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假回家,開門竟看見前男友。
此刻他剛洗完澡,只在腰間圍了一塊浴巾,露出壁壘分明的腹肌。
身材精瘦挺拔,輪廓剛毅硬朗,在暖橘色的燈光下散發著驚心動魄的魅力。
我下意識吞了吞口水。
男人漆黑的眼眸中暗藏揶揄,輕笑:「怎麼,不認識了? 」
嘖嘖,越看越饞人。
我搖頭:「不認識了。」
“你要是不說話,我以為牛蛙成精了。」
1
牛蛙臉色很黑。
像糊了底的乾鍋。
我盯著手機螢幕上的簡訊,臉色也不大好看。
「筱筱,我跟你爸報了個旅遊團,打算出來轉轉,怕家裡的花花草草沒人照顧,就把鑰匙給陸川了。不過你怎麼突然回家了?不是說年末再休假嗎? 」
我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回覆:「沒什麼,最近有點累,想放鬆下。」
原先的總監被調去分公司,新總監做事雷厲風行,脾氣火爆,沒少把小女孩罵哭。
我咬牙堅持,帶領團隊熬了好幾個通宵才做出完美的策劃案,終於得到甲方爸爸的認可。
新任總監也算有良心,她體卹我這段時間加班辛苦,特准我回家休息幾天。
結果卻遇見前任。
這哪是休息,分明是休克。
此刻陸川已經穿好衣服,他從冰箱裡拿出一聽可樂,仰頭喝下,水珠順著起伏的喉結滑落,如斯性感。
似是察覺到我的目光,陸川抬眼看過來,我臉頰驀地發燙,不自在地偏過頭。
他笑了笑,帶著幾分輕佻。
我冷冷道:“待夠沒?難不成想留下來讓我做成可樂牛蛙?”
他臉色一沉。
「就你這廚藝還是算了,好食材只能被糟蹋。」我聽這話意有所指,剛要張口回懟,手機就再次震動。
老媽:「不准跟陸川吵架,多跟人家學,這孩子從小就優秀。」
我沒好氣地鎖定螢幕,狠狠瞪陸川一眼,轉身進了臥室。
一路舟車勞頓,本想回家散散心,沒想到卻碰上這麼個堵心的玩意兒。
是了,陸川一直是父母口中“別人家的孩子”。
他是我鄰居,年長我兩歲,因成績優異,上學時我媽沒少讓他來家裡補課。
這人拉得不行,性格傲慢,偏又長了一副好皮囊,慣會蠱惑長輩
。
房門一關,他便擰眉訓斥:“朱筱筱,我拿你當人的時候你盡量裝得像點行嗎?誰告訴你秦始皇姓秦的?趙姬嗎? 」
房門一開,他便一臉慈愛:「筱筱其實挺聰明的,就是不太明顯,哥哥相信你下次一定能考好。」
每當這時候,我媽就恨鐵不成鋼,怒斥我連陸川的一半都比不上。
瞧這個小綠箭,心機多深。
運動會他長跑第一,在飯桌上謙遜有禮,迎來我爸媽的好頓誇。
私下卻得意洋洋,說自己是天選之子,文武雙全。
我面無表情地打斷:「你鞋是假的。」
聞言,陸川從一隻驕傲的大孔雀,變成一隻發瘋的大野牛。
追著我跑了三條街。
邊跑邊喊:“是真的!絕對真貨!”
最後他崴了腳。
我岔了氣。
逃課去網咖玩炫舞,跳得正火熱時,電腦卻突然黑屏了。
迴眸,只見陸川拔掉了插頭,朝我陰險地笑了笑:「乖,趕緊回家。」
其中警告之意昭然。
我不甘心地走出人滿為患的網咖。
沒想到老天開眼。陸川玩 cf,那台機子的空白鍵十分遲鈍,讓他連貨櫃都跳不上去。
輸慘了。
彼此相廝相殺了近三年,分不出勝負。
後來中考我超常發揮,竟考進了陸川就讀的高中。
那天他破天荒地露出一抹溫和的笑,說:「哥哥為你準備了禮物。」
我激動地伸出手。
他笑得更歡:「已經放在阿姨那兒了。」
好傢伙。
竟是他以前的課本考卷!
上面大片大片的標紅,都是重點。
「閨女啊,陸川說笨鳥先飛,所以媽媽打算幫你找家教老師。」
厚厚的五疊書,填滿了我原本空蕩蕩的暑假。
我恨!
高中偶爾會在學校碰見陸川。
擦肩而過時——
我:「大王八蛋。」
他:「一顆小小的良心。」
確實,托陸川的福,我高中時期成績一直名列前茅。
直到我念了大學,和他談戀愛後,這個心機頗深的小綠箭才露心聲:「我那時候高三,怕忙起來顧不上你,只能提前給你打預防針。」
「好在筱筱爭氣,真考上了
一個大,沒讓你男友白等。」
2
我和陸川戀愛的開端,實屬詭異。
開學以來,他多次約我出去玩,都被我拒絕了。
主要八月的 A 城溫度甚高,烈陽普照,熱得人喘不過氣。哪有待在寢室吹冷氣舒坦。
陸川傳來訊息:“那你平常除了上課都做什麼?”
我回:“看小說啊。」
“什麼小說?”
我把文檔裡一系列的強取豪奪文,全部轉發過去。
他消停了好久。
估計是看文看上頭了吧。
某天室友過生日,大家玩到很晚才回來。
在寢室大樓前,藉著昏黃燈光,我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陸川。
他眉宇冷凝,在嗅到我身上的酒味時,臉色更顯陰沉,像憋著一股火,只是礙於其他人在,不好發作。
室友們察覺不對勁,尷尬離開。
我被陸川盯得脊背發涼,遲疑地開口:“怎麼了?”
他反問:“你真的喜歡霸道總裁那種類型的男人?”
我愣住。
陸川緩了緩神情,像是在斟酌什麼,語重心長道:「像那種強迫與對方發生關係,甚至有暴力傾向的男性,你如果在現實生活中遇到了,不管對方多有錢,長得多帥,一定要跑得遠遠的。」
我微微蹙眉,雖知道他說得有道理,但實在不想脫離了父母的掌控後,又要繼續被他管教。
「這是虐戀,你不懂,現實裡還有 SM 呢。」
陸川輕嗤:「這是兩碼事,別人是樂趣,你這是變態。」
我漲紅了臉,沒好氣道:“你憑什麼管我?自以為是!”
他眉梢一挑,眼底盡是薄涼,冷冷道:「你以後少看這種三觀不正的文!朱筱筱,你幻想中被迫發生的親密關係,其實潛意識裡都是自願的。現實裡真遇到這種連最起碼的尊重都沒有,只顧自己爽快而不考慮對方感受的人,怕是你哭都來不及! 」
少女時期的小心翼翼就這樣被陸川無情又直白的戳破,我頓時又羞恥又惱怒,臉頰火辣辣地發燙。
迎著他審視的眼神,我故作鎮定:“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 」
他微微瞇起眼,湊近,啞著嗓音問道:“要試試嗎?”
