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五一要加班。
我上網發瘋。
細數老闆辦公室裡的每個物品。
從真皮沙發,到他用過的牙刷。
我說下班把它們都給賣了,然後拿錢點十八個男模。
結果影片火了。
熱評第一是老闆本人。
他:“你有病吧?怎麼不乾脆把我也給賣了?是有什麼猶豫的心事嗎?”
1
身為總裁秘書。
此時,我端著泡好的咖啡,站在會議室門外。
男人的嘲諷聲連隔音門都擋不住。
說話語速極快,吐字清晰。
「一個兩個我要你們幹嘛吃的?說實話,這策劃是不是你們用腳寫的? 」
「拿去菜市場,路過的大媽都要誇一句:好菜!真的好菜! 」
「還有這本專案書,看了二十頁我都不知道你想講什麼。重點你能表達清楚嗎?按你這語言組織能力,我去奔喪都不知道誰死了! 」
“一群蛋白質,白痴笨蛋神經質!做得一坨屎,連自信到屁股擦都不擦就拿到我面前! 」
「大自然進化的時候你們是不是忘帶腦子了,能不能走點心?我花錢請你們來公司是來氣我的還是辦事的? 」
會議室大家紛紛埋頭當烏龜,一聲不敢吭。
聽到這,我識相地端著咖啡扭頭就走。
老闆正在發火,我是活膩了才往槍口上撞。
他可以少喝一杯咖啡。
但我不能多挨一頓罵。
藉口去上廁所。
等再回來時,會議室已經沒人了。我知道危機暫時解除。
於是重新泡了杯咖啡,往總裁辦公室走。
門半掩著。
有人先我一步。
是財務部走關係塞進去的秘書助理,程思思。
她穿著緊身包臀裙,腳踩十公分紅底高跟鞋,妝容精緻。
掐著嗓子,嬌滴滴道:
“沈总,您想要的咖啡。」
說著彎腰,準備將咖啡放到桌上。
男人坐在辦公桌前,身材修長挺拔,長相極為俊美,眉眼深邃。
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優雅和矜貴。
然而此時,
那雙眼睛帶著過度的冷漠。
“你哪位?”
“誰讓你進來的?”
“這是你的工作嗎?”
「出去。」
她臉上的笑一僵。
“沈总,我,我是新來的秘書助理,程思思。」
「南辭姐在忙,她要我替她送過來的。」
?
身為本人,我怎麼不知道。
男人頭也不抬,繼續批次文件。
「出去,別讓我說第二遍。」
程思思深吸了口氣。下一秒,腳上像長了痔瘡站不穩似的,端著咖啡就要往前撲。
男人動也不動,聲音冷沉。
「勸你潑之前想清楚,我這身西裝二十萬,你能不能賠得起。」
「……」
她搖搖晃晃,最後硬是站穩了。
男人看著她,視線上下打量一番。
嗤笑道:
「打扮成這樣,請問你上的什麼班?你是多想讓警察來抓我? 」
「我也不知道人事為什麼要招募你進來,連造型上的作用都起不到。想取代季秘書的位置?可你既沒有她好看,能力也不及她千分之一。」
我忍不住勾起嘴角。
罵了我這麼久,狗老闆終於看見我的好了。
然而,我高興得太早。
他補充道:
「當然,我並沒有在誇她,也沒有在罵你,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就像季秘書打扮得比我奶奶還土一樣。」
「……」
程思思臉上的笑聲已經快掛不住了。
「還是說,你看上的是老闆娘的位置? 」
他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
「人不要去追求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與其抱著一夜飛上枝頭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不如多提升自己。我建議你先去查有沒有帕金森和羊癲瘋。」
「……」
早該有預料的。
沈烨的嘴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帶著咖啡哭哭啼啼地走了。
經過門口時,還不忘剜我一眼。
? ? ?下一秒,男人不冷不熱的聲音響起。
「季秘書,你還要在門口站多久?兼職當保安? 」
我嘆著氣進門。
這簡直是無妄之災。
他慢條斯理地扶了扶金邊眼鏡。
修長的指節輕扣桌面。
看這架勢。
得,又要挨罵了。
「季秘書,我給你開七位數的年薪不是讓你來看熱鬧的。希望你多學電線桿,時刻清楚自己的定位。」
「有點危險防範意識,我現在身價這麼高,要是被人毒死了,你要進去吃牢飯的。」
看在工資的份上。
我忍。
“多點眼力見,如果近視度數太高,公司可以出錢幫你做手術。我不希望下次還有不三不四的人想要靠近我。」
我戴的是平光鏡,他不是不知道。
乾脆直接罵我眼瞎好了。
「還有,季秘書,你平常都不照鏡子的嗎?穿這麼土,嚴重影響公司形象,客戶被你嚇跑了誰賠我損失? 」
我呵呵乾笑。
「笑得真醜,你不如不笑。」
沈烨。
我去你爸的。
這嘴越來越欠了。
要不是你給的實在太多,我早就不幹了。
這拿的叫工資?
分明是窩囊費。
2從辦公室出來。
程思抱著大箱子,在收拾東西。
她被開了。
連帶財務部的都被老闆罵了一頓。
她把高跟鞋踩得嘩啦響。
看著我,眼裡滿是怨毒:
“他看不上我,更看不上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誰知道你是怎麼坐上這個位子的,你連幫他提鞋都不配。」
我微微一笑,一改在老闆前方的窩囊。
「真是不好意思哦,我是北大碩士畢業呢,憑真、才、實、學進來的。」
“也對,哪裡比得上程小姐三本畢業靠關係進的。」
平常給我添麻煩就算了,今天害我挨罵不說,還想給我潑髒水。
真當我是個軟柿子,誰都能捏?
分幣不掏,還想罵我,想得倒美。
“你......”
憑藉身高優勢,我俯身壓近。
「靠男人實現階級跨越?這很難評,畢竟我沒經驗。隔行如隔山,我祝你成功。」
「離職愉快哦,程小姐。」
罵也罵不過,打也打不過。
怎麼辦呢?
她只能乾瞪眼憋著。
一口鬱氣終於散了不少。
進一步海闊天空,忍一時乳腺增生。
誠不欺我。
午安。
給老闆的發財樹鬆土、澆水。我拿著小鏟子,越挖越起勁。
辦公室也沒人。
老毛病又犯了。
忍不住哼上兩句。
「在大大的公司,挖呀挖呀挖。挖厚厚的工資,還是不夠花。被特別煩的老闆罵呀罵。」
突然身後傳來一陣唏噓。
沈烨懒散地倚着门框,不知道在這裡聽了多久。
他彎起嘴角,似笑非笑。
「唱這麼好聽,季秘書你不要命了? 」
「……」
作為唱歌跑調選手,一展歌喉被偷聽。
我窘得臉一下子通紅。
「有當歌手的想法嗎?有的話我報警了。」
「……」
沈烨,我去你大爺的。
3
五一假期前一天。
沈烨出差刚回来。
司機小趙剛好請假,老闆要我去飯店門口接他。
因為人多,我找了半天沒看到他本人。
於是給他打電話。
「老闆,你在哪兒啊? 」
那頭的聲線清冷低沉。
「你對面。」
我納悶,又往前開了開。「沒看到啊,要不老闆你揮揮手? 」
他聲音彷彿從牙縫裡發出來。
「季秘書,我手都快揮爛了,計程車都攔下十幾輛了。」
我心一驚。
“不是,我真沒看到。」
他冷笑:
「你開過頭了。」
「……」
等到他上了車,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努力掩飾尷尬。
沈烨坐在副驾,蹺著二郎腿。
意味深長瞥我一眼。
「眼眶子裡裝倆蛋,光會眨眼不會看。」
「……」
想把他毒啞,不開玩笑。
他又開口:
「今晚回去收拾收拾,明天跟我去出差。」
什麼?
