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三个月,前男友突然打电话来:“酒吧人都散了,茜茜,你怎么还不接我回家?”
我瞬时湿了眼眶,强忍哽咽细声问他在哪。
话筒里忽地爆出狂放的笑,他上气不接下气:“你虎吧,我他妈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我哽咽出声:“你骂我什么都可以,顾野,只要你跟我回家。”
话筒那头顿时安静……
“妈的,顾野是谁?”
1
分手三个月,我的病又复发了。
很久不做的那个梦又来折磨我。
梦里阴郁俊美的男人吻着我做最亲密的事,却拿枪抵在我的腰间。
他痛苦地说着爱我,然后红着眼扣动扳机。
枪声响起,枪里并没有子弹。
而我的匕首却毫不犹豫地划开了他的脖颈。
梦里,男人死掉了,死之前脸上挂着得逞的笑,笑着让我带他回家。
心口漫过巨大的悲伤,我窒息般惊醒。
说来荒谬,这个梦折磨了我三年之久,梦里那撕心裂肺般的痛在梦醒后仍折磨着我,让我久久陷入失去爱人的痛苦中。
为此我去看过心理医生,我说我爱上了自己梦中的人。
那个人叫顾野。
催眠术和安眠药都无济于事之后,医生建议我谈场恋爱,看看能不能“移情别恋”,如果不能,以此“戒断”也是好的。
江东就是那时出现的。
他和我梦里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2
我也曾以为,他就是梦中的顾野。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声音,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同样地漫不经心。
酒吧里,他醉眼蒙眬地倚在角落里,拉住我的衣角,问我能不能带他回家。那一眼,恍如隔世。
我以为我的顾野,终于从梦中走出来了。
我将他带回了家,在沙发上守了他整整一夜。
可他睁开眼对上我哀伤的目光时,却乐不可支。
他笑得肩膀耸动:“这是什么都没发生,有些失望了?”
说着他瞄了眼我的领口:“下次领口拉低,我可能不会那么快睡着!”
纵使他无理,宿命感仍让我放下尊严和他走到了一起。
起初我爱他爱到无法自拔。
我会在夕阳血红的傍晚,患得患失地问他是不是不会离开我。
会在某个惊醒的午夜,抬手抚摸他的脖颈,确认没有伤口才能安然入睡。
我将梦里对顾野的亏欠统统回报在他身上,对他无限纵容。
毫无怨言地为他惹下的祸收拾烂摊子。
在他住院时衣不解带地照顾,生怕一个眨眼人就像梦里一样消失。
他也会时常望着我出神,喃喃地说为什么没早一些遇到我。
那时我不知他话里的深意,直到那次情人节的约会。
3
向来低调的江东忽然一反常态高调地与我约会。
高档餐厅,他手拿花束款款而来。
懒散的步调、灼灼的目光,吸引了很多女生侧目,甚至有人拿出手机偷拍。
他睨了眼偷拍的人,勾唇一笑:“拍好看一点!”
说着俯身在我的唇上印下辗转绵长的一吻。
我听见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怦怦、怦怦”地要溢出来。
起哄声中他问那人要了照片,高调地发到朋友圈里。
我想,他终于要认真对待这一段开始得很荒谬的感情了吗?
然而做完这一切,他却有些心不在焉,面对我的欣喜和忐忑,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我,时不时地打开手机看一眼。直到接到备注为“A”的电话,他才忽地挺直了腰板,若有若无地向窗外望了一眼。
我让他有事先去忙,他却挂掉了电话,冲我宠溺地笑。
“今天陪你最重要。”
他说着,夹了口菜亲昵地喂我。
他或许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给我夹的是摆盘用的生菜。
喂完又拿起餐巾给我擦嘴,而我的嘴角并没有脏。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一系列亲密的举动之后,电话疯狂地轰炸起来。
一遍又一遍。
江东露出为难的笑,然后装作勉为其难地说公司有事要先走。
我笑着让他快去快回,他神色复杂地看我一眼,犹豫了几秒还是迫不及待地转身离开了。
我鬼使神差地跟过去,看见不远处的楼下,站着一个漂亮姑娘。
那个角度,正好将我和江东在餐厅的举动尽收眼底。
一个念头刺激得我打了个寒战:
江东这场高调的约会,该不是做给这个姑娘看的吧。
……
江东是跑着离开的,却在接近那个叫林歌的姑娘时慢下来,
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他说他在约会,让林歌有什么话快说。
林歌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问他为什么糟蹋自己。
她说:“就算我不答应做你的女朋友,你也不能随便找个人糟蹋自己,你这样对得起在乎你的人吗?”
江东沉默了两秒。
他的沉默像是对我的宣判,宣判着我确实是那个随便找的人。
半晌,只听他恼羞成怒地说: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真的爱上她?”林歌苦笑了一下:“爱是什么滋味你不清楚吗?”
