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还站着好几个俊逸男子。
是柳婠婠,老朋友了。
当年她那不要脸的软饭爹,想把她母亲留下的家产,留给自己外头的儿子。
那外头儿子也不是东西,见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貌美,便起了歪心思。
后来我俩因为生意上的事相识,我就帮了她一把。
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对我心怀感激,扶家能有如今家业,她帮了我不少。
私底下,我俩也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包括她身后这些个男宠,我都帮她把过关。
「哟,阿盈,这是你相公?」她一脸惊讶,「啧啧,我还说我们这小镇,怎么能看见这等好颜色的男子呢?」
「你早说啊,我就不戏弄他了。」
「还说我是坏女人,哎哟喂……」
我努力朝她使眼色,使得我都快肌肉疲劳了。
她也不蠢,见我不回话,四周一片安静后,立马觉察出不对劲。
上下瞟了我二人几眼,立马转移话题,捂着胸口走到我二叔面前:「扶大夫,我今日是来拿药的。」
「这几天总是胸闷气短,不知是哪里不对劲,您赶紧给我瞧瞧。」
我二叔不按常理出牌,脉都没把,直接回答:「没救了,纵欲过度。」
柳婠婠立马反驳;「扶大夫您别胡说,我这几天可都忙着呢,哪有时间想这些事!」
「我肯定是太累了。」
我二叔不再继续玩笑,低声与她说了几句。
她点点头,神色一下就得意起来,转头对我挑眉道:「扶姑娘,你相公这病啊,说来简单,可这药费可不少。」
听她这语气,我便知道她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但感觉到傻书生逐渐发紧的力气,我只能应和道:「只要柳姑娘能帮忙,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傻书生听我说完这话,着急起来,低哑着嗓子在我耳边轻唤:「娘子,这怎么能行呢?」
「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怎么能因为我……」
我轻轻对他摇头,装模作样递给他些银子:「你都没一件好衣裳,好好听话,拿着去买几件衣裳,我和柳姑娘好好谈谈。」
他骨节分明的手好看得如同上好的瓷器,却迟迟不肯实实在在接过我手里的荷包,细细一看,竟然还有几分颤抖。
我继续温声道:「听话。」
接着他便低着头,以极快的速度接过银子,声音染上些不易察觉的哭腔:「我早去早回,就在医馆这里等娘子。」
忽然间,我就觉得我这戏,演得有些过了。
(七)
见傻书生走远了,柳绾绾凑上来,拉着我往对面酒楼去。
「唉,阿盈,他这模样,我都要觉得我是个罪人了。」
「瞧得我都不忍心。」
说完这几句话,她又打自己嘴:「呸呸呸,朋友夫,不可欺,我应该怪你欠了我顿酒吃才对。」
我心知她是在打趣我,只说:「好了,我同你说正事,眼下事多,我怕耽误了。」
前段时间,柳绾绾给我介绍了一单生意,说是京城的贵女,很是喜欢我那霏雨阁的胭脂水粉和首饰,生意成后,那位贵女又递信来,说是愿意同我合作,在京城也开一家霏雨阁。
扶家生意多,但多是走江湖路子,开开酒楼茶馆,家产也都只能积少成多,哪里有这些脂粉生意利润来得大。
我这几年才陆续开起来的霏雨阁,虽然名号不响,却已能占我扶家盈利的半壁江山。
何况霏雨阁的花样款式,都是出自我手,不可能在京城打不出一条路,人家贵女不方便出面做生意,却愿意给我个靠山,给这个机会,我又岂能不心动。
所以这次柳绾绾来,就是给我送合作书契来的。
事关重大,我仔仔细细看了五六遍,茶水喝完了两三杯,才签下自己的名字。
柳绾绾看完叹息:「唉,我这是拍马也追不上你了,枉我外祖从前夸我,说我最是有经商的天赋。」
「我看啊,我连你一半都比不上。」
哪里是我有经商天赋,我是多活了一世,见识了不少新鲜玩意儿,不然哪有这么多花样给我折腾。
可这话,我是不能说出口的,免得吓到她:「我这啊,叫运气好,遇上你这么一个朋友了,能帮我一把。」
「要是没有绾绾,我也没这机会不是。」
柳绾绾轻哼一声:「就你嘴甜。」
我俩解决大事,都轻松不少,又聊开来。
结果我刚和柳绾绾解释清楚和这傻书生的事,我便看见他站在对面医馆门口,呆呆地望着我,他虽墨发凌乱,鬓角却干净利落,眸色沉沉,就连好看的唇,也被他咬得泛白。
此时小雨霏霏,医馆里的小厮劝了他好几次,叫他进门,但他如同没听见,双腿灌了铅一般矗立在门口。
这般情形,惹得路过之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一时间,我与他四目相对,愧疚漫上心头。
扶盈啊扶盈,这才几天,你不会真对人家动了心思吧。
柳绾绾显然也见到了这一幕,笑着说:「回去吧,阿盈,你那小夫君快要哭了似的。」
「我叫马车送你回去。」
(八)
回家路上,他拿出刚刚我给他的荷包,对我道:「娘子,我只买了些吃食,还留了许多。」
「你赚银子不容易,还……总有人为难你,我不能花完了。」
接着他将买的热乎饼子递到我面前,轻声哄道:「娘子,你饿了没?」
我抬头,看他还穿着淋湿的衣裳,笑着回答:「我不饿,你吃吧。」下雨天气冷,他本来就不算身体好,再不吃点热的,怎么得了。
他终于没忍住,开口道:「娘子,你和,那个坏……柳姑娘,签了什么呀?」神情担忧害怕。
这,他不会觉得我把他卖了吧?