手上的方向盤差點沒握穩。
我以為他忘了時間。
「老闆,明天五一放假。」
他自然地接過話頭。
「我知道。」
有沒有搞錯。
明天帥哥約了我吃飯啊。
我這人,除了愛財還好色。那帥哥一口一姐
姐姐地喊我,我好意思放人家鴿嗎!
我垂死掙扎:
「老闆,我能不能不去? 」
他看了我一眼,溫柔而又殘忍地吐出幾個字。
「不能,除非你不想乾了。」
報復,這絕對是報復。
小心眼的大傻瓜迷。
我氣得把車開得飛快。
一路上對他的慾言又止,視而不見。
到了公司門口。
他遲遲不下車。
眉頭緊蹙,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
糟糕,我忘了老闆暈車。
他語氣生硬:
「季秘書,十五分鐘的車程,你超車十次,別車八次,罵人六次。你是有路怒症嗎? 」
「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別人著想。坐你的副駕有生命危險,我建議你以後不要開車。」
「……」
我建議你不要開口。
到了辦公室,整理明天出差用的文件。
帥哥給我發來訊息。
問我明天幾點出門,他過來接我。
我愧疚地回覆:
「不用了,我臨時出差,我們改天再約吧,不好意思啊。」對面頓了下,欣然接受:
「沒關係,我等姐姐什麼時候有空。姐姐出差注意安全,一路順風。」
他好乖好體貼,我哭死。
看著手底下的文件,越理我越生氣。
老闆不在。
我乾脆拿起手機,拍影片發瘋。
細數辦公室裡的每一樣物品。
從老闆平常打的傘、吃飯用的碗,到腳下踩的意大利手工地毯。
從他屁股底下坐的真皮沙發,到他浴室裡用過的牙刷。
配文:
「下班後把它們都給賣了,然後拿錢點十八個男模。」
拍完就發到了某個短影片平台。
結果半夜睡覺前,習慣性打開一看。
訊息 99+。
意料之外的,影片火了。
熱評第一:
“你有病吧?怎麼不乾脆把我也給賣了?是有什麼猶豫的心事嗎?”
這熟悉的語氣,我心一顫。
評論區都在調侃:
「歡迎收看翻車現場。」
「哈哈哈哈哈第一次見玩梗被老闆抓包的。」
“作者:明天上班因為先邁左腳被開除。」
「這辦公室壕無人性,九塊九掛小黃車,我沒開玩笑。」
「老闆:這辦公室是你的嗎你就賣? 」
「老闆:你小子最好晚上一眼站崗一隻眼放哨。」「你看老闆那麼關心你,問你是不是有病。」
“你真是個人才,加你了,拒絕一下。」
「誰家好人連二手牙刷都賣啊,別太離譜。」
「牙刷刺毛了,我建議直接送我。」
我看了眼自己的暱稱:
“我的老闆是大傻迷”
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不會吧,應該不會這麼巧。
我記得老闆不玩這個軟體的。
點進熱一的主頁,什麼都沒有,唯獨 IP 和我在同一個城市。
鬆了口氣。
然而,下一秒。
手機聯絡人發來訊息。
老闆:「季秘書,麻煩明天上班解釋一下你的暱稱。」
我:「……」
你不如讓我解釋一下為什麼不把你也給賣了。
那我起碼還能理直氣壯地說確實賣了。
4
當務之急,我不得不思考。
明天先邁哪隻腳被開除的可能性較小。
如你們所見,我的老闆他嘴很欠。
欠到路過的狗狗都得挨一頓罵。
身為沈氏集團總裁、沈家唯一繼承人。
他除了長得好、身材好、會投胎之外,毫無優點。
江市媒體對他的評價用八個字概括:「商界流氓,防不勝防。」
別人的商戰:狠辣且無視法律。
沈烨的商战:無恥且沒有素質。
宋氏集團公司員工犯蠢,得罪客戶上了熱搜。
沈氏佔了大便宜。
沈烨用官方号连发三条,落井下石。
不說雪中送炭,起碼是雪上加霜:
「什麼情況小宋?顧客應該是上帝啊。」
「呦,感謝宋總送來的潑天富貴,您老配享太廟。」
「看到有一半的網友都在罵,我很痛心,另一半呢?是沒鍵盤嗎? 」
氣得宋總直接把他拉黑。
總結:不犯法但犯賤。
能當上他的秘書,可能因為我們是一路貨色。
我的道德具有主觀能動性。
而他開的工資具有客觀規律性。
正確發揮主觀能動性,必須以遵循客觀規律性為前提。
我總不能為了道德而拒絕錢吧?
簡單來說,還是那句話:
他給的實在太多了。
拿這個考驗幹部可以,但我不行。
於是我兩個聯手,約等於他開門放狗。
他這個人,出名的除了長相,還有毒舌和記仇。
鑑於之前對手陸氏蓄意壓價,硬生生從沈氏虎口奪食。
後來兩家同時競標城西地皮。
由於兩棟公司大樓正對著。沈烨特意买了个大镜子,天天照對面。
問就說他用來正衣冠。
照了一個月後發現,破财的效果不太显著。
於是換我假扮成清潔阿姨,混進陸氏內部,用開水澆死了老陸總的發財樹。
據說那天,迷信的老陸總哭得像個孩子。
第二天,老陸總請客戶吃飯。
在沈燁的掩護下,我溜進後廚,把十二道硬菜改成十二道黃花菜。
成功讓合作泡湯。
沒辦法,老陸總只好打道回府。
老陸總上了年紀,注重養生鍛煉,騎的自行車。
我前腳偷放了人家車胎氣。
沈烨后脚就脸不红心不跳地开车装偶遇,貼心送老陸總回家。
搞得老陸總心裡躊躇。
罵他也不是,謝他也不是。
正尋思他這玩的哪出。
回家就被老婆揍了一頓,理由是他襯衫下擺有個口紅印。
老陸總反應過來心裡那叫個悔啊,有苦難言。
商場情場,場場失意。
老陸總欺負夠了,沈烨的目光又盯向了小陆总。
小陸總大學還沒畢業,無心家業。
被迫天天去公司打卡。
上班期間不是打遊戲就是看電視。
沈烨买通小陆总办公室秘书。
他要是看電視,就拔他路由器。
他要是打遊戲,就偷他充電器。沒兩個星期下來,小陸總不但被隊友噴了個狗血淋頭,遊戲段位也掉了三大段。
以為他多多少少會有點察覺,沒想到這人理直氣壯找到他爸。
「我就說你這地風水不好,連棵樹都養不活,你偏不信。」
然後他順理成章去網咖開包間打遊戲。
我也順理成章地安排了個美女進去。
接着沈烨顺理成章地打电话给老陆总告状,說兒子不學好。
小陸總當晚回去被混合雙打得有多狠,隔天在沈老爺面前告狀哭得有多慘。
物理幹擾下,沈氏得標。
沈烨在公司门口,用音響單曲循環放好運來。
身為他的貼心秘書。
他一撅腚,我就知道他要放什麼屁。
默默掏出橫幅:
「沈氏屹立不倒,陸氏地位不保。」
硬曲配紅幅。
氣得老陸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指着沈烨就骂:
「嘿,你小王八蛋,虧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心眼忒壞了。」
沈烨挑眉,語氣一本正經。
「陸叔,善語結善緣,惡語傷人心,下次不要說這種不利於團結的話。」
「……」
往好的地方想,我是沈烨目前手底下最得心应手的秘书,他找不到比我還缺德、不是,我的意思是說比我還有才能的了。
往壞的地方想,我在他手底下裝了半年的窩囊鬼,他說啥是啥我絕不頂嘴,結果全都在今天毀了。
要單單是這一件事情還好,關鍵是我高中和他水火不相容,高考畢業還坑了他一把。
當時的我也沒想過,六年後我會在死對頭的手底下當秘書。
本來碩士畢業後,我找到了一份還不錯的工作,進的也是大公司。但是部門經理騷擾我,我衝動之下把人揍了,那老逼登在醫院躺了兩個月。
因為老登他是董事長小舅子,我被開除不說,還被業內封殺。
就在我失業之際,沈烨出现了,不但沒找我算帳,還高薪聘我。
不計前嫌,任人唯賢。
他真是個好人。
為了讓他一直好下去,我決定一直裝孫子。
沒想到今天露餡了。
實在失策。
他又是個記仇的,萬一新仇舊帳一起算?
