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错快递跟人对骂,对方发来一句,「我要去把你们都杀了。」
随后陌生号码发来定位,红点正朝着我的移动。
我不以为然,却收到张我家小区楼下的照片。
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
「我上来了哦。」
1
「什么玩意儿,眼睛瞎了是不是?」
我扔了电话气得要死。
手机震动,是刚才打电话的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
——我要去把你们都杀了。
「你来,爹等着你。谁不来谁孙子!」
心心念念好久的游戏鼠标今天刚到,拿快递的时候,被告知已经被人取走了。
本来约好了晚上跟朋友打游戏,现在计划泡汤,气不打一处来。
快递单上留有电话和住址,刚打电话扯娘拉祖宗骂了一顿。
对方一声不吭挂了电话,之后我便收到了威胁短信。
回完消息我便去洗澡,没放在心上。
洗完澡出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屏幕显示一条未读信息。
是我家小区门口的照片。
「这人有病吧!」
对方随后又发来消息,是张进电梯的照片。
并附言——
「我上来了哦。」
小区单元楼那么多,谁知道他进的哪个电梯。
这样自我安慰着,但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客厅倏然一黑,外面传来敲门声。
一声接一声,不急不缓,却十分沉重。
我壮着胆子凑近猫眼,外面什么都没有。
正当我想要开门一探究竟时,沉重的敲门声再度响起。
手机一哆嗦掉在了地上,定位上的红点此时与我重合。
沉重的敲门声变成了砸门声。
「哥……是我,开……门啊。」
外面传来表弟小胖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儿?」
小胖挤进屋里,带着满身的酒气,一屁股瘫在沙发上。
他跟女朋友半夜吵架,被赶出来才来我这儿。
「你上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什么……什么可疑的人……」
他醉得连话都说不清楚,更别说回答问题了。
手机定位上的红点依旧在闪烁。
估计是哪个傻批无聊的恶作剧,我竟然还当真了。
虽然这么想着,但心里不由得还是有些发憷。
第二天早上是被外面噪音吵醒的。
客厅房门虚掩,楼道里传来窸窣声。
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昨晚房门绝对是锁好的!
2
「哥,你醒了。」
小胖一手拎着早饭,一手拿着拆开的快递盒进来。
我松了口气,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你干什么,这么吓人?」
「现在疫情这么严重,我想着只把东西拿进来,快递盒就不要了。你买这些东西干什么?」
他手里拿着口红和丝袜。
「我没买这些东西,你从哪里搞来的?」
「就刚才我买饭回来,看到门口放了个快递盒,里面就是这些东西。」
想起昨晚的恶作剧,我不由得心里一紧。
「你见到人了吗?」
小胖摇头,「没有,就地上一个快递。会不会是对门的,送错了?」
不可能。
对面房间一直没有租户,不可能送错。
「这人是变态吧,谁会买这样的东西?」
仔细看,口红是用过的,丝袜也是破的。
却都安妥规整的放在密封快递盒里。
做了一晚上的梦,脑袋像是灌了铅。
我顺手打开电视,正在播报早间新闻。
「……昨晚我市西苑小区发生一起入室杀人案,凶手作案手法十分恶劣。受害人被肢解,头不知所踪……」
「我靠,哥,这不就是你小区楼上吗?我说那会儿见下面都是警车。」
我一顿,手里的豆浆摔在地上,背上渗出层冷汗。
小胖打了个哆嗦,「遇害时间是昨晚十二点,我十一点多过来的,真是够吓人。」
「人被肢解不算,连脑袋都不知道去哪儿了,也是够可怜的。这多大仇多大怨。」
楼上是位慈眉善目的独居老太太,见谁都是笑眯眯的,之前还给我送过野菜包子。
对人很客气,没听说过跟谁有过仇怨。
竟然遭到这样的报复。
不对!
我心脏猛然收紧,老人不会用智能手机网购,之前让我代买过按摩仪。
后来忘了将地址改回来,快递地址留的仍是楼上。
很有可能昨晚凶手原本的目标是我,但是由于地址的原因,楼上的人成了我的替死鬼。
想至此,后背上瞬间升起层鸡皮疙瘩,全身寒意凛然。
「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不舒服吗?」
抬手抹了把额头,不知何时蒙了层冷汗。
「没事,年底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我强行岔开话题,有种想要暂时逃离这里的冲动。
「再过段时间吧,我妈说老家那边疫情还挺严重的,回去估计得隔离。」
小胖女朋友打来电话,他起身到阳台接电话。
我整理着大脑,说不定只是巧合。
手机倏然震动,又是那个陌生号码。
——昨晚找错了人,今晚见。
我一个心悸手机摔到地上,小胖从阳台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
我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莫大的恐惧将我包围。
真的是他!
