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开疆拓土后边境还未稳固,正是动荡不安的时候。
这一次边疆动乱,老皇帝又派了我家中顶梁柱出去镇守疆土。
贺淡风果然是个麻烦精!
她此时竟然主动去请赏,求皇帝让她嫁给斐王。
我又惊又怒。
虽然我也知道我原本的小妹体弱多病,寿数定然不长,但是突然告诉我她的壳子里换了一个人,我还是很难接受。
不管她是哪里来的,在这个世界里她就是一介小小的将府庶女,哪里来的胆子向皇上请赏?
更何况,嫁入皇家,卷入皇位的争夺又哪里是好事?
我巴不得将自己和贺家从皇权的漩涡中扯出来,她却拖着整个贺家一起迈入深渊。
这一次还没等我叫她,她便自己来府中了,后面还跟着那个刘嬷嬷。
我看着贺淡风那张我熟悉的面容上流露的陌生的表情,叹了口气,为了贺家,我还是苦口婆心地劝她去向皇上退了这桩婚事。
可她却嚣张得意得很,说斐王必成大业,能嫁给斐王我应该偷着乐。
「贺家是有点福分在的,」她得意地看着我,「姐姐还是识相一点,赶快把皇后的位置给我腾出来……」。
「啪!」我扬手扇了她一巴掌。
我把皇后的位置腾出来,她这意思不就是在说斐王是皇帝?!她怎么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我看到她身后的刘嬷嬷抑制不住的嘴角。
谋逆之心,能葬送整个贺家。
而这,就是太子最想要的。
「来人!」我冷声说。
刘嬷嬷听到立刻慌乱地往外跑,却被四面八方赶来的侍从暗卫围堵进房间里。
两个小厮手脚麻利地捆了刘嬷嬷,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你们干什么?!」贺淡风大惊失色地叫道。
我随后示意把她也给绑起来。
暗卫压住刘嬷嬷,让她跪在我面前。
「太子知道多少?」我冷声问道。
「不知道,太子殿下什么都不知道!」刘嬷嬷慌乱地说,「不,不对,我不知道什么太子……」
「啪!」溪云抬手给了刘嬷嬷一耳光。
「斐王妃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胆敢隐瞒,有你好受!」
「我……我……」
溪云抬手又是两个巴掌,「赶快说,不要浪费斐王妃的时间!」
刘嬷嬷不说话,溪云抬手便要继续扇。
「我说我说!别打了别打了……」溪云已经下了十成的力气,三个巴掌下去刘嬷嬷已经脸庞青紫,嘴角渗血。
太子府的内应,竟然这样就受不住了,太子竟也不过如此。
「昨天、昨天晚上二小姐才说出了这样的话,我、我本打算今天去通报太子的,但是二小姐一大早就要来斐王府,我还没来得及去。」刘嬷嬷颤颤巍巍地说。
我冷冷地看着刘嬷嬷,刘嬷嬷也紧紧地盯着我。
我刚要往溪云那边偏头,她就已经吓破了胆。
「呜呜呜斐王妃别打了别打了……我已经通报给太子过了……但是、但是太子说要再等等,等二小姐嫁进斐王府之后再去上报给皇上……」
这个太子,胃口可真够大的,妄图用贺淡风这一句话,直接同时铲除将军府和斐王府!
8
「除你之外,还有别的人听到过贺淡风说这种话么?」我冷声问道。
「没……没有。」刘嬷嬷磕磕绊绊地说。
我扭头看向被两个侍女按住的贺淡风。
「还有别人听到过吗?」我再次问道。
贺淡风似乎是被吓傻了。
她身后的侍女立刻扯了她几下,「王妃问话,听不到吗?!」
「我,我只在房间里说过,只当着刘、刘嬷嬷的面说过。」贺淡风声音颤抖地说。
我起身走到贺淡风面前,抬手轻拍了两下她脸上被我扇出来的红印子。
「这一次,是我对你最后的宽容,以后再摆不正自己位置,你的下场就和你的嬷嬷一样,知道吗?」
贺淡风怯怯地看了我一眼。
我又重重地拍了两下。
「我问你知道了吗?」
「知……知道了。」她艰难地开口说道。
「你永远给我记住,我不管你是哪里来的人,摆正自己的位置,你现在,不过是将军府一介小小的庶女,就算是我亲小妹,做出了对将军府不利的事情,我一样不会手下留情。」
我说完,贺淡风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
「把她押回将军府,将此事秘密禀告给母亲。」
至于刘嬷嬷。
要审的多了。
……
晚上,斐王回来了,面色阴沉。
我不敢多问,只是自顾地替他更衣,铺床。
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周斐突然说话了。
「皇上下旨,将贺二小姐赐婚给本王。」
我瞬间清醒,虽然我已经知道此事,但亲耳听到还是觉得令人头疼。
我又想起来晚上审刘嬷嬷时得到的信息。
贺淡风自称来自几千年后的世界,本是个医学生,出了车祸之后竟然「穿越」了。
她除了会背几首古诗,没错,她在府里卖弄学识写的诗词全部是后世诗人的作品,背得下来一些朝代之外,她对于我们这个时代没有其他的记忆。
但她记得,这段历史上,有一个皇帝,叫做周斐。
而他最后的皇后,姓贺。
我翻过身来,侧躺着面对周斐。