不承想,這太可怕了。
我睡了。
晚安,這個比世界。
5
早上九點。
老闆的車停在我家樓下。
沈烨坐在后排,長腿交疊,側臉清雋。
我正尋思著,哪隻腳先上車比較好。
他淡淡掀起眼皮。
「怎麼,又想賣我車了? 」
「……」
那哪能啊,我瘋狂搖頭。
“那你還不上來?等我請你?”
可能因為昨晚沒睡好,我腦子一抽。
下意識問:「老闆,怎麼上? 「先左還是先右。
男人沒好氣道:「蹦上來。」
然後,
我就真的,很聽話地蹦上去了。
結果一不小心用了體育考試跳遠時的力氣。
我來不及煞車,他來不及躲。
身體不可控地往前撲。
猝不及防。
「咚」的一聲。
耳邊是低啞的悶哼,男人的背部被抵在車門上,我的額頭磕在他下巴,雙手下意識找支撐點。
掌心結實的觸感下是清晰的心跳聲。
距離挨得很近,濕熱的氣息噴灑在頭頂,腰處被寬大的手掌包裹。
男人的眼底沉靜墨黑。
我抬起頭,視線不受控制地落在眼前緋紅的薄唇、上下滾動的喉結。
氣氛變得很奇怪。
直到駕駛座傳來細微的抽氣聲,打破凝滯的空氣。
我噌得從老闆身上彈起來。
雙手合十放在額前。
語氣誠懇:
「報一絲啊,報一絲,我不是故意的。」
沈烨慢半拍地起身,動了動肩膀,沒說話。
耳廓泛著難以察覺的薄紅。
過一會兒。
「嗯,你有意的。」
前面小趙八卦轉頭,眼裡閃著興奮的光芒。然而程思思被罵的話,我記憶猶新。
我迅速豎起手指,證明清白:
「我發誓我絕對沒有一絲一毫的非分之想,否則我一輩子發不了”
「你閉嘴,吵死了。」
誓沒發完,被打斷。
沈烨深吸口气,抬手按了按跳動的眉心。
我默默補上:
「財。」
他臉色瞬間冷了下去。
看向前面。
「怎麼開的車?晃得我頭暈。」
小趙欲言又止。
.....不是,明明車還沒啟動啊。
他:「都閉嘴。」
好消息,昨晚的事過去了。
壞消息,老闆又開始陰晴不定了。
我老實噤聲。
車內安靜得嚇人。
後知後覺。
剛剛發誓我好像豎了四根手指?
6
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
這次出差,是和陸氏談投資。
生意場上的合作有一半都是在餐桌上談的。
包廂門推開。裡面的少年穿著黑色短袖,隨意地支著腿打遊戲。
沈烨眉头一拧:
“怎麼是你?”
聽見聲響,他放下手機轉頭。
短碎的銀灰髮襯出陽光帥氣的臉。
雙手枕在腦後,姿態懶散。
「沒辦法,我爸不想看見你。」
他視線往後掃,落在我身上,眼睛亮晶晶的。
「姐姐,驚喜嗎? 」
看清他的臉,我默默退了兩步。
驚嚇還差不多。
打死我也沒想到,天天左一個姊姊右一個姊姊叫我的人是小陸總。
那天我穿著清潔服,趁機摸到老陸總辦公室。
午休時間,裡面空無一人。
我端起小噴壺就往發財樹根倒。
突然辦公桌後面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少年頂著個雞窩頭從桌後站起,睡眼惺忪。
怔愣地看著我。
我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那什麼,我公司潔,澆水的。」
他突然彎唇笑了笑。
「別慌,我實習生,偷偷摸魚的。」
他從桌上拿起熱水壺遞給我。
小聲道:
「姐姐,用這個澆,死啦死啦地。」對視間,從對方眼裡看到了默契的意味。
我心想,這帥哥人還怪好的嘞。
後來他提出加個聯絡方式,我好色,也就同意了。
他整天姐姐長姐姐短地找我聊天。
約我吃飯,好幾次都因為我臨時有事,爽約了。
後來,雖然跟著老闆欺負小陸總,但一直沒見過他本人。
哪知道他就是他。
這麼一想,他是真孝啊。
手肘往外拐。
陸鳴殷勤地將我按在他和沈燁中間的空位坐下。
拿過菜單塞我手裡。
「姐姐,看看你想吃什麼。」
完全忽略了第三者的存在。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兩個人在約會。
沈烨意味不明的目光在我俩中间徘徊。
視線經過陸鳴的頭髮頓了下。
唇角掀起一絲薄淡的弧度。
「真是山羊放了綿羊屁,洋氣又騷氣。」
「……」
「……」
恰好菜上齊了。
陸鳴將面前那盤香菜牛肉往邊上移了移。
動作微不可察。
突然,左邊冒出一道冰冷的聲音。
「鳳姐吃櫻桃,人醜嘴還叼。” “……”
少年氣得攥緊拳頭。
突然想到什麼,挑眉看了沈烨一眼。
「姐姐,他對我這樣也就算了,不會平常對你也這麼兇吧? 」
“姐姐你怎麼不說話?不會是真的吧?”
「女人奔三一枝花,男人奔三老黃瓜。沈总今年二十六了吧?啧啧。」
我......
你可快別說了,沒看我老闆臉黑得像鍋底。
為了打圓場。
我慌忙用公筷夾了一個雞腿,放陸鳴碗裡。
「吃菜吃菜。」
少年偃旗息鼓,慢慢咧嘴出兩個小酒窩。
「我聽姐姐的。」
「季秘書,別忘了你是誰的人。」
眼看沈烨脸色阴沉。
我趕忙又給他倒了杯水。
「老闆,喝水喝水。」
陸鳴啃著雞腿,小聲比比。
“小氣鬼,喝涼水。」
「秘書怎麼了,她還是我學姐。」
「……」
貌似小陸總確實是北大在讀。
氣氛一時有些沉默。
這場面我是控不住了,要不你們打起來吧?
