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失敗,我被系統拋棄了,強制解綁。
金殿外,薛暝笙舉國之力,迎娶他的皇后柳嫣。
椒房中,我被困於塌,鐵鍊加身,忍受徹骨之痛。
在解綁的一瞬間,本該出現在封後大典的薛暝笙找到了我,死死地抱住我。
「太好了,該死的系統終於滾蛋了!念念,朕這就立你為後! 」
正要離開的系統愣住了。
“他竟是愛你的?”
「那攻略任務為什麼會失敗!」
1
薛暝笙是我攻略的第七個任務目標,這次他的身分是大盛朝的皇上。
這個世界我待得最久,從遇見薛暝笙的那日算起,到如今已有十七年頭。
系統為了讓我早日完成這最後一次的攻略任務,不惜消耗所有積分,硬是將我遇見薛暝笙的時間提早了,還給我安排了一個近水樓台先得月的身份。
薛暝笙五歲那年,七歲的我進宮了,成了他的伴讀。
朝野上下了然先皇之意,我這個身份,明為伴讀,實則就是為太子定下的童養太子妃。
可惜,他們都錯了。
我自進宮那日起,先皇就給我下了一道密旨,要我想盡辦法,帶壞太子。
可係統給我的任務,是要我扶持薛暝笙上位,統一天下,並成為他唯一的皇后。
我在雙方的命令之下,果斷地選擇聽系統的話。
畢竟,只要完成這次的任務,我就能回家了,回去我自己的世界。
但我沒想到,最先摒棄回家信念的人是我,我竟不受控制地愛上了薛暝笙。
可惜,一直到薛暝笙忍辱負重,虐殺先皇,登基稱皇帝,我都沒能讓他愛上我。
再過兩日,他就要迎娶心心念念的國公之女柳嫣,立她為後。
許是見我攻略無望,近來系統已經許久未上線了。
偌大的宮殿空蕩蕩,算算日子,除了薛暝笙,我已經有五十六日未曾見過別人了。
無聊地晃動著腳腕間的鎖鏈,叮叮噹當。再不弄出點聲音,我真怕自己被這種孤獨給吞噬掉。不過沒關係,馬上,薛暝笙就會來陪我了。
聽,三、二、一…
“砰!”
被上了重重枷鎖的殿門,被薛暝笙一腳踹開,他壓抑著怒氣,徑直地朝我走來。殿門後,那些被遺忘的餐食也被他踢得滿地狼藉。
“沈念,你非要用這種法子逼我嗎!絕食,虧你想得出來! 」
薛暝笙手掐住我的脖子,讓我呼吸稍微困難。
我卻毫不在意,順勢攀上他的脖子,嬌笑道:「我不吃東西,你會心疼嗎? 」
壓制在我頸間的手徒然一抖,洩漏了他的情緒。
可薛暝笙的嘴巴永遠那麼硬,讓人討厭:“沈念,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一個被人玩的殘花敗柳,有什麼值得朕心疼的? 」
「朕留著你的命,不過是想看看,當你心心念念的皇后位落在別人身上的時候,你到底會不會瘋! 」
薛暝笙又拿舊事羞辱我,同時大手一揮,殿外忽然湧入一群垂首沉默的宮殿人,手上拿著大婚裝飾所用的喜綢錦花,訓練有素地在殿內佈置起來。
我只瞧了一眼,便不在意地移開視線,轉而抱著薛暝笙撒起嬌來。
「薛暝笙,我餓了,你餵我。」
薛暝笙摸不准我的態度,狐疑地看看忙碌的宮人,又瞧瞧沒有絲毫哀怨情緒的我,問道:“沈念,你又在玩什麼花樣?看到這些,你不生氣? 」
我心下覺得好笑,反問道:「怎麼?如今我不在意了,怎麼你反倒懷疑起來了? 」
不知我話中哪個字戳中了他的死穴,他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將我狠狠地甩開。
他的怒火來得太突然,我沒有防備,頭重重地撞向床欄,上面凸起的雕花立葉扎進了我的臉頰,血一下子便湧了出來。
變故發生得太快,我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便被薛暝笙死死地擁入懷中。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只覺被他衣服的刺繡一摩擦,臉上的傷更痛了。
「該死!念念,你怎麼樣?別怕啊,朕這就把內廷司的人全部殺了!還有這床,咱們也不睡了! 」
「念念乖,別怕…朕會保護你,不會再讓你痛了…”
2
宮人們早就嚇得跪了一地,抖得好似鵪鶉一般。倒楣催的,他們正是內廷司的宮人。
說著,薛暝笙鬆開我,拔出袖劍,抓起趴得最近的宮人就要捅去。
我立刻出聲喚道:「好了,我沒事。薛暝笙,讓他們都下去吧,我瞧著不高興。」薛暝笙聽到我這麼說,也顧不上殺人了,甩開宮人,丟了袖劍,撲過來小心地捧著我的臉。
「我就知道,念念你是生氣的,你在意朕對不對?你在意的不是皇后位,而是朕娶別的女子對不對! 」
他高興了片刻,但看
到我臉上的傷,眼眶卻漸漸地紅了,聲音壓得極低,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
「對不起念念,我幫你上藥,上完藥我餵你吃飯,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
宮人們早就有眼色地快步離開,怕晚一秒,薛暝笙又會發動瘋來。
我看著散落在地上刺目的紅綢,道:「薛暝笙,我好痛。」
臉上的傷痛,身上的殘留的鞭傷疼痛,心上的傷更痛。
衣袖滑落,露出遍佈鞭痕的胳膊。
薛暝笙臉色立刻變了,他鬆開手,手足無措,不敢再碰我。估計他自己也沒想到,鞭痕這麼難消退。
「朕明明用的是最柔軟的鞭子,怎麼會…”
鞭子是軟,奈何我是人,就算再怎麼軟的鞭子,也經不住隔三岔五的一道鞭打。
其實我何嘗不知,我只是他發洩的工具。
這麼些年,他不光打我,還動不動地當著眾人的面折辱我。
就算我幾次豁出性命去救他,一身傷毒至今都沒好全,也根本換不來他一絲半點的動容。
但即便如此,我還是折在了薛暝笙身上。
我也不懂,不知從何日起,我心中所有的執念彷彿就只剩了愛上薛暝笙,要愛得夠深,愛得夠真,才能達到我的目的。
可我的目的是什麼,為何半點都想不起來了?
起初,我還會努力地回想一下,後來,我心中只剩下了薛暝笙,每日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心被他佔得滿滿的。
漸漸地,什麼目的,究竟忘了什麼,於我而言,都不再重要了。
我只要薛暝笙愛上我就好。可是這最後一個任務,就這麼難呢?
