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歌手柏川發了新專輯,其中單曲《她聽得見》迅速火遍大街小巷,攬盡各大獎項。
這首歌他高中就寫好了,那時他是我同桌。
他唱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伸出手扯掉了我的助聽器,我沒能聽見。
時隔多年,我終於聽到歌詞的結尾了——
“我喜歡你。」
1
柏川演唱會剛結束,熱搜就已經爆十幾個了,一如既往的超高人氣。尤其是他今晚壓軸唱的那首《她聽得見》,橫掃了今年的音樂獎項,喚醒無數人關於初戀的青春記憶。
我點開柏川的粉絲後援群,安靜地在裡面窺屏。
群組裡的消息分分鐘 99+,裡面有不少剛看完柏川演唱會的男生和女生,在群組裡激動得只會發讚嘆,不難想像現場是多震撼的舞台。有人突然艾特了我,問:「群主,你沒去看柏川的演唱會嗎? 」
柏川出道幾年,我就當了他幾年的粉絲。
這個群組也是我一手組織起來的,大家都知道我對他的喜歡。
但我沒搶到他的演唱會門票,談好價格的黃牛也臨時爽約了,沒能去成,也許是天意。
群組很快又聊了別的。
「我感覺我們有嫂子了,就坐在前排 VIP 座,一戴著口罩的美女,結束了還有工作人員接她去後台。」
我顫了顫眼皮。退出去的時候,果然看見熱搜第一爆了個新詞條#柏川初戀。
是一段影片,前排的口罩美女在人群中格外突出,露出的眉眼明艷。邊上空了個位置,她給放了包包。她抬眼看著舞台上的主角,眼裡都是光。
台上的柏川彈著鋼琴,滿身的光芒,眉眼低垂,幾次抬頭都是往她的方向看來。
影片裡燈光眩亂,有著隔著人群相愛的恍惚感。
有知情人士爆料,柏川的歌就是寫給她的。
她是天才歌手柏川心心念念的初戀。
“兩人配一臉!”
「什麼娛樂圈愛情。」
“只有我為美女隔壁放包空著的位置很可惜嗎?那麼好的位置啊!”
我關上了手機。
2我不太看娛樂圈,卻只追一個人。柏川。
很難講這是什麼樣的感覺,他越來越光芒萬丈,追著追著,距離更遠了。
我準備這兩天就把關於柏川的粉絲群權限什麼的都轉出去。我自己得向前看了。
晚上寫日記的時候,我又聽了柏川最近很紅的新歌《她聽得見》,這首歌的旋律我在高中的時候就聽過了。
那時柏川挑了我當同桌,因為全班我最安靜,不會像別的女生一樣喜歡他、煩他。
其實,我只是安靜。
別人都笑我是小聾子、小啞巴。
但柏川不會。
我有點喜歡他,但藏得好,他不知道。
有關他的事我都記得很清楚,高二那年六月末的晚上,柏川把我從地上拉起來,擦乾淨我額頭上的血,給我唱了這首歌,一模一樣的旋律和歌詞。夏天的氣息從他身上透過來,兩個影子在地上靠在一起。
他唱到最後一句的時候,突然摘掉了我的助聽器。
我的世界一片寂靜,只記得他的眼睛。
他湊過來,在我耳邊,唱了最後一句。
“我喜歡你。」
原來是這句。
3
網友很快就扒出來柏川演唱會那天的口罩美女是誰了,選秀節目出身的歌手林宛兒,人設就是富家千金為愛逐夢演藝圈,走的音樂創作道路。
她採訪中早就說了,大方明朗:「我一直都是為一個人進演藝圈的。他是音樂天才。」
現在答案已經明好了,就是為了柏川。
她的微博沒多久就已經淪陷,一溜的“嫂子好”。
我生不出多少嫉妒的感覺,只是有些悵然,原來柏川他,喜歡的是這樣的女生啊。
我把粉絲群什麼的都轉讓給一個一起追星的姊妹了,約了她線下在咖啡館見面。
咖啡館的背景音樂還是柏川的《她聽得見》,隔壁桌的女生激動地和同伴說:「你看了宛林兒和柏川的最新訪問了沒有,我快磕死了。」
跟我一起追了很多年柏川的姊妹姍姍來遲,她網名叫小兔。
小兔見到我一怔。我彎了彎眼睛,有點埋怨:「戴助聽器就不能喜歡音樂啊!」
她連忙擺擺手,氣氛一鬆。