晚風輕拂,枝葉搖晃,斑駁的月光跌落陸川眼中,竟辨別不出情緒。恍惚中,嘴唇
上一涼。
我腦袋暈沉沉的,酒勁兒忽上忽下,細節已經記不清了。
反正隔日醒來,是在學校對面的飯店裡。
事後我悔不當初,躲了陸川好幾天。
他被氣得不輕,罵我穿上褲子就不認人。
我們跳過戀愛前的所有環節,例如約會,表白,甚至連曖昧期都沒有。
就這樣水到渠成且莫名其妙地在一起了。
陸川脾氣差,性子傲,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
但每次吵架他總是先低頭的那一方。
溫聲細語地哄著,乖乖認錯。
我看著眼前這張服軟溫順的臉,很難想像他與剛剛怒火沖天的男生是同一個人。
難怪會討長輩歡心。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我一直沒跟爸媽說自己在跟陸川談戀愛,也請他暫時保密。
陸川雖有不滿,但無奈拗不過我。
偶爾他會半開玩笑地問,是不是他拿不出手,讓我覺得丟臉了。
怎麼可能。
印象裡,我媽不只一次地說,如果陸川是她的孩子就好了。
我爸也點頭贊同,說逢年過節帶這樣的孩子見親戚,臉上多有光啊。
我每次聽見這種對話,都沉默地不吭聲。
從難受習慣,再到麻木。
不難想像,若爸媽知道我的男友是陸川-
「哎喲,人家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一定得好好對陸川啊。」
“千萬別惹他生氣,如果分手了,你上哪找比他更優秀的男人? 」
...沒想到最後,竟是陸川對我說的這種話。
3
大學畢業後,初入職場的我很不適應。
好不容易撐過試用期,卻被領導者分配到業務部,說是能鍛鍊人。
這裡都是老油條,確實很鍛鍊人。
我常常忙得焦頭爛額,還要抽出精力應付辦公室裡的牛鬼蛇神。
記得有天我加班到深夜,走出公司大門竟然看見了陸川。
落拓的身姿斜靠在新買的大 G 前,黑暗中輪廓挺拔。
他低著頭,不時看向手機。
螢幕亮起時,照亮他好看的眼睛,隱隱顯著幾分失望。
我慢慢走過去,輕聲問道:“不是在出差嗎?怎麼提前回來了?”
陸川猛地抬起頭,待看清我的模樣後,嘴角勾起一
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簽完合約待著也沒事,就想趕快回來。下午落地傳了訊息,但你沒回。」
停頓片刻,他又補充道:「昨天也沒回。」
我急忙掏出手機,看見他寄來的十幾則未讀訊息,愧疚道:「抱歉,最近太忙了。」
陸川熄滅手中的煙頭,朝我笑笑:「下次別這樣,不然我還以為老婆被拐賣了。」
他笑得實在勉強,比哭還難看。
我心驀地揪緊,難過又心疼,點點頭:「好。」
陸川盯著我瞧了一會兒,彷彿在等什麼,漆黑的眸底有瑩光流過,然後又歸於平靜。
上車後,沉默無聲。
像是隱藏在寧靜海面下的波詭雲諦,暗潮湧動。
到了家樓下,陸川既沒下車也沒說話,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修長的手緊緊握著方向盤,指尖泛白。
這是他生氣的表現。
我輕咳兩聲,慢吞吞地解釋:「公司準備上市了,需要籌備的東西很多,各部門都忙得連軸轉,熬過這一陣就好了。「我伸手輕輕拉了拉陸川的袖子,討好道:「對不起嘛,這段時間確實冷落你了,等忙完,一定好好賠罪。」
他轉過頭,靜靜地看了我好半天,突然問道:「筱筱,你知道今天什麼日子嗎? 」
我微微蹙眉。
他苦笑道:“我的生日。」
陸川再次點起一根煙,抽得很兇,很猛,猩紅的火光明明滅滅,很快就燃盡了。
他的嗓音有些啞,帶著若有似無的苦澀:「我知道你忙,也不願讓你為這種虛頭巴腦的儀式感耽誤工作。所以即使你像徵性地說生日快樂,或是問我有沒有吃晚餐,我都欣然接受。」
陸川的呼吸愈發粗重,像隱忍了很久。
我垂下眼,抿唇不語。
是啊,見到他以後我都說了什麼呢?
要么沉默,要么聊工作。
沒有關心他半句。
陸川搖搖頭,嗤笑一聲:「記得我剛畢業那會兒,也是像你這樣忙得昏天暗地,有時甚至連口水都喝不上。但即便如此,我依舊會抽空給你訊息,報備自己的行程。可是朱筱筱,你工作的時候有沒有想起過我呢?哪怕一瞬間? 」
我仍低著頭,盡量穩住聲線:「有的,無時無刻不在想。」
陸川愣了一下。
我很少對他說這種肉麻的話,即便有,也是在喝醉的
時候。
可此刻是真心的。
我很想他,很想努力追趕他的步伐。
我校園時期順風順水,和同學們的關係都很好。
可工作後,人際關係卻一塌糊塗。
初生牛犢不怕虎,誰敢嗆我,我就當場懟回去,絕不讓自己吃虧。
但這種脾氣若沒有強大的家庭背景和工作能力,很難在社會中生存。
後來經歷過被同事排擠,背黑鍋,穿小鞋...我個性改變不少。
當然,也曾背地裡偷偷哭過很多次。
但從沒對陸川提起半句。我不想讓他覺得,朱筱筱怎麼這麼沒用。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他那樣,本事大,腦袋聰明又機靈。
還記得有次陸川很不屑地對我吐槽:「我們部門來了個實習生,簡直就是白痴!明明告誡過她寄email抄送時一定要注意,結果她竟然把我們的策劃案發給了另一組的組長!現在內部競爭多激烈?誰不眼饞這個計畫?差點被她攪黃! 」
可後來我當實習生時,也成了陸川口中的“白痴”。
他永遠那麼張揚肆意,瞧不起任何犯了他沒犯過的錯的人。
我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但我不想被他瞧不起。
陸川工作兩年時,已成為公司的管理階層。
可我工作兩年,依舊是默默無聞的普通員工。
所以才要更努力,更努力往上爬。
聞言,陸川的喉結上下滾動,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可從那天開始,他對我愈發冷淡敷衍。
即便我多次示好服軟,也無濟於事。
我自知理虧,想著或許等他把怒火發洩完就好了。
有天我難得準時下班,打算為陸川做豐盛的晚餐。
但在家等了許久也不見他回來。
信息石沉海,電話無人接聽。
我坐在空蕩蕩的客廳裡,心裡焦躁不安。
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直到半夜,陸川的朋友才聯絡上了我。
裡面很吵,像在酒吧。
那邊說道:「嫂子,川哥喝醉了,要不要你來接他? 」
...
