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的老公很奇怪。
例如現在,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陌生人一樣。
最初發現老公不對勁的時候,是那天我們一起回他老家。
明明是土生土長的當地人,他卻忘了回家的路是左拐還是右拐。
眼見著他越走越離譜,我喊了他一聲,他才略顯慌亂地走回來。
「呀,太久沒有回來了。」他是這麼告訴我的。
第二次,是我們一起出去吃燒烤。
燒烤城離我們家很近,過一個紅綠燈左轉就到了。
他抱著孩子,走在我前面,過了馬路,便向右邊走去。
「上哪?」我喊住他。
他停住腳步頓了一頓才說道:「我记得在这边?」
不记路很正常,我也沒有當一回事,只是事件的頻傳,讓我稍微奇怪而已。
但那天晚上,我便觉得事情越来越奇怪了……
可能是水喝多了,半夜我感覺到了尿意,晃悠悠摸黑就起來放水。
沒想到,我旁邊的位置一片冰涼。
我一下子就清醒了許多。
我那么大一个老公去了哪里?
我揉搓着双眼走向马桶的时候,正巧跟我老公對上了眼。
他沒戴眼鏡,也沒有開廁所的燈。
黑暗裡只剩下手機螢幕的光亮和他指尖的一絲明滅。
逼仄的空間裡全是煙草嗆人的味道和迷之尷尬的沉默。
「你——」
我俩一起开口。
「你怎麼起來了?」他問。
「我起來尿尿,快給我讓一下,憋不住了。」
我坐在马桶上。離家出走的腦逐漸歸位。
「你怎麼在廁所抽煙?」我問道。
他提溜著睡褲,站在黑暗裡,似虛似幻。
「我開換氣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瞬間覺得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我提上褲子,尷尬道:「少蹲會。」
回到臥室,我的心還在撲騰地跳,身上冒出了一身冷汗。
我悄悄地把門鎖上了,又發了一個警報簡訊。
我觉得很惊悚。
因為,我老公根本不抽烟!
那蹲在厕所里的人究竟是谁?我老公呢?会不会已经遭遇不幸?
我害怕得攥紧了我手里的门把手,不斷祈禱警察同志的到來。
我不斷地回憶廁所裡那個人,可惜的是廁所裡太暗了,我沒有看清他的樣子,他的體形又跟我老公幾乎沒有差別,以至于我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哗——」我听见他冲水的声音了。
我屏住呼吸,心臟高高提起,怕讓他發現端倪。
他的拖鞋上似乎沾了水,踩著磁磚擠出刺耳的聲音,漸漸地,那聲音越來越接近,我也越來越緊張。
他扭動了門把手,發現開不了的時候還小小驚呼了一聲,隨即,便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糟糕!钥匙没拔!
我瞬间冒出来冷汗,只覺得危在旦夕。
「別進來!」我出口阻止他,「我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來,我們家沒有什麼貴重東西,只在茶几上有一台六千多的電腦,你拿走趕快離開我家吧! 「我說話的聲音都有幾分顫抖,死死地攥著門把。
門外擰動鑰匙的聲音暫停了下來,和老公如出一轍的聲音疲憊地說:「你在搞什麼鬼,快讓我進去,明天還要早起。」
在恐慌之下,我只覺得他的聲音十分生硬和不自然,恐怕是歹徒用刀子之類的東西威脅我老公,騙我開門。
“我不。」我強硬地說。
我話音剛落,臥室的門把手便強烈地扭動起來,門外我老公的聲音也變得暴躁了許多:「都說了,明天我要早起,不想跟你鬧著玩,赶紧让我进去睡觉!」
「哇……」在他的声音刺激下,在床上安穩睡著的寶貝也哇哇地大哭起來。
「小孩都醒了……」他抱怨著。
我渾身似乎都有些癱軟,死死地拉著門把手,我的身後還有孩子,我必須保護我的寶寶。
可是,男人的力量和女人的力量終究是有差異的。
臥室的門被強行打開了一個縫。
正在此時,大門外響起激烈的拍門聲:「你們在搞什麼啊,這都幾點了還在走動,真的很吵人!」
「媽的。「臥室門外的人啐了一口,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刺耳的聲音也逐漸離得越來越遠。