楼上的老人就是他杀的,他今天晚上要来杀我!
我恍惚地拉着小胖冲到警局。
警察却说昨晚的陌生号码是个空号。
「不可能,他刚才还给我发消息,他今天晚上要来杀我!」
由于证据不足无法立案,警察只说让我回去等消息。
从警局出来,兜里的手机再次震动。
——「为什么要报警?」
寒意从脚底升至头顶,那个人在监视我!
他很可能现在正在暗处观察我!
「回老家,我们现在就回去!」
3
我和小胖买了当天回去的车票,一路上没有再收到陌生消息。
我换了新手机,换了手机号。
回老家隔离的一周平安无事。
临近年关,在热闹氛围的烘托下,我渐渐将此事抛之脑后。
刚从小隔离屋出来,就被亲戚围着问七问八。
大年初一晚上,表姑提出给我介绍个姑娘。
她侄女,叫素素。
那姑娘是小学学历,刚成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
「素素虽然没有上过大学,但她不像外面的姑娘那么矫情。又是不想生孩子,又是要彩礼的。」
「我侄女可好看了,那村里追她的小伙子都得排队。你现在才刚毕业,也没什么经济收入,她现在在厂里上班,一个月 5000 多呢……」
我被唠叨得心烦,拉着小胖躲了出去。
冬天的风吹脸上跟刀割一样,小胖拉着我去偷萝卜。
农村冬天会把萝卜埋进土坑里,等吃的时候再挖出来。
小时候对于半夜偷挖萝卜总是乐此不疲。
「你在这边坑里挖,我去那边。」
刚挖没两下,土里露出一撮丝线似的东西。
天黑看不清,我出来又忘了带手机,只能凭借感觉往外挖。
丝线越挖越多,下面连接着一个球状大小的东西。
借着月光,我看清了手里的东西。
是颗女人的头。
由于大力扯拽,大半的头皮耷拉在腐烂的脸侧。
原本眼睛鼻子的位置下凹成空洞,里面的蛆虫顺着头骨上流下的粘液爬上我的手腕。
没了皮肉的牙龈暴露在空气中,倏然张开成一张血盆大口,土坑里伸出一双腐烂的手死死扒着我的腿。
腐烂的头缓缓贴近,脸颊上传来被啃食得撕心裂肺的疼痛。
我发疯般地抓挠,黑暗中双手被人攥住,「哥,你怎么了?」
「鬼,有鬼!」
「什么鬼啊,是个塑料袋。」
小胖把我从土坑里拽出来,打开手机手电筒。
我颤抖着强撑开眼皮,眼前果然是个挂在树杈上的塑料袋。
腿软到站不起来,最后还是小胖背我回家。
「哥,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
临近大学毕业,论文和就业的问题着实让人头疼,压力确实不小。
但当时脸上撕心裂肺的疼痛尤为真实,根本不像是幻觉。
小胖看我脸红,拿了体温计过来。
38.5。
「什么鬼不鬼的,发烧烧糊涂了吧。」
随着疫情常态化,身边人中招的人不在少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喝了药我妈催我早点儿休息。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女人腐烂的头。
客厅传来亲戚聊天的声音,反正睡不着,我索性出去听八卦。
「听说村口王二傻的哑巴老婆前段时间刚没了,家里人也不吱声,偷摸地就找地儿埋了。」
「王二傻一天打他老婆八百回,回回下死手。那女人之前不是哑巴,活活让拔了舌头。」
「唉,买来的媳妇儿命苦啊。那姑娘刚被卖过来的前几年没少跑,差点儿被王二傻打死……」
小龙拿着我的新手表想要占为己有,他是我二姑家的孩子,刚上小学。
「小浩,你有时间再买一个。这个就先给小龙吧,他还小。」
二姑边说边把手表塞进了小龙兜里。
「那是我朋友送的生日礼物,不能……」
「你这孩子别这么小气,你弟弟还小,你再买一个不就行了。」
熊孩子看我不同意,直接将手表扔进了鱼缸,冲我扮鬼脸。
「不给就不给,小气鬼,喝凉水。」
气不打一处来,我扯过他想教训一顿,被二姑护短拉回。
发烧脸干难受,我起身去卫生间想洗把脸。
鼻尖萦绕着的血腥味,手掌和脸颊的触感也愈发黏腻。
我抬头,只见一个满脸是血的人出现在镜子中。
水龙头潺潺流出的并不是清水,而是腥臭的黑血!