沈烨舌尖抵了抵下颚。可能真被氣狠了,失言得有些幼稚。
「這麼愛攀關係,你怎麼不說地球是你家的? 」
「學校那麼大,一個月能見著一回不? 」
「還學姐,你不問她高中和誰當了兩年的同桌。」
「要不是出了點意外,你現在高低得喊我一聲學長。」
兩雙眼睛不約而同地看向我。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我飄忽著眼神,強裝鎮定。
低頭啃西瓜。
「哈哈,這瓜真甜。」
7
我和沈燁相識於高二上半學期。
那時候他剛從國外轉學回來。
完完全全一副有錢人家少爺的模樣,矜貴又高冷,對所有事情都理所當然,不屑一顧。
包括我最重視的年級第一的位置。
我一直都知道,比我過得好的人大有人在,不是每個人都跟我擁有同樣的遭遇。
但是,他的出現讓我覺得。
原來人與人之間的差距不僅可以是一道鴻溝,還可以是一座永遠翻不過的大山。
我出生在一個略有知識的家庭,爸媽都是大學生。
他們接受過高等教育,卻沒有洗去陳舊而腐朽的思想。
我出生的那天,產房外圍了很多人。
得知我是女孩子,我媽昏睡前說了一句“真是冤孽”。
我爸賠笑著給賀喜的人發煙,說這次不辦酒席了,下次給大家補上。
我奶奶在鄉間拍著大腿罵街,說我爸娶了個賠錢貨,還生了個倒楣貨。
於是在我六個月大的時候,媽媽懷上了弟弟。整個家裡一掃之前的陰沉,笑得牙不見眼,熱鬧鬧。
弟弟出生後,他們爭著搶著抱弟弟,卻沒人想起角落餓了一天的我。
求生的本能使我嚎啕大哭。
我媽說,她肯定是看弟弟比較受歡迎,心裡不平衡,故意吸引註意力的,女孩從小就有嫉妒心。
後來,我磕磕絆絆地長大了。
但我仍然不懂。
我不懂為什麼弟弟早上可以吃三個煎蛋,而我卻分不到一個。明明老師說雞蛋有助於長身體,
而我爸卻說女生不需要那麼多的營養。
我不懂為什麼弟弟可以高價上私立學校,而我只能把書翻爛,憑藉著成績好免學費上一所公立學校。
我不懂為什麼弟弟放學後哭著喊著不肯去上興趣班,爸媽還要哄著他去;而我提出弟弟要是不願意,我可以替他去時,爸媽會罵我小小年紀心機重。
我不懂為什麼弟弟從來沒進過廚房、做過家事,而我卻要每天早起,一年四季將手泡在冰冷的池水里,洗刷沾滿油膩污
漬好的碗筷,再搓完一家的衣服。
我不明白為什麼深夜裡我仍在學習的時候,從來沒有等來一聲關心、一杯牛奶,只有無盡地謾罵,說我浪費電,說我敗家。
我不懂為什麼就因為是姐姐,所以所有的好東西都要讓弟弟先挑,他的作業需要我幫他寫,他打我時我不能還手。
我不懂為什麼弟弟可以每天被接送上學,而我需要自己走回來。
有太多的不懂了,於是我開始問為什麼。
上國中之後,學校離家很遠,我不想再浪費時間在路上。
於是我問爸爸能不能像送弟弟一樣,送我上學。
因為他們不放心,所以弟弟一直是走讀,而我是住校,一個星期只用麻煩他們一次。
爸爸沒說話,我以為他是答應了。
星期一的早上,五點沒到,我被媽媽用雞毛撣子打醒。
她謳笑說,不是讓你爸送你去學校?
我沉默著坐上了我爸開的車。
窗外的天黑沉沉,像一隻潛伏的獠牙巨獸。
一路上我爸不停地咒罵我,他說你怎麼不去死,眼神恨不得把我吞了。十五分鐘的車程,我聽到了這輩子最惡毒的謾罵,從沒想過有些話會從一個父親的口中說出來。
去得太早,校門沒開。
我靠著門口的鐵欄桿,靜靜坐了兩小時。
天很冷、很黑。
我看著太陽一點點從東邊升起,曦光滿天。
從此我心裡憋著一口用不完的勁,它支撐著我早起兩個小時,一步步走完從家到學校的六里路。
九千二百六十八步,我走了整整三年。
我不像弟弟,他從來不用為錢而煩惱,我沒有零用錢。
我窮得只剩下卑微又一文不值的自尊心。
嘗試張口要過,但他們是文化人,不僅不給,總是用只言片語將我的自尊心踩在腳底碾得稀巴爛,羞辱到極致。
在弟弟無憂無慮的年紀,我已經想盡辦法賺錢。
所以,我從小就愛錢,我沒錢不行。
社區撿垃圾,替人寫作業,幫人發傳單,考前賣塗改液,考完後賣三色筆。
不時再挨兩頓打,說我出去丟人現眼。
事情的轉折在國中畢業那個暑假。
他們一家三口開車出去旅遊,路上因為意見不合爭吵,而我弟搶奪方向盤。
最後高速逆行,同一輛貨車相撞。
兩輛車都翻了。
五人,無一生還。
我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個反應竟然是可惜。
為貨車上坐著的一對新婚夫婦感到可惜。
他們的後事辦得匆忙,老太太急忙從鄉下趕來爭奪遺產和賠款。
她本來一分都不想給我留。
我拿著菜刀撒潑打滾,比她還狠。
我到處散播季家父母虐待閨女的事,我說老太太還想吃絕戶。老太太子女多,我不要面子,他們總有要面子的。
一來二去,我分到兩萬塊,和住的那棟老破房,房裡值錢的都被老太太搬走了。
雖然不多,但我終於能爭了。
我還給自己改了名字。
從季招娣,到季南辭。
我不再是那個為了弟弟而出生的存在,我就是我自己。
8
一中是老牌名校,不缺優質生源。
即使我中考成績很好,也沒能得到特殊的減免政策。
但是從高一到高二,年級第一名永遠是我。
每個月的獎學金非我莫屬。
學校考慮到我的情況,允許我走讀。
我每天都很忙。
早上收費幫住校的同學帶早餐,中午有償給同學補課,下午把筆記本拿去列印賣,晚上去便利商店兼職。
除此之外,還會參加一些競賽。
賺的錢勉強夠生活。
我人緣不太好,因為我沒空跟他們聊八卦,也不講同學情,幫他們做什麼都明碼收費,臉上寫滿了缺錢和愛錢,身上充滿了市儈的氣息。
所以在沈燁這個轉校生,空降第一後。
他們都在看我的笑話。
我當時和沈燁不熟,心裡也沒什麼感覺,頂多是惋惜沒了五百塊錢,同時鞭策自己再努力一點。
看完成绩走进教室时。
大家都围在沈烨边上,夸他厉害,幸灾乐祸终于把我拉下来了。
“第一终于换人了!”
“期待看到季南辞的脸色。」
“她到嘴的奖学金飞咯。”“奖学金好像给她一个人设的,别人从来没有份。」
“她平时那么傲气,这次终于踢到铁板了。」
少年靠在椅子上,眉宇間露出一絲不耐煩。
「第一很難嗎?這麼激動,你們沒拿過? 」
「五百塊很多嗎?還不夠我一雙襪子。」
「嘴巴這麼碎,怪不得你們拿不到第一。」
「……」
他們悻悻然。
這處的面子丟了,自然要從下一個地方找。
青春期的臉大過天,出口的話語往往帶著惡意而不自知。
又或許是自知的。
“五百块对我们来说当然不算什么,但对季南辞可是一笔巨款啊。」
“哈哈哈哈她穿的鞋都是促销打折的。」
“也不知道她从哪买的三四十的鞋,能穿吗哈哈哈。」
「唉,她是不是就两双鞋啊,也没见她换过别的。」
“该不会平时都不刷吧?”
再过分的话,我不是没听过。
相比之下,这倒也不算什么。
我神色自如地開口:
「這麼關心我,你們是要捐款給我嗎? 」
弱點有時候可以用來作為反擊最好的武器。
為當下改變不了的現狀困擾,只能是徒增煩惱。
他們一瞬間噤聲,臉上寫滿了心虛。
笑我貧窮,不幫我脫貧。
那我窮不窮跟你有什麼關係? 9
耀眼的人,總是會得到關注。
長得好,成績好,家境好,轉學生。
這幾個標籤,让沈烨成为课后讨论的对象。
他們說,他一天一套衣服,鞋子從來不重樣,貴得咋舌。
他們說,他上課不認真聽成績這麼好,是天分,季南辭只能靠勤奮。
他們說,他和大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突顯一個人的存在,往往需要一個陪襯。
我,就成了他們口中所謂的,和沈燁,一個地上一個天上的對比。
一個是下里巴人,一個是陽春白雪。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和他沒關係,但嘲諷因他而起。
我很難對他有客觀公正的態度。
尤其是,月考過後,班主任發現他的英語突出,但語文較薄弱,我和他恰好反過來。
於是我和他被迫成為同桌。
英語課上,老師讓我們分段朗讀課文。
一向严苛的老师,夸赞如流水奔向他。
而我只得了一句“中式英语,还要努力”。
如果他面露喜悦还好,但他仍然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他的无所谓,让我觉得自己的努力一瞬间全都白费。
我全力追求的,是人家触手可及甚至是嗤之以鼻的。
因为喜欢钱,我一向覺得有錢人都很可愛,但現在我只覺得他討厭。
最煩裝的人。
他和我搭話,我不理。
他問我作業,我不說。他吐槽我的英語發音聽起來像在說外星語。
我罵他語文是體育老師用腳教的。
仗著他語文基礎不行,我整天變著花樣地用歇後語罵他。
「我看你是王母娘娘來姨媽。」
“?”