「幹嘛?」我在臥室遠遠地聽到他不耐煩的質問。
「我是你們樓下的,大哥,你看幾點了,還沒完沒了,小孩明天不得上學啊?你開開門,我今天非要和你理论几句!」
他打开了门,卻被躲在門口的幾個警察按在了地上。
「干什么啊!干什么!」
我听见他挣扎的声音,慢慢地开了一个门缝,确定是警察同志后,才敢抱着孩子慢慢地走出来。
直到一个警察递给我一张卫生纸,我才發現我已經涕過橫流。
我的腿都軟了,癱坐在沙發上平復心情。
女兒好奇地看著家裡多出來的人,時不時還露出一個無齒的笑容。
「女士,他就是闖進你們家裡的人嗎? 」警察先生押著那個人過來了。
這次,在客廳燈光的照耀下,我終於辨認清楚,他的的確確是我的老公,謝留行。
「不是,這是我老公啊? 」我語無倫次地說。
「陳哥,其他幾個房間都沒有別的人。」一個警察過來說道。
「你在搞什麼鬼?」沒有戴眼鏡的謝留行顯得十分兇惡,警察同志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他抽煙,所以我以為他是歹徒……」緩了好一會,我才解釋清楚,直到現在,我也总觉得他是披着谢留行皮的歹徒。
警察同志上手捏了捏他的脸,让我确定他是真的以后,就帮我问了句为什么抽烟,谢留行却说,最近压力大,刚学会没几天。
警察确定了这只是我们夫妻之间闹出来的乌龙后,劝了我几句:「男人啊,还是不要给他太大的压力。」
说完便离开了我们的家。
「睡吧。「謝留行嘆息了一聲,見我警戒地看著他,試圖解釋道,「我真的是因為最近壓力有點大…算了,我會盡量戒掉的。我今天在客臥睡,你趕快跟孩子睡吧。」
孩子睡了以后,我仍然在床上輾轉反側。
难道真的是我感觉错了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地我就睡着了。
隐隐约约中,我似乎感觉到一个人影在我眼前叹息,只是我怎么也睁不开眼睛看他,只覺得他應該是我特別熟悉的人。
隔天清晨,我洗臉的時候,竟然在我的手中發現了一個「走」字。我驚恐不已,用盡力氣搓乾淨手心的字,直到手心搓得通紅。
我總覺得心裡毛毛的,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一整天,我並沒有碰見謝留行,這讓我長呼一口氣,壓力似乎少了很多。
只是,謝留行晚上就回來了。並且,將我婆婆也帶來了。
「你怎麼回事,把媽接來竟然也不跟我商量一聲? 」我偷偷地把謝留行拉到一旁詢問。
謝留行皺了皺眉毛,說:「媽?我把我媽接來還要跟你說?」隨即,他便掙脫我的手,熱情地招呼我婆婆。
不對勁,十分不對勁。
我和我婆婆的關係很差勁,謝留行在我坐完月子後就答應我再也不讓我和他媽單獨接觸。
他一直都言而有信啊。
看著他倆相去甚遠,我緊張地拉了我的衣服下擺。
「媽,你要住幾天,我為你準備下被褥……」我強顏歡笑地說。
婆婆皺了皺眉毛,臉上的每條溝壑都寫滿了不滿,她說道:「不用準備了,我讓留行重新買一套。」
「好。」
婆婆来的这几天,謝留行幾乎不跟我溝通了。
他甚至以戒菸的名義搬到了書房。
而我婆婆每天也神神秘秘,謝留行一出門,她也跟著出門,直到謝留行下班,她才回來。
每天我的世界還是孤單單,唯有我女兒一人,直到他們回來。
但,就算他們回來,熱鬧也是屬於他們的,我就像是不存在一樣,沒有任何發聲的機會。
就算我插一句嘴,我婆婆也會趕緊轉移話題,怕謝留行接話。
我意識到我被他們一家人排擠了。
晚上,我把女兒哄睡後,偷偷地去了謝留行的書房。
他好像也沒睡著,燈光透過門縫漏了出來,隱約中還夾雜著幾縷話音。
我婆婆還在裡面?鬼使神差地,我握住門把的手停了下來。
「阿行,你這個老婆怎麼天天神神叨叨的,我有點害怕。「一個陌生的聲音帶著撒嬌的語氣傳了出來。
「她剛生了孩子,你別搭理她。」謝留行安慰道,聲音很是溫柔。
前不久,他也是用這樣的聲音哄騙我的,他伏在我的肚皮上輕輕喊著寶寶,讓寶寶溫柔些,想來竟然如同隔世。
究竟是怎么了?难道前两天发生的事让我们产生了隔阂?
「阿行,親親我嘛,你只顧著工作,都不理人家了……」嬌俏的聲音又鑽進了我的耳朵,我這才反應過來,書房裡的竟然不是我的婆婆,而是别的女人!
谢留行竟然有别的女人!