推開酒吧包廂的門,只見陸川倦懶地倚靠在沙發上,他抬眼看向我,帶著一絲漫不經心的囂張。
「呦,難道你會主動來找我。」
我無視他話裡的嘲諷,走過去拉起他的手腕:“跟我走!”
陸川一把甩開,臉色微怒。
我愣住。
音樂戛然而止,屋內一片死寂。
有人打圓場,笑道:「哎呦川哥,你剛剛可是一直在念著嫂子的名字,把我們酸得牙都要掉了。」
「就是,嫂子難得來接你回家,耍什麼酒瘋啊? 」
陸川掃了一圈眾人,視線又落回我身上,反覆打量。
他突然冷笑:“朱筱筱,老子到底看上你什麼了?你不會真以為離開我就能找到更好的了吧? 」
那一瞬間我懷疑自己聽錯了。
原來...
原來他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從胸腔散發的涼意瞬間席捲全身,我控制不住地全身顫抖。
「既然你這麼瞧不起我,又何必浪費時間跟我耗著?怎麼?是覺得我沒人要?還是在我身上能讓你找到優越感? 」
他沒有說話。
像預設。
時間一點點流逝,也一點點擊潰了我僅存的理智。
我深吸一口氣,指著他罵道:「你以為你有多好?目中無人,驕傲自大,每天看你那張欠扁的臉我早就受夠了! 」
陸川的眼神驟然縮了一下,漸漸沉下去,不見半點波瀾。
最後,我聽見他說——
「那正好,反正我也受夠你了。」
...
那天鬧的實在很難看。
青梅竹馬,相戀五載,我們最清楚彼此的痛楚,什麼話傷人就說什麼。
分手後,倆人沉默地躺在對方的通訊錄裡。
老死不相往來。4
睡醒已是半夜。
窗戶虛掩著,晚風順著縫隙撩動白色紗簾,帶來陣陣清新的梔子芬芳。
我揉了揉昏沉沉的腦袋,想去倒杯水喝。
推門,只見陸川正抱著電腦坐在沙發上,神情專注。
修長的手在鍵盤上敲打,落下好聽又俐落的脆音。
客廳只亮了一盞落地燈,光線溫溫柔柔地將他籠罩在其中。
認真工作的男人果然最有魅力。
我猛地回過神,為自己剛剛的念頭感到羞恥。
捫心自問,陸川是合格的前任。
這兩年他就像被埋在墳墓裡似的,無聲無息。
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詐屍了?
我正瞎琢磨呢
,陸川已經抬起頭,眉毛一挑:「呦,睡醒了? 」
他聲音寡淡,帶著一點點鼻音,無端滲出幾絲寵溺。
我沒理會,自顧自地倒了一杯水。
陸川合上電腦,長腿一伸,說:「餓壞了吧,我給你弄點吃的。」
不待我回答,他便起身朝廚房走去,路過我身邊時還順勢揉了揉我的頭髮。
這個動作太過於自然,以至於我兩個都愣住了。
我困惑地抬起頭。
陸川則飛快地避開了我的目光。
片刻,一碗蛋炒飯就做好了。
熱騰騰,金燦燦,香味撲鼻。
我確實餓了,也懶得推辭,直接拿起筷子大口扒拉著。
陸川撐著下巴看了我好一會兒,問道:「聽阿姨說你升職了,現在是專案經理? 」「嗯。」
“恭喜小朱仝學。」
「唉,公司現在陷入嫡派紛爭,到處都是上頭派來的眼線,稍有不慎就得被當槍使。」
陸川哼笑:“所以你就藉著休假跑出來避風頭?”
我撇撇嘴:「可惜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其實這也沒什麼。」陸川神色微斂,一本正經地分析道:「英才集團一直是你們公司想拉攏的大客戶,而這次你們做的策劃案很合他們心意,直接簽了兩年合約。你又是部門主幹,於情於理都不該受到牽連。退一萬步講,就算真的待不下去了,那就辭職,反正你現在有閱歷有能力,不愁找不到下家。」
「話是這麼說,但我好不容易才站穩腳步,不想再重新開始。」
陸川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問道:“重新開始有什麼不好?”
我愣住。
總覺得他話中有話。
陸川打開一罐冰啤酒,抿了兩口,又繼續道:「況且你不是想去看五月天的演唱會嗎?現在剛好有機會。」
他坦然的樣子倒顯得我自作多情了。
我莫名覺得失落,悶悶道:「就算辭職也去不上,今年所有場次的票都售罄了。」
「我剛搶到兩張,就在這週五,還是 VIP 專區。」陸川挑起眉,問道:“一起去嗎?”
他聲音懶洋洋的,帶著幾分得意。
我再次愣住。
咚咚咚。
心跳如擂。
難道陸川剛剛不是在忙工作,而是在搶票?
天!
世界上怎麼有這
麼可惡的傢伙!
三言兩語就把別人攪得心神不寧,偏偏他還能置身之外一臉無辜!
沉默地對峙數秒,我敗下陣來。
「好。「陸川眼底的笑意更甚。
他這副趾高氣揚的模樣頓時讓我清醒過來,立刻察覺到異常。
「奇怪,你怎麼知道我們公司和英才簽了兩年的合約? 」
「上週參加了一場酒會,恰巧有英才的人在,聽他們說的。」
扯淡!
我擰起眉毛,故作詬異:「喔?難道英才的人還跟你說我想去看五月天的演唱會?”
陸川猛地被一口酒嗆到,咳嗽個不停。
盛夏悶熱,他解開了兩顆睡衣的釦子,隱隱露出健碩的胸膛。
此刻正劇烈起伏著,野性蠱惑。
我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
片刻後,陸川神情稍緩,淡淡地解釋:「圈子總共這麼大,想打聽你的工作狀況並不難。至於生活上...你朋友圈封鎖了我,很多東西只能從遙遙看到。」
遙遙是我閨蜜。
我沒想到他會直接坦白,輕輕地哦了一聲。
陸川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微變。
「你這兩年過得還不錯啊,到處旅遊,還在車展跟男模合影。手也不老實地放在人家的腹肌上,氣得我真想跳進螢幕裡咬你一口! 」
話音剛落,陸川便狠狠地將那聽啤酒罐捏癟。
嘩啦啦。
啤酒溢出,灑得滿桌都是。
我頓覺脊背發涼,心虛不已,支吾道:「那,那個天色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記得把桌子擦乾淨啊。」
一溜煙地跑開了。
洗漱時我忽然反應過來——
都已經分手了,別說摸腹肌,我就算跟男模睡了也跟陸川沒關係吧?
還有,他憑什麼氣得想咬我? !