说着,一把扯过江东的衣领,踮起脚吻了上去。
深情霸道的一个吻,江东愣在原地。
仅一瞬,林歌便抽了身:“兵荒马乱,这才是心动。
“所以,江东,就算我没答应和你在一起,你也不能随便找个人糟蹋自己。”
4
那一刻,我躲在柱子后面,无声痛哭。
那时我才知道,我不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我只是他随意找来刺激林歌的人。
他恨林歌左右摇摆,于是随机找上了我。
他在酒吧里选中了我,说我这样外表越冷的私下玩得越花。
他赌我一定会在酒吧捡尸,而我真的将他捡了回来……
我在柱子后面,像个偷窥者一样,看着他们从激烈地争吵,到拥抱在一起热烈地亲吻。
他们像极了虐文男女主,而我只是个炮灰而已。
心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我决定分手。
可不知是不是错觉,三年来因顾野而压在胸口的窒息感竟然少了许多。
那或许便是医生说的“戒断”吧。
那天江东很晚都没有回来,我翻看他朋友圈,那条秀恩爱的照片已经不见了。
再次见面是几天后。
江东风尘仆仆而来,像久别重逢一样抱住我便低头吻了下来。
他闭着眼,像细细体味。
我想他应该在体味这个吻里有没有林歌说的“兵荒马乱”。
我推开了他,他慌乱地别开眼,眼里有心虚和茫然。
心口又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这一次我确定,心口的窒息感确实在消失。
既是他利用我在先,我将他当成戒断药似乎也不为过。5
接下来的那段时间里,在我的纵容下江东越发有恃无
恐。
他对我忽冷忽热,需要我时疯狂与我秀恩爱,一旦达到刺激林歌的目的,便又对我冷落起来。
直到林歌再一次疏远他,他才会又想起我这个工具人。
而这一切,我只装作不知情,卑微小心地做着他忠实的追随者。
而他的朋友也都知道我是个主动送上门来的替身,阴阳怪气地说我是舔狗,甚至有时都忘了避讳我。
那时江东也只是象征性地让他们少说两句。
他在不断地试探我的底线,发现我的纵容无底线时便对我少了很多尊重。
而我生生忍受着那些被背叛和戏耍的心痛,在这个过程中一点一点完成着戒断。
我清楚地感受到,每一次江东顶着顾野的脸对我颐指气使时,我对顾野的眷恋便少上一分。
那个梦很少做了。
胸口的窒息感也所剩无几。
我在用这种犯贱的方式,不断地和江东、和顾野,告别。
6
我想,我马上要成功了。
那晚我再一次梦到顾野,顾野似有所觉一样跟我告别。
他说:“好久不见啊南茜,你是不是快忘掉我了?
“如果忘掉能让你快乐些,我没问题的。”
梦里他的影子渐行渐远,脖颈上仍带着我用匕首划出的血痕。
我泪流满面地醒来,心痛到无法呼吸,于是我自救般拨通了江东的电话。
他说好巧,正好要找我。
他说他的车在乡村公路上抛了锚,让我接他一下。
我毫不犹豫地出门。
到那里才知道,他是去老家接生病的林歌。我还没开口,他便先发制人,让我不要曲解他们发小之间的互相关心。
不知是为了在我面前避嫌还是为了继续刺激林歌,他选择坐在了我的副驾驶,把林歌一人扔在了后座上。
不巧的是,车刚驶上乡村公路,便和对向而来的失控拖拉机撞到了一起。
我想到了梦中顾野离去的背影,心慌到不受控制地拼了命打转方向盘。
江东安然无恙。
我被安全气囊弹得满眼血红,困在驾驶室里动弹不得。
恍惚中我听见江东撕心裂肺的喊声。
他喊的是林歌。
那一刻,我明显感受到,压在胸口的窒息感即将彻底消失,戒断马上成功。
可当我在医院醒来时,
江东却双眼通红地和我提出了分手。
他看着我额头渗出血的绷带,抖着手说:“本就是玩玩儿的,你怎么当了真?”
我怕极了,我哭着求他:“分手可以,但能不能再等等?”等我戒断成功就好啊。
我狼狈又卑微,引得周围的人窃窃私语。
江东眼里有不忍,却终究握紧了拳,落荒而逃。
7
我知道他怕了,我豁出命般地救他,他承受不起。
可他那样的纨绔也怕践踏了别人的真心吗?
也或许不是怕,是林歌受了伤,他想全心全意为自己争取一次吧。
总之,不管什么原因,我的戒断中断了,在马上要成功的时候。
我过了三个月战战兢兢的日子,总担心那块大石头再落下来。
然而它还是来了。
再一次做完那个梦,骤然惊醒。
我将自己蜷在床上,抖着手点燃了支烟。
烟雾漫开,是梦里熟悉的味道,心口却愈发不受控制地揪痛。江东的电话就是这时打进来的,像递过一根救命稻草。
低沉又带着些许委屈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传来:
“酒吧人都散了……茜茜,你怎么还不接我回家?”
那声音,与梦里的,一模一样。
我瞬间便湿了眼眶,强忍哽咽细声问他在哪。
却听见话筒里爆出狂放的笑,很多人在笑。
刚刚的低沉和委屈消失无踪,江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他妈虎吧,我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我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悲伤的情绪被泼出了豁口,压在胸口的窒息感竟骤然减轻。
“戒断药”在三个月之后又开始起效了。
于是试探着哽咽出声:“你骂我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跟我回家。”
哄笑声更大,江东的声音里难掩得意:“听不懂话?我他妈玩游戏呢,别没完没了。”
果然,窒息感愈发微弱。
我起身捻灭了烟。
“告诉我你在哪,顾野,让我再见你一面。”
话筒那头顿时安静……
片刻后。
“妈的,顾野是谁?”
