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真的,他好歹算个男人,好歹为国尽心尽力。
「你倒眼明,原以为你们大厉的女子不是如皇后一般的顽固就是和那个啥安一样愚蠢狂妄呢。」
那当然,我只是一个胆小的女人。
「你的胆子,比我北苍的女人还大。」
他在说什么?不懂,继续奉承就是了。
「多谢王爷夸赞。」我跪在地上主动为宗笺捶腿,从下往上,于他的大腿内侧轻轻摩挲,「妾不懂这些,妾只知道服侍好妾主上就是了。」
「少跟老子来这套。」他骂我,却抓着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停。
于是我越发大胆,一双手轻轻引出他身体里的火。
他粗喘一口气,一把把我扔在床上。
9
第二日,我才算真正成为了显王府上的小妃。
顾泽安慌张无措地跪在门口迎接我,看向我的眼神极其复杂。
「我伺候宗笺了。我真的脏了。」
他摇头,「这世间,最脏的怕就是我们这些大厉男儿了。」
这句话很平静,可不知怎的,我却有点想哭。
我强行忍住,从怀中掏出一小瓶药粉,那是昨日宗笺给我看腿上剩下的,我特意偷带了回来。
「多谢你。」他可能是从城破到现在,唯一一个能让我感觉到一点温暖的人。
可这份温暖却也只能停留在这种微弱的程度。
药还没上完,宗笺派来的侍女就以顾泽安尊卑不分为由将他撵到了府上的马棚,让他每日喂马。
「让你的奴婢去喂马,你可有不满?」
我真的很讨厌这群臭男人的明知故问,可我却更怕他们什么都不问直接把我杀了。
「不敢,妾就是您的奴婢,他……不过是奴婢的奴婢。」
我脑子里浮现起了他被人拖走的样子,那样淡然如尘,却又用眼神告诉我不应该有任何慌张的神色。
「放心,你好好伺候,我会让他活着的。」
10
日子这样过了小半年,宗笺对我的宠爱日甚一日,起初大妃责罚打骂我的时候宗笺根本不管,如今他已经为了我和大妃吵了好几次了。
他对我也没有如传言中一般暴虐,伺候他竟比伺候皇帝还要舒心些,毕竟他从不装风雅高贵,也不大注重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就是他每次带我出府都必会让我去马棚自己牵马,我总能看见衣衫褴褛浑身瘦弱的顾泽安,却一丁点异常的神色都没有,他的姿态永远是最卑微的一个,神情却也永远坦然,没有恐惧,也没有谄媚。
我大多数时间都只能选择无视顾泽安,只有偶尔几次,在宗笺不在身边时偷偷塞给他一些丸药。
他看起来面色稍微好点,我也能放心。
只我没想到,大妃竟会指使柔安来拿这件事做筏子。
哦,对,这位天天把气节放在嘴边的天之骄女,在辱骂我当晚就给宗笺侍寝了。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依旧挺着高贵的头颅,说她是一嫁。
她永远是圣洁的,我永远是肮脏的。
「妾要告发月小妃与顾泽安私通晦乱王府,顾泽安根本不是什么太监,他是大厉的大学士,当初他是月小妃的册封使!」
「公主说谎也要讲究凭证,奴婢在大厉宫中伺候了那么多年,身子都残缺了,难道还能作假不成?」
「胡说,你就是大学士!大厉来的谁不认识你?」
完了,这是死局。
我只能跪在宗笺面前,挤出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他,希望他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留顾泽安一命。
宗笺懒散地打个哈欠,「罢了,哪有那么麻烦,你当众脱衣验身就是。」
顾泽安没接话。
「太监算不得男人,你还害羞吗?」宗笺高声喝问。
「大王饶命,奴婢不敢,只怕侮了众位娘娘的眼。」他叩首,起身,缓慢地解开他的衣衫。
柔安歪着头,既害羞却又仿佛在期待些什么,却在目光落在顾泽安身上那一刻整个人大叫了出来。
那是一具残破的身子,并不能算得上美好。
「这不就得了吗?多简单的事,至于把我叫来吗?」宗笺起身看大妃,眼中已有警告之意。
原来,他一早就料到会有今日,所以趁着在马棚的那些日子自宫了。
11
宗笺下令将顾泽安又送了回来贴身侍奉我。
只是顾泽安已全无求生的意志。
他开始躺在床上水米不进,也不说话,整日里只是歪着头望着大厉的方向。
当着众人的面赤身已是羞辱,更何况还是展露一副残躯。
他当年是多么清风霁月的人啊。
「你若不肯吃药吃饭便也罢了。」我将他的药全数浇花,又走到门前将门从里关住,最后拿起烛台便往我的裙子上燎。
「我陪你一起死,咱们下辈子再干干净净的相见吧。」
「小妃!」他强行下床慌乱地用手扑灭了我身上的火焰。
「您怎么能为了微臣?微臣留着这条贱命,就是为了能让小妃安安稳稳的生活,我没有脸面活下去了,我更不能连累小妃没脸。」