我愤怒地打开了门。
謝留行在工作。
沙發上,儼然坐著我的婆婆。
「你藏了女人了?」我怒氣沖沖地到處搜查著,窗簾、書櫥、门后面……所有能藏人的地方我都搜了个遍,但毫无踪影。
「够了!你在发什么疯!」谢留行拽住我的手怒吼,「这屋里哪里有能藏人的地方?」
我冷静了下来,掙脫開他的手。
他皺著眉頭說道:「你这两天是不是太累了?」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他揉了揉眉毛,一副很煩的模樣:「既然累了,就趕緊去睡啊,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支支吾吾:「我就想过来看看你……」
他的表情很奇怪,五官堆積在一起,從嘴角漏出一句不清不楚的話:「咱媽……咱媽在這裡,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這時,我婆婆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靠著他的兒子妖妖嬈地說:「對啊,我在這裡,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呀?」
我被推搡地离开了书房,但我的心裡總覺得不對勁──我婆婆身上穿了一條我的睡裙,但她有 140 斤,我只有 90 斤。
我神情恍惚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我的婆婆。
只見她的身姿突然晃了一下,身姿逐漸從臃腫變得曼妙,甚至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平展开来,化成一个戴着假发的美丽女人。
她的表情嘲讽,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让我惊出一身冷汗。
我揉了揉眼睛,仔細看去,还是我那臃肿不堪的婆婆啊,她身上的圖案都撐變形了。
「怎麼了?」謝留行皺著眉頭問我。我不由自主地握緊了他的手,疑問道:「我好像看到了一個女人站在那裡。」
谢留行挣脱掉我的手,嗤笑道:「什麼女人,看錯了吧,这里只有咱妈!」
难道真的是我看错了?随着门关的声音,我心裡沉甸甸的。
我輾轉反側,直到凌晨一兩點才匆匆入睡。
黑夜裡又傳來一聲很熟悉的嘆息聲,我拼命想睜開眼睛看看是誰,卻怎麼也睜不開眼睛。
溫暖的手掌撫摸著我的頭髮,很快,我便陷入了深度睡眠中。
真是個好夢。
只是當我洗刷的時候,鏡子卻有些不對勁,好像被別人寫了什麼東西。
我遲疑地關了門,放了半池熱水,漸漸地鏡子裡出現一行字:「快点离开!」
這是什麼意思?
这是我的家啊,為什麼要我離開?我瞪著鏡子,企圖看出個一二三來。
「砰砰。」
突然,鏡子那側居然傳出聲音,我驚恐地往後退了一步,剛好撞上謝留行。
「怎麼了?」他扶住我,身上传来一股难闻的烟草味。
我下意识地不想让他看见镜子上的字。
「沒事,麻脚了。」我勉强笑了笑,将他推出去。
再次回头的时候,镜子上的字已经消失了,我连忙用抹布擦了擦镜子,又小声地问道:「有人吗?」
只是,再也没有异响。
難道,我最近真的有些精神恍惚?
今天我婆婆难得没有跟着谢留行出门。
不過她在家裡也不頂用,孩子哭啊,餵食輔食,吃奶粉什麼的,她權當沒看見,盤著腿窩在沙發裡玩手機。
我知道,她這是對我不滿。
我婆婆打一聽說我肚子裡是女孩,就威脅我流了再要一個,坐月子的時候更是不管不顧,狂做大油大膩的東西,說是讓我趕緊養好身體,趕緊再要二胎。
後來,好像發生了什麼事,讓我把她徹底地趕走了,好像也是從那以後,我和谢留行的关系便止于表面了……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怎么我都想不起来了呢?
我也没搭理她,虽然不知道谢留行为什么把她接来,我只当家里没这个人就好。
「那個,洗衣机怎么用?」
我一抬頭,她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每條皺紋裡竟然藏著一層厚厚的血泥,再一看,她的鼻子那裡居然是空的,甚至,半边脑袋都消融在了空气里……
「洗衣机怎么用?」她有些不耐烦了。我好像被驚醒,再一看,她竟然又是好端端的了。
真可惜。一種莫名的煩躁湧上心頭。
我長嘆道:「你放那裡,等會我幫你洗。」
她又用那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我,像是昨天莫名出現的那個女人般露出一個不屑的、可恥的笑容,彷若我是可憐蟲一樣。我厭惡地轉過頭去,不想看見她。
只聽她又說道:「我自己洗吧,你休息一會兒。」
我大为震惊!我感觉我婆婆这是第一次说人话,真的!
我点头答应了一声,便回房間休息了。可能最近真的很累,我竟然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醒來的時候晚霞已經鋪滿了整個天空,燦爛的紅色落在逐漸加深的地平線上,分外好看。
我朝著窗外發了一會兒呆,只覺得好久沒這麼舒服、安靜地睡一覺了。
安静?
不對,宝宝呢?
我惊慌地光着脚跑出卧室,客廳裡沒有開燈,灰暗的颜色充斥了整个房间,家具都变得影影绰绰。
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寶寶?」我小聲地呼喊著,我不敢開燈,怕突然的光亮嚇到女兒,我拿著手機,慢慢地尋找著。
沙發上沒有,客臥沒有,書房還是沒有。
我的女儿呢?难道被她奶奶带出门了?
一想到這裡,我就覺得十分恐慌,全身控制不住地顫抖,我的心臟像是被人揪緊一樣,狠狠地扭成了麻花,一瞬間竟然痛得站不住了。
我拿出手機,顫抖著雙手給謝留行打電話。
第一個,他沒接。
第二個,他也沒接,此時我的心已經沉入谷底了。他從來不這樣的。以前我們戀愛的時候,他總是出現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就像是一座山,替我遮擋了各種風雨,究竟是什麼時候,我们变成这样的呢?
我不停地打啊打,不知道打了多少個,也不知听了多少忙音……
終於,在不知道第幾個忙音後響起他平靜無波的聲音:「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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