把多年心血轉讓前,小兔半開玩笑說:「你都追了柏川多少年的星了啊?」
「七年。」
她哈哈大笑:「柏川出道才四年。」
我看著玻璃門裡自己的倒影,抿唇一笑。
十七歲到二十四歲,是七年,我沒錯。喜歡柏川,不知不覺七年了。
「不後悔?」小兔最後一遍跟我確認。
我說:
“
不後悔。」
4
我登上了 qq,現在大家都用微信,qq 反而沒幾個人用了。但是我高中的時候,大家只用 qq。
清單已經沒幾個人了,我翻到特別關心,只有一個柏川。
他的頭像永遠都是灰色的。
當同桌的時候藉著作業的名義加了他的 qq,可是後來應該被偷了,永遠都不會再亮起來了。
就算知道這樣,我還是不怎麼敢打擾他。只是想起他的時候點開,然後看著發呆。
我這次還是這樣,點開了他的聊天框,總想著好好道別。
一大段話刪刪減減,最後發出去的只有幾個字:「歌很好聽。」
可是就這麼幾個字,我都已經手心出汗,明知道對方不會收到,一顆心卻跳得這麼快。
對面的頭像突然跳動了兩下。
從灰白變成了彩色。
從離線變成了在線。
對方正在輸入中。
柏川發了兩個字:「謝謝。」
“你聽見了嗎?”
我呆住了,我沒想過他會看見,還會給我回應。
等螢幕都變暗了,我才想起來打字,想了又想,才回他說:「我聽見了,全世界都是你的歌。恭喜你啊。」
曾經伸手可碰的同桌成了有名的樂壇傳奇,我是真的為他高興,恭喜他前程如錦。
聊天框上一直顯示對方輸入中。
我等了又等。
終於收到兩個字。
柏川說:「晚安。」
我想,我是真的不會聊天。
但又有點慶幸,在七年漫長暗戀的盡頭,我收到了一句晚安。
5
我把有關柏川的海報和專輯都收起來了,我媽幫我收拾的:「這麼多年,總該放下了。」
我輕輕地嗯了聲。
我媽其實也是柏川的粉絲,但她高中見過柏川的,一直知道我不是追星,我喜歡的,從頭到尾都是柏川本身而已。
我媽停了一下,過了會才意有所指地說:「那個女孩看起來挺漂亮的。」
她說的是林宛兒,早上她還在刷柏川和林宛的八卦視頻,還悄悄看我哭了沒。已經扒出來林宛兒的高中照片了。和我們一個高中,比柏川低一屆,是學妹。
各方面都很符合柏川初戀的設定,蛛絲馬跡都對得上。
愛挖細節的網友又紛紛表示自己磕暈了。
我很久都沒說話,看著娛樂扒出來的那張林宛兒高中照片,是高二文藝晚會那年的舞台照片。林宛兒作為主持人在報幕,她後面坐在鋼琴前的是柏川。
光芒萬丈。
是連我,都不得不承認的般配。
6
柏川和林宛兒的緋聞一出,青蘭高中贏麻了。作為兩人的母校,青蘭高中最近在搞百年校慶,把柏川這個知名校友的名頭一打出去,曝光量一度躍上熱搜。
學校早就寄了邀請函。我到時候也會去。
我對青蘭高中沒什麼好懷念的,值得我回首、駐足不前的只有一個柏川而已。
但我這次得回這次校慶,因為柏川也會回去,我得趁這個機會和他見一面,把欠他的東西還給他。
我媽從她的床頭櫃把鐵盒拿出來,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張存摺給我。我跟我媽賺得都不多,省下這張存摺也有些吃力,裡面的金額差不多能跟柏川當初給我的助聽器價位相等。
正好在校慶的時候還給他,也不會耽誤他的時間。
我捏著存摺,有點晃神。
就要見到柏川了啊…
7
但我沒想到,青蘭高中百年校慶這天,我差點連門都進不去。
媒體長槍短砲地蹲在校門口,被保安遠遠攔著,路口還有警察維持秩序,每個回校的校友都要經過嚴格的審查,就怕混進什麼狗仔和瘋狂粉絲。
我沒通過,因為我的邀請函還沒收到。
我從包包裡掏出一堆學生證件,就差派早已退休的班主任打電話自證了,已經講到口渴的時候,保全有點輕蔑地瞥過我耳上的助聽器,突然眼睛一亮,我以為要放我進去了,結果他把我一推擠,轉頭迎上另一個人。