我不想再逗他,回道:「也没什么,就是给她帮帮忙,做做工,她就帮我们给了药费而已。」
没想到他道:「她当真没为难娘子吗?做工而已,需要签什么契约?」
原来不是担心自己,是担心我。
我耐心回道:「不是,她还给了我工钱,就是雇我做事而已,有个首饰铺子,要我画些花样子,所以得签契。」
「这不,她还叫了马车送我们回来?」
这话也不是撒谎,接下来好一段时间,我确实要为这件事忙前忙后。
他这才安心,嘴里一直念叨:「那便好,那便好。」
等回到熟悉的茅草屋收拾安顿好,天已经黑完了。
屋外冷风呼呼,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睡意很快袭来。
要睡着的前一秒,我隐隐约约听到傻书生的声音:「娘子辛苦了,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此后一段时间,他进步得很快,仿佛正成了个贤夫良父似的。
我每日要出门,他一定比我更早起床,为我做好早饭。
起先手艺还不怎么样,越到后面,居然也能让我这吃刁了的嘴,尝出几分滋味了。
洗衣缝衣也好,打理院子也好,对我嘘寒问暖也好,甚至替我梳头画眉,他样样都做得有模有样。
除此之外,读书也越发刻苦,一直说等春闱时,他定会高中,让我享受享受官太太的好日子。
有时我路过田野,村里原来喜欢嚼舌根的大妈,也都夸我好福气,找的夫君懂事又俊俏,经常向她们请教如何做个好相公。
我都会笑着回答。
许是这种日子过久了,我竟然真生出我二人是夫妻的错觉,甚至私心里偷偷想过二叔同我说的,叫他永远都想不起来这种话。
我舍不得让他离开我。
忙活了三个月后,我总算把准备工作都做完。
一如往日地回家推开院门后,他正在院里挂香肠,乌黑的发被简单的粗布束起,身边是烧得正旺的火炉,上面摆着烤好的香肠,再一旁,就是摆放整齐的几卷竹简。
听见我的声音,他忙回头:「娘子回来了,我早就把饭做好了。」说完就往屋里走。
我跟着他,他反而不乐意:「娘子你坐好,如今天气冷,你累了一天,我去就好。」
「哪有,我不累,我和你一起。」我心里甜滋滋的,非要跟在他身后。
他无奈失笑:「行,娘子想帮忙,我怎么拦得住。」
吃完晚饭,我同他坐在火炉边煮茶,冬日虽然寒冷,可配上火炉,看着挂好的香肠,喝上几口茶,倒也惬意似神仙。
(九)
「娘子,我今日捡了些板栗回来。」他放下手中书简,从旁边的背篓里拿出许多板栗,替我烤上。
我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板栗烤起来肯定特别香。」
一股绯红爬上他白玉似的面颊。
明明我们都如同正经夫妻相处了这般久,这傻书生还会不好意思。
谁知下一秒,这傻书生红着脸红着耳根,说道:「娘子若觉得我做得好,就亲我一下行不行?」
然后就用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我。
几乎是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像被火炉烫到了似的,浑身发烫,脸更是烫得过分,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半晌没回应,他就委屈起来:「娘子……」
「你还在生气吗?」声音像个干错事的小狗狗似的,「那你不亲也没事。」
「不然,你叫我一声夫君也行。」
话越说,声音越小。
「娘子,从我醒过来,你就没叫过我夫君的。」
我抬起头,直视起他那双倒映着火光的黑眸,说道:「戚尽行,你真要我亲?」
「真亲了,我可不管你是谁,以后如何,你都甩不开我了。」
「你要是脑子好了,也得是我夫君。」
他对上我认真的神情,盯着我的眼睛久久没有移开视线,最后点头道:「要,我喜欢娘子,怎么……」
还不等他说完下句话,我就一把搂住他,用双唇触碰上那两瓣柔软。
只是越到后面,反而是我这个常年习武之人,变得没有气力,慢慢被他瘦弱的臂膀禁锢在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放开我,嘴里嘟嘟囔囔:「娘子也真是,我还以为你只会亲我的脸呢。」
「这样费力气的事,还是得我做才是。」
我刚想说话反驳,旁边的火炉却传来「嘭」的一声。
几个烤得发黑的板栗被弹得满院子都是。
「完了,娘子,我忘记那些婶子们告诉我的话,要给板栗开口了。」他扶着我站起身,「娘子快站远些,我重新给你烤。」
我爹听闻我真要和这傻书生在一起的事后,痛心疾首,说我终究还是着了读书人的道。