我付諸了所有的情感,怎麼樣也撼動不了薛暝笙的心。
他對我的情感數值,始終為 0。
掩去心中的苦澀,我不停地對薛暝笙喊疼,成功看見他眼中的愧疚之意愈盛。
他找出藥膏,默默地幫我塗藥,止住臉上的血,不再看我,也不再理我。上完藥,他便蜷縮在角落裡,將頭埋進膝蓋裡,好像受傷痛苦的人是他一樣。
我看了他許久,最後還是忍住所有情緒,主動地靠了過去。
我拉著薛暝笙的衣袖,順著闊大的袖口,精準抓住薛暝笙緊握的拳頭。他猛地一抖,最終還是放鬆了手,任由我握著。
「薛暝笙,你幫我吹吹好不好? 」
薛暝笙頓了片刻,終於放鬆了防禦的姿態。我順勢躺進他懷中,心中籌謀下一步。
他小心地吹著我的額頭,極盡溫柔,手卻控制不住地開始摩挲我的手心。
我心中偷笑,就知道他忍不住。即便他裝得再像,我也知道,他控制不住的。
「薛暝笙,明日你能不能不娶柳嫣啊?你答應過我的,會立我為後。」
薛暝笙臉色一變:“沈念!你竟然还惦记着皇后位!你……”
不等他發火,我肩膀半掛著的衣裳,「不經意地」向下滑落,露出那處舊傷。
只差一點,那支箭就射進我的胸口。只差一點,我為了救薛暝笙,就再也活不成了。
薛暝笙看到我的傷疤,頓住了,火氣頓消,抬手輕輕地撫摸。
我克制住所有情感,讓自己不動,任由他觸碰。
我想用這道傷喚起他最後一絲憐憫,如此,我也能留給彼此退路,不把事情做得太絕。
「念念,我不能。你再等等,答應你的,朕一件都沒有忘記。」
「只是,還不到時候。」
還不到時候?
薛暝笙,你什麼都知道,卻還是要將我逼向絕路。
一如你曾經對我做過的那些事,自始至終,你從未改變。
3
起初,我是恨著薛暝笙的。
不僅是他,之前每一個被我攻略過的任務目標,我都恨。
我在自己的世界活得好好的,有我生命中唯一的光亮,我願輔助一切,要與之共度餘生的白宴之。
可一覺醒來,一切都變了。
我來到了異世,腦中莫名地多了一個系統,給我下達了攻略任務。只有任務完成了,我才能回到原本的世界。
我鬧過、反抗過,最終無一例外,都被體制的電擊懲罰折磨得痛不欲生。
後來,我憑藉著對白晏之的思念,強迫自己對系統低下了頭。
我開始靠近任務目標,無所不用其極地挑逗他們、撩撥他們,就算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只要能讓他們對我動心,我的任務就能成功。
說實話,我已經記不大清前六個世界的任務目標都叫什麼名字了。
只依稀記得,他們脾氣都不好,戒備心很重。最開始靠近他們的時候,我幾乎遍體鱗傷。
我被他們拷打過、折磨過,人格上被踐踏過,身體上被侮辱過。
可無一例外地,我都撐了過來。每一個任務目標都會被我的“
真心」打動,繼而深深地愛上我。
而我,則會在完成任務離開前,毫無保留地將真相告訴他們。
自始至終,我都沒有愛過他們。
系統說這是違禁的,但我固執,就算被系統電擊一次又一次,我還是會做。
因為,這是我唯一能完成的報復。
可笑的,毫無殺傷力的報復。
漸漸地,系統也理解了我為何如此恨他們,甚至,它看到我被折磨時,比我還憤怒。
好像是第二個世界的時候,我為了讓任務目標相信我,甘願在他身邊扮演一隻狗,伏在他的腳下吐著舌頭,乖乖地戴著狗鏈,學著狗叫,天天爬來爬去。
直到那人終於忍不住對我動了心,我才結束了這種屈辱的日子。
在他愛上我之後,曾經問過我:「從前我那麼傷害你,你不會反抗嗎?非要用這種方式踐踏自己嗎? 」
我無所謂地聳聳肩,笑道:「只要能讓你相信我,我什麼都可以做。」
只要能回到白晏之身邊,再下賤的事我都能去做。
我記得那個時候,他似乎被我的自輕自賤卻又情深至此的態度驚到了,沉默地看了我許久。眼神中有得意,有感动,更有掩饰不住的轻鄙。
後來,我在面对任务目标的时候,演技越来越真,用情越来越深,也许久没有在系统面前提起过白晏之的事。
系统甚至都忍不住生疑,几次三番地试探我,是否真的对任务目标动情了?
我笑道:“怎么会呢?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可惜,這句話,到了最后一个世界,在遇見薛暝笙的那一刻,成了一句空話。薛暝笙跟前面幾個任務對像很像,脾氣同樣不好,甚至因為兒時的苦難,造就了他銅牆鐵壁一樣的心防。
在兩次按照原本的時間線攻略他都失敗了之後,系統咬咬牙,揮霍了所有積分,大手筆地變動了我出現的時間點和身份。
就這樣,我在薛暝笙五歲那年,就出現在他的生命中,幾乎是以獻祭生命的姿態,拼盡全力地去保護他,跌跌撞撞地護佑他長大。
一晃,竟也這麼多年了。
4
那日的對話無疾而終,薛暝笙幾乎是落荒而逃。
又是一連幾日地躲著不見人,眼瞧著明日便是封後大典,今夜是我最後的機會。
既然軟的來不成,那就來硬的吧。
今晚,也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我拖著沉重的鐵鍊,在殿中轉來轉去,撿起那日未曾收拾的紅綢,邊哼著曲調,邊比劃著在殿中掛了起來。
聽到有人離去的聲音,我臉上的笑意愈盛,連疲憊的身軀也變得輕快許多。
薛暝笙找人盯著我,我每日每夜都活在別人的監視中。不過沒關係,他的爪牙,我又何嘗不能利用呢?
終於,當我準備最後一塊喜緞時,薛暝笙衝了進來,不由分說地將我適才的佈置毀了個乾淨。
“沈念,你竟親手佈置起來?你可知,這是朕與柳嫣大婚用的,你竟毫不在意? 」
薛暝笙將紅綢撕了個粉碎,喘著氣,抬起手想要扇我,最終還是停住了。
他轉而掐住我的脖子,吼道:“沈念!你怎么能这般无心?!你便这么着急地推开朕吗!”
