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灾星命,人人避而远之。
是大小姐救下我一条命。
从此,我便成为了丞相府大小姐的洗脚婢。
成为她的棋子,成为她的挡箭牌。
后来我才知道,这世上竟有人愿将我挡在身后。
只为兑现那一句“我心悦你”。
1
我扮成小姐的样子,日日跪在他面前,祈求他的怜惜。
他叫顾邻安,是皇帝钦点的探花郎。
春风得意,策马长安。
倒不是因为他金榜题名,而是因为他要娶那丞相府的大小姐戚嫣然。
戚嫣然,人如其名,才貌出众,绝世惊鸿,嫣然一笑,这世上再好的男儿,也要为之沦陷。
大小姐曾说过,她的夫君定要是这世上最风光无限的男儿。
于是前有九皇子为她争权夺位,被圣上以谋逆之罪处置;后有小将军为她征战沙场,为国捐躯。
他们都想争得无上荣光,只为她能多看一眼。
不过有了前两位失败的例子,众人纷纷望而却步。
这时候,突然冒出来个顾邻安。
他道古人云: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天下最风光无限的男儿,莫过于殿试高中,一朝金榜题名,策马街头,一圈落花无数。
好不肆意张狂。
这样的做法,确实换来了我家小姐的侧目。
只可惜,他马技不纯熟,这种万众瞩目、无限风光之际,他从马背上跌了下来,滚下来的时候,被马踩踏,踢断了好几根肋骨。
人当场昏死在地,半死不活。
于是京中开始盛传,戚家大小姐命硬,那些个贵人,皇子、将军、探花郎这些极富贵的命都折在她手里了,是个克夫的命。
一时之间,京城无人再敢向戚家提亲,见到丞相府,都恨不得退避三舍。这一次,一向端庄贤淑的小姐终于气得打翻了手边的瓷器,给我下了死命令,“人要是死了,你也不用回来了。”
我吓得跪在了地上,睫毛微颤。
我知道这么多年来,小姐对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最大限度了。
她弯下身,面带怜惜地看着我,“岁岁,别怪姐姐狠,谁让你生得这般命不好,总是拖累人呢?”
我连忙低头,回了一句:“不敢。”
自然是不敢怪的。
谁让我是天生的灾命?
用嬷嬷的话说,小姐当初就不该救我,我就该被乱棍打死,也好过平白的连累他人。
2
本来我也是府中的小姐。
只是我命不好,是个克亲克友克父母的命。
小时候,父亲也曾疼爱过我,可一亲近我,身上就发疹子。
我身边伺候的嬷嬷、侍女接二连三地莫名病死,死状凄惨。
七岁那年,我更是害得我小娘和未出世的弟弟双双烧死在了产房中。
父亲震怒,命人要将我这个孽障当场处置。
没想到大小姐及时赶到,央求父亲饶了我一条命。
她比我大了整整七岁,是丞相府的嫡长女,通达事理,耀眼如珠。
看在她的面子上,父亲饶过了我,却觉得我这个孽障碍眼。
于是大小姐便把我要回了屋。我从之前丞相府里光鲜亮丽的二小姐变成了一个最不起眼的洗脚婢。
原本我要唤她一声“大姐姐”,如今却只能卑躬屈膝唤她一声“小姐”。
小姐也曾问过,我可心有不甘。
我连忙回答,“小姐宅心仁厚,救了奴婢一命,奴婢感激还来不及,不敢心存怨怼。”
小姐对我的满意回答极了。
所以,全府都知道了,他们的大小姐宅心仁厚,不怕祸害,救下了我这个绝世灾星。
后来,全京城的人都称赞,丞相府的大小姐温良仁厚,是个品貌双全的世家闺秀。可他们不知道的,正是他们眼中温良仁厚的世家闺秀,亲手设计了备受圣眷的九皇子,还将一腔正血的小将军亲手送上了绝路。
现如今都在传她克夫,为了日后觅得好郎婿,顾邻安不能死,或者说,不能因为她被克死。