肩头缓缓爬上一个黏腻冰冷的东西。
镜中显现出一颗腐烂爬满蛆虫的人头!
4
再次睁眼的时候,小胖和一众七大姑八大姨围在床边。
「哥,你醒了。那会儿你在卫生间晕倒了,你这额头怎么这么烫?」
昨晚的记忆倏然一涌而来,那颗女人的头!
我猛然坐起,脑袋一阵发懵,又躺了回去。
「那个女人的头,她,她来找我了!」
「医生说你有些神经衰弱,需要多休息。什么女人的头,都是幻觉。」
是幻觉吗?
回忆被脑袋里传来的阵痛打断。
又量了遍体温。
39.8。
身上酸疼得厉害,小胖拿了抗原过来。
一测果然两道杠。
为了不传染别人,我搬到了家里之前的老房子。
「那边的老房子是重新装修过的,住起来应该还可以。」
小胖帮我把行李搬过来,「哥,那你好好养病,我先走了。」
之前的水泥地换成了瓷砖,墙也重新刷过,家具大部分也都换新。
脑袋烧得发懵,身上酸疼得难受。
我简单把行李收拾,便窝在床上刷手机。
这段时间怪事频发,几乎要将我逼疯。
可能真的是压力大,再加上发高烧,有些神经衰弱吧。
目光落在床头对面墙上挂着一幅画,是个女人的背影,颇有艺术性。
晚上十点左右小胖给我发消息,说大伯送了几个柚子,拿过来些给我尝尝。
为了避免传染,我让他把东西放在门口,我自己出去拿。
刚把柚子拿进来,又收到小胖的消息。
「二姑说旧房子床头对面的窗户容易漏风,你记得关好窗。」
原来那是个窗户啊……
我猛然抬头看向床头对面,女人的背面变成了侧面,蓬乱的头发遮住了整半张脸。
全身血液冰冷倒流,寒意从脚底升入头顶。
「她在门外,那个女鬼就在门外,来救我,快点来救我!」
给小胖发送完求救消息,倏然想起来客厅门上的钥匙没拔。
我紧盯着对面的窗户,缓慢地向床下移动。
由于腿软,下床时踩空,整个人直直地摔了下去。
再抬头时,女人的侧脸已经变成了半侧脸。
我瘫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直直地紧盯着窗户,只求小胖赶紧过来。
外面倏然传来脚步声,随后是敲门的声音。
我发疯般地冲到客厅,刚握上门把手,手机震动。
是小胖的消息——
「哥,我刚洗完澡,现在就去找你。」
那门外的是……
敲门声再次响起,我僵直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心跳声格外清晰。
「哥,是我,开门。」
门外传来小胖的声音。
新家和老房子走路要五分钟左右,现在距离小胖给我发消息才不过一分钟。
外面的人绝对不是小胖!
或许现在敲门的,根本就不是人。
等我再回到卧室时,窗户上的女人已经消失不见。
听老人说鬼是不会自己开门的。
正当我松口气时,客厅倏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随后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不是人的脚步声,而是骨骼摩擦强行移动的声音。
好在卧室锁了门,但手机落在了客厅。
声音缓缓向我靠近,最终停在了门外。
门是反锁的,她进不来。
我壮着胆子凑近卧室门,外面没了动静。
身后倏然传来窸窣声,是那会儿小胖送来的柚子。
红色袋子里的东西似乎在蠕动。
我咽了咽口水,转身小心翼翼地靠近时,身后传来卧室门被推开的声音。
脚步瞬间僵直在原地,肩膀被缓缓扒上。 我机械地低头,肩头是双腐烂爬满蛆虫的手。
地上红色袋子里的东西滚落出来。
是颗腐烂的人头!