5
轉眼來到週五。演唱會在 C 市,離得不算遠,開車需要六個小時。
但怕塞車,所以我和陸川一大早就出發了。
半夜下過一場小雨,氣溫很低,涼風裹挾著濕氣直往骨頭鑽。
我打了個哆嗦。
陸川遞過來一件外套。
「讓你多穿點就是不聽,現在知道冷了? 」
我一邊沒出息地接過外套,一邊不甘心地回懟:「誰讓你不提前開冷氣?明明能遠
程控制。」
陸川嫌棄地瞥了我一眼,警告道:「睡覺時別淌口水,這件衣服很貴的。」
我調好座椅,舒舒服服地躺下。
「放心,被女明星穿過的衣服只會更值錢。」
他被逗笑了。
氣氛過於融洽,彷彿又回到了戀愛的時候。
這個發現讓我有些惶恐,急忙戴上眼罩,醞釀睡意。
陸川衣服上有淡淡的橘子氣息,像被陽光充分曬後的溫暖感。
很熟悉。
是我最喜歡的一款洗衣液味道。
但以前他總抱怨果香型幼稚。
現在怎麼...
我不敢再往下想。
到了 C 市後,時間還早,我跟陸川找了個小麵館墊墊肚子。
望著碗裡的麵條,我忽然想起之前在網路上刷過的視頻。
「怎麼不吃?」陸川問。
我若有所思道:「如果我跟老闆說今天的麵條煮得太鹹,還有魚腥味,你會生氣嗎? 」
陸川愣住。他立刻喊來老闆,要求給我換一份。
我急忙擺手:「不用不用,這碗麵沒問題。」
老闆聽得一頭霧水,嘟嘟囔囔地走了。
陸川狐疑地躥起眉。
我尷尬道:“只是假設,想知道你會不會生氣。」
他像看怪物似的看著我,不解道:“你是消費者,跟老闆提意見很合理,我幹嘛生氣?大不了咱們換個地方吃。」
我對這個答案很滿意。
趕緊給遙遙發訊息。
之前刷到妻子因麵條不合口味,跟老闆提出意見,結果卻被丈夫指責斤斤計較丟臉的視頻,看得我倆血壓磨直頂腦瓜仁。
遙遙秒回。
她:「不對勁。」
我:「啊?難道陸川回答錯了?」
她:「沒有,但為什麼要問陸川這個問題? 」
我愣了愣。
她:「你是單純地想知道異性的想法,還是潛意識裡依舊把他當成了自己的男友? 」
第一滴血。
她:「當你得到滿意的答案後,第一反應是慶幸這個男人思維正常,還是慶幸自己的男人思維正常? 」
雙殺。
她:「你既然不願見到陸川,那為什麼不趕他走?或搬出來?是沒錢住飯店嗎? 」
三殺。
她:“你敢摸著良心說,在同居的這幾日裡,你沒有刻意地打扮過嗎?比如髮型?睡衣?素顏妝? 」
四殺。
她:「你單身的這兩年,拒絕了無數追求者,是真的覺得對方不合適,還是為了某個人不願意去嘗試? 」
五殺。
趕緊鎖定螢幕。再被她嗶嗶下去我就該失血而亡了。
天色漸暗,演唱會場地外面人群熙攘,小販們擺上各種螢光棒,燈牌,頭飾等等,熱鬧非凡。
我正興奮地東邊逛西看,手腕突然被陸川握住。
「別亂跑,走散了怎麼辦? 」
“又不是小孩子,打個電話就行了。」
他低頭看我一眼,意味深長道:「如果真這麼容易就好了。」
我心下一跳。
老老實實地跟著他入場。
人聲鼎沸,燈光搖曳,震耳欲聾的吶喊裡,載滿時代眼淚的巨星出現在舞台中央,霎時全場沸騰。
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怎麼辦,我想哭! 」
我緊緊抓住著陸川的胳膊,激動道:「終於見到阿信了!我竟然真的見到阿信了!」
陸川看過來,一臉困惑:「哭什麼?反正他又看不見你。」
「……」
此刻我好像重生到十年前,還是血氣方剛的美少女,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跟著人群又唱又喊。
快到尾聲時,舞台響起那首《突然好想你》。
「...如果想念有聲音。
不願意那是悲傷的哭泣。
事到如今終於讓自己屬於我自己。
只剩眼淚還騙不過自己。
突然好想你,你會在哪裡。
過的快樂或委屈。
...」
台下的觀眾幾乎全部起立,動情地跟著阿信合唱。
我偏過頭,恰好對上陸川的目光。漆黑的眸中有星光閃爍,藏著隱忍克制的溫柔。
或許是今夜太夢幻,或許是氣氛太濃烈,我感覺到一股抑制不住的興奮和慾望在體內瘋狂叫囂。想都沒想就踮起腳,摟著陸川的脖子,吻上了上去。
倏然,腰間一緊。
整個人被他放進懷中,深情又霸道地回應著。
周圍是粉絲們歇斯底里的吶喊。
我與他彷彿隔絕了所有喧囂。
不知過了多久,陸川才依依不捨地鬆開了我。
額頭抵著額頭。
呼吸交織,氣氛曖昧。
我猛地清醒過來,暗罵自己無恥。
剛想逃走,但放在腰間的大手卻摟得更緊。
「每次都這樣,撩完人就跑,朱筱筱你有完沒完? 」
胡說,明明是你先來招惹我的。
我抬頭,凝視著他的臉。
眼前的男人與記憶中的少年重合。
有少時的倔強青澀,有成年的淡漠穩重。
陸川陪我從校園走到社會,佔據大半的年華。
以至於儘管他消失了整整兩年,可僅出現幾天,便將我原本平靜的日子攪得天翻地覆。
遙遙說得對,我確實放不下他。
但分手時的話還縈繞在耳畔。
只要一見到這個人,我有種強烈的挫敗感。
偏偏他所有的舉動都能輕易牽扯我的情緒。
這不公平。
思索片刻,我說:「陸川,與其說我喜歡五月天,倒不如說我在懷念曾經的朱筱筱。」
「每一首歌,每一個音節,都能讓我想到過去無憂無慮的日子。」「可偶爾回憶下就夠了,人畢竟要向前看,不能一直沉浸在過去吧。」
陸川傾身靠來,隱隱的,一股劍拔弩張的殺氣。
眼神也極薄涼。
「所以,你剛剛只是把我當成紀念青春的工具? 」
我沒有否認。
「行。」他突然笑了,語氣陰惻惻的:「朱筱筱你記住,我陸川再找你一次,我他媽就是狗! 」
6
狗子走了。
連夜扛著他新買的保時捷罵罵咧咧地走了。
我獨自坐動車回到了家。
開門,看著空蕩蕩的客廳,心裡悵然若失。
這種矛盾的情緒實在很糟糕。
我坐不住了,直接一通電話給遙遙打過去。
可接通後只有劇烈的喘息,我聽得面紅耳赤,倉惶掛斷。
一個小時後,她打回來,聲音懶洋洋的:“怎麼了?”