随着江东的一声怒吼,话筒那边传来窃窃私语。
“靠,她不是东哥舔狗吗,怎么喊别的男人名字?”
“东
哥你行不行,人家刚刚不会以为你是那个什么顾野才答应接你的吧,这局该算你输!”
江东丢了面子,咬牙切齿骂我:“别以为随便编出个人来我就能糊弄我,台阶给你放这了,地址也发你,半小时不到,复合的事别想再提。”
我按照江东发来的地址快速开车出门。窒息感虽不像开始那么强烈,但如压在胸口的石头仍让我十分难受。
我知道,江东丢掉的面子,待会儿定要加倍在我这里讨回。
他越过分,对我的戒断来说便越有利,或许这场凌辱将会是戒断的最后一剂猛药。
若是失败,便说明江东作为“戒断药”,已经产生了抗药性。
我该换药了。
5
酒吧里,热闹非凡。
大多数人熬着不走都是想来看戏的。
来看江东如何羞辱喊错名字的舔狗。
我进门时,他们正看表掐时间。
“我靠,真的没超过半小时啊,这是一路闯灯过来的吧。东哥太牛逼了。”
“现在女的都这么肤浅吗?真的只看脸吗?这么耍她她还舔?”
……
江东依旧倚在昏暗的角落不说话,光影遮住了他半边脸,与顾野更像三分。
对视的瞬间,如溺水般的悲伤又慢慢笼上来。
或许是不自觉红了的眼眶取悦了江东,他勾起嘴角朝我笑。
然后拿起酒倒了满满三大杯,施舍般说道:“都喝掉,我就原谅你。”
说话间,他的脸便映照在灯光下。
这样一瞧,便真如顾野从梦里走出来一样。
我不知道他为何又回头找我,是和林歌又闹掰了还是真心发现我的好了。
不过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次,窒息感几乎快要消失。
我嘴角的笑意瞬间引来嘲笑:
“天呐,这是高兴得捂胸口了吗?东哥改天要不要传授一下训术啊?你这训得也太听话了吧!”
言语刻薄,却丝毫没有影响我激动的心情。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第一杯,敬我自己,敬我死缠烂打没有轻易放弃!”
嘘声一片,夹杂着小声的嘲讽:“妈的,贱不贱啊,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江东任由他的朋友们对我冷嘲热讽,不但不说话,反而嘴角挂上几分得意。
我深吸一口气,感受到胸口的
大石终于移开。
于是端起第二杯,直直地看向江东。
“第二杯,敬江东,敬对我不假辞色、不当人看的江东。”
这一次,窃窃私语变成大声笑骂:
“妈的,太贱了,哈哈哈哈哈哈,还真有好这口的,东哥,我先排个号,这个你玩腻了千万别扔,兄弟也想感受一下。”
江东微微皱了下眉,不悦地看了眼说话的人。
却仍任由我将第二杯酒喝完。
胸口前所未有地轻松,彻底地轻松,像从未梦到过顾野那样轻松。
有些上头。
我咧开嘴笑了,脚步也虚浮起来。
我抓过江东的手,放到面前仔细瞧着。
他的虎口细嫩光滑,应该确定是绝没有握过枪的。
翻转过来,小臂上一道浅浅的疤痕。
太浅了。
摸起来手感不对。
顾野那个要深一些。
周围太聒噪,好像在说我太随便,馋江东身子馋疯了。
江东也难得地敛起了戏谑的神色,他轻声安抚我。
他说:“你醉了南茜,别急,我们现在回家。”
说着起哄声里他便起身来扶我。
我却一把按住了他,目光紧紧盯住他敞开的领口。最后再确认一次,老娘便浴火重生了。
众人嫌弃、猎奇又暧昧的目光中,我缓缓掀开了江东的领口。
没错,锁骨上没有那颗痣。
也没有激光打掉的痕迹……
江东倒吸了一口冷气,声音都喑哑了几分:
“南茜,不能在这里……”
口哨声中,我豁然开朗。
江东绝不是顾野。
作为“戒断药”来说,他也已经发挥了最大的功效,之后,于我再无益处。
我猝然抽身,端起了第三杯酒。
江东终于面露不忍,抬手制止了我。
“你不能再喝,你醉……”
醉字没说完,便诧异地对上了我无比清明的目光。
我含笑看着他。
“这第三杯,便用来祭奠你我短暂的孽缘吧。”
酒杯倾斜,酒缓缓洒在江东脚下。
“江东,你演得很像,不过终究不是……我的顾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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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惊怒的目光中,我松开手。
玻璃碎片飞溅起来,像碎了一场色彩斑斓的梦。
6
江东意识到顾野这个人可能真实存在时,脸色阴沉得吓人。
他摔了酒杯,一脚踹在起哄的人身上。
他说:“南茜,现在改口跟我服软,我他妈不跟你计较。”我扫了眼满地狼藉,冲他笑了。
“别呀江少爷,不计较你就不像我的顾野了。
“不过,我的顾野计较起来可不是摔酒杯、踹小弟这么低级,他被惹急了也不吭声,摸枪上膛,末了还不忘加个消音器。”
说着,我以手比枪,瞄向他的脑袋。
“砰!”
