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扇下,我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既然你那般重颜面,那今日,我便要将你的颜面彻底踩在脚底下!
9
「新人敬茶——」礼官唱喝。
在一众期望的眼神中,萧瑜谨从旁边的丫鬟手中拿过茶盏,躬身送给坐在面前的沈云端。
但不等沈云端笑着接过去,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大嗓门:「错了,错了!哎哟这可不行啊!」
今日来的都是达官贵人,见状皆皱了皱眉,回头望去。
只见人群之中,一道佝偻的身影正被人搀扶着走来,眼神略显浑浊,精神头却是好,到了跟前,指着我便道:「错了呀错了!这位才是真正的公主殿下!!」
一语激起千层浪。
众人都傻眼了。
饶是沈云端的脸色也变了,呵斥出声:「哪里来的疯婆子,胡言乱语,还不带下去!」
闻言,谢家小厮皆走上前,作势要去拉人。
但他们没能成功,因为,我挡在了那人身前。
我抬眸看向眼神阴沉的萧瑜谨:「不急,且由她说罢,若是太子殿下真是我的兄长,那可是有违人伦的大事!」
有违人伦。
堂堂太子殿下,竟娶妹妹为妻,荒谬至极。
可偏偏,在这之前,从东宫送往谢府的礼物一箱接着一箱,彰显了他对我的爱意。
哪怕他在此前并不知情,但看客从不在意这些。
饶是萧瑜谨再淡定,此刻也很难保持淡定,侧眸看向老妇,冷下声音来:「若你所言有误,那便是搬弄皇家是非,当五马分尸!」
他大概以为这样就能吓住那老妇,但话音刚落,却见老妇直白道:「太子殿下,这话便是当着陛下的面老奴也是敢讲的,当年,便是我替贵妃娘娘和谢家大娘子接的生,贵妃娘娘生女的同一时间,谢家大娘子的孩子早夭,当年贵妃娘娘位居美人之位,尚且护不住公主,因此想出一计,将女儿交于谢氏抚养,谎称公主失踪,想着有朝一日再认回,只不过没想到,竟有庶女胆大包天,偷走信物,妄想鸠占鹊巢!」
一番话下来,在场的人皆惊。
沈云端白着脸跌坐在椅子上,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呢喃出声:「不是这样的,容容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女儿……」
我听着,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难怪,最初给我定下太子婚事的时候,母亲就多番阻挠,可惜拗不过父亲。
难怪,她会和我说,她不知道为什么谢遥会成了公主。
可话外的意思,便是她早早就知道我是。
一旁,萧瑜谨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张俊脸白了又青,青了又黑,如打翻了调色盘,最后一拂袖,大步离开。
他走了,谣言也跟着走了。
10
不过一个时辰,我堪堪换下喜服,便有宫里的内监带了皇帝口谕,命我和母亲一同进宫。
大殿之上。
我看着上首威严肃穆的男人,竟有些恍惚隔世的错觉。
我微微敛眸,回忆涌来。
都说皇家薄凉,但身为帝王,他对我却是极好的。
「容容,朕封你为敏月公主可好?你母妃是个冒失性子,竟把你遗漏在外,好在找回来了,朕命人给你准备了宫殿,你看看可还喜欢?」
私底下,一袭龙袍的男人面上带笑,全然没有人前威严的模样,倒像是个慈父。
在太子命人在冬日里将我推进刺骨湖水时,他勃然大怒,安抚着我的同时命人彻查。
就在他知道是太子做的之后,怒斥太子。
可惜就在这之后,他的身体越来越差,直至临死前,都将太子唤于床前,命他要好好照顾我,给我找一门好婚事。
「你便是谢容容?」熟悉的声音将我的思路拉回现实。
我抬头看去,对上那双含了温柔的眼神,不知怎的,眼眶竟有些热。
「这眉眼,确实与朕有几分相似,嘴巴像你母妃,定是朕的公主!」皇帝细细打量了我一番,抚掌大悦。
连问都没有问证人便下了决断。
贵妃的脸色变了又变,谢遥更是瞪大了眼睛,眼底充斥着不敢置信!