我慢吞吞地敘述完事情經過,下定決心:「如果陸川真的不再聯繫我,那我絕對能忘記他。」
那邊傳來不屑地嗤笑,突然問道:「筱筱,剛才你等我的時候,腦子裡都在想什麼?
」
我磕磕巴巴:“什麼...想什麼?”
「別裝了,就你那破舊大棉褲似的嘴,一張口就露餡!嘖嘖,也難怪,夜深人靜,空房寂寞,聽到不該聽的,自然會想到不該想的。」
遙遙慢條斯理道:「我記得你說過陸川天賦異禀。」
我急得大喊:“苟遙遙!”
她笑了笑:「哎呦,話說你又沒有其他男人,怎麼得出的這個結論?我可太好奇了。」
越聊越離譜,我正準備掛斷電話,那頭又說道:「你啊你,哪都好,就是太死心眼。」
我委屈地控訴:「當初是他先惡語傷人,你明知道我有多難過。」遙遙輕聲地嗯了一聲:「可是寶兒,在感情裡沒有虧欠對方的那個人,才會真正的拿得起放得下。」
「但顯然,你和陸川都不是。」她嘆氣:「難道你兩個都覺得虧欠對方?尤其是你!婆婆媽媽的,別告訴我你又經歷一場失戀。」
我啞口無言。
當年分手後,我就像是溺水的受難者,被海浪打得神智不清,一手抓著救生圈,一腳還勾著水藻。
狠不下心尋死,又沒有力氣求生。
每天行屍走肉,渾渾噩噩了好久才走出來。
可見到陸川的剎那我才明白,其實我從未忘記,只是不敢面對罷了。
越是這樣想,越是想逃離。
我撇撇嘴:「我就是吞不下當年那口氣。」
「所以說你死心眼。如果我是你,我就吊著他,軟刀子殺人慢慢磨。」
遙遙打了個哈欠,睏倦道:「行了,我要睡了,長夜漫漫,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
...
十天假期轉瞬即逝。
董事會早就確定了新的繼承人,一切又歸於平靜。
只有工作量一成不變。
手頭又多了新項目,需要跟合作方洽談。
我決定帶小吳一起去。
他是剛來的實習生,聰明機靈,能說會道。
最重要的是,他酒量極佳。
這樣的人不帶出去應酬,實在屈才。
「下午跟我出去一趟,談點事兒,估計得晚點才能結束。」我看著小吳,語重心長:「不過部門很看好你,想在轉正前給你個表現的機會,加油啊小伙子。」
他挑眉:「姐,你確定不是因為我時薪便宜? 」
這孩子真是挑食,根本不吃領導畫的餅。
好在商談的過程很融洽,小吳長得帥又嘴甜,把對方哄得合不攏嘴。
結束後,小吳把合作方送上商務車,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他回頭看我,苦笑道:「姐,其實最後那兩杯你沒必要接,還是白酒。」
我擺擺手:「沒事,總不能讓你一個人頂著。」
以前我仗年輕,為了業績沒少在酒桌上拼搏。
結果去年年初,成功把自己折騰到了醫院。
此刻我頭暈腦脹,胃還火辣辣地疼,只想趕緊找個地方躺一會兒。
正巧對面有家飯店,我對小吳說道:「你先回家吧,我去酒店住一宿,不然坐车肯定会吐。」
小吴想了想,說:「行,那我送你过去。」
恰逢国庆,酒店房间紧张。
只剩一间豪华套房。
在前台办完入住手续后,小吴还是不放心。
他说新闻里报道过,会有变态在酒店踩点儿,尾随独行的女子,趁机下手,酿成惨案。
“把你送到房间我就回去。」
聞言,我也没再拒绝。
沒想到電梯門一開,竟看見了陸川。
他正和同事談笑風生,看見我後,愣住了。
視線飛快地在我和小吳身上來回掃視。
眼神愈發深沉。
有人困惑道:「陸總,不走嗎? 」
陸川搖頭:「抱歉,突然想起還有點事,你們先回去吧。」
一行人面面相覷,也沒再多問。
陸川一手按著電梯的開門鍵,就那樣靜靜地看著我。
我硬著頭皮走進去,佯裝不認識他。
小吳是北方男孩兒,自來熟,笑嘻嘻地問:「哥,你腰帶在哪買的?看起來不錯。」
陸川沒吭聲。
氣氛尷尬。我清了清嗓音,說:“沒事兒,姐姐送你一條,比這個更貴更好看。」
小吳找回顏面,笑得殷勤:「還是姐姐痛我。」
陸川腮幫子咬得緊緊的。
我莫名心情好。
似乎明白了遙遙的意思。
到房間門口時,我瞥了眼一直跟在身後的男人,腦袋裡陡然生出一絲邪惡的念頭。
「姐,那我...唉? ! 」
直接把小吳拽進屋。
狠狠關上門。
小吳驚魂未定,摀著胸口說道:「姐,我懂了。
」
“嗯?”
「那個男人就是新聞裡說的變態,他跟著你,意圖不軌,所以你才把我拉進屋。」
「...對。」
小吳如釋重負:「那就好,我還以為...”
我懶懶地掀起眼皮:“以為什麼?”
他尷尬地搔搔頭:「沒什麼。」
「放心,我有自知之明,根本掰不直你。」
小吳大驚:“你怎麼發現的!”
「拜託,你電腦螢幕保護程式是 Ladygaga,手機鈴聲還是蔡依林,很明顯的好不好? 」我好笑道:“腰帶也是準備送給小情郎的吧?”
小吳臉漲得通紅。
片刻,門鈴突然響了。
外面傳來陸川低沉的聲音:“朱筱筱,開門。」
小吳詬異道:“那個變態?他認識你?”
緊接著就是急促劇烈的敲門聲。哐哐哐。
震耳欲聾。
隔壁有人開門,衝著陸川罵道:「神經病啊!大半夜敲什麼敲!」
陸川冷笑:「我老婆和別的男人在裡面,你說我敲什麼? 」
對方愣了一瞬,急忙關上門。
小吳恍然:「姐我明白了,你這是拿我當槍使啊! 」
他一溜煙地站起來,開始解襯衫釦子。
在我目瞪口呆的眼神中,小吳又衝進浴室把頭髮淋濕。
做完這一切他才打開門,氣喘吁籲道:「哥,有事? 」
話音剛落,打鬥聲緊隨其後。
完成,玩脫了。
我連滾帶爬地跑到門口,只見小吳手快速地抽出陸川的褲帶,瘋了似的跑遠了。
陸川兩手拉著褲子,咬牙切齒:“朱筱筱,你找的這是什麼玩意兒? ! 」
「……」
我呼吸沉了沉,反問:「關你什麼事?怎麼,不當牛蛙改當狗了? 」
7
狗子很生氣。
但狗子在忍氣。
陸川狠狠瞪我一眼,一手拉著褲子,一手彎腰撿東西。
我這才發現地上散落了兩盒藥。
迎上我狐疑的目光,他沒好氣地解釋:「剛才在電梯裡見你臉色很差,想著你應該是胃疼,就去了趟藥局。」
陸川粗魯地撕著藥盒,嘴皮子也不消停。
「以為你在故意氣我,沒想到竟是來者不拒!真是好興致,不挑食,什麼破爛
東西都能吞下去! 」
他一手根本弄不開包裝盒,最後煩躁地脫掉褲子。拿出兩粒膠囊,遞了過來。
我抱著雙腿坐在沙發上,仰頭看他,沒有動。
陸川眉毛一挑:「鬧脾氣是吧?行。」
大手不由分說地捏住我的臉頰兩側,嘴唇微張,藥就這樣餵到嘴裡。
陸川又遞過來一瓶礦泉水。
我依舊沒動。
他擰開,仰頭喝了一大口。
我心跳驟然加快。
難道他想...