江东额头青筋暴起,我最后看他一眼,笑着转身离开。
身后的嘈杂混乱再与我无关,我抹开脸上的泪。
再见了,顾野。
既然曾决绝地离开,那便无论如何不该再来打扰。
7
那晚过后,我的生活重归平静。
顾野不再来我的梦里,无所事事时难免怅然若失。
江东倒是通过别人给我传过话,那人说:“从没见过东哥生那么大的气,他可是挂了林歌的电话决定跟你回家的,只要你像以前一样主动找他说个软话你也就算熬出头了。”
我直接将那人删除拉黑。
我确实熬出头了,每天不像心绞痛一样,工作起来都轻松很多。
恰巧剧团开始排练新的话剧,与我搭戏的是当红男演员盛景。
他来剧团磨炼演技,剧团十分重视,不惜为他量身定制了新的剧本。
可拿到剧本的那一刻,我却浑身寒毛倒竖。
那是一场生死虐恋,男女主不同阵营,经历了试探撩拨,两人心理防线渐渐失守。
他们的真心被谎言掩盖,似真似假地在爱与欲之间沉沦。
最终抉择之际,男主率先朝着女人开了枪。
没错。
枪里,没有子弹!
女人的匕首划破了男人的脖颈,男人笑着认输。
下辈子,他说,下辈子你要带我回家……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了我的喉咙,悲伤像涨潮的海水,将我溺在其中。
“这男主,是叫顾野吗?”我喃喃问道。
盛景就是这时进来的。
他从门外大步走进来,背着光
,轮廓像镶了层金边。
一群人拿着剧本边走边探讨着什么,他礼貌疏离地朝我点头示意,然后自然地坐到我身边的沙发上。
“顾野这名字不错,就用这个吧。”他说。
那双桃花眼,仅一瞬短暂的注视,便让我生出些错觉。
仿佛他为我而来一样的错觉。
说完,他和另一边的导演专注地聊起来,直到他的助理送来果茶。
他边探讨着细节边随手拿了一杯放到我面前,仍像有默契一般。
我瞧着他与顾野完全不同的侧脸渐渐晃神。
直到盛景略微低沉的声音传来。
他和导演说:“那就先试试戏吧……如果南茜小姐没意见的话。”
说着他转过头,询问的目光看着我。
我回过神。
要试的是那场诀别时的亲热戏,导演想看我们搭戏张力如何。
戏再好,没有 CP 感也是不卖座,我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只是,第一次见面就试亲热戏难免尴尬。
导演贴心地清场,这间隙盛景例行公事地询问我尺度有没有问题。
我表示剧本已经看过,可以接受。
盛景点头,然后开始抬手脱西装外套。
里面是一件黑色修身衬衫,勾勒出劲瘦的腰身。
扣子被解开两颗,冷白的锁骨与沉黑的布料碰撞出魅人的景色。
盛景边解扣子边抬起了头。猝不及防地,我被他眼中的炽热和决绝吓到。
传说中的戏疯子一个抬眼便入了戏……
刚刚那个温文尔雅、周到疏离的翩翩公子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戏里那个狂野不羁的亡命之徒。
他盯着我,一步步逼近,眼中狠戾和绝望交替闪过,最终变为不甘,妥协般颓然地拥住我。
他将我翻转过身,按在墙上,从后面以拥抱的姿势搜着身。
没搜到凶器,便懊悔地一口咬在我的后颈上,我吃痛回头面颊便撞在他的唇上。
他顺势闭上眼,痛苦且毫无章法地胡乱吻下来。
头发、眉骨、鼻翼,最后狠狠地捉住唇角……
我吃痛般发出声音,开口却是哽咽:
“顾野,要动手了吗?”
我知道,若是按照梦里的场景,他的枪要抵在我的腰间了。
泪不受控制地滑下来。
盛景却抬起
了头,他专注且深情地望着我,拇指温柔地抹掉了我的泪珠。
“去他妈的宿命!”他说。
边说边缴械般将自己的枪投入了浴缸。
枪沉入水底,盛景勾起唇角笑了,笑得释然而绝美。
随后低下头,放纵而激烈地吻下来。
吻得像没有明天一样!
……
这场试戏导演忘了喊停,直到盛景猝然抽身,别开头骂了他一句,他才如梦初醒般喝彩道:“好,好,很好,这情绪太好了!……只是,盛老师,你为什么要临时改剧本?你不是该开枪吗,然后南茜杀了你。”
盛景恢复了温文尔雅的态度,递给我纸巾后开始整理衬衫。
半晌,才声音喑哑地说道:“男主那个死法,给人添堵!”
我擦脸的手一顿,不可思议地望向他。
曾经无数个惊醒的夜晚,我也曾这样怨恨过。怨恨顾野凭什么逼迫我杀了他,逼迫我背负愧疚,只是那样的怨恨都埋藏在深深的悲痛里,显得微不足道。
感知到我的目光,盛景回过头。
“我说得对吗,南茜小姐?”他幽幽地问。
8
我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门口嘈杂的声音传来,江东怒不可遏地快步闯进来。
作为我的前男友,工作人员并没有全力拦他。
他脸色吓人,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你刚刚,叫他顾野?”