「谢遥,你偷拿信物,意图混淆皇家血脉,该当何罪!」原本还笑着的皇帝目光一转,视线落在谢遥身上,凌厉出声。
谢遥哪里想到会变成这样,扑通一声跪地:「陛下恕罪,那信物并非我偷拿,本就出现在我的屋里,我下意识以为是我的……」
她在说谎。
她知道那信物代表着什么,但还是用了。
我黯然低头,并不言语,任由外人猜测谢遥的险恶用心。
可就在局势一片大好时,贵妃淡淡出声:「陛下,臣妾觉着其中定是有误会,遥儿这孩子这段时间跟在臣妾身边,是个可心的孩子,断然不会做出故意混淆血脉之事,如今既然弄清了身份,那不如就让太子殿下娶了遥儿,也算是两件喜事。」
11
这话一出,太子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我从微愣中回神,觉得好笑。
谢遥的计谋很成功,但她却高估了她在太子心中的分量。
我太了解萧瑜谨了,他最在乎颜面和权势。
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让他当众换太子妃,无疑是将他的颜面踩在地面摩擦。
「儿臣对谢二姑娘并无意。」怒极之下,萧瑜谨咬着牙开口,掷地有声。
听见这话,谢遥白了脸。
这一场,我胜。
12
因着谢遥用了敏月这个封号,因此皇帝重新给了我新的封号,嘉元,赐居宝华宫。
一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走出大殿时,萧瑜谨等候在那。
见我出来,大步过来,屏退所有人之后,拽着我的手腕将我拉至一边,寒了脸,「容容,你今日闹这一出,到底想做什么?」
闻言,我抬眸看向已经冷静下来的男人。
不愧是书里的男主,那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今日这一出,是我故意的。
我成了公主,而他无论喜不喜欢谢遥,碍于颜面都绝对不可能再和谢遥成婚。
「我没有想做什么啊,只不过不喜我那个妹妹罢了。」我巧笑嫣兮,将恶毒女配饰演得淋漓尽致。
面前,萧谨瑜死死地盯着我,似是想从我的眼神中看出什么。
但我表现得自始至终都很自然。
他收回视线,缓了缓声音:「你们都是姑娘家,别闹得太难看了。」
说罢,他转身就走。
我站在原地,琢磨着他的话,啧了声。
果然啊,只要不威胁到他,这些事情,他压根不在乎。
13
我去了宝华宫。
就在我想着把崔竹接过来的时候,却见他已经在了。
「扮演皇帝还真是不容易。」见我回来,他起身朝我走来,低声嘀咕。
我环顾左右,生怕隔墙有耳。
是了。
皇帝前世虽对我极好,但这一世他压根不认识我,作为帝王,怎么可能那么草率?
「不用怕,没人。」崔竹看了我一眼,又道,「不过你那个父皇寿命将尽,现在几乎可以说是昏迷不醒,我今日也是险些被发现,好在昨天你父皇醒了一下,今日我才能糊弄过去,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让太子继位?」
让萧瑜谨当皇帝?
怎么可能。
前世我的死,谢遥虽功不可没,但真正做出决定的,是我这个太子哥哥啊。
我眸光微动:「自然不可能。」
闻言,面前的人自顾自点头:「这样才对,他之前那么对你,简直天怒人怨……」
我:「?」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少年人的耳尖又红了,着急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他们都有错,可不能轻易放过了!」
我含笑点头,心底划过暖流,「你说得对。」
大抵这个世上,他是唯一一个坚定站在我这边的人。
14
但想扳倒萧瑜谨并非易事。
除却大婚之日闹出丑闻,萧瑜谨这些年在外人面前君子端方,是最佳的储君人选。
眼下父皇病重,太子涉政,更是收服了不少人。
我踏入长春宫时,贵妃正倚在软榻上,听嬷嬷禀告完也没有什么反应,等我到了跟前,才掀起眼皮看我一眼复又低下头去,嗓音很淡:「什么事?」
哪怕现在已经知道了我是她的女儿,她对待我的态度甚至还不如谢遥。
不过经历一世,我早就不在乎这些了。
「母妃难道不想让六弟坐上那个位置吗?」我在她对面坐下,慢条斯理道。
是了。
贵妃压根不喜欢女儿,把女儿送人,也不过是觉得装慈母累,她心心念念的,一直都是她第二个孩子,当朝六皇子。
无论是我还是谢遥,她都不在乎。
这些,都是我前世出嫁前才知道的。
哪有母亲舍得女儿远嫁的。
只是,不在乎罢了。
果不其然,在我提到六皇子时,原本态度散漫的女人眸光一紧,扫过来的眼神夹杂了冷意,「你什么意思?」
我扫了一眼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嬷嬷,不语。
贵妃挥了挥手,等殿内空无一人,她转头看向我:「本宫倒是不知道,你小小年纪,竟藏了那么深的心思!」
「母妃谬赞了。」
我惯来是不屑伪装的,不过到底是活成了我最不喜欢的模样。
我笑着看向她:「太子虽稳,但心思狭窄,难保不会继位后对六弟下手呢。」
我这话算是直戳她的心窝子。
毕竟,太子涉政之后做的每一件事,看似完美无瑕,实则斩草除根,尽显手段狠辣。
如此薄情的一人,又怎么可能会容忍有人觊觎自己的位置呢?
话嘛,点到为止。
我说完便施施然起身,不走心道:「母妃自己考虑吧,作为姐姐,我是为六弟考虑呀。」
爱子如命的贵妃,会怎么做呢?
