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譽全球樂壇的怪才作曲家江舟歸國,為了得到他自己譜的單曲,國內歌王歌後搶破頭。
連踩著我上位的歌壇新秀師妹都暗戳戳地發博,乞求合作。
誰想到,從不發博的江舟在網路上更新了樂譜一角,配文——
「寫給她的歌。」
當晚,我信箱裡,就收到了一首為我量身訂做的單曲。
1
經紀公司樓下被娛圍得水洩不通,我一邊通著電話,一邊艱難地擠進公司。
正主遲遲沒出來,娛等得無聊,剛好瞥見了我,隨意地抓了我來採訪,攝影機和麥克風都快戳到我的臉上了。
不知道誰還推了我一把,差點沒站住。
我已經過氣很久了,話題度卻一直居高不下,每次同司的師妹一火,我就要被拉出來挨罵,娛記的問題一個接一個,難堪又刺耳:
「週眠,被你霸凌的同司師妹拿下了樂壇新人獎,你自己的歌卻越來越爛,你怎麼看? 」
「週眠,你嗓子壞了,最近也不活躍,是準備退圈了嗎? 」
「週眠,你今天來公司,也是來找剛回國的江舟作曲的嗎? 」
我被安保護著進了門,把娛記的最後一個問題關在玻璃門外。
我垂下眼,娛的話像細針一樣刺在我心上,綿密的疼痛。
他們問太多,我只記得幾個關鍵字,霸凌、爛歌、退圈、嗓子壞了。
還有,江船。
電話那頭的經紀人,已經沉默了很久,該說的已經說完了,只剩下最後一句話了:
「週眠,如果這次沒拿到江舟作的曲。我就要放棄你了。」
週眠,我要放棄你了。
我攥著手機的指節發白,靜默了一瞬間,才點點頭。
我深陷栽贓黑料的這段時間,經紀人一直幫我從中周旋,已經仁至義盡。
但我的嗓子壞了,從前音域廣闊的我,再唱不了高音了,我不可能再翻紅,也不可能再有前途。
除非——
我能見到剛回國的怪才作曲家江舟。他是另一種可能性。
公司外頭堵住的這些娛記就是為了採訪江舟的,他不是明星,卻有著超一流明星的影響力。
他們說,只要不是啞巴,江舟能給任何人寫歌,寫最完美的歌。
娛問的最後一句話是對的。
我今天,就是為了江舟來的。
2
江舟今天是來和我們公司談合作的,我需要見他一面來自薦。
我已經很久沒來過公司了,和大半年前來有很大差別。我高中開始爆火,一路順風順水,混成了華娛唱片公司的一姐,上回來的時候大家還都叫我眠姐,現在都用惋惜厭惡的眼神看著我。
「你看啊,那是周眠姐,她怎麼還敢出來。」
「還叫周眠姐呢?公司一姐早換成許黛了。週眠也配。」
他們說話聲音不低,我垂下了眼。
跟我一樣想見江舟的人還蠻多的,都在會議室外的休息區等著。
我轉過頭,會議室的半透明玻璃朦朧,隱約能看見坐在中心的那個他。江船。
像隔著霧那樣不真切,我的指尖在輕微地顫抖。
「週眠姐,江舟老師也叫你來了嗎? 」
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來。
我抬起頭,同司的師妹許黛就站在我的面前,笑得很清甜,後面跟了倆小糊歌手。
許黛和我的過節深,踩著我上位,但面上還對我很柔善。她前陣子剛剽竊了我沒發行的歌發了專輯,混了個樂壇新人獎,風頭正盛。
我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她後邊倆跟班一左一右開口,冷嘲熱諷砸下來:
「週眠,你還拽什麼啊?都這樣了,還不知悔改,還給我們黛黛甩臉色。」
「你還不知道吧?江舟是專門來為許黛寫歌的。」
我抿抿唇,原來,江舟這趟是早有打算。
她們的話音剛落,會議室的門就開了,秘書來請許黛進去。
許黛回頭對我笑。我沒看她。門關上的那一瞬間,我的心跳幾乎停住。
我看見了江舟的側臉,一晃而過,他被簇擁在中心,如有所感地朝門口看過來。
那些燃燒在夢裡的重逢,通通成真。
我做了那麼久的心理建設,突然就,潰不成軍。
3
要見到高中時喜歡的人是什麼感受?