我差點摔倒,周圍攝影機的咔擦聲已經此起彼落了。
不知道的以為明星走紅毯。
但我站穩後轉過頭,才發現,確實就是明星。林宛兒被幾個保鑣護擁著,明豔的眉眼被墨鏡蓋住了。
她的臉這兩天掛在熱搜上,一出現保全就認出來了,根本不需要出示邀請函就給她讓了一條通道。
我垂下眼,安靜地等著這一行人通過。
林宛兒卻在路過我時,頓住了。我有些茫然地抬起頭,她的目光在我的耳朵上逗留了下,又轉到我的眉眼上,怔了一下才抬起手脫掉墨鏡,露出她明艷而具有攻擊性的眉眼來。
林宛兒輕笑著說:「我們這是青蘭高中,不是什麼聾啞殘障學校,同學別找錯了哦? 」
我有些錯愕地睜大眼,臉燒成一片。
保安笑了兩聲,拍著自己的胸脯保證道:“林小姐,你放心,我們安保工作做得好,絕對不會讓亂七八糟的人進來的。」
其實受到這樣的偏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這是這次,格外的難堪。
幾乎讓我站不住腳,可我反駁不了,只能垂下眼。
卻看見林宛兒的背後,一輛低調純黑的車停住,黑色的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一張冷淡礬貴的臉,我從來沒想過,和柏川的重逢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發生。至少不該在我處境這樣困窘的情況下發生。
我連忙低下頭。
可晚了一步。
「溫寧。」柏川喊我的名字,聲音有點輕。
這是他的第一句話。
遠處的娛粉絲已經發現他了,閃光燈在白天交替錯亂,像是慶祝一場盛大重逢。
「好久不見。小同桌。」咬字清晰。
這是他的第二句話。
8
小同桌。
我後來想起高中時代,很少記起來那些「小聾子」「小啞巴」的貶義外號,只記得柏川每次午睡醒,臉上壓出一道紅痕,少年啞著嗓音問我:「小同桌,幾點了? 」
柏川很受歡迎,話少得卻像寡言,但不顯得孤僻。他只要靠著椅子轉著筆輕輕地地笑,就有一堆人圍著他。
我不一樣,我是安靜、孤立。
我那時用的助聽器是最差的,不符合我的聽力狀況的那種,常常沉浸在自己無聲死寂的世界裡。
別人開始還有興趣跟我溝通,時間長了就不耐煩了。
只有柏川,大概跟我坐久了就無聊,一遍遍耐心地和我重複。
「小同桌,作業要交。」
「小同桌,幫個忙。」
「小同桌,聽見我了嗎? 」
「小同桌。」
9
我的同桌,柏川,現在早就不在左手邊能碰到的地方了。
他站在台上,身姿挺拔。
柏川作為優秀校友上台演講的時候,我坐在台下還有些回不過神來,手上還捏著他的外套。
其實我應該提醒他,不能當著自己喜歡的女生面,帶另一個女生走的。剛剛柏川瞥林宛兒的那一眼讓我都害怕。攔我的保安,也在柏川出聲叫我的那一瞬間臉色煞白。柏川自己下車,給我做的校友證明,帶我進了學校。
林宛兒現在坐在我後面,我真實地體會到了四個字,“如芒在背”。
我抬著頭,安靜地看著台上的柏川。他的變化不是很大,只是內斂了一些少年意氣,單眼皮彈吉他垂眼時最動人,一粒痣懸在眼角。
他念完了稿子上最後一句話。我隨著大家輕輕地鼓起掌來。
真的很珍惜這樣的瞬間,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
柏川站在主席台上,突然朝我看了過來,翹起了嘴角。
在校學生提問環節,柏川回答了幾個同學的問題,氣氛融洽。
最後一個女生十六七歲,紮著的馬尾一晃晃的,她笑瞇瞇地站起來問:「柏川學長,網路上說你在高中有白月光初戀,是真的假的呀? 」
全場都屏住呼吸,柏川眉眼平靜:「真的。」
大家的目光都移向林宛兒,不知為何,她的笑容有些蒼白。
女生趁勝追擊,壓著尖叫繼續提問:“那她在現場嗎?”