而我这个“灾星”,正好是她推出去最好的挡箭牌。
3
自从顾邻安从马背上掉下来,戚嫣然便没再来瞧过。
顾邻安听到外边的动静,以为是她来了,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朝门外喊了一声,“是小姐来了吗……”
我推门而进,正好看到这样的一幕,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我知道,我和他现在不过都是戚嫣然手中的一颗废棋。
她是不会过来瞧一眼的。
我走过去,学着戚嫣然平日里的语调,安抚他道:“嗯,过来了,来看你的。”
我总归心里是有些底气的,毕竟我外貌有七分与戚嫣
然相似。
下一瞬,却他识破了。
他盯着我衣角,嘴角扯起了一个讥讽的笑容:“她竟是这般无情,一眼都不愿意来瞧,还要叫个冒牌货来骗我。”
我这时才注意到,衣袖上沾了些许灰尘,是在丞相府里干粗活时不小心沾上的。
在他眼中像戚嫣然这种站在云端的大小姐,应该是一尘不染的。
我没想到他已是重伤在身,却还能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
想必定然是个极聪慧的人,也难怪是皇上钦点的探花。
他神色黯淡了很多,像是终于认命似的,合了上眼就不愿意再说话了。
原本他就是吊着一口气,想让戚嫣然过来看一眼的。
眼下,他什么都看明白了。
自然连汤药都不肯喝了。
我一言不发地下去换了一身衣服,双手捧着汤药跪在他面前。
他不肯看我,更不可能我喝熬的汤药。
我深知一个道理,他若死了,戚嫣然将会毫不犹豫的舍弃我,我将成为众矢之的,下场惨烈。于是我咬咬牙,红了眼眶,低声唤道:“求公子怜惜。”
他不做反应,还是闭着眼睛,什么不看。
我继续声泪俱下,“奴婢这样不是求您怜惜奴婢,而是求你怜惜小姐。”
“京中人人都知道丞相府大小姐最是温良淑厚,小姐若是知道您故意与她置气,糟践自己的身体而去,小姐怕是要日日佛前忏悔,哭断肝肠。”
躺在床上的眼皮动了动,但这话,根本不足以打动他。
我道:“小姐不是不来,而是有苦衷的。”
我一块帕子压在了他的手下,上面的绣工精巧,绣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淡菊。
顾邻安摸到了,他的手指细细的摩挲着。
我知道我骗不过他的。
但他相信了,这是戚嫣然的帕子。只有她的东西才会这般精巧细致,也只有她,才会爱极了这高洁淡雅的菊花。
我告诉他仔细去摸帕子的角落,果然,上面小小巧巧绣了一个“安”字。
一个“安”字,就足以说明一切。
顾邻安终于肯再喝药了。
4
药里掺杂了扰乱神思的药。
戚嫣然料定了我会为了活命,甘愿苟且做她的替身。
顾邻安醒来,再次睁眼,眼神像是化作了春水,无比缠绵。
我知道,他是把我当作了戚嫣然。
他神智迷离:“我浑身都疼得紧,你终于舍得看我了。”
他紧紧拽住我的手,好似生怕人一放手就没了似的。
我低低地“嗯”一句,“一直都在床边守着呢,不会走的。”
他问:“那是不是在做梦,梦一醒你就不在了?”
我像是哄孩子一般,“若是在梦里身上就不会疼了的。既然疼得紧了,那就要好好喝药。”
我将汤药一勺一勺地送到他嘴边,他像个孩子一般,只顾着亮着眼睛看我,全然不管汤药的苦涩。
使了这种手段哄骗他,我良心发现,突然垂了眼睛不敢与他这样的眸色对视。他却不肯放过我,即便身上剧痛,也要强撑着身子去捧我的脸,让我无处可逃。
他定定地看着我,许久才道:“你可是……心疼了?”