我輕蔑地扯了扯嘴角,譏諷道:「怎麼?你不是厭極了我纏著你,耽誤你與柳嫣的好事嗎?如今我誠心誠意為你們佈置,祝福你們,不好嗎? 」
「薛暝笙,你也娶妻了,我也該嫁人了。你說,我找個什麼樣的男子好呢? 」
薛暝笙被我氣得狠了,手不受控制地摸到我臉頰,尖銳的指甲狠厲地刺入我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
“沈念,朕說過,在朕面前,不許想別的男人,只許看著朕一人,你別找死。」
我沒有退讓,笑盈盈地看向他,挑釁道:「我便是想了其他人又如何?你要掐死我,來啊!要嘛你就弄死我,要么就別管我! 」
「薛暝笙,別逼我恨你。」
血順著我的臉頰,蔓延到他的手指上。
他的眼神中有迷戀和興奮閃過,竟湊上來,狠狠地親上我臉上的傷口,吸吮我的血液。
「你不能恨朕,不可以……」我再也無法忍耐,奮力地將他推開,厭惡地擦了擦臉。
「薛暝笙,實話告訴你,我恨透你了。你曾經答應過我的事,一件都辦不到。」
「你要求我全心全意地去愛你,可你呢?你的心在哪裡?自始至終,你都沒有愛過我! 」
「薛暝笙,你就是個沒有心的人,不配得到我的愛! 」
我越說越過激,眼見薛暝笙眼睛發紅,掐著我的手控制不住地收緊,我得意地笑了。
“沈念,你知道的,朕不會殺你,但朕有千萬種法子讓你生不如死。為什麼你不能乖乖地,再等一等呢? 」
薛暝笙鬆開手,新鮮的空氣一下子湧進身體,我
癱軟在床上,雙眼無神,呆愣愣地看向床函頂。
在繁複的花紋下,那裡藏著一塊被縫合起來的破布巾,那塊布上繡著一句話。
「笙這一世,唯念一人。」
那時候,薛暝笙連著半個月,趁我睡著後偷偷地溜進我房中,坐在我身邊,小心地繡這句話,模樣笨拙,神情卻愈發溫柔、纓綺。
彷彿在這塊布上,在一針一線間,有他此生傾注所有的愛。
他以為我不知道,但其實每晚我都是裝睡,等他繡累了,在我身邊躺下,重新抱我入懷後,我才會隨他一起,沉沉地睡去。
薛暝笙小的時候,我為了護著他不在睡夢中被暗殺,總是會死死地將他圈在身邊,就連睡覺都要將他抱在懷中。
等到他漸漸大了,我便讓他一個人睡,我則在他床榻下打地舖,將就一宿。
可後來系統偷偷地告訴我,薛暝笙每晚都會在我睡著後,從床上爬下來,鑽進我的被窩裡,死死地抱住我,才肯安心地睡去。
等到雞鳴天亮,他又會小心地爬回床上,怕被我察覺出異常。
薛暝笙他,無論如何都不肯與我分開。我為了能儘早攻略他,便縱容他去,只當不知道。
一直到如今,我們分隔在不同的房間。他還是會偷偷地進來,抱著我入睡。
我厭惡薛暝笙的懷抱,卻無可奈何地,等待著薛暝笙的懷抱。
此時,看到薛暝笙為了我,一針一線地繡著那句話,我突然看不清自己對薛暝笙的感情。
系統那時候還時不時調侃薛暝笙,明明動了心,白日里卻裝得純情又羞澀,連碰一碰我都不敢。
我也覺得好笑,若是讓先皇知道,他怎麼也殺不死的魔頭孽子,大晚上的,居然偷偷地學女子繡花,先皇怕是等不到薛暝笙殺他那一日,自己就先氣死了。
至今我都記得那時的心情,輕鬆喜悅。
不僅為了薛暝笙的情意,更為了系統告訴他,他對我的感情數值已到 99。馬上,我就能完成任務回家了。
5
可惜,我高興得太早了。
不知為何,那塊布巾薛暝笙並沒有送給我。不僅如此,某一天開始,薛暝笙突然變了。
原本已經達到 99 的情緒值,一下子全部清零,我先前所做的努力,全白費。
接著,薛暝笙對我的態度,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他開始避我,找人看我,限制我的自由。
終於有一天,我等不下去了,為了翻窗逃出去不被發現,我連鞋子都不敢穿,赤著腳穿過大半個府邸,終於在演武場見到了發瘋一般與人比試的薛暝笙。
他看到我的一瞬間,臉色就變了,丟下兵器,跑過來將我抱起。
“沈念!为什么不穿鞋袜!这里到处都是机关暗器,你不想活了嗎! 」
我依賴地抱緊他,突然很想哭,心中卻微微地鬆口氣。他這般,分明是還愛著我。情感值歸零,應當是系統的偵測出了錯。
他一路將我抱回了房間,幫我擦乾淨腳上的灰燼,又將我的腳小心地放到他腿上,用手摀住,想要替我暖熱。
我故作委屈,埋怨他這段時間不來看我,還不讓我出去,他卻低著頭不做回應。
突然,他輕聲地問:“沈念,你愛我嗎? 」
我微微地一愣,想擠出平常親和的笑容,卻發現薛暝笙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我。
「你是我一手帶大的,我比世上任何人都盼你好,怎麼會不愛你呢? 」
薛暝笙終於抬眸看向我,眼神中多了我看不懂的東西,他笑著確認:“真的吗?沈念,你发誓你从未骗过我,以后也不会骗我,好嗎? 」
“我……”
从前为了做任务,我什么违心的话都能说出,任何海誓山盟更是张嘴就来。
可那一瞬间,看着薛暝笙那双眼睛,我却怎么样都说不出口。
那天,我终究没有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薛暝笙在那日之后彻底地消失,而我也被看得更牢了,再没有逃出去的机会。
突然发生变故,还搞不清缘由,我著急,系统比我更着急,它整日催着我赶紧回到薛暝笙身边,继续献殷勤。
奈何我根本见不到他,他的夺位之路到了关键时刻,容不下任何人的干扰。正是在这段时间,在我被關著見不到薛暝笙的日子裡,鎮國公之女柳嫣走到了他身邊。
那時我不曾親眼見證過,薛暝笙對她的感情。
只常聽看守我的嬤嬤閒聊,說柳嫣一年前就對薛暝笙一見鍾情,奈何家中不願,將她關住。
柳嫣以性命相逼,最後與鎮國公斷絕父女關係,才得以離家的機會。
一个弱制女子,没有人保护,却咬着牙奔波千里,一路上伪装乞丐,受盡磨難
,最後來到這邊關的苦寒之地,投奔薛暝笙。
這樣全心全意、可歌可泣的愛情,試問世有哪個男子會不動?