“神經。」
......
“光著屁股推磨。」
“??”
「轉著圈地丟人。」
......
「山羊放了綿羊屁。」
“???”
「洋氣又騷氣。」
......
他氣得雙唇緊抿,像個河豚。
第二天眼底一片青黑,惡補了一夜的歇後語,驕傲得像隻鬥雞。
他:「烏龜照鏡子。」
——瞧你那王八樣。
我:「檸檬掉進夜壺裡。」
——你是又黃又騷還帶點酸。
他:「死王八燉湯。」
——一肚子壞水。
我:「王八買西瓜。」
——滚的滚、爬的爬。......
我说他装逼,他说我矫情。
谁看谁都不顺眼。
几次考试下来,第一是我俩轮流坐。
但我细心地发现,他每次考试都用同一支笔。
考前双手合十,神神叨叨。
他肯定请外援了。
有钱人花样多,我怕他请小鬼。
于是为了公平起见,考试前,我去买了两支一样的笔,他一支我一支。
換了筆之後,他果然露餡了。
歷史老師抱著改好的捲子進班。
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們這個方向。
看的肯定是他。
「整個年級的兩個最低分,都在我們班。」
“沈烨,二十五分。」
班上一片寂靜。
滿分一百分,二十五屬實差到極致。
被點到的
少年,錯愕不已。
老師把捲子遞給他,語氣幽幽:
「你可真是個缺德的漢姦。」
我沒忍住,撲哧笑出聲。
她轉頭看向我:
“你別笑,你倆半斤八兩,你二十。」
「......」「他是漢姦,你就是鬼子。」
「……」
全班包括沈烨在内,都笑得發顫。
哦。
果然笑容不會消失,只會轉移。
拿到卷子後,我才發現我大題一片空白,比臉還乾淨。
他的捲子也是。
我倆對視一眼,轉頭去翻文具盒。
那支筆上寫著:“可消失筆”
「……」
「……」
鑑於這是一項非必要開支,買的時候我跟老闆說要最便宜的。
果然,便宜沒好貨。
滿分一百,主觀題分值七十五,選擇題二十五。
選擇題用讀卡機掃描,所以統一拿 2B 鉛筆塗,沒用上黑筆。
也就是說,他的選擇全對,而我錯了一個。
“我的筆是你換的?”
我自知理虧,老實解釋了一番。
他表情逐漸僵硬,慢慢抬眸。
“季南辭,你是不是有病?我拜的是雅典娜!智慧女神雅典娜! 」
後退,這樣啊。
「公平起見,那我下次考試前先拜孔子。」
「……」
10
自此一遭,我才清楚地意識到他有多小心眼、多記仇。因為晚上睡得晚,早上還要幫忙買早餐。
我早自習常常遲到,為了不被扣分,都是偷偷翻牆進學校。
他一个早自习常常不来的人,自告奋勇加入学生会查纪律,天天起大早蹲围墙后逮我。
导致我的名字连续一个月出现在违纪名单上。
我平时分被扣了大半,而平时分和期末三好学生评比挂钩。
三好学生奖,一千块。
扣我分可以,扣钱不行。
于是体育课考试,我故意給他各項分數壓低了報。
周圍都是人。
我聲音很大。
「跳高:一米三。」
「跳遠:一米六。」
“50 米:九秒八。」
“800 米:五分鐘。」
「引體向上:0 個。」
“身高:」
我放開了嗓子喊:
“179公分!”
他終於忍不住破防尖叫:
「你放屁,老子明明 185! 」
我佯裝害怕:
「好吧好吧,沈同学说多少就多少。」
他氣得臉頰上的肌肉都在隱隱抽動。
我眨眨眼。
擋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姐整不死你。
元旦晚會,老師讓班級出節目。
我知道他不會跳舞,他知道我不會唱歌。
但我兩個的名字都出現在了彩排名單上。
我獨唱,他伴舞。
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我倆臉色都不太好。
選定的歌曲是《牽絲戲》,偏柔媚古典。
我紅著臉找到老師:
「老師,我能不能不上台?我真不會唱歌! 」
老師上了年紀,拍拍我的肩膀。
“你這孩子,擱著謙虛呢! 」
「……」
然而,真正輪到我和沈燁上台的時候。
老師才恍然,我剛剛不是在低調,我是在自我介紹。
破音不說,我甚至把《牵丝戏》的调子硬生生唱成了《好汉歌》。
至于沈烨,他跳著跳著跟自己打起來了。
台下哄堂大笑。
老師沉默良久。
開口點評:
「季同學啊,中氣十足,嗓門很大哈,身體好身體好。」
“沈同学啊,那什麼一看就不缺鈣,骨頭硬得很,不卑不亢的。」
“你倆一看都是學習的好料子!”
「……」
「……」
裡子麵子算是都丟光了。熱氣直衝腦門,不用看也知道臉紅了個徹底。
我微微側頭,沈烨瞪了我一眼,耳尖殷紅。
本來以為戰爭還得繼續。
後來,班主任喊我去辦公室,談貧困生最新補助的事情。
沒過幾天。
我填的那份申請表,被有心人拿去班上傳閱。
雖然那個同學最後被學校警告處分。
但是那張表,被看了個遍。
表上一字一句,都是我的自剖。
原本模糊的事,一瞬間都有了清晰,大家看我的眼神有同情、有震驚,也有避諱。
漸漸地,
有傳言說我天生剋命,爸媽和我弟是被我克死的,誰和我走得近,也會沾上不幸。
他們自詡為正義,劝沈烨不要和我当同桌。
我以為他會藉此落井下石。
沒想到他連眼皮都懶得抬起,面露譏嘲:
「見過裹小腳,沒見過裹小腦的。」
「腦子空不要緊,關鍵是不要進水。」
“成績不好可以學,長得醜可以整,心眼壞可沒法治。」
「一個個嘴上像是去廁所抹了蜜,說話比村頭十個老太太加起來還要碎。」
「正義使者」們被罵得面紅耳赤,紛紛離散。
陽光斜照下,少年的背脊挺拔如松,額前的碎髮帶出一道光影。
少年側頭盯著我冷笑。
“把我骂得跟个孙子似的,轮到他们就一言不发。」
“季同学,你区别对待啊。」
我实话实说:“他们是我客户。」
「……」
他面無表情,从兜里数出十张红钞票。
拍在桌子上。
“我命令你下次骂回去。」
“骂得好,月底有绩效奖金。」
班上同学一个个抠得不行,我一学期在他们那还挣不到一千块。
两秒不到,我就做出了選擇。
眼疾手快拿過錢,換上一副諂媚的笑:
“好嘞!老闆!”
跟誰過不去,都不能跟錢過不去。
「老闆,萬一不小心真克到你了,錢歸錢,事歸事,一碼歸一碼哈。」
「閉嘴,老子有錢,老子以後天天穿耐吉。」
「……」
11
九點,下晚自習。
我收拾書包,打算抄近路去便利商店兼職。
班上幾個女生在討論。
「誒,你知道嗎?我們學校周圍有變態。」
「是露陰癖,嚇哭不少女生。」
「聽說就在沙街路。」
「今晚我們走大路吧,我害怕。」
我動作一頓。
沈烨拎着包,從座位上站起來又坐了回去。
他不經意地問道:“你家在哪條路來著?”
沙街路。
我去兼職,也要經過這條路。
就算我不去賺錢,但我總不能不回家吧?