我沉默不语,看着他的神色由期许逐渐变得落寞。
良久,我才道:“是。”
这一句是真的。
心疼他的一腔情谊终将错付。
他定然不知,他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此刻已经投入了三王爷的怀抱中,夜夜暗中通曲。
她要的无限风光,不是沙场热血,不是肆意春风,而是实实在在的位高权重。
5
许是我的那一顿哄骗真的奏效,顾邻安精神振作了很多,药喝得勤快了,身子骨好了不少。
顾家是户部尚书,最不缺就是银子,请的自然是天下最好的名医。
大夫说想要完全康复,不是没有办法,就是要每天进行两个时辰的针灸,扎在重要穴位上,剧痛难忍,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所以方法不是没有,只是不敢尝试。
我日日陪在顾邻安床前,给他亲手煎汤熬药。
他每日坐在床头,看我忙来忙去,为他劳累,他几次出言叫我不要做了。
我却摇摇头,对他道:“你若不赶快好一些,我实在良心难安。”
一次,在煎药中,我故意烫伤了手臂。喂他喝药的时候,他红了眼眶看我,“是不是只有我好全了,你才不会这般折腾自己?”
我却没注意到他这话时,眼神不自觉地加深了,那是我之前所未见过的模样。
自然。
戚嫣然要我捡他一条命回来,而我的目的,却是要让顾邻安恢复如初。
最近丞相府传出消息,三王爷已经派
人成功顶替了户部侍郎这个位置。
若是顾邻安没有出事,不出意外,这个位置应该是他的。
三王爷狼子野心,想要把持户部,利用户部库银屯养私兵。
顾邻安是户部尚书嫡子,又高中探花,若他进了户部,那么整个户部就是顾家父子严关把守,根本容不得他三王爷插手分毫。戚嫣然便故意在顾邻安马上动了手脚,让他成了一个废人。
你看,这便是权欲熏心,为了权力,不论是戚嫣然,还是三王爷,都会不择手段地除掉挡在自己路前的每一个障碍。
可我,难道就甘心被你们玩弄于股掌吗?
我偏不让你们如意。
6
我果然算对了顾邻安对戚嫣然的情谊。
顾邻安派人唤来了大夫,他最终还是为了我,不,应该是为了戚嫣然,尝试了那种痛不欲生的针法。
一排细细长长的银针每一根扎到底部,时不时便要细细碾磨,活络骨血。
每动一下,便是钻心刺骨的疼痛。
我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心惊肉跳,不由自主地抿紧了唇,面上雪白一片,连眼睛都不敢再眨一下。
顾邻安额上爆满了冷汗,一张俊脸绷出了青筋,却一句痛哼都不曾吭出来。
他抬起头,尽量冲我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别在这里看着了,瞧把你吓得。脸色比我还白。”
他忍着剧痛,还有心思跟我发笑:“活像睁着眼珠子找人索命的白无相。”
我喉咙瞬间酸涩,不发一言地出去了。
日日都是两个时辰的扎针时间,我知道,这种疼痛是连皮带肉疼进骨子里的。
自从开始了针灸,顾邻安便不再轻易让我近身伺候了。
因为即便是轻轻的拂过一下,也能让人疼得眉头皱起。
他不愿意我看到他这副模样。
而这些时日,我也在刻意避着他。
银针的针效会消减我掺在他药里东西的药效。若是他突然清醒,发觉我在哄骗他,那我所做的一切便是前功尽弃。
与此同时,相府那边也注意了这里的动静。
7
我知道我这样的动作自然是逃不过戚嫣然的眼睛。
她勒令丞相府的暗卫将我绑了回来,跪压在了地上。
一个嬷嬷上前,抬手打偏了我的头。我的脸颊高高肿起,鲜红的血从我嘴巴里涎出。戚嫣然慢条斯理地起身,她看着我笑笑:“岁岁,是这么多年来,姐姐对你太好了,让你学会阳奉阴违了?还是当了我几天替身,就不知道自己身份,想要攀附顾家?你以为顾家能当你的靠山,别做梦了,现在的顾家都自顾不暇了。”
我冷冷地发笑,眼神恨毒地看着她,“都是又怎么样?”