空洞腐烂的眼窝直勾勾地盯着我,倏然张着血盆大口扑来。
5
「不要,救命,救命……」
我猛然坐起来,大口喘着粗气。
眼前的景象是在卧室,小胖正在旁边打游戏。
「你怎么在这儿?」
「她们在客厅聊东家长西家短,还催我结婚生孩子,我听着烦,就躲你屋来了。」
我不是阳了独自搬到老房子隔离遇上女鬼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小胖摸了把我额头,「还没退烧,哥,你刚才做噩梦了吧,说什么女鬼,不要杀你。」
原来是做梦。
客厅亲戚正围在一起聊天。
「听说村口王二傻的哑巴老婆前段时间刚没了,家里人也不吱声,偷摸地就找地儿埋了。」
「王二傻一天打他老婆八百回,回回下死手。那女人之前不是哑巴,活活让拔了舌头。」
「唉,买来的媳妇儿命苦啊。那姑娘刚被卖过来的前几年没少跑,差点儿被王二傻打死……」
小龙拿着我新买的手表想要占为己有,他是我二姑家的孩子,刚上小学。
「小浩,你有时间再买一个。这个就先给小龙吧,他还小。」
二姑边说边把手表塞进了小龙兜里。
「那是我朋友送的生日礼物,不能……」
「你这孩子别这么小气,你弟弟还小,你再买一个不就行了。」
小龙看我不愿意,直接将手表扔进了鱼缸,躲在二姑怀里冲我扮鬼脸。
「不给就不给,小气鬼,喝凉水。」
又是生气又是发烧,脸上干的难受,我本能地往卫生间走,倏然愣在原地。
这个情景,我梦中的一模一样。
我在卫生间遇到了那颗女人的头,之后晕了过去。
再醒来发现抗原两道杠,一个人到旧房子隔离遇到女鬼。
「哥,你一直发烧,要不做个抗原试试?」
小胖拿着抗原过来,一测果然两道杠。
二姑提出让我去旧房子隔离,话还没说完被我拒绝。
不能去,一定不能去。
去那儿会遇见女鬼!
我执意要留在这里,众人劝说无效也只能作罢。
没多会儿小胖过来敲门,「大伯送了柚子过来,你要不要尝尝?」
柚子……
腐烂的头……
我一阵恶心,想都没想一口回绝。
这里这么多人,应该不会出事的吧。
脑袋又懵又疼,我想睡又不敢睡。
迷糊间卧室门被推开。
小龙不停地翻箱倒柜,一会儿拿我的平板玩游戏,一会儿又要看我的电脑。
我烦躁地赶他出去,二姑不乐意了。
「他这么小,玩玩你的东西怎么了。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都不知道让着他点儿。」
熊孩子继续在我这儿翻箱倒柜。
「我阳了,会传染给他的。」
「小龙已经阳过了,自身有免疫力。」
「专家说了,可能二次感染。到时候病毒变异,症状更严重。」
连蒙带骗的,二姑这才拉着小龙出去。
我强撑着眼皮,一闭眼睛全都是女人腐烂的头张着血盆大口向我扑来。
不知过了多久,被客厅的聒噪声吵醒。
刚才竟然睡着了,好在没有再做噩梦。
「怎么了?」
「小龙找不着了。那会儿从你房间里出去,吵闹着非要玩游戏。被他妈训了一顿,人跑出去不知道去哪儿了。」
6
全家出动找小龙。
小龙上学平时跟着二姑父在县城住,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农村老家。
他对于这里不熟悉,应该不会跑太远。
然而一众人找了大半个小时还是没有见到小龙的踪影。
我发着烧,被催着先回家。
出去的时候电视和灯都没有关,等再回去时,客厅一片漆黑。
我独自站在院子里,望着漆黑的客厅,心里有些发憷。
正当我犹豫着是否要等大家一起回来时,客厅倏然燃起一抹光亮。
像是手机的手电筒。
我试探性地呼喊小龙的名字,对面传来应答。
是小龙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大家都还在外面找你呢。」
我给小胖发了消息,让大伙儿先回来。
连续摁了数下开关,灯都没有反应。
「怎么这个时候停电?」
借着手机的灯光,才终于看清了沙发上小小的身影。
小龙僵直地坐着,眼神空洞。
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木然地抬眼看我。
之前找温度计的时候见抽屉里有蜡烛。
就当我找蜡烛时,外面传来二姑急切的声音。