薛暝笙也不例外,他接納了柳嫣。
兩人關係越來越親密,薛暝笙為了柳嫣,甚至不惜冒險回京,向鎮國公下跪,請求鎮國公認回柳嫣,並接納他們的感情。
最後鎮國公被打動,成全了他們二人,並把手中的兵權交給了薛暝笙,作為女兒的嫁妝。
就這樣,薛暝笙得到了柳嫣,也拿到了登基稱帝的最後一把鑰匙。他帶領著鎮國公的十萬大軍,揮斥方遒,一路殺回京城,劍指皇權。
而彼時的我,一直被關在邊城的廢宅子裡,無人問津,只剩下那幾個嬤嬤看守著我。
隨著勝利的消息不斷地傳來,薛暝笙留在邊城的大部隊開始向京城轉移。
只有我那裡,什麼動靜都沒有。
嬤嬤們覺得我連累了她們,不能去京城那富貴地,便將怒氣灑在我身上。
忍飢挨餓是常有的事,打罵也多了起來,甚至於,她們還想合夥將我賣去煙火之地,分了錢跑路。
好在我拼命地反抗,她們那次沒有得逞。
可嬤嬤們的算計沒有停止,某天夜裡,她們帶回了一個男人,是邊城有名的地痞流氓。
那一夜,我失去了所有。
6
次日,嬤嬤們拿著銀錢,得意洋洋地站在我面前,譏諷道:「你這一身細皮嫩肉,總算沒白費。往後,你就乖乖地認命,等著男人上門,做我們的搖錢樹吧。」
我被折磨得說不出話來,一遍又一遍地做著口型:“薛暝笙呢?”
嬤嬤直接給了我一巴掌:「放肆!陛下的名諱,豈是你這種殘花敗柳能提的! 」
陛下...
原來,他已成功地登基了啊。「實話告訴你,咱們老婆子也不是沒幫你往禦前傳過信,是陛下吩咐,不必再管你,任你自生自滅。」
「也就是我們幾個老婆可憐你,才照顧你至今。你也該生出點良心,報答報答我們了! 」
我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竭盡全力地擠出聲音,問:“是薛暝笙親口說的?不要我了?”
「老婆子還能騙你不成?你還不知道吧,陛下已經查出你的真實身份。如今,誰人不知,你是先皇選進宮,潛伏在陛下身邊臥底,意圖對咱們陛下不軌呢! 」
所以,薛暝笙的改變,是因為知道了我的身分?
可是這麼多年,我從未做過一件對不起他的事。
先皇幾次對我施壓,甚至用蠱毒控制我,我都不曾屈服。
如今,那該死的蠱蟲還藏在我的身體裡,時不時地發作,生不如死。
若不是系統可憐我,偷偷地給我了續命丹,我早就死於蠱毒發作了。
可笑,我這些年的所受的毒、所忍下的痛,為他受過的傷,都比不上一句“意圖不軌”。
系統出現,見我一副萬念俱灰的模樣,忍不住勸我。
“沈念,別再爭取薛暝笙的真心了。他沒有心的。」
「你只要能讓薛暝笙立你為後,我就算拼著違規,也算你任務完成好不好? 」
「那時候你為他擋箭,幾乎失去了性命,他不是許諾過你皇后位嗎?他如今是皇帝,不定不會說話不算數,你拿這個去要,定能成功的! 」
我呆愣愣地一動不動,不做反應。
系統脾氣上來了,現身朝我腦門上一撞,罵道:“沈念!你给我清醒过来!他的感情不重要,你別弄丟了自己的心!完成任務,你就能離開了! 」
離開…
對,我要想辦法離開。
我打起精神,問系統:「薛暝笙是不是登基稱帝了?」
系統頓了頓,憐憫道:「他的登基大典正在進行,柳嫣陪在他身邊,與他一同登上了祭祀台,得天地認證。」
我明白,系统说这话的意思,这代表我的第一重任务被宣判失败。
“薛暝笙是登基了,但扶持他的人不是你,而是柳嫣。所以你的第一個任務失敗了。」
虽说这么多年合作下来,系統對我也生了幾分同情。但設定好的程序更改不了,我的失敗必然逃脫不了懲罰。
這是我第一次嚐到任務失敗所帶來的電擊。
起初我不願意做任務的時候,系統也電擊過我,還嚇唬我說,要是任務失敗,痛的程度可是千百萬倍。我不相信,如今,我嚐到了。
那是一種蝕骨斷髓般的痛,每一次電流都彷彿無數根針一樣,細細密密地紮入我的身體中,透過血液,流經四肢百骸。
從前,我為了任務,受過不少折磨,中過毒,挨過打,每次都很痛。
可比起這次,那些不過是毛毛細雨。
懲罰終於結束,我几近昏迷。系统看着我,嘆了口氣,悄然地挂机,返回空间。
这次失败,不仅我要受罚,它同样
逃不过。
隱約間,我看到薛暝笙踹开殿门,跌跌撞撞地扑到我身边。
他小心地将我抱去怀中,哭着祈求我原谅。
“對不起,念念,讓你這麼痛…”
「念念,我不得不這麼做,只有這樣,你才沒有辦法離開我……我們才能永遠在一起……”
「念念,原諒我……你會等我的,對嗎? ……”
薛暝笙好像在我耳邊說了好久,但我再無力氣支撐,陷入昏迷。
再醒過來,我依然被關在那座宮殿中,躺在冰冷的磚石上,連位置都沒變。
看來,根本沒有人進來看過我。
薛暝笙沒有來過,一切,都是我的幻想。
7
我記得,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我回到了與薛暝笙逃亡的那段時光。
薛暝笙剛出生就被先皇立為太子,但先皇根本沒想讓薛暝笙繼承大業,立他為太子,不過是立一個活靶子。
畢竟,先皇后出身大業國,身上流著異族的血。而她的故國大業,早在多年前就被先皇徵伐,舉國皆滅。
先皇后正是聽聞這項消息,導致受驚難產,艱難地生下薛暝笙後,便離世了。
可以說,薛暝笙是個絕佳的活靶子。身後無依靠,身負異族血,舉國皆嫌棄。
薛暝笙就是無人管的情況下,磕磕絆絆地活到五歲,一直到我被安排到他身邊。
奈何先皇怎麼樣也想不到,我竟會對他陽奉陰違。他被我和薛暝笙蒙蔽了許多年,一直到薛暝笙十七歲時,他才發現端倪。
那之後,便是無盡的暗算與追殺。還好薛暝笙手頭也有了一定勢力,我與他帶著那些人,踏上了逃往邊關的路。
邊關,有薛暝笙一手扶持起來的軍隊,到了那裡,就有了與先皇抗衡的勢力。但前提是,要能活著抵達。
那一次,先皇是下了必诛之心,几乎连表面工夫都不做了,一连下了几道密旨,发动朝堂与江湖所有势力,不惜一切代價,诛杀太子薛暝笙。
如此一來,不仅是江湖势力,就连各地的官员都摩拳擦掌,阴谋、陷阱、机关、暗算,凡是能想到的一切夺人性命的法子,都朝薛暝笙而来。
那时薛暝笙虽有所防备,所帶的盡是小心培養多年的精銳力量,暗中仍隨行大量神出鬼沒的死士。
可再多的人,也架不住一波又一波恐怖如斯的攻擊。
活著的人一個又一個倒下,一直到最後,薛暝笙身邊只剩下一個三腳貓功夫的我。
一路上,薛暝笙都小心地護著我,自己都砍成了血葫蘆,卻愣是沒讓我受半分傷。
我倆被逼上斷崖,雖暫時地擺脫了追兵,可身後也沒有路了。
「念念,你同我一起死好不好?我們跳下懸崖,這樣就能生生世世永不分離了。好嗎? 」
我看著薛暝笙幾近癲狂的模樣,眼神迷離,卻死死地抓住我不放,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我知道薛暝笙有一種瘋勁兒,但我怎麼也沒想到薛暝笙竟然想拉著我一起去死。
「你不能死。薛暝笙,我死可以,但你不行。」
他若死了,我的任務還怎麼完成!