戚嫣然抬手又打偏我另一边脸。
“既然是我对你太好了,我不介意再让你重学一遍规矩;既然你想要攀附顾家,那我倒要让你睁着眼睛好生瞧瞧,谁才是正主。”
两个嬷嬷一把摁住了我,端起了一旁早就准备好的毒药,捏住我的脸便直往下灌。
一碗药下肚,虽不致命,却能叫人痛得浑身痉挛。
我倒在地下,蜷缩着捂紧了肚子,全身发抖。
疼痛中,所有的痛苦往事纷呈。
小时候,戚嫣然嫉恨我分走了父亲的宠爱,在我的身上撒下毒粉。以至于父亲一亲近我便身上起红疹,对我越发疏离。
甚至伺候我的下人、嬷嬷她都不放过,一碗碗不害人命的毒药放在我面前,要么我替他们喝了这些,要么他们喝比这烈性十倍的毒药。
我一碗碗的毒药下肚,喝到最后,呕出黑血,苦苦哀求,可最后戚嫣然还是命人给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灌了毒药。
所有人都是穿肠烂肚死的。
活生生的死在我面前。
最后,就连我小娘和她肚子里未出世的弟弟也未能幸免。
我小娘是在产房里被戚嫣然买通的产婆灌了药,活生生痛死的。那场大火只是掩盖她罪证的帮凶。
从前,我想不通她为何对我这般残忍,后来,我便知道了。
原是因为我长了一张和她七分相似的脸。
她生性高傲,自私到了极点,不允许跟人共享一点东西。
父亲宠爱,或者,一张几分相似的面容。
她要的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
所以她才把我要回去当了个洗脚婢,目的是要将我踩在脚下,一辈子都不能抬起脸来。
谁又是天生灾命呢?只不过一切人为灾祸,皆因我而起罢了。
8
戚嫣然将我丢在柴房里关里三日,日日给我灌药,让我蜷缩在地,人浸在冷汗里,一遍又一遍,从夜里熬到天明。
我满身狼狈,被人从柴房拉出来的时候,听说顾家那边传来了消息。顾邻安已经能勉强下地了。
戚嫣然对着我冷嗤了一声,终于舍得风风火火去了一趟顾家。
她和三王爷筹谋了这么久,自然不能让这一切功亏一篑了。
她做出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样,素手纤弱地接替一旁侍女手中的药碗。
顾邻安顿了一下,盯着她温柔款款的身影出了片刻神,然后嘴角微微漾起了笑容,“几天不见,还以为躲我呢?终于舍得想起我了?”
戚嫣然笑着将汤药送到他的嘴边,“嫣然心里一直惦记着顾公子,这不是来了?”
顾邻安微皱了一下了眉头。
戚嫣然手上一顿,以为自己是哪里露了破绽,微微洒出些许药汁,问道:“嫣然可是哪里做得不对?”
顾邻安摇摇头,温沉地笑道:“你我何须如此客套?唤我邻安便好,不然还以为是这几天生分了。”
戚嫣然唇角弯起一个笑容,“好,邻安好生修养,尽量快些好起来。”
顾邻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辨不清神色。
戚嫣然叫人把我压在门外的一个角落里,让我将里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几个嬷嬷死死用布条堵住我的嘴巴,雪白的刀子晃在我的眼前。
戚嫣然身边的老嬷嬷冷声笑着,“不知死活的小贱蹄子,你就算把人哄再好又有什么用?小姐稍微费点心思,你费尽心机所做得一切,便都算是小姐的了。”
她扭曲着一张褶皱的脸庞,面目狰狞在我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鲜血顺着脸颊汇到下巴滴落,一滴两滴,又是一刀。
戚嫣然没杀我。
却给了我另一个身份苟活。
9
接下来的几天,我成了一个侍药婢女。
顾邻安身子恢复的不错,大夫说,只要好生服药,再修养一阵,就能恢复的差不多。
但三王爷下令,让戚嫣然找机会再动手。
戚嫣然便把药给我,让我亲自端上去。
这是一种会让人神不知鬼不觉慢慢筋骨瘫软的慢性药。
戚嫣然这样做,是想让我亲手毁了顾邻安。
我攥紧了手指,低着头凑上前去,顾邻安看见我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顾邻安叫我抬头看看。
“奴婢貌丑,不敢惊扰了公子。”我掐痛了掌心,不敢抬头。
可顾邻安依旧目光灼热地盯着我,语气不容拒绝,“抬起来。”
我只得咬着牙抬起来了头,他的眸中映着的,便是一张疤痕交错、极其丑陋的面容。
他皱了眉头,沉声不语。
戚嫣然一旁观察着他的神色,嘴角挂着僵冷的笑容,做出一副关切的笑容:“邻安,可是觉得哪里不适?”