柏川靜默了一瞬,紅了耳根,聲音很輕但堅定。
他說:「在。」
這群高中生的尖叫聲幾乎要衝破天際。
我伸出手壓著心臟。
覺得有些荒謬。
在某一瞬間,我的心竟然,轟然發燙。
10
提問環節已經結束,卻有個不速之客站起身來,不是學生,也沒人給他遞麥,奈何那人嗓門大。
他朝著準備下台的柏川大喊:「大歌手!大明星!你記得你高二時候差點打殘的那個王星宇嗎?憑什麼你這種校園欺凌的人還活得好好的?”
現場騷亂不已,柏川抬起眼瞥了那人一眼。
極盡輕蔑。
像在看著一個跳梁小丑。
保安很快就把搗亂的人壓下去了,這個意外的插曲一下就過去了。
只有我僵在原地,不能動彈。我已經很久沒聽到王星宇這個名字了。那是個夢魘。
11
活動結束後,我一直沒能找到和柏川獨處的機會,他一直在幫人簽名。
我覺得手上的外套和包包裡的存摺,都好燙人,都應該早一點還給他。
我走到記憶中的教室,已經變成廢棄教室了,我隔著玻璃窗往裡面看,好像看見有一年盛夏,柏川在草稿本上隨意地
勾著五線譜,汽水壓在他的桌角。
我看得出神,一轉過頭,卻看見柏川抱臂靠著牆,不知道看了我多久。
我下意識地就道歉:“對不起。」
他有一點好笑,伸手把他的外套接過去:“對不起我什麼?”
廣播裡正好在放他的那首《她聽得見》。
我也不知道。
就,總是想對他道歉。
可能是,對不起因為我的緣故,讓好好的校慶上發生那個小變故。
我抿抿唇,從包包裡把那張存摺拿出來,遞給了他:「這是當初你幫我墊的醫藥費和助聽器的錢,我和我媽一直都很感謝你,還給你。」
他怔住。
我原本還怕柏川不收。
沒想到他手挺快的,手指和我的一觸而過,不知道為什麼又笑了,他應該是情緒很少的那種人。
柏川微笑:「一直沒忘記我,很好。」
他的重點,一直抓得很奇怪。
但我才不會忘記你。
12
柏川不想從正門出去,校門口都是娛人和粉絲。他壓了頂鴨舌帽,我帶著他偷偷摸摸地從一個小徑出去了。
今天校慶的天一直是陰的,現在更沉了下去,果然半途的時候下起了雨。
我拉著柏川就進了學校不遠處的一家花店,進門時門上的風鈴被風撞響。
這是我媽前兩年開的,聽說今生賣花、來世漂亮,但我只求聽力正常。店裡沒人,她應該串門去了。
柏川剛給經紀人打完電話,在花店裡頭轉悠著。
我轉身給他泡杯茶的功夫,他已經背對著我在研究什麼了,我睜大眼睛,差點把花茶給撒了。
我和媽媽前兩天收攏起的紙箱,裡面都是柏川專輯海報簽名照的紙箱,就大咧咧地擺在這裡,大概我媽今天才搬出來,準備叫人送走,結果陰差陽錯地被柏川看見了。
我僵住,有一種多年心事陡然被掀開的羞恥感。
柏川拿起一盒專輯,單眼皮垂著:「這可是我最早時候的專輯了。」
我一邊小心打量他的神色,一邊和所有久未逢面的同學那樣生疏地笑:「確實挺難買的,大家都喜歡你嘛。」
這裡頭的東西,我都收集了好久的。
「你的每首歌、每一張專輯,我都聽過。我—」我喜歡你,剩下的幾個字都被我突然吞掉,垂下眼頓了頓,才笑起來,聲音乾澀無奈,「柏川,我是你的,最佳粉絲。」
有很多人喜歡天才歌手柏川。
可我和他們不一樣。
我只喜歡柏川。
柏川轉過頭來,眼下的小痣懸著。