「咱们没什么不一样。」我反手拥住他,「顾泽安,难道你是嫌弃我脏了吗?」
「十多年前你便嫌弃我,如今你还嫌弃我吗?」
顾泽安沉默许久之后则是一声叹息,「怜月,我从未嫌弃过你。」
「我只是无法接受现在这样丑陋的自己。」
12
我和顾泽安,本就是认识的。
我十三岁那年母族韦部被大厉征服,我被卖入了顾泽安家,被顾老相国指给了顾泽安做侍女。
他是那样温柔如玉的人,即便是面对这府里最卑贱的奴婢脸上也总是保持着微笑,是我最难熬的岁月里的一缕暖暖的春风。
他教我认字,教我写自己的名字。
我叫怜月,他说他怜惜我。
我还记得那个冬天,他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是我守在他身边照顾他,他跟我说感谢,还说等他病好了就去求顾丞相同意我们的婚事。
可顾丞相却觉得是因为我的蛊惑他才生了重病,为了断绝泽安的心思 ,他把我送进宫里。
后来啊,我被乔贵妃安排伺候了皇帝。
他则在病好之后发奋读书,一路宦海高升,成了大厉有名的清流名士。
我曾亲眼看着他满脸微笑着乘车过街,看着他收获了无数女子的喜爱。
我也曾捕捉到他眼底那份若有若无的失落。
在宫中十二年,我总有几次能在皇帝跟前侍奉笔墨,每年和他也总有那么四五次见面的机会。
哪怕每次见面只有一眼,哪怕我们之间一句话也不能说。
13
「泽安,你不要觉得你丑陋,你也不要自卑。真的,我说过的,无论何种境况,想要活下去不丢人的。」
「如今,我们都是低到尘埃里的人,我只有你了。」
「我们以后可能还有机会,可能永远没有机会,可我想试一试。十二年前咱们都没能抓住彼此的手,难道你想再放下吗?」
顾泽安眼睛一动,却又瞬间回归暗淡。
「可我的存在,只会成为你的拖累。」
「不!」我坚定道:「你不是我的拖累,再说,若你就此死了,宗笺只会更加怀疑我们的关系。」
「更何况,我在这府里,很多事情都要有你的帮助才好。」
顾泽安缓了很久才平复:「你要做什么,我拼着这具残躯为你做便是了。」
14
我想做的,无非是求一副避子药,养几只解闷的鸽子,以及探听一下北厉上下朝中消息而已。
我没有寄希望于泽安,可我没想到他真的做到了。
他看着我面无表情地喝下避子药,也不过多询问,只是跟我说着一些他托从前大厉同僚带来的一些消息。
如今北苍主上病重,北苍朝臣已经开始商议储君人选,北苍皇子众多,但不是没能力便是年纪小,朝臣众说纷纭,竟也有人提出还不如立宗笺为皇储。
而大厉这边,竟也有传闻要立新君。
有人张罗迎回皇上太子,有人则提议立还在南方苟安的皇室远枝。
宗笺便借着这事问我的看法。
他问我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我坐他怀里看。
「妾只是一妇道人家,能懂什么?大厉再如何,只要不影响您在北苍的地位也就是了。」
宗笺就着我的手吃了我给他刚剥的葡萄,饶有趣味地看着我:「如今你仗着我的宠爱,越发放肆了些。」
「不对,你本就是大胆的女人,只不过如今有底气了。」
我又伸手去剥葡萄,却被他紧紧抓住,他的手劲很大,几乎随时都能把我的手给捏碎。
「别以为你不知道我是什么心思,你永远别想逃出老子的手掌心。」
「妾不会跑的,妾还等着看王爷建立千秋功业呢。」
宗笺忽然反手将我抱在怀中便要往床边走去。
他一边扒开我的衣衫一边问道:「你也有儿子,你就不想你的儿子做大厉的皇上吗?」
我淡淡道:「我的儿子,不过庶子而已,如何能继承帝位呢?」
闻言,他停了双手,显出略带几分嫌恶的神情。
「庶子不配即位吗?老子才不信这臭规矩。」
15
北苍主上的病更严重了,储君人选却迟迟未定,如今形势越发紧张,宗笺忙着争位,倒也不怎么回府了。
我终于有时间喘口气,闲暇之余我便和顾泽安一起训练那些解闷的鸽子。
「若用鸽子,会不会太点眼了些?」泽安很不理解我的做法。
「就要显眼才好。」我往鸽子的腿上系了一只布条。
这样训练了一个多月,宫中忽地放出消息,北苍皇帝崩逝。
各方势力齐聚皇宫,都等着让自己的人登上皇位,其中大皇子和宗笺是最有势力,两派分庭抗礼,谁也不肯相让。
最终还是北苍皇后出面,立了年仅五岁生母低微的八皇子,尊封了宗笺为皇叔摄政王,才算勉强平息了这场风波。
而在这段北苍全国上下都陷入了混乱的日子里,我的儿子修楷则早已逃回了大厉南都,他一入南境,就得到了许多大厉遗老的支持。
大妃得知此事后,第一时间拿住了我进宫,当着北苍小皇帝等人的面要以叛国之罪处死我。
柔安在一边作证,说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盯着我,亲眼见到我训练了很多鸽子,还在鸽子腿上绑了布条,上面一定有我写的密信。
同时,大妃的人将我豢养的所有鸽子都带到了殿上,包括今天我刚放走的几只。