顾邻安看了我半瞬,又把视线转到了戚嫣然脸上,眼底讳莫如深。
他轻轻地“哦”了一声,脸上恢复了漠然,道:“只是觉得有几分眼熟罢了。”
“许是我看错了。”
他端药的时候,突然又问了我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个哆嗦,正好打翻药碗。
药汁飞溅,沾湿染了他的衣袖。
“奴婢阿丑。”
我露出一番诚惶诚恐是表情,跪地求饶,“公子恕罪,奴婢无心之失,公子勿怪!”
戚嫣然看得冒火,给一旁的嬷嬷使了个眼神,嬷嬷走过去,抬手给我一个清脆的耳光。
“这般毛手毛脚,坏了丞相府的规矩,去外面跪着!”嬷嬷转身对着顾邻安陪笑,“公子见谅,不懂规矩的丫头,惊扰了公子。”
戚嫣然温柔体贴帮他擦着衣上的药汁,道:“让邻安见笑了。”
顾邻安笑笑,“怎么会?不懂规矩的丫头,是该好好教教规矩的。”
一句话落下,我被嬷嬷带到了门外,好生领教了一番“规矩”。
10
几日后是嘉平长公主寿辰,邀请京城世家贵族去游船夜宴。
几艘华丽的船舫停在江面上。
嘉平长公主是今圣上的同胞长姐,她的寿宴,只要邀请了,便是谁也不能不给面子。
顾邻安便在邀请之列。
听说主持这次寿宴的是三王爷,想必定是他的手笔。我知道,今天的晚宴一定有一场腥风血雨。
可我又怎么会让他们轻易地得手呢?
三王爷处心积虑,我便先下手为强。
寿宴还未开始,我精心一番乔装,用纱布蒙面,扮成了戚嫣然的样子。
我本来就与戚嫣然有七分相似,遮了面,只看身形,更是难辨真假。
凭借着戚嫣然的身份,成功的接近了三王爷。
丞相府和三王爷是私下密谋,我一翻乔装而来,自然不会引起什么怀疑。
三王爷赵君炎看见我,伸了手就将我捞进了怀里。
“小缠人精,这才多久没见,就想来找我了?顾家那边得手了?”
他掐着我地腰,正问着,我便抓住这个时机,正好亮出了事先准备的匕首,猛地扎入了他的胸口。
一句“混账!”吸引来了赵君炎身边所有护卫的注意。
赵君炎捂着胸口狠狠下令,“死要见尸,活要见人!”
一群护卫带着长刀齐齐将我堵截,我后背活生生地挨了几刀,毫无犹豫,扑通一声滚进水里。
一时间,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齐呼,“抓刺客!”
赵君炎那边的人手忙脚乱,便再也顾不上对顾邻安下手了。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赵君炎的人跳入水中搜查。
我按照之前熟悉的船舫结构,又悄悄回到船上,利索地换上一套干爽衣裙混入了宴席中。
我低着头混入人群中,一抬眼,便对上了被人灌酒,喝得有些微醺的顾邻安。
一双漂亮的眼睛沾染了朦胧的醉意,俊美的脸庞晕染着几分绚丽的绯色。
一双手毫无预兆地将我禁锢在了他的胸膛。
他的身上带着略微酒气,低头埋在了我的脖颈里。
我连忙用纱布遮住了面容,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眸色娇艳地看着他。
我知道他是把我当成了戚嫣然。
他眸色动情地望着我,然后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拉到一间无人的屋子里,强硬地将我抵在门上。
我的后脊被硬生生撞得生疼。他的眼角发红,隐忍着动情的神色。
当赵君炎的人追查到这儿的时候,他恰巧带着情难自禁的吻碾在了我的唇上。
我忍着浑身的剧痛,配合着他的动作,吻得动情声色,丝毫不像受了伤的样子。
顾邻安却像是发了狂,禁锢着我的身体,不停地想要汲取更多。
赵君炎的人略微犹豫,还是走上了前来,顾邻安转过头去,突然目光狠厉地看向他们,“谁敢过来打扰,便是与我今日过不去了。”
赵君炎的人顿住了,户部尚书家的公子,他们不能明面上得罪。
转而又去了另一处搜查。
我终于躲过了一劫。
人走后,顾邻安几乎颤抖地捧着我的脸颊,似乎是真亲狠了,眼神迷离中,一字一顿道:“我心悦你。”
我冷漠地推开了,告诉他:“公子请自重,你认错人了,我只是小姐的洗脚婢。”
他眼里的眸色瞬间晦暗。
11
三王爷被人刺伤,据说是丞相府的人出了内鬼。
戚嫣然一想便知道是谁。
她咬牙切齿地用鞭子抽裂了我皮肉,一字一句狠毒道:“你这么肯向着顾邻安,那你好好看看他该让你怎么死!”
