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就是凭着这狐媚子脸兴风作浪吗?不如我替你了结了它吧。」
她说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拔下头上的金钗,直接刺在我脸上,然后用力的往下拉,我强忍着剧痛,不肯叫出声来。
「你求我,你求我我就放过你啊……」
我不说话。
我的脸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伤疤,殷红色鲜血涓涓流出,我捂着脸,瘫坐在地,泪水却止不住流了出来。
白芷兰似乎很乐意看见我这幅可怜的样子,得意的笑了。
「你放心,姐妹一场,我不会不顾及你的感受的,你不是很讨厌盈香那个贱婢吗?你放心,等你走后,我马上就弄死她,就当是给你出气了。」
明明是她要除去盈香,却偏偏说是为了我,果然和沈煜一样的虚伪。!
「对了,我在白府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就等你回去了。」临走时,她又说。
五
她说话时像极了吐信子的毒蛇,我没来由的心底涌起一股股寒意。
一路小跑,我终于赶回了白府。
姨娘正跪在白家大门乾,一下又一下地磕头,衣衫褴褛,面色苍白。
「你爹他不要我们了,他要赶我们娘俩儿走……」
我跑过去将姨娘紧紧揽在怀里,她哭得嗓音沙哑,双目红肿。
这时,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大娘子在一众家仆的簇拥下趾高气扬地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我那默不作声的御史爹。
「白府素有清贵之名,不曾想出了个被人休弃的女儿,实在是丢人现眼!」
大娘子满脸得意,将一个破布包裹丢在我们母女面前,居高临下的开口:「是人呢,就得认命,麻雀儿再怎么攀高枝,也成不了凤凰。我和老爷思虑再三,认为你们母女不适合再留在府里了,打今儿起便从哪来回哪去吧。」
斜阳日暮,寒风刺骨,姨娘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秋衣。
她哭着,不断磕头,朝父亲哀求,说要赶走她不要紧,可我才没了孩子,需要静养,我也是白家的女儿,但求父亲大发慈悲,留下我。
父亲转过头去,一言不发,最后打发乞丐似的扔下了五两银子,说是给我求医问药用。
随后,朱红色的大门被重重关上。
姨娘还跪着。
我去扶她。
「不,雀儿,现在天气这么冷,咱们连个栖身的地方都没有,我求求你父亲,你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不会不管你的……」
「姨娘,不,娘,我们走吧,」我声音哽咽:「他若真有半点情谊,就不会看着白芷兰红口白牙的诬陷我,看着沈煜不管不顾的休弃我,娘,我们指望不上他的。」
「雀儿,娘没用,被人欺负了一辈子,如今还要连累你……」
「天无绝人之路,娘,你别哭,还有我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在沈煜说要休了我之后,我就偷偷藏了不少小额银票和金银首饰。
擦干姨娘脸上的泪渍,我搀扶着她向城北的城外走去,城中人来人往是非多,我们孤儿寡母的,未免太惹人注意,而且很容易被白芷兰找麻烦,倒不如去城外的庄子上,找个栖身之所,暂时安顿下来。
行至一处陡峭的山坡时,姨娘脚下突然踩空,来不及呼喊就滚落下去。
我奋力朝她伸手,却被藤蔓绊住脚踝,紧接着脑袋撞到坚硬的山石上,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竟然处在一处富丽堂皇的空间中。
「是个命硬的,身子怎么弱,伤得这么重,还能醒过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我费力地扭动了一下脖颈,这才发觉伤在了后脑勺,头部被人用绷带缠绕包裹了一圈。
烧着金丝碳的华丽马车中温暖如春,对面软榻上赫然坐着一位玄衣玉冠的男子。
他懒懒掀起眼皮,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眼尾的坠痣衬得整个人妖冶昳丽。
「我姨娘呢?」
「失血过多,已经咽气了。」男人的声音云淡风轻。
我愣住了,如闻晴天霹雳。
我从来没想争夺什么,却一次次被人所伤,被人利用,接连失去自己最爱的人,我的孩子,我的姨娘,还有很多年前我那未曾谋面的弟弟……
六
「这就是现实,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什么明哲保身,不过是弱者的自欺欺人罢了。」男人把玩着手里的菩提珠串,波澜不惊的说
他半张脸都拢在阴翳里,甫一坐直身子,我才惊觉面前之人有些眼熟。
「你是……傅长风?」
我试探着开口询问。
我与傅长风初见,是在白家的厨房里。
我夜里饿极了溜到厨房去找吃的,却发现了一个捷足先登的小贼。
他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对这一碟点心吃的狼吞虎咽,很快就将点心一扫而光,然后又在厨房里各种找吃的。
就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实在可怜的很。