“你要不,別從那裡走了? 」
「不,我就從那過。」
眼看時間來不及,我背上包包就往外跑。
身後是他漸遠的聲音。
“季南辭,你回來,我送你過去! 」
不從那過就要繞路,繞路就要多花一個小時。
九點十五上班,遲到扣一半工資。
憑什麼不從那過。
就從那過。
管你是什麼變態,擋我財路,我讓你變成死變態。
昏暗的路口。
幾米處,一個西裝男人堵在小路中間,門戶大開。
慢慢走近,笑到發癲。
他媽的。
還真有變態。
我丟下書包,擼起袖子,不退反上。
我為什麼這麼窮,因為我拿了大半的錢用來學防身術了。
能保護我的只有我自己,以前是以後也是。
教練還說我天賦好,個高勁大,上手快。
我一腳上去正中靶心,打得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专挑疼的地方揍。揍到他告奶奶。
我收脚回头,找丢下的书包。
就看见少年白衣黑裤,静静贴着墙壁,怀里抱着我的书包,右手拿着,拿着一块板砖。
「……」
「……」
见我回头,他下意识扔掉搬砖。
“我什么也没看见。」
半晌,又補了一句:
「真的。」
警局裡。
沈烨面色镇定:
「警察叔叔,我說的都是真的。我親眼看見那個變態想對她動手動腳,然後季同學大吼一聲,氣勢如山倒。變態嚇得一哆嗦,轉頭撞牆上了。」
我抹了抹眼角,無辜點頭。
警察:「……」
一旁的女警姐姐,給我們遞了杯溫水。
笑了,「行了,你們這是正當防衛,做的好事,別慌。」
那個變態是慣犯。
從警局出來後,我不但沒事,還得到五百塊獎金。
至於兼職,我跟老板说了今晚的事,她安慰我回去好好休息,今晚的工资照常给我。
金钱使人快乐。
我也不是没良心的人。
现在看谁都顺眼得很。
想到沈烨刚刚帮我说话,我一把搂过他的肩膀,一副兄弟好的模样。
「老闆,我请你吃夜宵,你想吃什麼? 」
他偏過頭,唇角悄悄翘起:“麻辣烫。”呦,大少爷也开始接地气了。
我最喜欢吃麻辣烫了。
他去吃麻辣烫,辣椒拼命地放,我说你别浪,他非得跟我杠,说这样味道更棒,然后嘴肿得像腊肠,没个人样,厕所去了三趟。
12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那天過後,我们算是握手言和。
他也不再早起蹲我。
我帮他补语文,他帮我补英语。
甚至給我介紹了一份高薪家教工作,週末兩天我可以賺五百塊。
我為我之前的有眼不識泰山道歉。
他不是裝逼狗,他是我的財神爺。
國慶假期最後一天。
我在家寫作業。
球球對著門吼叫。
球球是我養的狗,別看它身形小,兇得很。
我開門一看,沈烨牵着一只大金毛站在门外。
昂首挺立,眉宇间难掩得意。
“看我的狗怎么样?”
身形高大,毛发顺滑,金闪闪的,优雅且富有弹性。
一看就很贵。
「挺好,但我也有狗。」
我对着门内叫两声“球球”。
足球大的小团,立马兴奋地飞奔过来。
绕着我的腿打转。
沈烨愣了下,似乎没想到我会有狗。随后神态从容。
指着球球,“你这狗这么大点,屁用没有。不如我的,他不仅好看,还能保护人。」
听了半天,我懂了。
他就是来炫耀他的狗。
“也没看出个品种,怕不是杂种。」
我蹲下,拍了拍球球的脑袋。
“上!他骂你杂种。」
話音剛落,小黑影如箭般冲了出去,犬吠的声音嘹亮又凶狠。
大金毛瞪圆了眼睛,嗷嗷往后缩。
少年脸色突变,边逃窜边解释:
「大哥,我没骂你,我說的雜交品種! 」
球球不咬人,但嚇人。
我邊吃西瓜,邊看熱鬧。
最后沈烨喊大哥嘴都喊干了,球球才像大爺一樣趴我腳背上。
累得顧不上其他,沈烨一屁股坐到地上,氣喘吁籲。
“季南辭,你故意的! 」
「誰讓你大老遠來跟我炫富。」
他嘴角抽搐,氣得渾身發抖。
“誰跟你炫耀了,小爺是來給你送狗的! 」
「……」
哎呀媽呀,报一丝报一丝啊。
我連忙起身,把啃了一半的瓜塞他怀里,“您坐您坐,吃西瓜吃西瓜。」
他冷哼:
“仗义每多屠狗辈,心狠手辣读书人。」
丝毫不客气,爬起身就坐在我的小马扎上,还啃了两大口西瓜。下一秒,像是意識到什麼。
他僵住,恨不得把头埋进西瓜里。
耳根处由粉变红,再到深红,颜色一点点蔓延到后脖颈。
從兜里掏出一個平安福袋塞我手裡。
“生日快樂。」
然後帶著我的西瓜,腳底像抹了油,健步如飛。
我愣神。
看著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
良久。
揉了揉酸脹的眼睛。
今天風太大了。
沙子都進了眼。
可是,越揉越酸。
大家都在那張申請表上看笑話,只有他看到了我的生日。
原來非親非故,也會有人千里迢迢為我求一份平安。
我以為沒有人會記得。
13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
我和他并列全省第八。
回学校补办材料,顺路就买了一束花,想去感谢班主任。
辦公室,班主任在和几个老师聊天。
“南辞这孩子,算是熬出头了。」
“可不是吗,長得漂亮,又稳上名牌大学,以后随随便便就能嫁个好人家。」
「唉,你說,她和沈烨那孩子,能成吗?”
“你想多了,他俩能成同桌,已經是季南辭佔了大便宜,没有沈烨哪有她今天。」「也只有學校裡能接觸到階級差距這麼大的,出了社會,面都見不到。」
......
我靜靜聽完。
抱著花轉頭就走了。
嘴裡嚼著那些字句,卻不知道從何反駁。
晚上,手機收到訊息。
沈烨问我打算去哪读书。
我說還沒想好。
他說:
“我去北大,你」
我屏住呼吸,下意識對他後面的話想逃避。
「反正我不去北大。」
“那你去哪兒?”
思緒混亂,我隨口亂說。
「去英國劍橋,我把房子賣了。」
前陣子,老房子趕上拆除。
十萬塊,我沒家了。
鴻溝變天塹。
他說好。
開學當天,我在北大報到。
接到一通國際電話。
歸屬地是英國。
雙方靜默,電話那頭傳來輕微的呼吸聲。
他說:
“季南辭,你是不是填錯志工了? 」我沒說話。
他自顧自地說著:
「沒關係,我有錢,我現在回國行不行? 」
「你是不是在北大,我也喜歡北大。」
我緩緩閉上眼睛:
「不行。」
電話那頭的聲音一頓,沉默片刻。
“那個福袋你拆開了嗎?”
我搖了搖頭,又意識到他看不到。
「沒看。」
「那你拆開看看好不好?」像是在乞求。
“不想看。」
不敢看。
他被氣笑了,“你是真不懂我什麼意思嗎?”
一瞬間,我好想哭。
我既覺得自己好幸運,又忍不住好難過。
“不懂。以前不懂,現在不懂,以後也不會懂。」
他啞著嗓子,一字一頓。
“季南辭,你是真行。」
心非木石豈無感,吞聲踟躇不敢言。
推開房門,外面昏昏暗,唯有星月灑下的光影,勉強將前路照亮。
如果我不往前走,就會被黑夜掩埋。
而这一年,我十八歲。
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自卑与傲气相竞。
14吵归吵,闹归闹。
合作谈得很顺利。
吃完飯,陆鸣邀请我去看电影。
他漆黑清澈的眼睛冲我眨巴,瓮声瓮气。
「姐姐,我上次回去被揍得可狠了,你就当心疼我,好不好? 」
我心虚地咳了两声。
剛要答應。
“心疼谁?你一个一百四十斤的壮汉?真是老黄瓜刷绿漆,不嫌害臊。」
沈烨眼里明晃晃写着“你敢答应我就扣工资”的威胁。
我又把话咽了回去。
高大的身影挡在我前面。
把陆鸣遮了个严实。
小孩咬着后槽牙,“沈总,我可是甲方!”