当着我的面,戚嫣然将自己的身上的暖香玉佩亲手送给了顾邻安。
顾邻安接过去,手上的动作一顿,“这是御赐的贡品?”
戚嫣然皮肉不笑地哄骗道:“皇上御赐的,我自小带在身边,万分珍重,如今交于你,自是表示我的心意。”
顾邻安愕然了一瞬,睁大了眼睛,嘴唇微动,“你的意思,这是定情信物?”
戚嫣然佯装娇嗔:“邻安何须再问一遍?”
顾邻安眼角余光看向了我,他笑道:“那我要仔细收好了。”
我连忙低下了头,就好像那天晚上的事情,历历在目。
他眼里的神色意味深长。
夜间,顾家遭了贼人了,顾邻安白天身上的暖香玉佩不翼而飞。
玉佩是御赐下来的贡品,若是流落到心怀不轨之人手上。顾家和丞相府都得受牵连。
戚嫣然派人一个个去搜找。
最终在我身上搜出了暖香玉佩。
我全程一句话也没说,甚至辩驳也没有用。
便由着几个丫鬟婆子粗暴地将我绑了起来,绳子紧紧地勒住,一路勒出了血痕。
跪到顾邻安面前的时候,戚嫣然看着我冷哼了一声,然后对顾邻安道:“偷盗御赐贡品,乃是重罪,交给你处置了。”
顾邻安死死盯住了我,眼里翻滚着不明的情绪,问我:“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跪地一拜,“奴婢无话可说。”
他死死攥紧了玉佩,嘴里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杖毙。”
顾家的家丁听了将我抬上板凳。
我抬头盯上了戚嫣然的目光,看她扬唇笑了。
她定然是得意极了,她让我看到,顾邻安便是这般让我死的。
我闭上了眼睛。
12
我早就说过,顾邻安是个聪明人。
醒来的时候,我对上了一双蓄满血丝的眼睛。
顾邻安看样子已经是守了我很久,干涩的嘴唇动了动,哑着嗓音道:“你醒了。”
“对不起……只能以这种方式让你脱身。”
他跟我说话的时候转过身去,似乎很怕与我的对视。
可我
却偏不让他如意。
挣扎着坐起身,好似恶魔一般,咧着嘴冲他发笑。
脸上的疤痕面目狰狞。
我笑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小姐,从头到尾,都是个实实在在的恶人。”
那块金菊帕子是我故意塞给他的,我知道他聪慧,帕子上面的花纹虽然精致,但是质地却是极其普通的料子。顾邻安一开始就知道我在哄骗他,一开始便知道戚嫣然对他没有半分情意可言。
但他还是喝下了那药。
为什么?