我承認,我就是搖擺不定沒有出息。
陸川喝完擦擦嘴,居高臨下地俯視我,語氣惡劣:「想什麼美事兒呢?反正你含著也能把藥含化。」
狗東西!
藥效很快,胃部的疼痛立刻得到緩解。
同時睡意也襲來。
我抱著靠枕迷迷糊糊地進入夢鄉。
醒來是在大床上。
天色明亮,暗夜遠去。
朝陽的橙光灑滿一室地板。
客廳隱約傳來說話聲。
我走出去,只見西裝筆挺的陸川坐在辦公桌前,淺淺的光輝從窗戶折射進來,勾勒出英挺俊朗的輪廓。
他正在開國際視訊會議,說著一口流利的倫敦腔。
我視線緩緩下移。
好傢伙。
條紋大褲衩。
忍不住樂出了聲。陸川抬起眼,甩過來一記警告。
又伸手指了指一旁的茶几。
是早餐。
熱氣騰騰。
我洗漱完走過去坐下,小口抿著粥,心情複雜。
以前陸川常說我沒心沒肺,在沒有鬧鐘的情況下必須睡滿十個小時才會起床。
所以每逢週末,我總是能吃到熱氣騰騰的早餐。
或者午餐。
真奇怪,昨晚明明鬧得很不愉快,但我卻控制不住地想起他的好。
唉。
吃人手短,拿人嘴短。
那邊陸川已經結束了工作,走過來問道:“胃還痛嗎?”
不待我回答,他便自顧自地點頭:“吃得這麼香,肯定不痛了。」
我囫圇不清地問:“你沒有腰帶一會兒怎麼出門?”
「放心,已經叫跑腿去買了一條回來。」陸川正襟危坐:「咱倆算算帳吧。」
“
什麼帳? 」
「你的人搶了我的腰帶,你是不是應該送我一條更貴更好看的? 」
「行。」
「這就承認了?」陸川臉色一沉,冷冷道:「那小子果然是你的人!」
我已經不想逗他了,無奈道:「小吳只是我手下的員工。」
「員工跟你來飯店?孤男寡女,朱筱筱你糊弄誰呢? 」
「是,你不孤單男寡女,你和一群男人來飯店。」
“你...!”
我吞下最後一個蝦餃,擦嘴,說:「我還有約先走了,你慢慢生氣,記得下午兩點前退房。」拿上包,頭也不回地離開。
不得不說,吊著他的感覺真爽。
7
結果從那時起,陸川就跟中了邪似的。
三天兩頭往我公司跑。
目的也十分明確——
「筱筱,你不是說要送我皮帶嗎?我還等著呢。」
辦公室最不缺的就是八卦,人人都是瓜田裡的碴,探頭探腦,竊竊私語。
流傳得天花亂墜。
某天我在茶水間,聽到兩位同事議論。
「筱筱姐跟萬成集團的 CEO 到底什麼關係?對方追她追得火熱呢。」
“好浪漫,像是灰姑娘和王子。」
呸!
我無法忍受自己成為被討論的主角,也不願擁有讓人圍觀的羅曼蒂克。
這跟當街拉屎有什麼差別?
況且同樣的成長環境,憑什麼陸川是王子,我就是灰姑娘? !
陸川也是賤得沒邊兒,好話賴話都不聽,隔三差五就送快遞。
包裝精緻,價格不菲。
一看就是男人取悅女人送的禮物。
在同事與前台的八卦眼神中,我如芒刺背,打電話惡狠狠地警告道:「腰帶已經送給你了,別再打擾我工作! 」
可陸川就像聽不懂人話似的,語氣無辜:「但我沒有你的住址,只能送到公司啊。」
我狠狠掛斷電話,心裡罵了他無數遍。
好不容易撐到下班,沒想到陸川竟然把車子停在公司門口。
手上還捧著一大束玫瑰。
人來人往,紛紛側目。天...我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只好佯裝看不見,加快腳步逃離現場。
然後我就聽聽陸川那個混蛋的聲音:「筱筱,我在這
兒呢。」
他追過來擋住去路,帶著笑意的雙眼暗藏狡黠,溫柔地說:「累不累?餓不餓?有沒有想吃的東西,還是喜歡我癡痴地看著你? 」
我毛骨悚然。
周圍駐足的熟人已經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這都不是當街拉屎了。
是當街做痔瘡手術。
我壓低嗓音:“你被奪捨了?還是腦子進水了?”
陸川眨了眨眼,思索片刻,訥訥放下手中的玫瑰。
「原來你真的不喜歡啊,我還以為你在逞強呢。」
他隨手把花送給了清潔大姐,鬆了一口氣:「不喜歡也好。說實話,我快裝不下去了。」
看吧看吧。
明明是混世魔王,演什麼深情王子!
我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問道:“你從哪裡學來的這些把戲?”
「問的幾個朋友,說是很有用。」
陸川摸著下巴若有所思:「不過他們追求的都是小女生,確實不太適合你。」
我噌地冒出一股火。
什麼叫適合小女生不適合我?
我懶得理他,大步朝停車場走去。
結果車鑰匙和門禁卡落在辦公室了。
手機電量又耗盡。
屋漏偏逢連夜雨。
陸川揚了揚下巴:「走吧,我送你回去,就當賠罪。」我抬頭瞪他:“這麼容易就想把我打發了?!”
他笑出聲:「我不介意每天接送你上下班。」
細細密密的水珠飄落。
我摸了摸臉,欲哭無淚。
完蛋。
這回是真漏雨了。
無奈,我只能硬著頭皮上了陸川的車。
他失笑:“還生氣呢?”
當然。
說好了是軟刀子磨人,我慢慢「殺」你。
結果卻被你反殺得體無完膚。
但這些話我說不出口。
陸川指尖輕敲方向盤,語氣難得正經:「我想了很久,忽然發現自己從來沒來正經地追過你,也不知道怎麼討女孩兒歡心,只能從別人那裡取經,沒想到卻弄巧成拙。」
我覺得奇怪:“你要追我?”