盛景正巧扣好了扣子。
“顾野只是我演的一个戏多的家伙罢了,”他说着动作绅士地朝江东伸出手来,“幸会,我叫盛景。”
江东抓着我没放,傲慢地没有理会盛景伸出的手。
盛景微微皱起眉头,手作拳状轻敲了一下江东的手肘。
江东瞬间吃痛,蜷起胳膊放开了我。
“请你尊重,我的女主。”盛景说完拇指抿过嘴角,擦掉了我残留在那里的口红印记。
9
江东目眦欲裂,却坚持要和我谈一次。
他说他去咨询了我的心理医生,知道我得病了。
不知道医生怎么和他聊的,总之他理解的情况有些不大一样。
他以为我是因为对他爱而不得才在梦里编造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还给那人取名叫顾野,在梦里幻想着顾野对我死心塌地,爱得死去活来。
他以为我是因他而病,所以,他眼里有愧疚
,但更多的好像是得意。
他说:“南茜,我的错,我不知道会伤你这么深。”
我探究地看着他,想不通他的脑回路哪里出了问题。
他貌似心疼地来拉我:“之前你总在夜里抚摸我的脖子,原来是因为你梦到自己伤害了我,南茜,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竟然承受了这么多的痛苦。”
我躲开他的手,他讪讪道:“你怨我,我知道,可当时你捡了我,我以为我们心照不宣只是玩玩而已,我没想到你用情这么深,但凡你表现得脆弱一点,我无论如何不会那样伤害你。”
我盯着他的脸,有一瞬的恍惚。
我在想,我梦里的顾野,在我没梦到的时刻,是不是也会有同样的嘴脸。
这场梦幻般的虐恋,终于在我有所喘息后露出了他的 bug。
江东继续自我攻略:“南茜,我的错,你为了我竟然用配戏的演员来疗伤,叫他顾野,我不该再辜负你,你别再赌气,我也不再怪你怎么样?”
……
这是江东第一次对我放下姿态,说完他充满希冀地看着我。
沉默片刻,我忽然笑出声来。
江东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弯起来。
我却淡淡地开口:“医生有没有跟你说,我什么时候开始梦到的顾野?”
他有些茫然:“那倒没说,”说着露出心疼的表情,“不过,我们认识大半年了,你是不是大部分时间都这么痛苦?”
他还沉浸在自我良好的感觉中,我慢条斯理地调出手机就诊记录,举到他面前。
“三年半,江东,我梦到顾野有三年半了!
“顾野这王八蛋整整折磨我三年半了,幸好遇到你这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渣啊。”
我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用你,戒掉了他。”
江东傻在那里,脸颊肉眼可见地涨红。
“先别生气,”我平静地说,“你知道的,你并没有吃什么亏。”
大半年里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衣帽钱物我向来大方,并且还担当了他和他小青梅感情的催化剂,无论如何他不亏的。
我帮他回忆清楚,我对他并无亏欠,然后告诉他,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再找我,这一场互相利用也算好聚好散。
江东傻愣愣地站在那里,我走出老远,忽然听见他笑了。
轻声嗤笑再到大声狂放地笑。
像那天话筒里一样,妈的
,嚣张又可怜!
10
之后的日子倒是清净许多,取代窒息感的是胸口空落落的感觉。所幸舞台剧正式开拍,那一点空落落的感觉被盛景那个戏疯子搅得稀巴烂。
他常常出其不意地改剧本,一场为虐而虐的虐恋情深,彻彻底底被他改成了勇敢追爱之后的意难平。
剧本前期的撩拨试探他更是不按剧本出牌,他说意料之外的碰撞,才能让南茜小姐有猝然心动的感觉。
他确实做到了,每一句他猝不及防冒出的台词都让我晃神,导演说那像极了触动。
我终于被顾野之外的人慢慢触动。
微红的脸颊,从胸腔传到耳鼓的震颤,我像被盛景抓包的暗恋者,被他随意控制和拿捏。
起初我被动地接受那些触动,后来盛景开始要得更多。
他说他也需要我给他那样猝不及防的撩拨,势均力敌才能动人心魄。
于是我疑惑又认真地抬头看他:“你这样……是不是喜欢我?”
他微微一愣,旋即笑开:“你学得倒挺快。”
于是我们便笑。
导演有些发蒙地嘘道:“你们是演的还是来真的?”
其实是演的还是真的我也不那么清楚,只是我看见盛景的耳廓在刚刚的一瞬,红了……
这样的状态萌生出一种叫荷尔蒙的东西,整日蔓延在剧场。
当我们渐渐将这种状态带到下工之后时,再一次传来了江东的消息。
11
江东出了车祸,我得到消息时他已经拆了绷带。
身上很多伤都无大碍,但据说伤到了脑子,他在医院里疯了似的要找我。
无奈我只能同意接听他的电话。
电话里他沉默良久,终于低哑的嗓音带着哽咽:“好久不见啊南茜,你是不是快忘掉我了?
“如果忘掉能让你快乐些,我没问题的。”
……
数月戒断,高高筑起的心防,在那一刻,轰然崩塌!
包掉在地上,我顾不得捡,疯了似的向外跑。
盛景一把拉住我的手腕,眉头皱起来:“这段戏还没完,接下来该你打破成规!”我微一晃神,却什么都无法思考,满脑子都在叫嚣:江东就是顾野!江东就是顾野!