他輕聲說:「可你沒來過我的演唱會。」
外頭的雨停了。
風鈴響了。
13
柏川走之後,追星姊妹小兔傳了訊息,跟我講了講粉絲群最近的狀況。
群裡開始不喜歡林宛這個嫂嫂了,她靠著柏川的熱度起來之後,迅速地接了幾個大牌代言,功利性太強。
又講了許多群組裡別的八卦。
我聽著聽著,突然發送了一句話:“小兔,其實,我和柏川是高中同桌。他還問我,為什麼他的每次演唱會我都不來。」
對面沒反應,隔了會才發了一堆哈哈哈過來。
大概覺得這個玩笑很好笑。
我也垂下眼笑了下。
我的名字和柏川的放在一起,本來就是很讓人驚訝的事情。我把心裡那個妄想,給悄悄地摁了下去。
14
柏川在校慶上提問環節的對話,不知道被在場的誰錄下來傳到網路上去了。
青春洋溢的學生問在高台之上的柏川:“有白月光是真的嗎?”
他回答:「是。」
“她在現場嗎?”
他靜默了一瞬,說:「在。」
柏川出道一直以冷淡出圈,很少有情緒起伏大的時候,笑和激動都很難顯露,更別說這段影片裡他絕無僅有紅著耳的模樣。
影片裡一角把林宛兒也框進去了。兩人的熱度直飆熱榜。
林宛兒那邊發了條微博。
林宛兒 v:我聽見了~~~
直接對應柏川那首歌名,暗示性極強。這算是她第一次親自下場表明二人關係,預設柏川的白月光初戀就是她。
cp 粉紅和過年一樣,快磕瘋了。不過林宛兒最近的動作太頻繁,又是接劇本,又是代言的,柏川的粉絲盤大,覺得她太急功近利了些,但看在柏川的臉上,勉強算是祝福。
這場盛大的暗戀本該和所有童話故事一樣轉向美好的結局,直到一場柏川演唱會後加急製作好的個人訪談橫空出世。
他除了作品面眾之外,很少接受這類的訪談。
訪談中主持人提到,半開玩笑:「柏老師,粉絲們託我問個問題,你的白月光是
學姐還是學妹? 」
柏川垂著眼搖搖頭:「都不是,是同學。」
主持人素質很好,收斂住臉上的驚訝。網路水軍造勢火熱的林宛兒,的確確實實就是他的學妹。這一波幾乎等同於,官方下場打假了。
訪談的尾聲,主持人問道:「《她聽得見》這首歌,未來一定會成為無數人的青春主題曲,柏老師,為什麼你會取這樣一個名字呢? 」
這次柏川沉默的時間有點長。
再抬起眼望著的就是攝影機了,他輕輕眨了眨眼,難得的露出幾分迷茫。
柏川的眼神幾乎要穿過螢幕而來。
「有一天午後,在漆紅色的塑膠跑道上,她慢慢地向我走來。我想知道,她經過我的時候,有沒有聽見我,急促、藏不住的劇烈心跳聲。」
有沒有聽見我,藏不住的盛大愛意。15
柏川沒有個人微博,工作室緊跟著轉發了柏川的個人訪談。
柏川音樂工作室 v:老闆說,不該聽的人聽見了。
幾乎是在訪談一出來的時候,林宛兒就刪掉了「我聽見了」這條微博。
從演唱會結束開始這段時間,算得上她演藝生涯最高光的時刻,只不過是憑著緋聞和亂蹭出圈的。她和柏川的緋聞能傳這麼離譜,少不了她明里暗裡的推波助瀾和經紀團隊的主導。
柏川之前一向是不管這些事的,一直專心於自己的音樂創作。
這些年愛蹭的人也多,只是大家都只當樂子。
這一次,是因為大家都看出來,柏川好認真的。
林宛兒的風評急轉直下,竊取別人的愛意,在哪都是不齒的。之前籤的代言一個個都黃了,賠了大筆的違約金。