更何況,系統告訴我,身後的斷崖下有樹,有河流,我跳下去,只要薛暝笙能及時找到我,便有的救。
但若是重傷的薛暝笙跳下去,那有 90% 的機率玩兒完。
瞬間,我便做了決定,趁其不備,點了薛暝笙的穴,扒下他的外衫,披在身上。而後將他藏在一塊聳立的山石空洞中,迅速地用枯枝落葉擋好洞口。
「薛暝笙,你要答應我,將來哪怕是抱著我的牌位,也要帶我一起登上祭祀台,得天地認證。」
輕輕地擦去薛暝笙眼角的淚水,撫摸過他被血污蓋住的眼睛,我封好了最後一處縫隙。
而後,我憑藉著薛暝笙的衣衫,成功地吸引了所有追兵的注意力,在身中多箭後,我義無反顧地跳下了懸崖。
那一瞬間,系統告訴我,薛暝笙對我感情值飆升到了 99。
我很幸運,薛暝笙找到了我,救回了我。我們得以在邊關安頓下來。
系統告訴我,有一箭差一點就射中了我的心臟,我也數度瀕死。
是薛暝笙,拼著重傷未癒的身體,不要命地奔波到千里之外的雪山,為我爬上雪山摘得救命的千禧年雪蓮花。
那一次,薛暝笙與我,都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沈念,那日在斷崖上說的不作數,我不要抱著你的牌位。我要你活著,與我攜手,共同登上祭祀台,做我唯一的皇后。」
「好。」
薛暝笙,但願你能說到做到。
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們心意相通,相知相許。我幾乎以為,我馬上就要成功了。
或許是我太自負,看到一貫拿著刀劍的薛暝笙,第一次為我拿起針線,笨拙地繡那句情意綿綿的誓
言時,便以為一切都已經穩了。
但我怎麼想不到,毫無預警地,薛暝笙就這麼變了。
他拋棄了我,將所有的愛給了另一個女子。
8
系統回來後,閉口不談它受到了什麼懲罰。
但我也看得出,它的能量少了許多,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掛機休眠。
沒了系統做伴,我成日被關著,精神逐漸出了問題。
我開始不停地問自己,薛暝笙到底為什麼會改變?
最終,我得出的結論,是我演得不夠真,讓薛暝笙看出了破綻。
那之後,我開始不斷催眠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我有多愛薛暝笙。
我愛他,願意為他付出一切,哪怕是我的生命。
所以,從來沒有做過自輕行為的我,摔碎了花瓶,用碎瓷片朝手腕,狠狠地割了下去。
我用性命,換來了重新見到薛暝笙的機會。
只是,薛暝笙看到我,好像不開心。
見我醒來,薛暝笙將我拖曳下床,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惡狠狠地看我。
那模樣,好像恨不能將我生吞活剝一般。
“沈念,你就那麼想死嗎? 」
「若真是不想活了,為何不乾脆劃在脖子上,那樣豈不是死得更快! 」
潛藏在心中的催眠在此刻起了作用,我癡痴地看著他,艱難說:“因為……我不捨得……薛暝笙……我想見你……”
薛暝笙的手一抖,旋即將我丟在地上,背過身去,再不願意看我。我咳了許久,總算舒服了一些,爬過去,拉了他的下擺,抬頭祈求一般地看著他。
「薛暝笙,我被玷污了,你知道嗎? 」
……
薛暝笙沒有看我,高昂著頭,卻把眼睛閉上了。
寬大的袖擺將他的手擋得嚴嚴實實,我看不見他有沒有因為生氣而握緊拳頭,察覺不到他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
「朕知道。」
我一愣,手下意識鬆開了。
“你知道?”
「是朕吩咐他們做的。」
「為什麼?薛暝笙,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
薛暝笙蹲下身,抬起我的下巴,眼神中滿是厭惡與嫌棄。
「朕是天子,不會食言。但大盛朝容不下一個殘花敗柳來當皇后。所以,沈念,你的皇后位沒了。」
「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守不住。」
薛暝笙甩開我,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居高臨下地看了我最後一眼,便離開了。
「真髒。」
真……髒?
我控制不住地發抖,原來,薛暝笙為了不讓我當皇后,竟可以做到這種地步。
可是,他為什麼……要嫌我髒?
世人都可以鄙視看低我,但為什麼連薛暝笙也這樣對我?
我的心突然劇烈地抽痛起來,身上的蠱毒也在此刻發作,手腕上包扎好的伤再度地崩开,鲜血瞬间染红了布带。
休眠的系统也被我这么大的动静唤醒,在我脑中响起了激烈的惊爆。
“警告!警告!宿主生命值下降,已丧失求生意念!”