“已经签过合同了,你是你爹都没用。」
“除非你想毁约,毁约三倍赔偿。」
咬字清晰,音色拖得老长。
少年脸色变了又变,惡狠狠道:
“你给我等着,我明天就坐沈爷爷门口哭。」
「……」
呦,还真是个小孩。
陆鸣走后,沈烨要送我回家。
我摇了摇头说不用。
今晚太累了,应付两个老板,比我干活还累。
我不想回去的路上,还得打起精神。
谁知他冷冷地打开车门:「季秘書,麻烦你看看现在几点?晚上十点,你要自己一个人回家?你是觉得我很有钱,还是想搞我?你出事怎么办,我十年白干。」
「……」
15
三番两次得罪老板,我觉得自己离被开除不远了。
既然摆脱不了失业的命运,不如趁走之前多捞两笔。
我登上微信小号。
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动态:
“空档期,有意向的带价来,全国各地可飞,名额有限。」
沒一會兒,訊息 99+。
联系我的有网红、有明星,还有一半是富家千金。
事情是這樣的。
虽然我老板这个人有很多缺点。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最大的优点是有钱且帅气。
再加上他的一系列不走寻常路,算是总裁界的泥石流。
导致他本人在网络上还是蛮火的,相当于人形热搜。
在这个流量为王的时代,有人看上他的热度蹭一蹭,有人喜欢他的脸也蹭一蹭。
时不时就被偷拍炒作,传点花边小新闻。
今天是女明星,明天是小网红,后天说不定是哪个颜控千金。
即便事后澄清,对方也已经通过炒作获得了曝光度。
沈烨是个商人,他不可能让自己吃亏。
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
炒作可以,得付钱。
什么?不想付?可以,沈氏法务部会告到你破产。
于是沈烨每个月都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获得高额外快。
有需求就有市场,有买卖就有我的存在。想蹭他而苦于没有机会的人比比皆是。
一个想送钱,一个愿意拿钱。
现成的交易链,就差个中间商从中周旋,将其合理化、透明化、标准化、规范化、统一化。
秉承 girls help girls 原则,我牺牲小我以成就大我,自告奋勇当了这个中间商。
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着决定性作用。
为了充分发挥市场的作用,我灵活运用价格机制、竞争机制、反馈机制和风险机制。
例如,和老板传不同程度的绯闻,有不同程度的底价。
以卧槽为单位,一个一万。
吃飯、逛街、看电影等娱乐性活动,保底各五十个卧槽。
骑马、射击、攀岩等体力性活动,保底各一百个卧槽,因为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
當然,我并没有玷污自家老板的清白。
绯闻之所以是绯闻,最大的特点在于不确定性。
网络世界,假 CP 最好磕了。
你要正放一张正主牵手合照,他们反而觉得没劲。
越是那种稍微沾点边但不多,捕风捉影的,留足了想象空间,他们能磕得飞起。
所以,我只需要把老板的行程透露出去,在老板走后,她们去他待过的地方拍拍照,摆一些似是而非的动作。
完美的绯闻就诞生了。
當然,这一切的机会都是以老板的工作行程为基础。
所以名額有限,價高者得。
有哪些不滿意的地方,我偶爾還能提供一些售後服務。
保管掏錢的人掏得舒心。
以防檔期撞車,我甚至做了一个排班表。
以上的這些,我當然不可能白做。
中間商也要賺差價的。
也不多,客戶看著給。給得少了,下次再來可就沒有檔期了哦。
給得多了,歡迎財神爺下次光臨。
眼看要离职,我只好重操旧业。
一不小心用力过猛。
导致老板绯闻满天飞,而他本人实际上忙得像狗。
网络上的老板:在和美女逛街。
实际上的老板:在陪老头喝酒。
每天不是在谈合作,就是在谈合作的路上。
连骂人的时间都挤不出来,全公司上下开心了,只有老板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看着银行卡里不断增加的余额。
我心虚地给老板买了个小蛋糕。
巴掌大,二百块!
这卖的不是蛋糕,是我的命!
沈烨看着今天的行程表,眉頭緊得能夾死蒼蠅。
「季秘書,沈氏要破产了吗?”
我茫然搖頭。
要破产我早就跑路了。
他深吸一口氣:
“那你给我解释一下,為什麼我一天要坐兩班飛機,去三個城市出差! 」
“我是老闆,我不是老驢! 」
我痛心疾首,義正詞嚴:
「正因為你是老闆,所以這個年紀,你要選擇安逸了嗎? 」
「……」
我也不想的,但何千金、李千金和白影後,她們實在給太多了,還非得搶這一天。
眼看老闆額頭青筋直跳,張口就要出國粹。我眼疾手快拆开蛋糕,给他塞了一口。
「來,吃吃吃。」
“别生气,生气伤身体。」
一口接一口,老板脸色越来越好,脸上的褶皱都舒展开来。
直到喂完了,他甚至可以说是和颜悦色。
他用手指轻轻敲打桌面,节奏愉快。
“季秘书是发财了,还是良心发现了?”
都有。
我嘴上否认,笑得温顺:
「都不是,只是发觉应该对老板好点。」
他目光微闪,挑眉轻笑。
「行吧,行程就按你安排的来。」
16
老板因为一天内在三个城市分别和三个美女约会,冲上热搜第一。
网友戏称他为“新一代时间管理大师”。
當晚,老板被他爸妈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向温柔的贵妇,声音急得要跳脚。
“沈烨,你个死小子,多大人了还不收心!”
他爸:“我在你这个年纪,老婆孩子热炕头,你在干什么?”
沈烨看了我一眼,語氣無奈。
“我在攒老婆本。」
掛了電話後,他嘆了口氣
。
浓密的睫毛遮住眼底的神色。
看起来有几分可怜。「季秘書,我还没吃饭。」
我面露震惊。
“你怎么还没吃饭?”
“饿坏了怎么办?”
谁给我发工资?
能捞一点是一点。
我掏出手機。
“罚你给我转五百块,下次记得吃饭。」
「……」
他說:“其实我吃了两碗,刚刚忙忘记了。」
我把手机往前递了递,“吃这么多撑了怎么办?罚你一千,下次注意点。」
「……」
他看我的眼神一言难尽。
17
到邻市出差。
邻市靠海,风景很好,还有一家免税店。
没有女人抵挡得住这种诱惑。
包括我。
我对着口红挑挑拣拣,在腦中算折扣滿減。
沈烨:「別糾結,都買。」
???
我才賺幾個錢,就擺這闊氣?
“我窮。」
「我付錢,沈氏員工的出差福利。」
我猛地瞪大眼睛,驚喜來得太突然。一時有些恍惚。
「我怎麼沒聽過。」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因為你沒當過老闆。」
說得好有道理哦。
無話反駁。
於是我選擇滿載而歸。
「老闆,你人真好。」
他意味深长问:
“有多好?”
客套性的假大空用语,沿用了数百年。
总结了前人智慧的结晶。
你当了真,想把我逼疯?
我只好试探性回答:
“非常好?”
他白了我一眼。
“虚伪。」
可能是太开心,情绪一激动,姨妈提前来了。
我让老板先回酒店,我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一些生活用品。
回來後,刷房卡进门。
拿着卫生巾就急匆匆往卫生间里冲。
一推门,煙霧繚繞。
老板光着屁股蛋在洗澡,还挺翘。
暖黄的灯光洒下,勾勒着流畅结实的肌肉线条,寬肩窄腰。
他惊恐转头,我們四目相對。「……」
「……」
他手忙脚乱,捂了前面漏了后面。
理智告訴我,我应该尖叫一声,然后捂起眼睛转身就跑。
但情感控制了我,眼睛也不听使唤,嗓子发干叫不出来。
我舔了舔嘴唇,眼神直勾勾。
「老闆,这也是出差福利吗?”