我是厨房的常客,于是我拍了一下他,熟门熟路的端出各种东西,招呼他吃,他有些警惕,却还是吃了,那一晚,我们两个人吃了个肚儿圆。
临别时,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如实相告,他说这个名字不好听。
「女孩子怎么能是灰不溜秋的麻雀呢?你长得这么灵动可爱,就像宝匣里的明珠一样光彩照人,我叫你』珠珠』怎么样?」
珠珠……猪猪……我有理由怀疑他在内涵我吃东西像小猪。
不过,我还是欣然接受了他给我起的名字。
从那日起,他时常来白府都跑到后院寻我,我也慢慢知道了他的身世,他叫傅长风,是从前桃李满天下的国子监祭酒傅松的儿子。
而傅松,因为得罪了吴王府的人,被诬陷贪污,下狱处死了,傅家也被抄家了,只剩下年幼的傅长风和多病的寡母流落露相,相依为命,而就在我遇见他的前一天,他的母亲也因为没钱买药,不想拖累儿子,于是趁着傅长风外出乞讨的时候,悬梁自尽了。
后来,在我的投喂下,傅长风渐渐长了点肉,恢复了少年如珠如玉的风仪。
有一天,他告诉我,他要走了。
「去哪里?是白家的点心很好吃吗?还是我对你不好吗?」年幼的我彼时很疑惑。
「去一个会吃人的地方,去一个能让我有机会为家人报仇的地方,」他目光深沉,遥望着远方:「你很好,珠珠儿,除了我娘,再没有比你对我更好的女子了,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我再也没见过傅长风。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担心,傅长风是不是死了。
「傅长风……真的是你?」
为了确定不是幻觉,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碰了一下他。
丢失了很多年的那个小公子,终于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已经褪去了一身青涩,眉言温柔:「是啊,珠珠儿,我回来了。」
「你去了哪里?」我问。
忽然想到,方才侍卫称呼他「九千岁」,这么说,他当年突然消失,其实是入宫做了太监?
「我现在已经不叫傅长风了,我叫殷阙,这是陛下赐给我的府邸,珠珠儿可以安心住下。」
马车在一栋华丽的府邸停下,傅长风扶我下车。
温润如玉的小公子傅长风,竟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九千岁殷阙!
我不敢置信。
无法想象当年那个光风霁月的小公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七
我抬头,看到悬挂在府邸上方的门匾上用金粉雕刻了三个大字:慵游居。
慵游居,乃是当朝天子御赐给九千岁殷阙的别苑。
我虽宥于闺阁,也知道御前最得宠的人除了三皇子及其生母容昭仪,便是这位炙手可热的权宦殷阙了。
父亲一直以清流自居,和吴王一样唯太子马首是瞻,对拥护三皇子的人动辄口诛笔伐,其中就包括殷阙。
我一直以为九千岁是个脑满肠肥的老太监,不想竟是傅长风这般谪仙似的人物。
「长风,啊不……督公,我姨娘的遗体……」
一想到殷阙传闻中翻手为云覆手雨的作风,我再开口说话时已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胆怯。
「一切交给我,你放心。」
「无恙山风景秀丽,是上好的风水宝地,将你娘安葬于此,你觉得如何?」
「好,自然是极好的。」我点点头,我姨娘被后宅困了一辈子,现在终于自由了,沉眠在青山绿水之间,她也是高兴的吧?
从前,我没少听别人骂殷阙。
相比父亲、吴王以及沈煜那样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眼前的殷阙倒更像是一个清流名士。
「谢谢你,长风。」
慵游居在朱雀街,和吴王府隔了两条街,可沈煜和白芷兰成亲那日,敲锣打鼓的声音还是刺痛了我的耳朵。
殷阙和传闻里的阴险太监很不一样。
抛开九千岁这个名号,他更像一个矜贵清雅的世家公子。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从吴王府的方向传来,我有片刻失神。
「珠珠儿今日怎的心不在焉,不会是对沈世子念念不忘吧?」
「怎会,我只是恨老天爷瞎了眼睛,让沈煜和白芷兰这等腌臜小人存活于世!」
我是要报仇的,不报仇枉为人女,但是白家和沈家的势力是那样大,我一个身无长物的弱女子,究竟该何去何从呢?
我看向面前权倾朝野的殷阙,心里隐隐约约有了打算,或许狐假虎威也未尝不可?
殷阙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想法,轻笑:「别耷拉着一张脸了,好珠珠,我不同你说了,一切都还有我呢?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有我在,你怕什么?」
殷阙的话就像一颗定心丸,瞬间令我安心。
白芷兰以为她成为了世子妃,就能高枕无忧吗?这世上,只要是做过的事情,就一定存在痕迹,她被卖给富商做妾,虽然此事京城鲜有人知,但也不可能查不到丝毫蛛丝马迹。
沈煜那样喜欢她,认为她是单纯善良无辜的小百花,若得知心上人其实是个贪慕虚荣,当初为了皇子妃的尊荣宁愿私奔出逃,也不愿意嫁给他会是什么心情呢?