她是聪明的,让柔安这个大厉公主来亲自揭发我来增加此事的可信度,又当着这么多北苍贵族的面,一旦我的罪名确立,即便宗笺想要护住我那也是不能的。
可惜她算错了。
我淡定地将那些鸽子腿上的布条一个一个解开展现在众人面前,那只是各色碎布料做的脚环,上面只是编号。
「贱人!」宗笺朝着柔安便是一记窝心脚:「她养鸽子是本王准许的,上头的编号也是本王看过的,你是说本王也叛国了吗?」
他从不是怜香惜玉之人,至少对柔安不是,很快柔安就被他打的半死不活。
「拉下去,送回涣衣局。」宗笺毫不留情,以凌厉的眼神看着在场众人:「敢生事的人,就不该活的像个人。」
我倒吸一口凉气,他注定要成为能笑傲冬日的猛虎,我与虎谋皮,怕也没有好下场。
「大王,就算她没有通敌,可她的儿子终究是逃走了。这事怎么着和她也脱不了干系,她总该代替她儿子受过才是。」大妃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白绫,事到如今,她丝毫不掩饰想要弄死我的想法,「赐死了,便再也不会有人说嘴了。大王您刚当上摄政王,绝对不能让这样的女人脏了您的名声。」
大妃还算是了解宗笺,拿了宗笺最看重的权位逼他做出选择。
只可惜,我近来的所有行动,都得到了宗笺的默许与暗暗帮助。
那些鸽子脚环看起来只是普通的碎布料,实则上面的图案暗里藏着我母族韦部的密语,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也幸好我在修楷被强行指去为质子之前教了他这些,否则即便是有宗笺的暗中帮助,我也不能这样轻易地传递消息。
大妃只看到了宗笺重视权位,却没看到宗笺早有掌控四海之心,我的儿子性格软弱可是两国之间出了名的,谁若是帮助他成为「傀儡皇帝」,谁就能轻而易举掌握大厉的朝堂,更何况我这个皇帝生母还在宗笺手里,宗笺当然明白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我正冷眼等着看宗笺如何处置大妃,他却已走到了我的面前,牵起我的手弯腰亲吻了一下,「月儿如今怀了我的骨肉,我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伤害我的孩子和我孩子的母亲。」
没有一点防备,太医便突然出现为我诊脉,将宗笺的消息坐实。
「小妃这些日子可是时常头晕乏力?这便是害喜的症状了。」
五雷轰顶,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16
我居然是在大妃的正殿醒来的。
宗笺的声音充斥着喜悦,还带有几分邀功似的讨好:「月儿,从此刻起,你就是王府的王妃了。我们北苍人可以有好几个王妃的,再等些日子,我一定给你大妃之位。」
我高兴不起来,我也不敢愤怒伤心,因为我早已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的权力。
「顾泽安呢?」
宗笺不容置疑道:「他敢给你送这些药,该是死罪。」
「你……」我心痛如绞,只能无力地抡起拳头捶打自己的肚子。
宗笺紧张坏了,死死地抓住我的双臂。
「你要是敢伤你肚子里的孩子,本王就让你那大厉的儿子给本王的孩子陪葬!」
「还有本王一定会让顾泽安受凌迟之刑,他不是最重脸面吗?本王就让他一副残躯被千人瞧万人看!让他做鬼也抬不起头。」
见我略有迟疑,他的神色倏然缓和不少:「月儿,本王求求你。是本王不好,本王不该偷偷换掉你的避子药。」
「可已经怀了,你能不能不要伤害自己的身子了啊?」
「本王……本王就是……」他平时也不是个沉溺于后宅的人,此刻很快便也词穷了。
我又能说些什么呢?从大厉到北苍,伺候谁的自由,生不生孩子的自由,我本就是没有的。
17
顾泽安回来后第一句话便是问我想不想生下这个孩子,若我不想生,他可以为我弄到药,他宁愿把这事推到自己身上也要成全我的心愿。
「罢了,我若有事,我的修楷在大厉又怎能安心?」我只说了一半的原因,后半段,我大概永远不会说出去的。
「月儿……」这些日子顾泽安在我身边,从来都是能不多说就不多说,这会子他思索再三还是艰难地开口道:「您从来都在为别人而活,也该为您自己想一想了。」
「可泽安,你不也一直没为你自己想过吗?」
「不,守在月儿身边,是我心里最想做的事情。无关忠义,无关本分,只关我自己的心。我只是……借着忠于陛下的名义,接近你罢了。」
我忽然升起一股冲动,趁他话还没有说完就上前抱住了他,然后迅速地用嘴撬开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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