昏暗的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凌厉冷峻,我似乎还能隐约看到他的剑眉皱在一起。
我知道讲这句话的意思不是因为贺淡风头疼。
而是在为老皇帝将斐王府和将军府捆绑而头疼。
我抬手抚上周斐的眉头,轻轻揉开。
「妾身学棋时,先生曾言,『何谓死局?何谓弃子?卒子过河,亦成大器。』」
……
9
斐王和贺淡风的婚期定在了一个月以后。
这一个月里,将军府里的刘嬷嬷没了,我派去太子府打探消息的线人回来告诉我。
太子快要气炸了。
本来至少可以端掉一个将军府的,但是怪他太贪心,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贺淡风在祠堂跪了整整一个月。
婚礼前,贺淡风提前来斐王府转转,见到我时,第一反应还是害怕。
在她看着我不敢动时,斐王正好路过。
贺淡风立刻扑到斐王怀里哭诉她这段时间对斐王的思念。
斐王依旧是一副轻佻的笑容,轻拍她的背说一些有的没的虚言来安慰她。
然而看向我时却换上了一副冷如冰山的表情,他已经懒得在我面前伪装了。
他隐忍、谋划、工于心计、野心勃勃。
我突然想起了前两年的旧事。
宫里有个芊贵人,早年蒙了我的恩情,家中得以平反,后机缘下进宫,不甚得宠,因而向我示好,我也暗中照拂她家,算得上是我在宫里的心腹。
她给我递过消息,说皇帝极其厌恶二皇子的母妃。
因为老皇帝的一个心爱美人死于和斐王母妃的宫斗之中,皇帝便觉得她狠厉无情。
但皇帝这个愚蠢的老男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狐媚美人是西域国送来的细作。
皇帝耽于美色,前朝担忧,斐王母妃作为当朝太尉之女,不得以暗下杀手清君侧。
她后来因病去世,皇帝也未曾过问,太尉也退居山林。
明明是这样深明大义的女子,却被皇帝如此嫌恶。明明是这样忠心耿耿的贤臣,却被皇帝打压。
伴君如伴虎啊。
伴一位需要杀出一条血路才能登上皇位的君王,是伴着一只最为凶猛狠厉的恶虎。
但贺淡风却只知道虚假的情爱,以为身边的人都想害她。
我冷冷地看着贺淡风在斐王怀里哭了好一会。
「呜呜呜斐王,我想你想得心都要碎了……还好我终于要嫁给你了……」她抽抽鼻子,似乎看见了不远处的我,「之前,大姐嫉妒我俩情投意合,她嫉妒我们相爱!逼我去向皇帝退婚……还好我挺过来了,斐王,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
我十分震惊,经过了上次的事情之后她竟然还没醒悟!
斐王轻拍她的背安慰她,但是目光却在与我对视。
「淡风,你哭得这么梨花带雨,本王的心都要碎了。你姐姐不是妒忌,只是怕我委屈了你,溶月,你说是吧?」
我被他的目光冷得浑身一颤。
我只能说「是的。」
我突然醒悟过来,我之所以还能坐稳斐王妃这个位子,不过是因为我爹爹、哥哥仍然重兵在握罢了。
情爱,是再虚假不过的幻境。
10
贺淡风嫁进斐王府后没几天,边关突然传来消息,战事吃紧。
皇帝下令让斐王去前线带兵。
我从父兄那边得到消息,皇帝在斐王派的大臣的暗中施压下,又不得不决定御驾亲征。
周斐临行前,我在屋内为他打点行装。
侍女来报,说小妹竟然在哭闹着要斐王带她一起去前线。
我悄悄去了书房,透过门缝能看到屋内大致情形。
斐王正坐在桌前看着面前大大小小的地图和信件。
时不时提笔回信,看上去也在为去前线而焦灼。
「斐王!你听我说,真的!你带我一起去吧!我是学医的,我懂医术的,可以救命的!」贺淡风站在斐王身侧娇嗔道。
斐王不理她,转到另一边继续看信件。
贺淡风也跑到另一边:「我说的是真的!你带我去我肯定不会拖后腿的!而且你这一去又不知道要多久,我们才刚结婚哎!」
斐王继续不理她,她竟然直接将斐王手里的信件抽了出来。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贺淡风生气道。
我看到斐王握着毛笔的手背绷起了青筋,似乎是深呼吸了几下。
他抬头看向贺淡风时已经换上了一副平静的表情,「不要胡闹了,前线是男人的战场,况且现在战况吃紧,前线危机四伏,你就留在王府里等我不好吗?」
如果贺淡风不是有着将军府二小姐的身份,估计已经死了一百次了。
斐王当然不可能带她去,以斐王的心思,几句话就能安抚住心思简单愚蠢的贺淡风。
我转身回了房间,继续收拾斐王的行装,此次战事平定后,皇位的争夺也将进入最激烈的时候了。
突然,我听见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随后斐王推开门进来。
他那张冷峻面容上的桃花眼已经快被怒火烧透了。
我淡淡地看着他,没有讲话。
他径直走到榻上半躺下去。
我默默起身点了可以安神静心的熏香,又走到周斐身边坐下,
看着他紧皱的眉头,我轻轻抬起了手为他按摩着太阳穴。
斐王的表情慢慢舒缓了下去,再次睁开眼时,眼里已经一片平和。
他现在在我面前已经不再挂着虚假的表情了。或许这也是对我放松戒备的一种表现吧。
我安静起身,继续去收拾东西。
周斐坐在床上看着我时不时应和两句,语气温和。