系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叫道:“沈念!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这该死的警告是怎么回事!明明你之前跳崖割腕的时候,都沒有出現! 」
或許是,那時的我,還想要活著,想再見到薛暝笙。
如今,我已不願了。“系統,若我死了,你能帶我的靈魂回家嗎?家裡還有人在等我…”
我想起了白晏之,我生命中唯一的光亮。
可惜,他很早就死了,死於一場車禍。
他推開了我,我活了下來,卻被系統帶到了任務世界。
其實我從來不怕死的,我巴不得早點去見我的晏之。
所以起初系統怎麼折磨我,我都不曾屈服。
直到它告訴我,只要我任務完成,就能送我回去,回到我和白晏之出車禍前。
那樣,我就有能力改變一切,救下我的晏之。
所以,我答應了。
為了讓晏之活過來,我什麼都可以做。
就算割裂自己的感情,催眠自己愛上任務目標。
9
恍惚間,我看到薛暝笙返了回來,將我小心地抱起來,撕心裂肺地喊著禦醫。
“沈念!你不可以死!朕不会放你走的!”
「生生世世,你都只能屬於朕,聽到了沒有! 」
「朕答應你,只要你願意繼續活下去,朕許你皇后位!這次絕不食言! 」
系統適時地在我腦中跟著叫了起來:「聽到了嗎!薛暝笙又答應你了!只要拿了皇后位,你就能离开了!沈念,你可千萬別死啊!白晏之還在等你! 」
我感到抱著我的手臂猛然收緊,緊到我吃痛,不得不費力地睜開眼睛。
薛暝笙面色慘白,一雙眼睛血紅著看著我,低聲道:“果然……”
“沈念,你說我沒有心。其實,沒有心的人一直是你。」
我腦子如混沌一般,根本沒有明白薛暝笙話中深意。
系統也緊張地關注著我的生命值波動,沒有聽到薛暝笙低不可聞的話語。
就這樣,因著薛暝笙的回頭,因著失而復得的皇后位,我撐著最後一口氣,拾起了繼續活下去的希望。
薛暝笙也難得地陪了我好久,小心地照顧我的一飲一食。雖不怎麼理我,但他的眼睛時時刻刻地放在我身上。
某天夜裡,我嗓子乾渴,醒來倒水喝,卻聽到殿外有誦經聲傳來。夜半三更,我不禁害怕,小心走過去,開了一道細細的窗戶縫,向外看去。
宮殿外,偌大的場地,沉聲誦經的高僧圍成一個圈,薛暝笙則跪在中間,雙手合十,虔誠地祈禱著什麼。
他就那麼筆挺地跪在冰冷的磚石地上,膝下連軟墊都沒有。
站得離窗戶近的兩個小宮女,未察覺到我,正自顧自地小聲議論著。
「咱們陛下可真是深情,這宮裡的娘娘病了多久,陛下就熬了多少夜。還召來這麼多高僧,為娘娘祈福誦經,當真令人艷羨慕。」
「可不是,如今可是冬日,這大半夜的,那位娘娘倒是無知無覺地睡在溫暖的寢殿內,可憐咱陛下,做了這麼多,還不許旁人對娘說。」
我聽著小宮女數落我的無情,透過那道窗戶縫,看了許久。那一刻,我的心有片刻的動搖。
但,也僅僅是一瞬間。
末了,我笑了,心滿意足地回床上繼續睡覺。只要薛暝笙肯繼續對我用心就成。
然而,不等我開心,就發現自己又被薛暝笙關了起來,甚至還在我腳上加了特製的鏈條,將我徹底困死在床上。
不同的是,環境比邊城時好了許多,薛暝笙也會每天來看我,偶爾會陪我一起吃飯。
一切,彷彿從未變過。
然而,彼此間的沉默,和薛暝笙對我避之不及的反應,都說明了,他嫌棄我。
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薛暝笙不來的時候,一個叫胭脂的小宮女會陪我一起說話。
胭脂說,我現在住的這座宮殿是陛下登基後下令新建的,極盡奢華,處處用黃金裝飾,禦賜椒漆塗牆,寓意金窩藏嬌,椒房恩寵。
薛暝笙還親自賜名,禦筆寫下:鳳鳴宮。
所有人都以為,這座宮殿是為準皇后柳嫣準備的。
但我這個莫名地冒出來的野丫頭,先一步佔了鳳鳴宮,還是陛下親自抱進去的。
是的,胭脂不知道我的身份,聽薛暝笙的吩咐,喚我娘娘。
胭脂也說她的名字也是陛下刻意改的,說是要改一個相似的名字,好叫某些人寬慰。
我心下一「咯噔」,腦中閃過什麼,卻不等我抓住,很快地便消失。
我無奈,只能繼續同胭脂閒聊,問她:“知不知道封後大典定在了什麼時候?”
她搖搖頭,道:「陛下正與鎮國公商議呢,說是要給柳家女孩一個史無前例的封後大典呢! 」
還是……要立柳嫣嗎?薛暝笙,你又騙了我。
我掩下所有情緒,繼續問胭脂:“不是说陛下之前有一个钟意的女子沈念吗?她去哪里了?”