我有点期待了。
15
出了长春宫,崔竹照样跟在我身边,和以前每一个普通的日子一样。
踩着夕阳落下的影子,我没有看他,自顾自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恶人?」
其实最开始他出现时便和我说过:「如果你不想卷入这些是非,我可以带你走,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生。」
这是他想出的法子。
他那样一个干净的神明,到底是被我亵渎了呀。
话音落下,我久久没有等到回应。
不过我也不意外。
他那么聪慧的一个人,自然知道我算计了所有人,利用他的能力达到自己的目的,可谓是不择手段。
「现在我也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了……你回去吧,去做你的神仙。」到了宫门口,我停住脚步,回眸看向他,弯唇露出一个笑来,故作轻松道。
人神殊途,在这浑浊世间沾染了欲望的人,哪里配得上他?
说罢,我抬脚往里走,但我的脚刚刚抬起,便听见身后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我不觉得!」
紧接着,手腕被拉住,转过身来,直直对上那双含怒的眸子:「好你个谢容容,过河拆桥也不带你这样的!亏我还动了凡心,想着陪你过完这一生!」
我呆住了。
面前,少年像是反应慢半拍,才品出我话里的赶人之意,当即急得面红耳赤。
见我不说话,他松开我的手就准备走。
我反应过来,从心底升腾起喜悦,一把拽住了他:「不是,如果你愿意,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我都愿意和你一起。」
他迈出半步的脚收了回来,斜过来一眼,似是不相信:「你说真的?」
我点头。
他彻底站定,轻哼了声:「那还不是得我去找你。」
我没忍住笑出声,不顾礼节扑进他怀里:「那可说好了。」
他浑身一僵,但到底是没把我推开,只耳尖连带着俊脸都红成了煮熟的螃蟹,笨拙地安慰我:「你不是恶人,是他们罪有应得!」
我笑着点头。
老天能把他送到我身边,是对我最大的赏赐。
16
贵妃母家势力盘根错节,这些年更是日渐壮大。
屡屡有人抓住太子的小把柄在朝堂上抨击,而与此同时,六皇子萧瑜司年纪虽小,却仁心仁德,有贤王之名。
萧瑜谨忙得不可开交,但他到底城府深沉,并没有出现太大的失误。
直到天价贪污案出现。
犯错的是吏部尚书,站队太子,平日里为太子鞍前马后。
事情一出,原本可以压下去的,可不知怎的,事情传到了奄奄一息的皇帝耳中,皇帝大怒,将此事全权交给太子负责。
萧瑜谨在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舍属下换名声。
可他的这番操作,直接让原本跟着他的臣子凉了心。
朝中支持六皇子的呼声越来越高,萧瑜谨再也忍不住。
对六皇子下了手。
六皇子死了,贵妃对萧瑜谨恨到了骨子里。
萧瑜谨遭到贵妃母族势力的疯狂报复,派人暗杀六皇子的事捅到皇帝那里。
萧瑜谨的太子之位被废,贬为庶民。
17
等我再次见到萧瑜谨的时候,已经是半年之后了。
我看着被赶出宫的萧瑜谨,萧瑜谨养尊处优久了,每一次出现都是玉冠束发,锦衣华服,没有一次像是现在这样,身着朴素,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我以为我会高兴的,看着前世害我惨死的人流落到现在的境地。
可我心中却没有多少快意,只默默握住了身旁人的手。
萧瑜谨也看见了我,不同于之前的风轻云淡,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斥着恨意。
我淡淡收回视线。
恨吧。
像我前世一样,恨。
忽地,手心被攥紧。
我回头,对上那温柔的眼神,似有什么力量灌入心底,驱散了仇恨。
我说:「等事情了了,我们便离开这里吧。」
他只微微惊诧了一下便应了:「好。」
18
「孩子,我的孩子——」当贵妃重新见到萧瑜司的时候,激动得热泪盈眶。
所有人都以为六皇子死了。
实则不然,那日,受了致命伤的是那个动手的暗卫,因为幻化成六皇子模样的是崔竹。
我和崔竹站在一旁,看着相貌俊秀的萧瑜司无奈地拍拍贵妃的肩膀,等人冷静一些后回过头来,目光落在我身上,少年人目光澄澈,唤我:「阿姐,多谢了。」
我颔首,算是受了。
前世萧瑜司死得早,我和他没什么仇恨。
从长春宫出来,我感到难得的平静。
没过多久,皇帝崩了,六皇子继位,大赦天下。
我自请出宫建府。
等坐在出宫的马车上,我看向身边坐得端正的少年,询问:「崔竹,你本名叫什么?」
似是没想到我会问这个,他愣了一下,答:「云殷。」
我点头,一本正经道:「嗯,阿殷,本公主允许你做我的驸马。」
闻言,他俊脸染上薄红,可那双澄澈的眸直勾勾地盯着我,如一汪春水,「好,我的公主殿下。」
番外:谢遥结局
回到谢家,我知道等待我的是万劫不复。
母亲原本就不喜我,她从小疼爱的便是我的嫡姐,谢容容。
哪怕谢容容并非她亲生的女儿,不,或者说,她连谢家人都不算。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谢容容从小到大受尽宠爱,长大了更是能和太子殿下定下婚事,成为这京城里人人艳羡的小娘子!
可在我受到磋磨时,却无一人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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