灯闪了几下倏然亮了起来,小龙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我身后,直勾勾地盯着我。
那眼神诡异,盯得人后脊发凉。
「谁让你乱跑的,知不知道妈妈有担心你!」
二姑一把将小龙搂进怀里,话还没说完巴掌就落了下来。
小龙愣怔片刻后,倏然嚎声大哭起来,之后便开始发高烧昏迷。
做了抗原,两道杠。
二姑埋怨是我传染给了她儿子。
半夜被隔壁哭声吵醒,全家人都围在二姑卧室。
小龙被二姑搂在怀里,眼神惊恐,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
「看样子像是被吓着了,要不请刘姥过来瞧瞧。」
刘姥七十多岁,专门给人驱鬼求神,在老家被人们奉为神婆。
「这孩子晚上是不是出去了?」
二姑连忙点头。
「他是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了,被牵走了半条魂。现在那半条魂正在被不干净的东西折磨呢。」
「那怎么办,赶紧想办法把我儿子那半条魂救回来啊!」
刘姥揣着手,面露难色,「这倒是不困难,但是与不干净的东西打交道是要折命数,伤元气的。」
二姑递了厚实的红包,「只要能救我儿子就行。」
刘姥把红包揣进了兜里,围着床边一顿做法,又拿出用牛皮纸包着的药。
「将这个服下,明天保准能好。」
送走了刘姥,众人也都各自回房间睡觉。
半夜有人敲门,外面传来小龙的声音。
我本身的起床气比较严重,没好气地问他干什么。
门外安静了半晌,正当我以为小龙离开时,外面再次传来他的声音。
「我想上厕所。」
「卫生间就有马桶,你自己去。」
「我想上厕所,我想上厕所……」
门外的人一直重复这句话,我突然想起来卫生间的马桶堵了,需要到外面的茅厕。
「找你妈妈去呗,干吗要来找我……」
我起身带他出去,低头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 冬天夜晚的风吹在脸上跟刀割一般,我在外面等了将近半个多小时,小龙还没有出来。
别是发烧晕里面了。
倏然茅厕里传来一声惊叫。
农村的茅厕连着外面的牲口圈,其中半面墙壁是与外面相通的。
我冲进去时,有黑影迅速闪过,茅厕里空无一人。
老家位于偏僻山区,冬天时常会有野猪和狼下山觅食,偶尔会袭击家畜。
这小子别是被狼叼跑了。
我下意识追出去,那道黑影迅速闪进玉米地,以极快的速度逃窜。
胳膊被玉米叶子划破,之前竟没有注意到茅厕后面有片玉米地。
我边追那道黑影边拨通家里人的电话,却是无人接通。
不知追了多久,前方的黑影终于停下。
这是我才得以看清,那黑影高度接近一米五左右,不像是狼或者野猪。
手机倏然响起,是小胖的电话。
「小龙刚才又开始哭闹,一家人正围着他团团转。发生什么事了?」
小龙在家?
「他现在在家吗?」
「在啊,这小子发着烧呢,一直就没有出去……」
手机里流淌过一阵电音,随后便没了信号。
刚才的人不是小龙!
背后升起彻骨寒意,全身血液凝固,莫大的恐惧将我包围。
前面的黑影转过身,缓缓向我靠近。
月光洒在平整的雪面上,眼前的黑影变得清晰。
是个没有头的女人,光秃腐烂的颈部不断有腥臭的黑血涌出,怀里抱着一颗爬满蛆虫的头。
我转身想跑,双腿却像钉在原地,动不得分毫。
女人抱着怀里的头缓缓向我靠近,倏然张开血盆大口扑过来。
我张嘴想要呼喊,口中一痛,整条舌头被连根扯了出来。
女人将整条带血的舌头塞进怀中腐烂的头口中,再次抓向我的眼睛。
7
我猛然坐起,大口喘着粗气,额头满是冷汗。
周围场景熟悉,是我的卧室。
门被推开,小龙进来乱翻我的平板和电脑,哭闹着非要玩游戏。
二姑推门进来,「他这么小,玩玩你的东西怎么了。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都不知道让着他点儿。」
又是重复的场景。
我倏然意识到我陷入一个轮回,每次都会回到遇到女鬼之前。
如果改变事情的发展走向,说不定就能摆脱女鬼。
之前小龙被女鬼附身,半夜将我骗出去。
这次必须看好他,不给女鬼任何乘虚而入的机会。
我把平板解锁给小龙玩游戏,绝对不能让他走丢。
我头晕回卧室躺着,时刻留心客厅的动静。