他更奇怪:“不明顯嗎?”
我糾正:「你這叫追妻火葬場。」
陸川不解:「你活得好好的,我幹嘛去火葬場? 」
我張了張
嘴,竟然不知該如何反駁,頓時噎住。
「筱筱,我罪不至死吧?況且分手那天你也罵我了,說我長得欠扁就算了,結果還真捨得動手扇我。」
陸川摸臉,有些委屈:「我媽都沒打過我。」
我冷哼:「別啊,你該不會離開了我就找不到更好的了吧? 」
他沉默片刻,語音路徑:“對不起。」
我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忍住,決定把疑惑問出口。
「為什麼突然提出複合?好馬還不吃回頭草呢。」陸川笑笑:「誰是馬?反正我不是。我是狗,狗一向很忠誠。」
我腦殼嗡嗡直響。
「還有,不是突然提出複合,是我一直想複合,只是拉不下臉。」
我頓時嗅到破綻。
“現在就能拉下臉了?”
陸川看了我一會兒,輕聲道:「戀愛五年,分手兩年,過了七年之癢,我發現自己還是忘不掉你。」
我愣了愣。
他一會兒嬉皮笑臉,一會兒鄭重其事,反轉得太快,讓人分不清真假。
「其實去你家的前一天,我很幼稚地拋了硬幣。心想如果是正面,那就去找你,如果是反面,那就徹底告別。」
我問:“所以是正面?”
“是反面。」陸川薄唇微勾,字字清晰:「那一瞬間我就明白自己的心意了,什麼時間會沖淡一切?什麼拋硬幣由上帝決定?我就是想見到你,想和你在一起,誰也攔不住。」
我心跳極快,從頭到腳緊繃著,身上熱得發燙。
天啊吶吶!
他怎麼這麼會說!
等等...
劇本怎麼變了?
不該追妻路漫漫困難大險嗎?
怎麼突然深情表白皆大歡喜了?
見我沉默,陸川的臉色漸漸冷下去,目光也有些涼:「反正你同事都知道我在追求你,誰都別想湊過來,否則來一個我攪黃一個。」
瞧瞧這蠻不講理厚顏無恥的樣子!
這才是他的本性!
我氣不打一處來,冷哼:「別白費心思了,總之我不會合好的。」
陸川挑眉:“就這麼想跟我劃清界線?”
「對。」
「這樣做你會開心嗎?」「會。」
「那就好。」陸川點點頭,面不改色:「我正巧不想讓你開心。」
「...
」
我根本無法和眼前的男人溝通,乾脆不吭聲。
車子行駛到社區門口,外面雨勢正猛,噼裡啪啦地砸在車窗上。
我不願再和陸川多待一秒,立刻開門,頂著狂雨小跑步回到了家。
洗完澡出來,手機已經充滿了電。
沒有陸川的消息。
外面雷聲四起,在夜幕撕開一道道驚心動魄的口子。
我有些擔心。
過了這麼久,他還沒到家嗎?
心思不寧地翻著雜誌,不時瞥向手機。
猛地響起一聲驚雷。
比之前更可怕,更凶狠。
我如坐針氈,剛要打個電話問問,提示音就響了。
陸川:「是不是擔心得不行?放心吧,我早到家了。」
緊張的心頓時放鬆下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怒火。
想罵他,又覺得沒勁,索性當看不見。
陸川:「奇怪,明明看到你正在輸入中,怎麼半天沒回啊?不會是沒想好怎麼罵我吧? 」
神!經!病!
8
俗話說得好。
一場秋雨一場寒。我鼻子都擤了,藥也沒少吃,感冒就是不見好。
週末遙遙生日,要求我必須到場。
「著涼了?正好姐姐這兒有帥哥給你暖身子。」遙遙輕笑:「你是不是怕被陸川知道,所以不敢過來? 」
一提這廝我就生氣。
消失了整整兩週。
也不知道遷墳搬去哪了。
我咬牙:「放心,晚上見! 」
快速換了身衣服,又畫了個精緻的妝,美滋滋地去赴約。
夜晚的酒吧聲色犬吧,紙醉金迷。
我在振聾發聁的音樂聲中,舉著酒杯,朝對面的體育生弟弟微微點頭。
靦腆的弟弟就像得到某種訊號,主動和我旁邊的人換了座位。
他拿走我手中的酒杯,俯身,在耳邊低語:「生病就別喝了。」
我困惑地看向他:“你怎麼知道...”
距離太近。
我甚至能感受到他滚烫的呼吸。
下意識向旁邊挪了挪。
弟弟垂下眼:「剛剛看你擤了兩次鼻涕,聲音也有點啞,猜測你是感冒了。」
說完他將外套脫下罩在我身上,手也似無意地搭在我身後。
苟遙遙開一瓶香檳,朝我眉飛色舞道:“朱筱筱,你瞧瞧人家多貼心! 」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
大三那年我常背著陸川來酒吧蹦迪,一直隱藏得很好。
不料有次被他當場抓包。
彼時陸川剛加完班,面對頭腦不清的我恨得牙根直癢癢,卻沒辦法。
連拉帶拽地把我帶回他的公寓。
被丟到沙發上時,我猛地清醒,意識到大事不妙,連忙開口:“我想哭。「剛要發飆的陸川頓時安靜下來,微微蹙眉:“怎麼了?”
我耷拉著腦袋:「為什麼別人談戀愛就能跟男友膩在一起,我談戀愛男友卻跟別人膩在一起? 」
他好笑道:「因為你男友要給你買流浪包。」
頓了頓又說:「但如果你再大半夜跑出去瘋玩,我就讓你背著包包去流浪! 」
隨後陸川狠狠地捏了捏我的臉,起身到廚房弄了碗醒酒湯。
...
我搖搖頭,逝者為大,不該再紀念了。
弟弟湊過來問道:“不舒服?”
「嗯,我去趟洗手間。」
在鏡子前補妝時,遙遙推門而入。
她靠在牆上,雙臂環抱,挑眉:“在想陸川?”
我嘆氣。
遙遙嫌棄地白了我一眼,點燃一支煙,幽幽吐出:「他出車禍了,在醫院打石膏呢。」
我詫異地回頭:“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不早說?”