还有吴王府的那些妖魔鬼怪,那些想怕沈煜床榻的莺莺燕燕也未尝不可以利用。
我借着殷阙的势力,让人暗中叮嘱白家和吴王府。
姨娘说过,当初白芷兰是何一个异域琴师私奔后被卖的,那琴师拿了富商的大笔银子,天下最富饶繁华的就是京城,琴师未必不会在京城某处逍遥快活?而且他刚对官家小姐下手,未尝没有前科?
我让人打听着消息,确实发现了在白芷兰之前,那个琴师就曾拐带过不少富家女子,但为了名誉,家里都宣称她们死了,如今那个琴师藏在京城的销金窟月华楼,而且银子也被祸祸的差不多了,最近正在勾搭一个丝绸商人的女儿……
我隐隐约约有了主意。
八
要让这个琴师为我所用,就必须拿住他的把柄,我让殷阙的人故意做局,使得这个琴师欠下了大笔赌债,是他拐卖很多个女子都还不上的那种。
琴师被月华楼扫地出门,我让人将他绑到府中。
「夫人,夫人,小人已经在筹钱了,您在宽限些时日,求求您了……」琴师跪在我面前,卑微祈求。
我冷笑,把调查来的那些信息拍在他脸上:「大邑国的皇子?周琴师编造的身份不错啊,难怪蛊惑的那么多女子同你私奔,你上一个拐带的是白家的长女?这胆子也挺大的。」
「那女人被小人描述的荣华富贵迷了眼,小人随便说了一句,她就自告奋勇的跟小人走了,婚约也不要了,还官家小姐,比娼妓都不要脸呢。」琴师话语里满是鄙夷。
「后来你将她卖给了一个富商?」我问。
「是的呢,还签了卖身契呢,不过那小娘们狡诈的很,富商收了她做外室,好吃好喝的养着,没想到她竟然灌醉了富商,逃跑了,听说跑回了京城,还做了世子妃,也是个好运道的……」
「还有什么?」我看着琴师欲言又止的追问到。
「那个,那小娘们害得我可惨了,后来富商找上门,我不仅赔了银子,之前,那富商,就因为她不是云英之身,还砍了我好多的价钱……」
「你和她睡了?」
「瞧贵人您这话说的,明明是那小娘们怕我回大邑后抛弃了她,于是在路上就迫不及待的跟我睡了,不过那官家小姐不愧是官家小姐,肌肤白的就跟雪似的,就是屁股上有块胎记不太好看……」
琴师越说越露骨,我打断了他的话:「别念叨着些有的没的,你现在可还欠我三十万两银子呢,我给你机会,你帮我找到那富商,带他到京城了,到时候我不仅免了你欠银,还送你半生荣华富贵。」
「贵人您说真的?」琴师露出不可思议的激动神色。
「当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笃定的说,不过说归说,我只是个小女子罢了,算得上什么君子呢,而且这等坏胚子,现在也就是废物利用罢了。
我让琴师写下了他的所作所为,并且签字画押,又逼着他签了卖身契。
「好好为我做事,我不会亏待你的。」我说,嗯,到时候可以给他留个全尸。
「别想着背叛我,我身后站的是九千岁,九千岁是什么人,你应该知道吧?」我又狐假虎威的敲打他。
「小人知道,小人知道的。」他磕头如捣蒜。
半个月后,有从边塞来的富商,拿着白芷兰的卖身契,找上了吴王府的门,要求吴王世子沈煜归还其妾室,京城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我就隐藏在围观的人群中,静静地看着这出闹剧。
九
「不,世子爷,您相信我,这不是我的签的,这都是他们伪造的……」白芷兰惊慌失措,死死拉住沈煜的衣袖,惶恐不已。
「世子妃这话好不滑稽,你当初跟我的时候,我可是锦衣玉食的供着你呢,为了讨好我,你在床上的时候可是很放得开呢,那身段,那呻吟,那劲头……」富商啧啧,言语露骨的描述着从前的种种,似乎很是回味无穷:「我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妓女,世子妃的床上功夫比她们还出色呢……」
「我知道世子妃不肯承认,所以我今天特意把顺天府的老师傅也给请来了,这可是官府的人,不会说谎的,他验一验这指纹,就知道在下说的是不是假话!」
「不,不不,我不要验指纹……」白芷兰惊恐的摇头,拼命地往沈煜的身后躲。
沈煜阴沉这一张脸,强压白芷兰验指纹。
一切都是真的。
富商却忽然变了,朝白芷兰跪了下来。
「小人今天不是来挑衅的,实在是迫不得已,一夜夫妻百夜恩,但求世子妃看在从前的份上,放小人一码,饶过小人家里的生意,小人愿意给银子,愿意将卖身契还给世子妃……」富商涕泣连连,说着就嗑起头来。
白芷兰成了世子妃后,为了避免过往暴露,就找人去报复富商,想将富商搞得家破人亡,以此来抹平过去的一切,所以这才是琴师为什么一找上门,富商就迫不及待的跟着来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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