胭脂想了一下,立刻面露嫌棄,道:「娘娘提她做什麼,多晦氣! 」
“那个叫沈念的女子,是臥底不說,還辜負陛下的深情,私通別的男子,早就不乾淨了。」
「還是咱們陛下心善,昭告天下,说愿放沈念自由,恕其無罪,要她餘生都能安心地跟喜歡的男子在一起。他不會傷害她,她也無須躲躲藏藏。」
胭脂又絮絮叨了許多,我的心卻在公頃間,跌入深淵。
他雖留下了我,卻對天下人宣布,“沈念”之罪,他要藉天下人口,将“沈念”永生永世地钉死在耻辱柱上。
那個帶給他欺騙、背叛、屈辱、伤害的沈念,就這麼被他扼殺了。
而我,如今的身份,是他的娘娘,來路不明,身份不明。
10
行吧,既然薛暝笙想让“沈念”死去,只留下鳳鳴宮娘娘,那我便聽話地當這個鳳鳴宮娘娘。
所以我愈發地乖順聽話,幾乎在薛暝笙面前拋卻了所有尊嚴,任他欺辱。
在宮人口中,我是陛下放在心尖上寵著的鳳鳴宮娘娘,连准皇后柳嫣都比不得。
可我偏偏不知好歹,整日不给陛下好脸,害得陛下从我宫里出来时总是怒气冲冲的。
只有我自己知道,遍体鳞伤的我,在薛暝笙面前,活得连条狗都不如。
好在,我这么做不是毫无效果。
一日又一天,一月又一月,薛暝笙似乎有些松动,他答应给柳嫣的封后大典就这么一直拖了下来。
柳嫣這一等,便是兩年。
我也在兩年間,成功地讓薛暝笙再度願意近我的身。
或許是發洩不滿,薛暝笙每次都會折騰我許久,鞭打我,彷彿這樣就能洗刷掉我被糟蹋過的印記一般。
可我越卑賤,薛暝笙心底壓抑的暴戾反而越深。
他對我的態度開始時好時壞,常常在打了我之後又會哭著求我原諒。
好的時候,我便是要天上的月亮他都會去摘給我;可壞的時候,他又恨不能掐死我。
我默默地忍受一切,心中默默盤算著日子,告誡自己要忍耐。
就連系統都相信了,我如著了魔一般,深深愛上了薛暝笙,不可自拔。然而,我還是大意了,我日復一日的忍受,換來的卻是柳嫣正式封後的詔書。
我再也沒有機會了。
或許是出於愧疚,薛暝笙一連幾日都不曾來看我,只派人送了一個新床幔。
他不來的日子,我就呆呆地看著床幔上那塊被藏在繡花下的凸起。
那裡,有一塊繡著愛意的布巾,雖然破損了,但它還是被薛暝笙縫合了起來,命繡娘小心翼翼地藏在了床函頂的繡花中。
這個秘密,是系統為了安慰「愛而不得」的我,偷偷地告訴我的。
可薛暝笙毫無波動的感情值說明了一切,他做的這些,只是為了安撫我,他依然不愛我。
既如此,那便算了吧。
我告訴系統,我放棄這個任務。
系统大概也觉得这个任务再无完成的可能,便道等柳嫣封后大典当日,它便会同我强制解绑。
那之後,系统就不再上线,彻底地休眠了。
而许久未出现的薛暝笙,却在那之后,日日留在我的寝殿中,对我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我本着今日欢愉今日享的想法,不再去想任务,不再奢求感情,對薛暝笙的態度也從乖順變成了乖戾,陰晴不定。
我會對薛暝笙發脾氣,轉瞬又會同他撒嬌讓他哄哄我。
可不論我再怎麼作,他都意外地包容我,甚至一度地讓我覺得,他是不是又愛上我了?
所以,我帶著這份期盼,一直等到了封後大典的前一夜,癡傻地等待我的薛暝笙。
可惜,薛暝笙來了,帶來的卻還是不可違拗的結果。
他鐵了心要封柳嫣為後。
在我發瘋地說了那許多激怒薛暝笙的話之後,他最後還是丟下我走了。
我躺在冰冷的床上,用玉枕生生地砸斷了自己的腳骨,將腳從鐵鍊環中釋放了出來。
既然放棄了,那就徹底地丟棄吧。
薛暝笙,我再也不要你了。
11
我拖著廢棄的左腳,一蹦一跳地推開了塵封的殿門。
或許是兩年多的乖順,讓薛暝笙放鬆了警戒。又或許是所有人都被抽調去忙活明日的封後大典,無人再顧得上我這如囚孌一般的假娘娘。無人看守,我順利地遠離那個囚籠。
什麼椒房恩寵,什麼金窩藏嬌,如今只叫我覺得噁心。
我拖著疲憊的身軀,藏到了假山里,靜靜地等待天明。
天一亮,封後大典便要開始,系統也要離我而去了。
“系統,你還在嗎? 」
系統現身,不忍心地輕輕碰了碰我的臉頰。
“沈念,別怕,再等等。」
我抬頭看向假山頂,那裡有個孔洞,透過它,能看到今夜星光璀璨。
星星點點連結在一起,好像幻化成了一句話。
「笙這一世,唯念一人。」
騙子,都是騙子啊。
天亮了,外面響起了喜樂聲。
系統冰冷的機械音也在我腦中響起:“沈念,任務失敗,系統將與你強制解綁。」
倒數三聲,強烈的電流聲席捲全身。隻一瞬間,我便恨不能立刻死去。
任務失敗時的懲罰,已是如夢魘般的疼痛。如今,強制解綁帶來的電擊,比那時更讓我恐懼。
“沈念,解綁成功。從此,你便留在這個任務世界,直到終老吧。」
系統浮在半空中,憐憫地看著我,深深嘆一口氣,準備離去。
下一瞬,本該出現在封後大典的薛暝笙出現在假山洞口,大步地走來,將我死死地抱住。
「太好了,該死的系統終於滾蛋了!念念,一切都結束了,你再也不會離開朕了。」
不等我反應,薛暝笙大闊步地將我抱回了鳳鳴宮,一路上和我說了許多。雖語氣溫柔,但難掩他心中的激動。
「朕知道你想要皇后位,朕根本沒有立過柳嫣為後,所有的佈置、演樂都是為你準備的! 」
「朕知道你恨她,朕同樣恨她當初以兵權脅迫朕不得不接納她。你放心,朕已經把她殺了,大卸八塊,早已餵野狗了! 」
「從今以後,我們之間便再無阻礙了。念念,朕好想
你,你終於永永遠遠屬於朕了! 」
薛暝笙彷彿一個憋了許久的話匣子,一股腦地將壓抑許久的感情盡數地傾瀉給我。跟著一起來的系統愣住了,難以置信地尖叫道:「他竟是愛你的?那攻略任務為什麼會失敗!」
薛暝笙看著空中的系統,眼神中難掩恨意。
「若非朕無法抓住你這精怪妖魔,朕也不会用这样的法子!念念已经放弃了任务,你最好快点滚蛋。從今往後,再不要来打扰朕与念念的生活!”
法子?
我愣愣地看向薛暝笙:“什么法子?”
薛暝笙不敢看我的眼睛,将我的头埋入他怀中,满含歉意地解释。
「念念,對不起。自那日我突然能听到你与那个精怪的对话后,便立誓不惜一切也要將你留下。」
他在明確知道我的任務是什麼後,便找了術士,在自己身上種下了癡情蠱的子蟲,又將母蟲種進了柳嫣的身體裡。
在蠱蟲的作用下,他的情感盡數地轉移到柳嫣身上,對我自然沒有一星半點的感情了。
這便是為何系統監測不到他情緒數值的緣由。
所以,那時他授意人羞辱我,將我丟在邊城,恨我用救命之恩要挾他立我為後,一切的一切,全都出於他的本心。
他不愛我了,又怎麼會再憐憫我呢?