盛景终于没能留住我,我奔向医院,径直跑到江东的病床前。
他伤了的手腕已经拆掉绷带
。
那里蜿蜒着一道深深的伤口,这次,和顾野的一模一样。
我掀开他的领口,锁骨上一颗小小的痣刚刚冒头……
我跌坐在身后的椅子里。
正巧对上江东通红的一双眼。
他说:“好久不见啊南茜。”
仅这一句,我便确定,这具皮囊里装的是顾野。
他久久地注视着我,眼眶便湿了。
这是他经历了生死的久别重逢。
他眼中有失而复得的庆幸,更多的却是对曾经伤害的无限懊悔。
他说:“南茜,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我叫顾野。”
他哀伤地看我:“那其实不是梦,对吧?”
当然不是梦。
心痛的感觉那么清晰,深切的爱意,即使藏在梦里也刻骨铭心。
心口再一次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那些午夜惊醒时对顾野的无限爱意又卷土重来。
来得毫无道理,却让人无法抗拒。
我想起自己挥起的匕首,想起顾野得逞的笑。
“别忘了我啊,南茜。
“要带我回家呀,南茜。”
整整三年没着没落的思念,如今找到了落脚点。
我想,我就要冲过去拥抱我的顾野了,拥抱那个宿命中的人。
虽然仿佛总觉得不应该,但,难以自持。……
就是这时,盛景的电话打了进来。
“南茜小姐,今晚要不要和你的顾野先生来一次单独约会?”
“我的顾野先生……”这个词出现时,脑海里有根弦被扰乱。
经过一个月的排练,听到顾野先生这个词时,脑海里最先冒出来的是盛景那句吐槽。
他常说:“爱你的人,绝不舍得让你亲手杀了他。”
话筒里声音仍在继续:“南茜小姐,今晚我想和你探讨一下最后的剧情,怎么改动才能升华『冲破宿命感』这个主题。”
头脑渐渐清醒,我遏制住了拥抱顾野的冲动。
正对面,江东仍在呢喃:“南茜,那不是梦,那是真的,匕首划在颈间很痛,但再痛也痛不过死别,南茜,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脑海里那一丝清明又被铺天盖地的窒息感湮灭。
两股力量不断拉扯着我,我用尽全力才没有对江东张开怀抱。
我想我做对了。
因为下一刻,
那个叫林歌的姑娘便冲了进来。
她带着哭腔一把抱住了江东,将脸埋进江东的怀里。
她显然吓坏了,她说她差点以为自己失去了他。
她懊恼不已,似乎终于在生死面前看清了自己的真心,她要带江东去领证结婚。
如一盆冷水兜头而下,我瞬间清醒。
话筒里适时传来盛景的吐槽:“这样狗血的剧情,南茜小姐怎么忍得了?”
我整理了情绪,笑了,有什么真相呼之欲出……
我答应了盛景的约会。
12
当我逃离江东的病房时,江东正冷眼对抗林歌。
阴鸷的眼神、狠戾的话语与从前的江东判若两人,变化十分突兀。
我趁机逃也似的离开,仍没躲过一波又一波没来由的情绪。我勉力拨通盛景的电话,在他出现的那一刻迫不及待地钩上他的脖颈。
“你说要探讨剧情,怎么探讨都可以吗?”
他眼里有细碎的光,笑道:“只要你愿意,奉陪到底。”
于是我第一次,主动吻了他。
我细细体味着那个吻所带来的感受。
心动是真实的。
爱意是柔软的。
并不是什么所谓的窒息感。
“我的宿命似乎早就被人定好了,”结束那个吻,我抬头看盛景,“你知道的,对吗?”
他笑而不语,半晌只温柔地将我的头发别到耳后。
“你的命运由不得别人做主。”
“若是作者呢?”我平静地问道,“如果我说这世界是一本小说,你会不会相信?”
盛景审视地瞧了我一会儿:“脑子里都想的什么东西,你不会是招惹完我要以宿命论抛弃我吧?”
我没从他眼中瞧出什么端倪,便恢复了狡黠的笑。
“我可没招惹你,我们只是在探讨剧情。”
13
我主动结束了那个话题,然而心中的疑虑却得到了解答。
我确定我对盛景动了心,却在见到顾野时仍然情不自禁、义无反顾。
这是不合理的。
我想,就像我以为的那样,我的命运确实由别人谱写。
他设定,顾野就是那个命定的人。
这个结论并不是突发奇想,从看心理医生那一刻我便开始寻找缘由。
突然出现在梦里的人,由梦境延伸到现实
的思念,这一切,都反常。
直到戒断成功,我以为我逃离了无形之中的掌控。然而,又出现了那个剧本。
它场景重现,逼着我不得不重温与顾野的虐恋情深,它想重新掌控我。
为了最后验证这一猜测,我告别盛景,去了寺庙,那个最近频繁出现在我耳边的寺庙。
那个得道高僧像故意等在那里一样主动问我是否为情所困。
我顺水推舟地让他给我做了催眠。
梦境延长,果然,我的前生里有顾野。
梦里所有的场景都在前世真实发生过,我们相爱却对立。
顾野经过痛苦的抉择决定将生的机会留给我,而我也在他死后不久郁郁而终。
这次催眠,所有的信息都在告诉我,如今的江东便是前世的顾野。
所有的苗头都叫嚣着,如今顾野觉醒了,我们该再续前缘了。
除了这些,我还看到了别的。
那是一些不曾出现过的场景,它们陈列在那里十分模糊,像是有什么原因将它们抹除了一样。
我试探着问那高僧:“那些逐渐消失的画面,是我与江东本来该有的轨迹吗?”
