我連自己都討厭, 可是我愛你。」「你隨便怎麼罰我,我都能接受。」
我漫不經心扯著他上衣的羈扣,把他摁進柔軟的被褥:「罰你愛我一輩子。」
11
和盛舒墨官宣戀情後。
三個群同時炸了。
高中同學群,研究生群,還有盛舒墨的親戚群。
陸可連著發了三個石化的表情包。
高中同學,除了早就知情的盛舒墨髮小和戴明力, 其他人一開始都以為我們兩個在開玩笑。
只有老秦一本正經惋惜:“可惜了, 這麼好的基因, 傳不下去了。」
黃雲雲悄悄小窗我:“學神,我知道咱倆不熟。這個問題可能有些冒昧。但我真的很想知道, 你是 1 嗎? 」
得到肯定答覆後。
對面連著甩了三個表示興奮的表情包。
“學神, 務必不要手下留情! 」
我:「……」
戴明力直接訊息轟炸:「霄哥, 你們婚禮在哪裡?北京還是上海?其實我覺得回山東老家也不錯。」
「你們兩個男的, 我也不知道送什麼禮物合適。最後我聽網友的意見,買了一箱小雨傘,給你郵研究所了。放心,我買的是最大號。」
「霄哥, 我禮都隨了。什麼時候可以吃席啊? 」
盛舒墨直接甩過去一段語音:「吃點屁吧!你看看現在幾點,凌晨五點!老子昨天凌晨三點才合眼, 睡了還沒倆小時就被你煩醒了。」
後來見面後, 戴明力和我吐槽:「霄哥, 你家那口子的脾氣怎麼又恢復原樣了? 」
“我慣的。」
“咦~”,戴明力摸了摸手臂上不存在的雞皮疙瘩, 「怪不得單身的不愛和你們這些有對象的一起玩,不講衛生,一股戀愛酸臭味。」
盛舒墨的爸媽是最後聯絡我的。
「代霄, 說實話, 你的性別,家庭,出生地,沒有一樣符合我們的要求。可是, 我們還是要跟你說句謝謝。」
「如果沒有你的陪伴, 小盛很有可能撐不過高三。」
「這六年, 我們以為自己拯救了小盛, 結果卻發現把他推向了一個更可怕的深淵。這些年,他不快樂, 曾經那麼愛笑的人卻只能靠模仿你勉強維持活下去的動力。這讓我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事到如今,我們願意祝福你們。不是因為我們有多認可這份感情,而是出於身為父母,對孩子的愧疚與愛。」
看完最後一則訊息,我抬起頭,盛舒墨正捧著哈根達斯, 邊吃邊朝我笑。
少年悸動, 無法言說又割捨不掉, 無望的認為這個秘密只能腐爛發臭,成為心中的刺,拔不掉, 碰不得。
那時候的我從來不敢想,盛舒墨的名字前居然有一天可以加上我的。
我的盛舒墨,代霄的盛舒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