她無辜地吐舌頭:「大姊,我也是才知道。」
「剛才有個混血帥哥看見陸川給我朋友圈點了個贊,兩人正好認識,聽他說的。」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趕緊開微信。
遙遙發了張合影。
畫面中,我和體育生弟弟緊鄰。
從這個拍攝角度來看,我像是被他摟在懷裡。
遙遙熄滅煙頭,無奈道:「你倆都這把年紀了,就別再上演青春疼痛文學了,幼稚還是幼稚? 」
我一噎。
她調皮地眨了眨眼:「哪有狗血瑪莉蘇刺激!弟弟瞧你不舒服緊張得不行,準備送你去醫院呢。乖,趕緊整理下儀容,咱們去醫院氣氣那個挨千刀的!不吃點苦頭就想娶媳婦?美得他! 」
「唉,說實話,其實我更想讓你開始一段新戀情。畢竟買東西還要貨比三家呢,對不對?不過誰讓你死心眼,就認準這個人了。」
「還有,情感是需要表達的,不管友情愛情還是親情。就像工作一樣,同事之間最重要的不就是溝通嗎?你不說,陸川怎麼知道你的想法?在乎你的人確實會留意你的舉動,但未必面面俱到。」遙遙邊說邊擺弄我的頭髮,最後滿意地把我推出門外。
弟弟攔了輛計程車,送我去醫院。
路上他一直在找話題,我漫不經心地敷衍著。
沉默了許久,弟弟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煩啊?”
我抿了抿唇,有些抱歉地開口:「沒有,只是在想事情。不好意思,一會兒你先走吧,我得去探望一隻受傷的大狗狗。」
「啊?那兒又不是寵物醫院。」
我沒說話。
他掏出手機:“好歹先给我一个联系...”
车子到达目的地,我对师傅说道:“麻烦送这个孩子回 A 体。」
赶紧开门下车。
不行。
我不能为了气陆川,就把一个无辜少年拉下水。
这对谁都不公平。
况且仔细想想,纵使当初陆川那句话伤我很深,但自工作以来,他才是一直肯定我鼓励我的那个人。
“什么叫你业务薄弱所以得加班?本来就不是你该负责的事!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出色了,我们部门的老员工都自愧不如。行了行了,那忙完打个电话,我去接你。」
“被骂了?还笑呢?行,这恰恰说明老婆抗压能力强。」
...
其实从始至终瞧不起我的,都是我自己。
9
我走进高级病房的时候,陆川愣了好半天。
他拄着拐,正站在窗前抽烟。
我皺眉,小聲道:“那个护士长看起来凶巴巴的,当心她骂你。」
陆川熄灭了烟头,一瘸一拐地躺回床上,蒙着被子不说话。
我走过去推了推他。
“不热吗?”埋被子下面的声音闷闷的,像小孩闹脾气:“没你身边的帅哥热,十月末就穿件小背心,嘁!”
我輕輕地嗯了一聲:「那倒是,毕竟年轻。」
陆川猛地掀开被子,神色郁郁:“朱筱筱,你到底想干什么?”
“探望你啊。」
“空手来的?”
“来得匆忙,就带了一腔真情。」
陆川眉头紧锁:“你有毛病吧?”
我
點點頭:「確實,感冒了。」
说完还装模作样地吸了吸鼻子。
但...好像痊愈了。
我尷尬道:“不巧,病好了。」
陆川硬邦邦道:“建议你先去楼下找大夫瞧瞧,說不定是迴光返照。」
等了半晌,他都不見我說話,神情立刻嚴肅,試探道:“生氣了?”
我搖搖頭,拉過椅子坐下。
在陸川探究的眼神中,一字一頓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從認識他的那刻起,我就被爸媽貼上「低人一等」的標籤。
我不如他聰明,不如他懂事,不如他討喜。
無論做什麼,都會被父母拿來和陸川做比較。
所以青春期的我,一度抗拒且嫉妒这个人。
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摘下这朵高岭之花。
我得意的同时又悲哀地发现,我确实样样不如他。
所以工作后才玩命地拼搏。
不求超越,但也别拖他后腿。
恋爱中的女孩总是多愁善感,我不止一次地幻想和陆川的婚后生活。紧接着陷入难过。
幻想中,他遇到了更优秀更年轻的漂亮女孩。
俩人强强联手,创造出一个个商业神话。
然后等陆川回到家看见我时,就会懊悔自己当初怎么看上这个女人了?
一如分手那天,他亲口对我说的话。
我每每想起这一幕,都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可当他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又控制不住地想起他所有的好。
这种矛盾的心理实在折磨人。
我不敢面对,只能逃避。
說到底,还是认为他值得拥有更好的。
至少比我好。
...
压抑多年的秘密就这样倾尽倒空,我如釋重負,顿时舒坦不少。
可陆川不舒坦了。
“朱筱筱,你幻想中的我就那么滥情啊?况且左拥右抱的人不是你吗?又是实习生又是体育生的,对未来婚姻状况焦虑的人应该是我吧?”
他声线骤然绷紧,眼神犀利:「還有,我从来不要什么更好的,我只要你。」
这句话使我心跳加快,呼吸紊乱。
陆川盯着我的脸,眼神沉沉,片刻,他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期间多次推开了我想搀扶他的手。
“你要去...”
話還沒說完,我就噎住了。
瞬间...
五雷轟頂。
陆川竟然跪下了!
“够诚意吗?”他问。
我大腦一片空白。够不够诚意我不知道。
但是够狗血,够玛丽苏。
印象裡,他一向高傲自持,如今却甘愿弯曲双膝,直挺挺地跪在我眼前。
陆川仰着脸,倔犟道:“当初是我犯浑,说了不该说的话,出车祸也是罪有应得。」
“但是筱筱,你远远比你想象的要优秀,懂了吗?求你,原谅我一次,也放過自己。」
眼前的场景让我茫然无措,下意识产生抗拒,支支吾吾地說:“可...可你就像寓意平安顺遂的苹果,我就像代表支离破碎的梨...总感觉不是一个世界的。」
声音越说越小。
他拧眉:“什麼亂七八糟的?梨不是清熱化痰的嗎?”
我抿唇不語。
安靜的病房裡只有陸川微不可察的嘆息聲。
今夜搞砸了。
明明鼓足勇氣想重新開始,卻依舊過不去心裡那道坎兒。
矯情得連我自己都嫌棄。
失落地朝陸川告別。
剛走到門口,他喊住我:「筱筱。」
只見陸川從桌上的水果籃拿出一樣水果,朝我得意洋洋地晃了晃。
“你看,是蘋果梨。」
寒夜裡陡然亮起一抹光,逐漸蔓延,放大,耀眼,像熊熊燃燒的烈火。
炙熱滾燙,怦然心動。
我發誓。
這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好聽的情話了。
10
為新方案尋找靈感,我群發訊息:“你和初戀還有聯繫嗎?”
答案千奇百怪。
高中班長:「上週在書店碰見,竟然漲價了。對,就是你! 《三年模擬五年高考》! 」大學室友:「分手後他問我借錢,迅速封鎖。」
原同事 A:「沒有,不想把美好的回憶變成沒好。」
原同事 B:「上週她結婚,我不請自來,站在門口遠遠瞧著,為她開心,為我難過。」
...
沒想到順手也傳了給陸川過去。
他回:「謝邀,去年領證,修成正果,現在準備開車接她回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