她發了條微博強行辯解:「哈哈哈開個玩笑,正常的人本來就都能聽見聲音的啊。」
16
從林宛兒蹭熱度的事情發生後,小兔就已經扯著我煲電話粥,罵了整整一天了。
幾個詞彙顛倒來顛倒地罵。
小兔氣憤地喝了口茶,繼續道:「我有內部訊息。林宛兒家裡有點錢,公司也願意保她,現在已經高價買下了一個爆料視頻,準備放出去轉移公眾視線。」
我的眼皮不知道為什麼跳得很快,心裡有點不安。
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出事了。
爆料影片是在晚上發的,剛發出去詞條就爆了,登榜微博第一。
那個詞條是,#柏川校園霸凌。
點開視頻,爆料者舉著身分證,大段輸出柏川當初是如何校園霸凌他的過程,還有一堆當初的傷檢報告,專注給大家看了他鼻樑上的傷疤,控訴柏川差點打殘他之後,轉身出國深造的事情。
他身分證上的名字是,王星宇。
近年來,大家都對校園霸凌這個事情很敏感,各方的反應都很劇烈。更何況他實名舉報的那個人是,一直被大家視為歌壇白月光的柏川。
我看著視頻,全身都在發抖。
王星宇說的話都是假的,他的言論都是誤導人的。
可唯獨,這傷真是柏川打出來的。17
我和王星宇,同校很多年。
每到一個新環境,大家總是都很喜歡我。雖然我跟大家有點不一樣,但我笑得好乖的,又安安靜靜地看人。
但有王星宇在,我的日子總是一天比一天難過。
小學時候他抓著我破舊的書包洋洋得意,用小石頭砸我的腦袋,號召大家來攻擊聾人怪獸。
國中時,他要坐我的後面,然後隔著衣服突然解開我的內衣扣,叫男生們來看。
他追著我的後面叫小聾子。
後來他發現我掉眼淚的時候也不哭出聲,又開始叫我小啞巴。
仗著家裡有點錢,在學校裡橫行霸道,帶頭孤立我。
直到高中才好些,因為我遇見柏川了,很幸運因為我夠安靜,和他當了同桌。王星宇收斂了許多。
高二那年的文藝晚會,我拿著柏川落在教室裡的學生銘牌去找他,他是壓軸表演。
教學大樓和舉辦晚會的體育館之間有一段林路,路燈不太亮,地上都是石子。
那天晚上,王星宇把我攔了下來,邊上還有幾個小弟,拿著單眼在拍,估計他們自己還覺得蠻浪漫的。
他說他發現自己有點喜歡我,想和我在一起。
我反胃得不行,和平常一樣裝作沒聽見,垂下眼快速地經過他,卻在路過他的一瞬間,被用力地推倒在地,一頭撞上地上的石子。
溫熱的液體流下來,耳朵嗡鳴一片。
有隻助聽器摔飛出去了。
被王星宇一腳踩住,那是我媽保證我兩個能活著外,能給我最好的助聽器了。
拍影片的小弟哈哈大笑,我知道他,是小學就一直跟著王星宇的小弟,他說:「宇哥,你好多年都沒解過她的釦子了。」
這次不同,王星宇不
是隔著衣服解開的。
遠處體育館場燈明亮,晚會已經開始很久了。
我掙扎不了,像一尾卡在岸上的魚。
突然之間,遠遠的有手電筒的光線過來。王星宇幾個人就跟見不得的老鼠一樣,瞬時竄逃。
那人走到我面前,月光從林中灑下來。是柏川。
我伸出手,手心之間,是一枚閃亮的學生銘牌。
他的眉眼很安靜。
柏川幫我把衣服整理好,把我從地上拉起來,擦乾淨我額頭上的血,然後陪著送我回家。