可我不信他说的,甚至第一次觉得从前看电视剧,那些官家小姐喜欢穷书生,果真不是没有道理的。
春闱已近,傻书生虽然还没有恢复记忆,却还是坚持要进京赶考,说是一定要考上,让我过上官太太的好日子。
我替他收拾好行囊盘缠,还送上了自己亲手雕刻了一个多月的护身符。
其实从前那些书生我也送过,不过都是我批发来的,为了以后挟恩图报有凭证。但论做工,还是批发的好些。
但他没嫌弃丑,反而感动极了,就差当着我的面哭出来。
我担心他的安危,派人偷偷跟着,护送他到了京城。
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进了京城后,他便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有消息了。
为了打听这傻书生的消息,也为了开店,我离开家,足在京城待了三四个月,也没得到半点眉目。
直到春闱放榜当日,四处都传一个叫戚尽行的书生中了状元,当今陛下想着他同明华长公主两情相悦,殿试结束就赐了婚。
路边小贩也好,茶楼说书也好,都谈论夸赞他们是天赐姻缘。
(十)
霏雨阁京城的店刚开张不久,离不开我,我听着这些消息,心里难受,前前后后几乎麻木地忙碌了小半月,才有了休息时间。
可真能休息时,我才发现,自己居然有点不敢去找戚尽行了。
真是笑话,骗人的是他,到头来害怕的居然是我。
扶盈,你还真是越活越没出息了,感情没了就没了,你又不是货真价实的古代女子,怎么能因为一个男子就要死要活的。
好赖你没有人你得有财,不要财实在气得慌你可以要命啊,大家都别好过不就行了。
做完这些心理建设后,恰好明华长公主看上了霏雨阁新出的一款头面,我借着送头面的由头,敲开了长公主府的门。
我站在长公主府前厅,没等多久,一位身穿淡绿长裙,气质不凡的貌美少女就出现在我面前,她挽着流云髻,头戴牡丹珠花,几支玉簪加上牡丹金步摇,显得华贵又不落入俗套。
只是刚见了我,这位公主脸色就有些不对劲,不仅是她,就连她的贴身婢女也神色难辨,她二人耳语了一番后,那婢女立马退下走了出去。
还没等我开口,明华长公主就笑着拉着我,颇有些赔笑的意思:「我还不知道,原来霏雨阁的幕后老板,居然是如此美丽的姐姐。」
不是?公主不应该自称本宫什么的吗?
她还叫我姐姐,她是不是知道我和戚尽行的事?
「您坐,别和我客气。」她扶着我坐下,叫人给我上了最好的新茶。
实锤了,她在讨好我。
看来公主也不都是电视剧里演的那么不讲道理,人家还是知道息事宁人,人情世故的。
接着她又东拉西扯说了些没营养的话题,全程这位长公主都是笑着的,甚至还显得十分紧张。
她好像在拖延时间,她是想偷偷找人直接弄死我以绝后患吗?
我不由得谨慎起来,皇家说不定有什么绝世高手,我就算武功再厉害,也斗不过老妖怪啊,还是得速战速决。
然后我掏出怀里早已准备好的绣帕,掩面道:「其实,民女这次来,除了给长公主您送这副头面,还有些别的话和您说。」
长公主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立马喝了一口茶水:「您说,侄……我听着呢。」
不是?她怕什么?我又不会当场宰了她,要宰我也是宰戚尽行,要怪也是怪我自己眼光差。
我可怜兮兮地开口道:「我愿意成全长公主您和戚尽行。」男人没了,这泼天的富贵总该是我的吧。
「只是……」
可话还没说完,明华长公主就一脸惊恐,开口道:「皇婶,您别吓我了,再这样,皇叔一定会把我和我家尽行都拖出去打一顿的。」
什么玩意?
我还没震惊完,忽然身后屏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娘子,你要成全谁?」
走出来那人,有着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庞。
只是气质和之前大为不同,他穿着月白色金丝暗纹锦袍,乌黑的墨发一部分被一支羊脂玉的簪子束起,余下的一些也规规矩矩得很,如同上好的黑色丝绸一般垂在他身后,这还不算,他还披了件成色难寻的黑色大氅,腰间坠着我送他的护身符。
可这都三月了,他这样打扮是冷得慌?
(十一)
但总归,我现在心中有数了。
我的傻书生,不是真的书生,他也不叫戚尽行,不仅如此,应当身份还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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