我深呼吸了一下,暗下决心。
「王爷……还记得李尚书吗?」
李尚书,是斐王爷爷太尉的门生,可以说是斐王在皇位争夺中最重要的一个棋子。
周斐抬眼看向我,一张冷峻面容之中的桃花眼本该格外温暖迷人,而此时却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冷冷地盯着我。
「你想如何?」他开口问,他的声音,冷硬,低沉,仿佛玄铁。
11
「人生不过百年尔尔,妾身一直欣赏枭雄,有野心抱负之人才能成就大业,」我逆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声音坚定道「圣主贤君皆出于乱世,固守嫡庶只会江山败颓。」
我不敢相信贺淡风口中的「历史」是牢靠的,就算是,那样完美的结局也需要我此刻用尽心力去经营谋划。
我从袖里摸出一张纸条递给周斐。
「皇帝年长,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太医院给开了补方。」我轻声说道,这是芊贵人递给我的消息。
「但是,是药三分毒,这个方子按剂量服用可以增强体魄,但一旦浓度提高则反而会让人更加疲惫无力。」
我没明说更深的意思。
只改变剂量,可以做到查不出证据,而在战场上,疲惫无力,是可以要人命的。
但周斐显然懂了。我看到那汪寒潭似乎起了一点涟漪。
他伸手摸了摸我递过去的那张纸条,又再细细看了一遍,随后将纸条蘸了一下床头燃着的红烛。
纸条被火舌舔过,只余一缕烟尘。
我起身,附在他耳边轻声讲,「此次军中药师有我大哥的心腹,我已向前线报过消息,贺家上下,听你驱使。」
我说完想起身离开,却被周斐揽住了腰,一个不稳跌进了他怀里。
周斐意味深沉地垂眼看着我,我平静地抬眼望过去。
「你倒是个心思明镜的,和你那愚笨的妹妹不一样。」
「一家子总要有一个懂得选船的人,我已经上了船,只期盼这艘大船,能够乘风破浪,搏一个光辉前程。」
而后他歇息在了我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周斐临走前,为我在发间插了一只发簪。
我实在是浑身酸软没什么力气,就半靠在他怀里,听他讲这根玉簪的由来。
「这是我母妃留下的玉簪,此去前路多舛,若成败事,朝堂动荡中,凭此物,亦可保全你的性命。」
我耳朵靠在他胸膛上,能听到他心脏一下一下地搏动,冷若冰山的外壳之下,他一样有着温热的心跳。
「此去我若能回来……」他沉默了一会,又继续说道。
「君王不轻易许诺,但我可以许你一诺。」
……
前线战事风云变幻,斐王府里倒是一派平和。
贺淡风每日给前线寄信,被我悉数拦了下来。
她发现没有一次收到回信,也察觉到了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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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淡风塞钱给了门童,得知了信件全部被我拦下之后又来找我了。
「你为什么要拦下我寄给斐王的信?!」她怒气冲冲地质问我。
我懒得同她解释,我近日来着实身子愈发疲惫了,许是秋天天气愈发凉了。
「贺溶月!我问你为什么把我的信都拦下了?!」
「你寄信的意义,除了寄去了一堆可以被有心之人编纂的『把柄』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用处吗?」我语气冷漠地说,甚至都没有从榻上起来,「难道你忘了刘嬷嬷吗?」
贺淡风脸色一时青一时红。
「可是我给斐王寄信,是因为我们互相思念啊!」
真是个幼稚无比的理由。
我忍不住笑了,「你以为,斐王是真的爱你吗?」
她气急败坏,竟然上前来拉扯我,我一时不防,竟被她从榻上拽了下来,摔在了地上。
我的腹部突然疼痛难忍。
侍女溪云慌忙叫来府里郎中,郎中来看过之后,说我有喜了。
贺淡风面如死灰,跌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我环顾房间里的所有人,沉声命令道「全都把嘴巴闭紧了!今天这件事传出去所有人的小命都别要了!」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爽?」贺淡风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道,「你不是审过刘嬷嬷了吗?以你的手段不可能审不出来吧?那些历史,你都知道了对吗?」
「所以周斐会当皇帝,而你会当皇后,怎么样,你现在是不是很爽?」
我意识到此刻她正在以她本来的身份和我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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