发现哪里都捂不住。
他干脆蹲在地上,捂着脸,氣急敗壞:
“季南辭,你这样的人才十个里面才出四个!”
“我知道你爱钱,但我从来不知道你还好色!”
啊。
受傷,受傷。
藏得太深。
18
看得太多太仔细,导致我做了一夜的梦。
第二天上班。
在电梯口和老板偶遇。
我後知後覺,浑身不自在。
「季秘書。」
“季秘书!”
“季秘書!!”
“啊?啊?”
我回過神,發現老闆面露梗色。
他比了個手勢,「我喊了你三次!」「不好意思,剛剛聾了。老闆,有什麼吩咐嗎? 」
他握拳輕咳,拉了拽領帶,又理了理外套,末了還摸了一把頭髮。
“怎麼樣?”
我頭也不抬,下意識應聲:
「好好好。」
男人的聲音帶著怒火。
“你最起碼抬頭看我一眼再說!”
真就一眼,餘光都快出殘影。
“非常好!”
「……」
「哼,屁股朝天,有眼無珠。」
看著他的背影,我這才注意到,他換了一套新的西裝,尺寸似乎也小了一號。
將腰線勒得緊緊,屁股也更翹了。
他媽的不能再看了!
再看要進局子了。
半天下來,我發現我道心被幹擾了。
沒辦法專心工作。
一閉眼都是翹臀、翹臀!
我乾脆頂替了總裁辦公室門口拖地的清潔阿姨。
接過拖把。
一邊偷窺,一邊把地拖得銼亮。
不是喜歡看翹臀嗎?
我讓這雙眼看個夠。
門口三分地,來回拖了五十
遍還沒看夠。磁磚比樓下財務部經理的地中海還要亮堂。
沈烨看着门口的我,質問的話沒說出口,就摔了个屁股蹲。
「……」
“你的屁股,啊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人还好吗?”
他扶正摔歪的眼镜。
大吼一聲:
“季南辭,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我默默后退了两步。
来大姨妈的是我,但你表现得更像来了大姨夫。
“别忘了谁给你发的工资!”
我三步做两步,跪地就是一个滑铲。
拍着老板起伏的胸膛。
“别气别气,算我求你。」
这个月的工资还没结。
19
沈烨要参加酒会。
他把我也带上了。
以往他从来不参加的。
这次可能是大姨夫来,抽风了。
他还给我请了专门的造型师和化妆师。
我指着一排的礼服,“真的可以随便挑?”
他支着下巴点头。
“穿你想穿的,你平时穿得太土了。」
可是不土就会有人给我添堵。
我猶豫了下:“要不还是算了吧?”
他坐直了身体,面色嚴肅:
「季秘書,我想你还是没能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說,你可以穿任何你想穿的衣服,这是你在规定范围内享有的和其他人同等的自由。我能护住你。」
心潮翻腾,每一句话落在耳边都掷地有声。
我知道身材好性感不是我的错,我知道身为女性被骚扰也不是我的错。
但是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我身后没有坚定的后盾,所以下意识地约束自己来减少麻烦。
平静的心湖被掷入一枚石子,荡起无数波澜。
等我穿着一身抹胸露背黑色鱼尾裙,从试衣间走出来。
沈烨捂着鼻子,一瞬间面红耳赤。
“......确定要穿这件吗?”
“不好看?”
他语气幽幽:
“太好看了,让我觉得我有点配不上你。」
我没绷住笑出了声。
確實,以老娘的身材,披个麻袋都好看。
嘻嘻。
酒会上来的人很多,鱼龙混杂。
我还看见了那个骚扰过我的老逼登。
他舔着个大肚腩,目光在我身上流连,两只细小的眼睛滴溜溜转动,不懷好意。
「呦,这不是季小姐吗?好久不见,穿得这么骚。」
不管多久没见,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贱。
我翻了個白眼,竖起手掌比了个阉割的手势。
他脸上的阴险更浓,举着酒杯就要凑近。
突然,一只包着手帕的指尖,戳在他凸起的肚皮。
“退后。”沈烨收回手,“杨经理还是注意和人保持距离,万一流产了可不好说。」
他嗅了嗅鼻子,“杨经理,你身上怎么怪味?好像骚味啊,是不是因为膀胱连着泪腺了,眼里漏尿看什么都骚。」
老男人气得鼻孔冒烟。
“沈总别来无恙啊。」
“有没有恙也不影响你那王八样,你平时是不是不照镜子?哦,不自知的东西,照了也没用。脸丑得像一桩冤案,满身的猥琐开水烫都烫不掉。」
老男人脸红脖子粗,又恨又气,偏偏还想不出话反骂。
这人嘴太快了。
沈烨伸手拍了拍他的大肚子,眼里尽是轻蔑和嘲讽。
“直肠通大脑,减肥减小脑。」
“想想怎么跟你妹夫解释挪用公款的事吧。」
「……」
他拉著我,潇洒离去。
这趟来就是为了骂人?
不過。
好爽。
20
這天,我和老板请假。
他问我去干什么。
我说去扫墓。
他輕咳一聲,“我送你过去?顺便慰问一下员工家属。」
我搖頭,“不”
“给你五万,把我带上。」
话到嘴边转了个弯,“也不是不行。」
墓园里,碑前一片落叶。
我每年都会来,并不是为了祭奠他们,单纯想让他们看看我过得有多好。我还在心里骂。
就见沈烨从怀里掏出一瓶茅台,淅淅沥沥洒在我爸碑前。
邊撒嘴裡邊咕著什麼。
???
我登時一口氣哽在喉嚨裡。
你別太離譜。
我連一張紙都沒給他們燒過,到你這酒都喝了。
我說,“他們對我一點也不好。」
他灑酒的背影僵在原地,眼疾手快扶正瓶口。
對著石碑道:「就當我剛剛都在放屁。」
然後動作行雲如流水,將剩下的酒都灑在隔壁不知道哪一個的碑前。
嘴裡念念有詞:
“叔,送你喝了,少的那兩口,你找隔壁要去。」
「……」
一向冷靜的人,現在又傻又笨。
看著他的身影,我怎麼移不開眼。
半晌,低嘆一聲,慢慢勾起唇角。
財和色,我總要栽一個。
何況,他兩個都有。
21
當晚,我登上當初讓我社死的帳號。
發了一條動態。
我說,
“假如喜欢上自己的死对头怎么办?”
第一条评论是:「嫁給他,狠狠玩弄他。」
账号昵称是:纯情总裁俏秘书。
沒過一會,電話響了。
沈烨打来的。
他說,“季南辭,这里有个投资你要不要参与?低投入无风险高收益。」
“听着像诈骗。」
他冷笑,“我这么有钱,至于骗你的?”
“什么投资?”
“你下来,我当面跟你说。」
走到視窗,樓下赫然停著一輛熟悉的車。
我披上外套下樓,莫名有些緊張。
走到他面前,他說:
「借我十萬塊。」
「……」
跳動的心,突然平靜下來。
更像詐騙了。
雖然但是,我還是轉了十萬過去。
他眸光一轉,立刻收起手機:
「做我女朋友,同意的話,你會得到一千萬和一個我。拒絕的話,我捐款跑路,你考慮清楚。」
「……」
你是真狗。
“如果跟你结婚呢?”
“这太得寸进尺了,我还没敢想。」
“那我允许你得寸进尺一下。」
他的眼睛刹那亮起来,紧紧抱住我。小聲道:
“那你以后不准再把我卖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一次起。你拿到钱之后会很开心,每次都会请我吃好吃的。」
「……」
合着人不该过于有良心,该狠时就得狠。
沒辦法,我现在二十六岁。
这是个比十八岁还要容易动情的年纪。
爱念汹涌如潮,来势迅猛,我举手投降。
我想起了那个福袋。
那天电话挂了之后,我就拆了。
里面是一张平安符,和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写着:
You had me at hello.
我对你一见钟情。
我也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