眼皮不听使唤地开始打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客厅空无一人。
「小龙呢?」
「跟他妈在南屋包饺子呢,怎么了?」
我松了口气,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亲自去了趟南屋。
二姑正在包饺子,却不见小龙的身影。
我心脏瞬间揪紧,「小龙呢?」
「上厕所去了。」
我转身冲出去找人时,倏然顿在原地。
会不会现在小龙已经被……
「只有他一个人吗?」
「你二伯跟他一起去的。」
还好有人跟着。
等了将近十五分钟,两人还没有回来。
我又开始惴惴不安,叫了小胖一起出去查看。
冬天晚上十点,外面已经完全黑透。
茅厕的门虚掩着,里面空无一人。
「会不会是二伯带着他去串门了?」
我给二伯打电话,对方一直无法接通。
心脏再次揪紧,下面的河沟传来声音。
老家对面有条河沟,夏天流水,冬天枯竭。
平时垃圾都会直接扔下去,被污染严重。
我和小胖赶过去时,桥洞下蜷缩着一团黑影。
手电电池老旧,灯光微弱到几乎没有。
小胖想要过去被我阻止。
「可能不是小龙,小心。」
「这大冬天荒天野外的,能有什么危险。」
看着小胖走近的背影,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那团黑影倏然扑过来,躲在小胖怀里放声大哭。
「你怎么了在这里,二伯呢?」
「二伯说带我下来抓野兔,他让我在这儿等着,一人去追兔子了。」
给二伯打电话,手机仍是关机。
「你先带小龙回去,我去找找二伯。」
小胖转身欲走,被我拉回来。
一旁小龙拽着我的衣角,看着那双眼睛,我心底毛骨悚然。 这个时候决不能跟别人分开。
「天黑不安全,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8
还未进屋,客厅传来二伯的声音。
「我回去的时候见没人,以为他自己先回来了。」
二姑急得满屋子转,看见小龙回来,焦急地询问。
来回一个小时,此时已经十一点多。
「二伯,你手机怎么打不通?」
「在后卧室充电呢,出去的时候没带着。」
二伯拉过小龙,「不是让你在茅厕外面等着吗,怎么一个人乱跑。」
小龙抽抽搭搭地吸鼻子,「我没乱跑,不是你后来带我去下面桥洞的吗?」
「我什么时候带你去桥洞了?」
「就是你走之后没多会儿,还把雪弄到我脖子里面,脖子冰得现在还很疼。」
二姑翻开小龙后领,脖子和衣服上沾满了发黑的血迹。
小龙说疼的地方,大片皮肤被腐蚀溃烂,不断有黄色的脓液渗出。
请了村里的大夫过来,却也检查不出原因。
「小龙,你仔细回忆一下,带你走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天太黑了没看清,我以为是二伯就跟他走了。」
刚松懈的神经瞬间紧绷,「那人有说话吗?」
「说了,跟二伯是一样的声音。」
一家人心里不踏实,最后还是请了刘姥过来。
「这孩子怕是遇见不干净的东西了,脖子上的伤就是那东西留下的记号,要来索命的。」
二姑顿时放声大哭,口里嚷着与人无仇无怨,怎么会遇见这种事。
二伯绷着脸,「有件事咱家确实问心有愧。」
「村口王二傻媳妇儿生孩子的时候,是个女孩儿,但是被咱们……」
二姑打断他,「那孩子是他们自己掐死的,关咱们什么事。要索命也不该找上小龙啊。」
几个月前,王二傻的媳妇儿生孩子,是个女孩儿。
王二傻一家重男轻女,不等那孩子哭出声,就直接掐死了扔在了后井里。
原本也跟我家不沾边,但当时是二姑接生。
王二傻媳妇儿前段时间刚去世,又没了孩子。
现在化作厉鬼是来找二姑的孩子索命。
这么说,我遇见的女鬼极有可能也是她。
「那女人本来就不正常,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口红,每天晚上涂的那嘴跟吃了小孩儿似的,一个人冲着镜子傻笑。」
「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人就没了,知道的都说是被王二傻活活打死的。」