我看見小徑上我和柏川的影子靠在一起,從沒有那樣近過,但我的影子在發抖。
我說:「晚會還沒結束,我自己回去,你還有表演的。」
柏川聲音淺淡:「沒關係,那首歌,本來就不是唱給他們聽的。」
我只帶著一旁的助聽器,我的世界所有的聲音都來自於他。但助聽器品質不好,總是斷斷續續的,連不起來他的意思。
但是他的歌聲透過來,嗓音有點啞,旋律好聽得不像話。
和他在一起,我有無數個瞬間想要落淚。
沉靜的黑夜裡,他突然摘掉了我的助聽器,在我的耳邊唱完了最後一句歌詞。
多年以後,我才知道,那首歌名叫作-《她聽得見》。
以我喜歡你結尾。
18
後來柏川把我送回家之後,折身返回了學校。
彈鋼琴的手,摁著人打的時候也狠戾。王星宇和他的小弟再沒來上學,柏川也被家族安排出國了。大概雙方私下達成了和解。
那晚之後,我就沒見到柏川。
他走之前寄了個東西,是嶄新的助聽器。戴起來很舒服,也很清晰。還有一張單眼的記憶體卡。
我在青蘭中學的高三,漫長而寡淡,沒有王星宇他們的騷擾,又陸續換了幾個同桌,但沒人再叫我小同桌,總覺得空蕩蕩的。
畢業那天,我才明白。
原來,我青春中最重要的東西消失了。
直到有一天,我在街頭,聽見了柏川的唱片。
我沒騙他,我一直是他的頭號歌迷。
聽他歌的時候,我時常會感覺,他一直在我身邊。
從未離去。19
但我沒想到王星宇的事情現在還會被翻出來,即使他顛倒黑白。
即使他滿嘴胡言,心地醜惡。
但還是會有很多人相信他。
校園霸凌這件事爆出來之後,柏川的風評是出道以來最糟糕的一次。小兔作為他後援會的一員,急得團團轉,大罵林宛兒和她的無良公司。
柏川最近的演出活動也不得不暫停,多品牌同時解約,事發到現在他都還在保持沉默,一字不發。
他可以澄清的,至少講明原委,但這會牽扯進我,會傷害我。
柏川給我打了個電話,聽筒傳來他清淺的呼吸聲。
他的聲音平和:「溫寧,這件事我會處理,你不用管。」
我歪著頭用肩膀夾著手機,從閣樓翻箱倒櫃,才找出褐色的小盒子,裡面裝了一個過時的助聽器、柏川的學生銘牌,還有一枚小小的單眼記憶體卡,是當初柏川從王星宇小弟那裡拿回來的。
我吐了口氣,攥緊了那張內存卡。這麼長時間,柏川都沒有掛電話。
我輕輕地說:「我知道,可我,總想幫你點什麼。」
柏川就該穩坐歌壇,風光清白。
我打開電腦導入影片,開始寫博客。
我清楚自己是個懦弱的人,但偶爾也想,勇敢一次。
影片裡的少女瘦小,被人推倒在地,額頭出血。錄影的人污言穢語,影片裡很清楚地拍了王星宇的臉,就算過去七年,也變化不大。很清楚看見,他怎樣扯我的頭髮,掀起我的校服,解開內衣,在我的背上吐痰。
他們笑:“啞巴”“聾子”。
我把我和王星宇的事情按時間線講清楚。
那些家長的縱容、老師學校的無視與不作為。
我相信天道輪迴,善惡有償。
但如果沒有柏川,誰會給王星宇報應,誰會還我一個公道。
我點下黃色的發布鍵。
20
網路上又掀起軒然大波,但萬分慶幸,這次是往好的方向發展的。
王星宇是徹頭徹尾的惡人先告狀,他的話在影片面前不堪一擊。又加上青蘭高中的校友們紛紛為柏川發聲,他算是釘死在恥辱柱上了。王星宇的微博下面的評論一溜都是“我柏神怎麼沒打死你個畜生呢”。