因为我赌他对戚嫣然一片真心,他即便心如明镜,知道我是冒牌的,还是想心存侥幸的欺骗自己。
所以他清醒之后,日日看着戚嫣然表面与他逢场作,背地几番下手。心里仅存的那点幻想,全部破灭了。
良久,他才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眸色很深,复杂到我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绪。
他道:“如你所愿。我会动用户部的关系,查出三王爷与丞相府私自挪用户部库银的证据。”
他离去前,我对他一拜,告诉他:“九皇子和西平府小将军也是被他们所害。”
我道:“公子理当明白,皇上年事以高,三王爷迫害手足,甚至还屯养私兵,究竟是何居心。”
“希望公子,说到做到,不为自己,至少也要为顾家好生筹谋。”
户部顾家是九皇子一派,正因为如此,三王爷才不予余力的针对顾邻安,以至于打压整个顾家。
顾邻安的眼珠眨了一下,哑声道了一句:“好。”
13
顾邻安动手很快。
几天后,消息传来,三王爷与丞相府勾结,使人调动大批户部库银的事情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皇帝震怒,下旨将三王爷与丞相府等人收押,调查库银的去向。
我知道这件事情做得太急,怕是没那么简单。
几天后,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顾邻安敲开了我的门。
见到我的第一个便是:“走!”
他来不及解释,一把拽住我的手腕便要往外走。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三王爷的死士一路追查到了这里。
顾邻安冷峻着脸色,将我拉到了身后。
我指尖掐痛了掌心,鲜血滑出。
顾邻安一个个掰开我紧攥的手指,低声安抚,“别怕,不会有事的。”
突然一道掌声响起,“好一个情深似海。”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缓缓走出,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像是灌了毒一般,怨毒地盯向了这里。
我听出来了,是戚嫣然的声音。
我心里顿时发紧了,丞相府已经被押禁了,戚嫣然怎么会出来?
我怔愣了一愣,戚嫣然已经站在我的面前,笑得尖锐:“岁岁,你果然没死。”
我退后了几乎,不敢置信:“皇上已经将你们禁押,为何你们还能出来?”
一个不安的想法突然浮现在了脑海中。
顾邻安,你不要骗我。
戚嫣然笑得癫狂,“你觉得呢?三王爷现在已经派兵围堵了皇宫,不是外面有人和我们里应外合帮我们,你觉得我们能有多大的能耐?”
我浑身踉跄了一下,立马明白了过来。
我转过头,死死地盯住了顾邻安,“所以你是故意只查证了三王爷贪赃库银的事情,转移皇帝的注意,实则你们屯兵时机已经成熟,暗兵排布,要做那大逆不道的逆贼!”
戚嫣然笑得面容扭曲,“是啊,这可是要多多感谢你了,拼死拼活护着的,是一个不忠不义的反贼。”
我突然笑了一下,真是太可笑了,清脆一声,我一巴掌扇在了戚嫣然脸上。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翅膀长硬了,你敢打我!”
戚嫣然冲过来就要掐我的脖子,顾邻安将我扯在了身后,一把挡在了前头。
他的目光冰冷,语气冷硬道:“谁敢动她?”
戚嫣然被他的眼神吓住,果真没敢乱动。
死士们纷纷上前,押住了我和他。
我浑身抖得厉害,几乎颤着气音对他道:“顾邻安,你骗我。”
14
被带到三王府的时候,我便知道,这是我的死期。
赵君炎是睚眦必报的人。
他看到我的第一眼,便知晓我就是当初那个刺伤他的刺客。
赵君炎叫人将我押下去的时候,顾邻安说话了,“放过她,我告诉你想要的。”
戚嫣然脸色难看,语气不善地看向了顾邻安,“你好好看清楚,谁才是正主,一个卑贱的奴婢,也值得你这般对她?”我无动于衷,心里再也掀不起一点波澜。
赵君炎有些意外地看着顾邻安,“这么好说话。”
这时候顾邻安却指了一旁的戚嫣然,沉声,“还有她?”
赵君炎问:“你要如何?”
顾邻安毫无犹豫在一旁的侍卫腰间抽出了长剑,慢慢地靠近了戚嫣然。
他的这番举动让我措不及防,我有那么一瞬间,突然不明白了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在戚嫣然的脸上头一回的见识到了惊色。
“你、你要做什么,顾邻安,邻安,你怎么回事?你怎么拿剑指我?”
赵君炎在一旁并未阻止,他神情冷漠地笑着,只是问道:“你之前不是喜欢她吗?”
顾邻安冷嗤着反问,“谁会喜欢一个在人马上做手脚,让人残废的蛇蝎毒妇?”