刘姥叹了口气,「这就对了。这女人死得冤枉,成了鬼也不甘心,要拉人给她陪葬。」
「那要怎样她才肯放过我儿子?」
刘姥拿出几张黄符,「你们拿上好酒,把这个在她坟前烧了,再诚恳道个歉,把事情说清楚。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二姑拎着大包小包找到王二傻,问他把女人埋在了那里。
王二傻原本吞吞吐吐,但看到二姑拿出一沓红票子,瞬间喜笑颜开。
「就在我家茅厕旁边的玉米地里。」
果然没几天小龙脖子上的伤就完全痊愈,我也没有再遇见那个女鬼。
新冠的症状逐渐减轻,继而转阴。
二姑又张罗着给我相亲,一连推脱了几次,只好答应见一面。
小胖过来凑热闹,非要翻箱倒柜帮我捯饬一番。
「哥,你把之前的快递带回来了?」
「没有啊,什么快递?」
小胖从衣柜里翻出一个泛黄的盒子,像是很久以前的东西。
里面装着用过的口红和破旧的黑丝。
「那应该是杨杨姐的吧,等她回来你问她。」
我全部注意力放在游戏上,瞟了一眼随口答道。
原本对这次相亲没抱期待,只想着见一面好回去交差。
女孩儿名叫陆倩,大我两岁。
见到她的第一面,我愣怔在原地。
眼前的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陆倩属于自来熟的性格,相处起来很舒服。
我约她周末出来玩儿,她欣然应下。
回去之后小胖缠着要看照片,王二傻过来借铁锹。
走的时候熟络地跟我打招呼,「小浩,有时间过来玩儿,我家里打了兔子。」
「哥,你跟他有过接触吗,怎么感觉他跟你很熟的样子?」
「不是很熟,之前说过几句话。」
陆倩不是一眼惊艳的类型,却十分的耐看。
周末赴约时我特意带了充电器和身份证。
9
陆倩精心打扮过,从电影院出来自然攀上我的胳膊。
我试探着开口,「送你回家?」
「家里人都出去旅游了,我一个人在家害怕,也怪没意思的。」
都是成年人,听得出对方话里的意思。
陆倩先去洗澡,我翻看着新拍的合影。
小胖发来消息——
「哥,刚才刘姥过来看到照片,说你跟这个姑娘有缘分。你可要把握住了。」
「一张照片而已,怎么就知道有没有缘分了?」
「你额头上有颗痣,陆倩下巴上也有颗痣,刘姥说你们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陆倩下巴有颗痣?
我翻看今天新拍的合照,上面的女孩儿下巴白皙光洁,哪里有什么痣。
「但是刘姥说她染黄色头发不太好,你属蛇,小时候找人给你算过,黄色与你犯冲。」
老人封建迷信,就是因为这个,甚至连黄色衣服都很少让我买。
「你们眼花了吧,陆倩头发是黑色的,哪儿有什么黄色。」
「就是黄色啊,哥你不会色盲吧?」
绝对不可能。
我前年刚考了驾驶本。
再次切回到之前发给小胖的照片,是黑色没错。
正当时疑惑时,脑海中倏然涌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你客观描述一下陆倩的长相,尤其是特殊的地方。」
打字的时候我的手指在颤抖。
「就还挺好看的。双眼皮,眼睛大大的,瓜子脸。下巴上长着一颗痣。」
「眼角有痣吗?」
「没有吧。」
心里的想法得到验证,一个哆嗦手机摔在地上,后脊寒意森然。
我看到的陆倩和别人看到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正当我想要悄然离开时,浴室的门倏然被打开,却并没有人出来。
里面传来女人哭泣的声音。
「陆倩?」
我试探往前凑了两步,浴室蒸腾热气之下流出的并不是水,而是腥臭的黑血。
背上一冷,转身想要逃跑,与身后的东西迎面撞上摔在地上。
是颗飘浮在空中的女人的头。
嘴巴猩红一直咧到耳后,极其诡异恐怖。
身后浴室传来动静,一具无头尸体缓缓向我爬来,光秃的脖颈正不断往外冒着黑血。
「不要……救命……救命!」
10
「哥,这件衣服怎么样?你穿上肯定贼帅。」
我猛然惊醒,小胖正在翻箱倒柜地找衣服,面前电脑上的游戏还在进行。
「哥,你把之前的快递带回来了?」
小胖从衣柜里翻出一个泛黄的盒子,像是很久以前的东西。
里面装着用过的口红和破旧的黑丝。
这女鬼还真是阴魂不散,看来是缠上我了!