那些本来的设定,因着我的戒断行为没有发生,所以在被抹除。
高僧眼神躲闪,故作高深地吟道:“不可说,不可说。”
……
到此时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纵使他不说我也早就猜到了。
我的人生是一部小说。
或者是一部戏。
我的喜怒哀乐全凭作者一支笔。
我感激盛景的出现,他带着我质疑剧本,质疑顾野给人添堵的自杀行为。
他带着我用实际行动狠狠嘲弄了一番这狗屁的宿命感……
如今,一切明朗,我想我知道接下来怎么做了。
14
这晚,江东不知被什么绊住,并没有再来找我。我终于受到启发与导演连夜敲定了演出的最终版本。
第二天一早,江东带着伤出现在剧院门口。
遥遥的一眼,便有泪爬了满脸。
他憔悴又专注地望着我,似乎千言万语都苍白无力,所以便什么也不说。
我让同事给他送了一张最前排的票。
今天的第一场试演,像特意安排的一样,让我们在重逢的时刻一起重温来路的艰辛,试图以此抵消江东之前对我的
伤害。
演出开始时,江东一言不发地坐在台下,看气质已经活脱脱变成了顾野。
于是整场戏,那种悲伤绝望的情绪,我都不是在演。
盛景吻我时,我不自觉地流泪。
盛景和我描述未来时,我眼里没有憧憬,只有绝望。
盛景深深皱着眉头,他试图像排练时一样,给我安全感,带我冲破宿命。
然而一次次我的欲言又止中,他终于也开始心事重重。
周围的同事震惊地发现,我们戏里的发展与最原始的剧本一模一样。
后来费尽心思、火花碰撞的改动完全没有呈现出来。
整场演出压抑得不像话。
到了最后时刻。
我眼中的绝望终于传染给盛景。
他从后面拥抱我,亲密地搜身,他有意忽略了我腰间藏着的匕首。
他咬我,然后闭着眼杂乱无章地吻下来,像要将这感觉牢牢地印在骨子里。
最热烈的时刻,腰间抵上一把手枪。
“顾野,终于要动手了吗?”
“砰……”
枪声响起,我回手划开了盛景的脖颈。
血涌出来,盛景得逞地笑。“南茜,不要忘了我!”
那一瞬间,梦里戏里早已分不清,我失声痛哭,台下的江东也已经泪流满面。
我从他眼中读出“笃定”,虽然悲伤,却笃定。
看到我痛哭的他,笃定地认为我仍深爱着他,笃定地认为我们终将再续前世之缘。
那些属于我们共同的梦境,让我们每一秒对视都像心照不宣。
心口的揪痛感差点让我自己也信了。
如果不是盛景忽然坐起来的话。
15
“要死掉”的盛景,喃喃地说完“别忘掉他”之后,忽然从地上坐了起来。
“妈的,”他活动了一下脖子,“这男主是不是他妈有病?”
说着起身扶起了正在痛哭的我:“要死就他妈去自杀,凭什么死了还让别人背负罪恶感?
“这导演他妈谁啊,不能干抓紧滚蛋……”
戏没有结束,这是我与导演早就商量好的最终版本。
一场戏中戏。
围观的同事兴奋地窃窃私语,带头向沉浸在悲伤中的观众灌输新的立意。
“是啊,凭什么想死要借别人的手,恶不恶心啊,这不就是披
着深情外衣的道德绑架吗?”
“还不让忘了他,还带他回家,怎么着,这是为下辈子重逢做准备呗?真够 low 的,这年头为虐而虐狗都不演!”
江东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强自镇定着细细打量我。
他想从我的表情中看出端倪。
我在盛景的搀扶下抬起了头。
看到盛景脖子上的伤口时,嫌弃地让他快去擦掉。
盛景说:“是你沉迷这个破小说,非要体会一下顾野那样『无私』的爱,我才会配合你演这一出戏,怎么着现在就来嫌弃我了?”
我拿纸巾擦着他伤口的颜料,撇着嘴道:“不自己经历一次,怎么知道活下来的那个才是最痛苦的,按照剧本不但要一生背负愧疚还要下辈子补偿亏欠。
“据说下辈子还要被他骂舔狗呼来喝去,虐身虐心后男主才肯找回上辈子记忆,然后救命之恩加持下女主忍着恶心和他重归于好。”说完我余光瞥见江东用手抓紧胸口,隐忍克制下依然胸口起伏。
那种痛,我知道的啊。
多少个午夜梦回,它深深地折磨着我。
我环上盛景的脖子:“明明是他自己做的选择,不为他们的爱情拼一次,什么可能都还没尝试,就去赴死了,我强烈怀疑他其实是有自知之明的。”
盛景冲我宠溺地笑:“什么自知之明?”
“我猜他可能本就知道自己不是女主的对手,所以用了这卑劣的手段,让女主赢了也要对他两世愧疚。”
盛景不置可否地笑了。
这一句,纯属胡诌。
奈何我忍不住想将这多年的窝囊立刻还回去。
江东已经蜷缩在椅子上,痛苦不堪,肩膀垂下来,轮廓都透着绝望。
心不痛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刚经过那场催眠,将我与顾野的前世又重新经历一遍。
可既是要挣脱,便要扒掉一层皮的。
……
戏的最后一幕,盛景问我:“在经历这一切之后,你还是觉得我对你的爱不如戏中的顾野吗?”