他收到的不僅有柏川的律師函,還帶著他爹是老賴的事情都被翻出來了,亟待警察解決,成為當年典型的人渣代表。
娛記又緊接著爆料,王星宇的誣陷影片是林宛兒的團隊買下來轉移視線用的。
這樣的行為和
她以前天真大小姐的形象嚴重撕裂,林宛兒最終不得不道歉,連公司都保不住她,她不僅賠了違約金,還得灰溜溜地退圈。
我的生活其實沒有因此有什麼變化。
我從畢業之後,就在聽障學校當老師,人際關係都很簡單。
倒是網友順著我的微博帳號進了首頁,發現全都是聽障學校的宣傳,學校捐了不少款和物資。
這個月,學校收到的社會捐贈是最多的。
有一天晚上,小兔打了電話。
她什麼也不說,對著電話哭了半小時。
末了她才擦了擦眼淚,氣勢洪亮地吼了句:「都過去了,小溫寧,大膽地去走你的花路吧! 」
小同桌,請你大膽地去走,你的花路吧。
21
我照常在學校給小朋友上課,不吵不鬧,都挺乖的。
有一天午後,教室裡在放電視,剛好是柏川的 MV,有個完全聽障的小乖跑過來問我,安靜地比劃:「老師,他唱的歌很好聽嗎? 」
我點點頭。
小乖的臉上有點興奮,張大嘴驚喜地看著我後頭:“他怎麼在這裡!”
我轉過頭,看見彩色的玻璃窗後,有個人撐著頭透著窗看我。
像很久很久以前,我們還十七歲。
柏川用指節敲了敲窗,單眼皮垂著看我。
小朋友都轉過頭去看他,又看看我,教室裡難得地起哄嬉鬧起來。我難得局促地紅了臉。
現在的小孩,怎麼都這麼早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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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川來是為了給聽障學校做公益宣傳的,計劃在這裡拍他新歌的 MV。校長把接待他的任務交給我了。
只是我的聽力又下降了,腦袋常嗡嗡地疼,靠助聽器都有些聽不好的那種。我猜柏川一定也看出了我的異樣,但他一直沒說,只是很有耐心地和我重複一遍又一遍。
我是準備等柏川和學校這邊的工作收工後,就去接受新的治療方案。
但沒扛到結束,有一天午後,我什麼都聽不見了。
世界突然就突然陷入消亡的寂靜當中。
進手術室前,柏川一直陪伴在我的身邊。直到我出面發聲,大家才知道,為什麼柏川說那個歌名對他來說是獨一無二的。這次大家磕的,是真的。
柏川開通了微博,回應了這段時間網路上的流言。
柏川v:是的,我暗戀她七年。
我從家裡找到了兩封被混在報紙裡的郵件,一封是青蘭高中的校慶邀請函,還有一封更早一些的,是一張柏川演唱會 vip 座位的門票。
其實這次我一點都不害怕,就算以後都聽不到了我都不害怕。
因為我有一年的六月夏天,成為了柏川的唯一聽眾。
又在七年後的某一天,路過了滿世界大街小巷的《她聽得見》。
我終於聽見了。
柏川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