我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推掉了相亲见面,找来刘姥。
「有些鬼怨气大,碰到执念重的厉鬼,是非要找个人索命的。」
「小龙都已经没事了,按理说那东西应该放过你们了。你仔细回忆一下,之前有没有跟他结仇怨?」
晚上我按照刘姥所说,熄灯后在镜子前点燃两根蜡烛。
昏暗的烛动在黑暗中摇曳,倒映在镜中,显得十分诡异。
我坐在镜前,屏息凝神盯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人相貌渐渐发生变化,最终变成一个女人的模样。
黑色直发,单眼皮,圆脸。
是之前看到陆倩的模样。
她直直地盯着我,我倏然回忆起来曾经在哪里见到过她。
王二傻茅厕旁的玉米地里。
她就是王二傻花钱买来,又被打死的女人。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孩子的死也与我无关,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女人眼中缓缓流出黑血,透过镜面将我拉入镜中。
映入眼帘是片玉米地,王二傻手中砖头狠砸下去,地上的女人早已奄奄一息。
王二傻揪着女人头发摁在喂猪的水桶,任对方如何挣扎求饶都没有松手。
因为做晚饭耽误了几分钟,便被干农活回家的王二傻用粪泼了一身。
……
这一幕幕便是女人生前的日子,几乎生不如死。
画面一转,女人夺命般地逃跑,与刚从茅厕出来的小胖撞了个满怀。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
女人扒着小胖的裤腿,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后面传来王二傻的叫骂声,女人慌乱起身躲在一旁的稻草垛中,满眼哀求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见我家媳妇了吗,刚才就是往这个方向跑的。」
看对方犹豫,王二傻从兜里掏出两盒软中华递过去。
小胖悄声指了指一旁的稻草垛。
女人被揪着头发从里面拽出来拳打脚踢,眼神中写满了绝望。
「又挨打了吧,拿这些东西取悦取悦你爷们儿,说不定他就不打你了。」 小胖扔给女人一个盒子,里面是用过的口红和黑丝。
此时女人的精神状态已接近失常,木然看着手里的东西。
「把嘴涂成这样是想出去勾搭谁,让你涂,我让你涂!」
王二傻把女人摁在地上揍,仍旧觉得不解气,拿过一旁的黑丝勒上她的脖子。
女人脸憋得青紫,眼珠凸出眼眶, 腿蹬了几下没了动静。
被王二傻拽着一条腿扔到后井,因为担心日后被发现认出,把头割了才扔进去。
回忆结束,蜡烛熄灭,一切恢复正常。
原来,早在回老家之前就已经被盯上了,小胖才是整件事情的导火索。
他脖子上戴着块儿平安玉,小时候从庙里求来的。
「回来这么长时间,挺无聊的,咱们出去转转吧。」
我跟小胖顺着山坡往上走,考虑着如何开口将事情告诉他。
「哥,我去找个没人的地儿方便一下。」
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心脏再次被揪紧。
11
「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我喘着粗气,「小胖从山上滚下来了!」
小胖被送到医院,由于头部受到撞击,医生说很有可能是植物人。
再过几天就是返校的日子,走之前我特意去看望了他。
小胖坐在轮椅上,木然望向窗外,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
我收到紧急返校的通知,要求第二天早上九点准时报道。
好在老家距离学校并不是很远,驾车两个小时在左右就能到。
八点吃过晚饭,我独自驾车返校。
终于所有事情都告一段落,总算能放心了。
车子走到一半倏然熄火,车轮发动机完好无损。
再次回到车子里时,脖子上倏然涌入一股冰凉,随后便是刺骨的疼痛。
伸手一摸,是血。
手指沾染上血的地方的皮肤迅速被腐蚀,流出黄色的脓水。
背后升起一阵寒意,一双冰凉黏腻,沾满鲜血的手缓缓攀上我的脖子。
本能地想要逃跑,身体却动弹不得。
颈间的手倏然收紧,一颗腐烂的头冲过来,疯狂撕咬着我的脸颊。
眼前的事物愈渐模糊……
小胖看着王二傻手中的软中华没有动作,我伸手将烟接过,指了指一旁的稻草垛。
「哥,这样不太好吧。」
「什么好不好的,反正她现在就是个疯子,怕什么?」
我将口红和黑丝扔给女人,原本是当垃圾扔的,正好遇到她在翻垃圾桶。
「又挨打了吧,拿这些东西取悦取悦你爷们儿,说不定他就不打你了。」
……
这才是完整的真相。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是王二傻打死的你,要索命你去找他,别来找我!」
「是他打死的我,你是他最好的帮手。」
「你篡改记忆,将责任都推卸到你表弟身上。又将他推下悬崖,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
「轮回终有报,那种极其渴望活下来,却又无处可逃的感觉你现在体会到了吗?」
「对不起我错了,我跟你道歉,对不起,你放过我好不好……」
我苦苦哀求,但脖子上的手越掐越紧。
呼吸愈加困难,意识涣散之际,女人被王二傻勒死的面孔浮现在眼前,充血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我。
12
「听说小浩出车祸了,撞到脑袋变成了植物人。」
「当时天黑,王二傻喝醉回家,直接就被小浩开车撞死了。连脑浆都撞出来了。」
「两个都是可怜人啊。」
「那不是小胖吗,看起来都恢复好了。听说那孩子直接报送了研究生,真是好命……」
「……」
一群老头老太太谈论够了各自回家做饭,路过王二傻门前时,无奈摇头叹气。
「唉,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全文完)
作者:娄君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