我知道,他若有所指,他在替他自己问这个问题。
我深深地向台下看了一眼,那样千丝万缕的牵绊,那样宿命般想不顾一切的奔赴感都让我难以启齿。
然而,我不愿投降。
不愿向那个控制着我的命运却又不肯给我一点点怜悯的掌控者投降。
于是我抓住了盛景
向我伸出的救命稻草。
我将自己心无旁骛地沉进盛景的目光中。
那里盛满爱意,那里藏着我真实的心动。
于是我坚定地开口:“狗屁的宿命,不过是自我感动者的自欺欺人罢了。我就追个剧,你怎么还当真?”
我就做个梦,我不会把它当真!
盛景深情地拥住我。落幕音乐响起,里面有演员旁白的片段:
“所谓的命定之人从不存在,若是有,勇敢的姑娘们,那也是你们心之所向甘愿认定的,这之中,容不得半点委曲求全。”
大幕落下,我看见江东缓缓栽倒在第一排的长椅上。
然后彻底隔绝在大幕之外。
16
这场以女性新思考为话题的话剧,第一场试演大获成功。
我将与盛景巡回演出数十场。
那之后,我再未见过江东。
我想,我曾深爱过的顾野,他至少是坚韧的。
他或迟或早会像我一样,渐渐从那种不受控制中发现破绽。
同是被命运操控的人,我真心地祝福他早日挣脱束缚。
17
彻底脱离顾野之后,我的症状逐渐好转。
几乎可以确定,我终于摆脱了那支操控我的笔。
最后一场巡演,盛景终于正式和我表白。
不是在台上,也不是在排练场。
私人场所,他正式地脱离戏中的角色,郑重地问我,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又一次,我在别人眼中看到了笃定!
几十场演出的默契,无数场排练时的暧昧,还有那些真情流露的瞬间,让他清楚地知道,我们互相为对方心动。
他坚定地看着我:“南茜,谢谢你冲破阻碍,来到我身边。”
戒指举在我面前,他满怀期待。
我没有伸手。
抬起头,淡淡地问道:“让我心甘情愿戴上你的求婚戒指……这是你的攻略任务吗?”
盛景震惊地呆在当场,戒指应声而落。
对无数角色轻易拿捏的戏疯子,难得地露出慌乱的表情。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然后自嘲地笑了。
他说:“也对,能挣脱宿命的女主,怎么会瞧不出我的把戏?”
我没有说话,其实我并没有很早就知道他是攻略者。
起初我只怀疑他和顾野有关,看着他
不断强调挣脱宿命,我以为他是冥冥之中的救赎。
直到江东觉醒。
我从他眼里看到了恐慌,那恐慌并不像要失去爱人的恐慌,于是在知道这是一本小说后,有了这样大胆的猜测。
也仅仅是猜测而已。
刚刚的笃定也不过是带着三分试探。
而他给了我最坏的答案。
室内静谧无比。
失去粉饰的亲密关系,看起来脆弱又虚伪。
过往的甜蜜瞬间,一股脑涌出来拍打着盛景的脸。
他燃了一支烟,烟雾熏得他皱起眉眯着眼。
像要熏出泪来。
我率先打破沉默:“攻略成功,会怎么样?”
他隔着烟雾久久地注视我:“会离开,回到我的世界里。”
盛景该是有些怕的。
谁不想回家呢,他只差一步就成功了, 他一定怕我不成全他。
我捡起掉在地上的戒指,细细打量了一番。
贴着皮肤的地方刻着我们名字的缩写,他用了心的。
甚至没有我的尺寸他也能买得正好合适。
我将它套在手指上, 盛景的泪便落下来。
他装作被烟呛到,猛地用咳嗽来掩饰。
“不用愧疚,”我笑着划掉颊边的泪,“我们各取所取而已。”盛景不解地看我。
既然他是攻略者,那么我想他早该知道,当时心理医生给了我两个方案。
一个是通过江东戒断。
另一个, 是“移情别恋”。
盛景,也只是我的另一服药而已。
从我看到剧本然后遇到他的那一刻, 我便对他有所怀疑, 既然送到手边,没有不用的道理。
盛景一点就透,沉默了一会儿,兀地笑了。
呵呵两声,接着猛地吸了一口烟, 大笑起来。
我也笑。
他端起了旁边的红酒杯。
我和他碰在一起。
“合作愉快啊,我的南茜小姐。”
“特别愉快, 我的顾野先生!”
我们愉快得泪流满面……
18
最后一场演出完美谢幕。
盛景在台上久久地抱着我不肯松手。
“这次真的再见了, 我的顾野先生。”
“放心地离开, 我不会有事
, 你和江东, 我谁都不爱。”
我不会去爱宿命的安排, 更不会像棋子一样去爱执棋的玩家, 纵使是救赎我也不甘不愿。
脱了层皮般挣脱宿命, 就是想要我的爱, 只是因爱而爱, 不为其他。
盛景最终放开了手, 转身鞠躬谢幕。
而我, 经历了两场被动的刻骨铭心,终于拥有了自由去爱的权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