“三王爷,让我替你办事之前,我了解一桩私怨总是可以的吧?”
赵君炎眼皮都不眨,摆了手,请便。
戚嫣然吓得惨白了脸色,退后了几步,一下子跌在了赵君炎面前,“王爷、王爷救救我好不好,我不想死,我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你啊,你不能这般绝情!”
赵君炎笑着捏起她的下巴,“你做的,本王都替你记着,等你死后再追封你个皇后之位,如何?”
戚嫣然睁大了眼睛,嘶叫着:“不、你不能这样对我!赵君炎!”
她突然看到了一旁冷冷发笑的我,像是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向我磕头求饶,“岁岁,你救救姐姐,求求你,你叫顾邻安别杀我,姐姐错了,姐姐给你磕头,你叫顾邻安不要杀我好不好!”
“你做梦!”我讥讽地笑了出来,眼眶不住地酸涩,“我不仅不会帮你求情,我还要让你死上千遍万遍,替我死去的小娘和弟弟报仇,替那些无辜的嬷嬷和下人们报仇。”
我眼泪不住地往下掉,笑得浑身发抖,眼睁睁地看着顾邻安一剑剑将戚嫣然的脸皮划破,最后让她血流而亡。
戚嫣然死了,她自食恶果,恶有恶报。
可当赵君炎挥着手,叫人把尸体抬下去的那刻,我浑身冰冷。
像他这样一个连身边人毫不眨眼说杀就杀的人,又怎么会轻易放过我们?
顾邻安向他提出了最后一个条件,“放我们走。”
15
顾邻安虽然与赵君炎合作,却摆了赵君炎一道。
原来,是他调走了户部的大批库银。这定然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
说明他筹备了很久。
赵君炎想知道库银的下落,所以选择了与他合作。
顾邻安带着我一路逃到了京城的渡口,只有我们安全了,顾邻安事先安排好的人才会把库银藏的地方送到三王府上去。
在我们踏上渡船的那一刻,三王爷的人得手了。
早就埋伏在渡口的弓箭手齐齐出现,一声“放箭”,我浑身的血液凝固。
箭矢就如无数星火纷至,顾邻安突然翻身而上,死死将我护在了身下。
泪水悄无声息地夺眶而出。
顾邻安捂住我眼睛,一直柔声低语:“不要看,岁岁,再忍一会儿,九皇子和小将军马上就要来了,岁岁,我派人给三王爷送的是假消息,库银……在九皇子那里,三王爷不会得逞的……”
“陛下和九皇子早知道三王爷就有这么一天,所以走了这一步险棋,故意让他反的……”
无数支箭羽刺穿了他的身体,温热的血泊泊地流出,我想用手去堵,却越流越多。
血水跟江水混在一起,鲜红一片。
耳边的箭矢声逐渐变得模糊,隐隐听到了厮杀声,我知道自己得救了。
却感觉一切都不重要了。
顾邻安的眼睛很亮,“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不敢确定,直到摸到那块帕子上的安字,我才终于确定,我终于见到你了。”
“只是当时,为了分走丞相府和三王爷的注意,确保九皇子和小将军安然进城,我只能做出一副对戚嫣然情根深种的模样。我很后悔……后悔把你卷了进来,没有好好保护你……”
他的眼神慢慢陷入了混乱,我眼睛酸涩得厉害,摇着头,为什么要怪他,分明是我自己要搅进来的。
他继续说着:“很久的时候,我在丞相府里见过一个小姑娘,明明生得粉雕玉彻,模样招人可爱,却还是被人冷落一旁。先生授课,她不敢进去,只能蹲在一旁,捡树枝在地上学着笔画。”
“不知什么心态,我走过去抓住了她的手,教了她写了一个安字。”
“那一幕,我记了很多很多年……”
岸边的厮杀声越来越小,我却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了,什么也看不到了。
最后的时候,我好像只听到了他说的那句,“我心悦你。”
原来,那天晚上,他对着我说:“我心悦你。”
从来,就是我一个人。
原来,有个人一直爱了我很久很久,我却一直不知道。(全文完)
作者:阿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