薛暝笙對我愛,轉變為恨。他不惜一切也要留下我,也是因為恨。
但就連他自己也沒想到,在不知不覺間,他對我的感情已經衝破了子母蠱的限制。
在我隔間手腕,以性命求得見他一面的時候,薛暝笙體內的子蠱被他生生地嘔了出來。
沒了子母蠱,他對我感情再難以掩飾,對柳嫣的態度也由迷戀轉變為怨毒,柳嫣因此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所以他那段時間躲著不見我,只叫胭脂陪我。
很快地,薛暝笙又找到了一個術士,用符咒暂时地隔绝了他的情感认知,但并不长久。
薛暝笙再无他法,只能凭借着我与系统的对话,看系统什么时候下线了,他才敢出现在我面前。
他做了这一切,就是为了逼我放弃任务,更是为了逼系统彻底抛弃我,哪怕让我承受任务失败的惩罚,他也咬着牙熬了过来。
終於,今天,薛暝笙等了,系統與我解綁了。
12
我靜靜地聽著薛暝笙說完一切,心中無限悲涼,卻又鬆了一口氣。
也好,我心中再無愧疚。
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為這種人愧疚,不值當。我掙脫薛暝笙的懷抱,眼神中的癡情不復存在,系統的聲音適時地在我們耳邊響起。
「滴滴,薛暝笙感情數值已達 100,任务者沈念攻略成功,即時脫離世界。」
薛暝笙不明白為何已經走了的系統又出現了,甚至再度偵測到他的情感數值。
他瞪大眼睛,驚恐地看著我:“沈念!什么意思!你们不是已经解绑了吗!”
我斷掉的腳腕在系統的療癒下恢復如常,身體也在系統召喚的底下,逐漸變得透明。
「薛暝笙,其實我早就猜到了,你的改變全因你突然能聽到我與系統的對話,聽到了任務完成後,我就能離開。」
薛暝笙張大嘴巴,滿眼盡是不可思議,轉瞬間他便想明白了一切,眼神一瞬間變得惡狠狠。
「你是故意的?你猜到了一切,便和系統合約演戲騙我?用極度的乖順和絕望的反抗,让我相信你终于在我的逼迫下,自愿放弃了任务,与系统解绑?”
我轻蔑地笑了:“不然呢?薛暝笙,若我不演得真切些,以你的戒心,又怎会放松警惕?”
在薛暝笙心里,我已经骗过他一次。所以,想让他再相信我,我必须演得足够真,真到连系统都分不清真假。
既然他能聽到我與系統的對話,我便讓他聽到一切你想聽的。
薛暝笙,為了對付你,我可當真是用足了心。
得知真相的薛暝笙恨極了我,他撲過來,想要抓住我,卻什麼都抓不住。
“沈念!你是个骗子!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念念,求求你……別離開我……我什麼都沒有了……”
「念念,我爱你……你不能抛弃我!沈念!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無喜無悲地看著幾近癡狂的薛暝笙,心中空蕩蕩的。既沒有任務成功的喜悅,也沒有離開薛暝笙的不捨與悲涼。
「薛暝笙,我這一切的悲劇緣由,都因為你。」
「你不該帶走我的,是你害我和晏之,是你綁架我到任務世界的。」
薛暝笙愣住了,繼而憤怒咆哮:「你怎麼會知道?!是誰告訴你的!天道答應過我,不讓你知道的! 」
是啊,天道答應了他,讓我當個無知無覺的傻子。
可係統可憐我,告訴了我所有真相。
三千小世界,每一個世界都有天
道所寵愛的汽運之子。薛暝笙就是其中一個,卻是最霸道的一個。
不知何時,他擁有了覺醒的意志。無論天道將他換到哪個小世界,他都能憑藉自己的力量覺醒。發展到後來,他甚至擁有了跨越空間的能力。
我,便是他在跨越空間時,偶然看到,並最終選中的倒楣蛋。
薛暝笙答應天道會老實地安守在天道給他安排的每一個小世界中。即便覺醒,不再鬧事。
前提是,要為他準備一個解悶的玩意兒,薛暝笙選中了我。
天道問他為何,他只說看我與愛人白晏之相處時那般深情,他覺得刺眼。
天道答應了他,卻說只給我安排七個世界,完成後必須放我離去。薛暝笙毫不在意,他自覺自己不會捨不得一個玩意兒。
就為了這樣可笑的理由,我和白晏之无端地遭遇了一场车祸,白晏之殒命,我则被系统绑定,开启了攻略任务。
一共七个世界,我每一个攻略目标其实都是他。
薛暝笙本就将我当个解闷的玩意儿,所以他在每个世界折磨我、伤害我,毫无愧疚之意。
一直到所有世界的感情累积下来,他才在第七個世界終於愛上了我。
為此,他違背了與天道的約定,不打算放我走了。
因為一個可笑的理由,毀了我的人生。又因為他愛上了我,就要想辦法困住我。
就是這樣一個人,我為何要對他心生愧疚呢?
我恨薛暝笙,恨不能啖其肉,睡眠肌膚,飲其血,抽其筋,挫骨揚灰!
可在天道的庇佑下,我奈何不了他。
所以我能做的最大的報復,就是違背他的意願,永生永世地捨棄他。
一如我前六個世界所做的那樣。
過去那兩年,不光是薛暝笙在等,我也在等。
系統對我極佳,拼著被銷毀也要幫我,所以在它的配合下,我們為薛暝笙演了一場長達兩年的戲。
我在等待薛暝笙相信我已逐漸絕望,在等薛暝笙放下戒心,在等最後這關鍵一擊。
在徹底消失之前,我對薛暝笙說了最後一句話。
「我的報復從未變過,薛暝笙,你怎麼就不長記性呢? 」
薛暝笙望著我,眼睛中流出血淚。
“沈念,就算只有一刻也好?你愛過我嗎? 」
我沒有回答。沒有答案,才是對他最大的折磨。薛暝笙永久地消失在我的世界中。
13
「念念,走了,回家了。我買了你最愛吃的小龍蝦,回家做給你吃。」
我看著來接我下班的白晏之,心中一片溫暖。
回來自己的世界已經三年了,我與白晏之結了婚,有了自己的孩子。
系統回來過一次,同我說,天道厭倦了不停作妖的薛暝笙,已決定剝奪了他氣運之子的身份,他再也沒能可能跨越空間,將我綁走。
那之後,我總算安心下來,與白晏之平靜地過每一天。
只是,偶爾地,我會在街頭巷尾看到薛暝笙的身影出現。
一剎那,他就又消失了。
每當那個時候,我都會呆愣許久,腦海中不受控制地響起他最後問我的那句話。
“沈念,就算只有一刻也好?你愛過我嗎? 」
有過嗎?
怎麼可能?
就這樣吧,薛暝笙,別再打擾我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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