很久以前,我想我再見江舟的樣子,一定是閃閃發光的。從來沒想過世事無常,我現在深陷泥沼,罵名滿身。
還要乞求他的歌來翻身。
會議室門關上的那一瞬間,邊上也等著見江舟的人紛紛嘆息:
「江舟原來是來和許黛合作的,沒戲了。」
但他們都沒有走,大概是想看江舟。畢竟江舟的行程很少外洩,
也許這就是唯一可以近距離接觸他的機會。
我起身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就算只有一瞬間,我也看得出江舟如今是有多輝煌。
並不像我這樣難堪。
我看見了鏡子裡的自己,眼下青黑,透著一股焦慮與自厭感,眉眼之間,都是黯淡。很難想像以前我眉眼飛揚的模樣。
如果江舟見到,也認不出來這個人吧。
我連東西都沒拿,逃一樣地離開了唱片公司。
4
我在計程車上打開手機,看了眼新的熱搜。
自從這段時間江舟回國後,他就住在熱搜上了。前兩天是晚會上,早就看對方不順眼的歌王歌後因為搶江舟旁的位置,藉機出氣大打出手,昨天是國外名導深情呼喚江舟回去給他新電影配樂。
今天呢。
我怔住,江舟今天發了部落格。
他的帳戶從來沒發過東西,今天卻更新了狀態,發了樂譜一角,配字是——
「寫給她的歌。」
江舟從不在同一時間寫兩首歌,就算我真見到江舟,他也不會答應我。我的結局早就注定了。
和他的名字連在一起的是我師妹許黛的名字。
她點讚了江舟的微博,也緊接著發了條新博客:「期待和他的合作。」是剛發的,就在許黛進會議室前的幾分鐘。
#他和她的故事,成為了微博爆上的熱搜,裡面都是嗅到蛛絲馬跡開磕的網友們,江舟和許黛都是同一所國外知名音樂學院的學生,很難保沒點什麼故事。
「跨越千萬裡,回來為你寫歌,這是什麼重逢純愛故事。」
「我們許黛乖乖女兒,真的值得! 」
“歌手與作曲家,是我會磕的 cp 人設。」
許黛的熱度一上來,果然我的私信裡又多出了許多的惡毒話語。
「週眠,活該你嗓子被毀,霸凌後輩的都該去死。」
「你怎麼還沒退圈,小心下次變成啞巴哦。」
不少頭像我都很熟悉,是我以前的粉絲脫粉回踩。
車窗大開,景色飛馳,湧入的風像扼住了我的呼吸,大滴大滴的眼淚掉出來。
根本喘不過氣。
心裡崩著的弦終於斷了。
也許我,真的完了。
5
我回到公寓,拉上了窗簾,關上手機,睡了個天昏地暗。
我已經很久沒好好睡了,這一覺卻格外漫長、踏實。
醒來的時候,天色已黑。我打開手機,一堆的消息湧入進來,我過氣了,很久沒被這麼多人問津過。很多未接電話,我剛打算看消息,經紀人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他的聲音壓著驚喜:
「週眠,你和江舟,是什麼關係? 」
我一頭霧水,能有什麼關係。
我暗戀他,被拒絕的關係。
新的訊息彈出來,是一則郵件信箱收件訊息。我點進去,信箱裡躺著封剛發的郵件,是這張單曲歌譜。
郵件附註是:「寫給你的歌。」傳送人,江船。
我怔住了。
反覆看了好幾遍寄件人的名字,真的是江舟。
經紀人的聲音還在不斷傳來:「江舟說,他可以和我們公司合作,但只寫歌。他說想要和《蟬夏》的作者合作。結果公司搞錯了,叫了許黛來。有個老總說,可以加錢把機會讓給許黛。江舟當場臉就黑了。這會,圈裡都傳遍了。」
《蟬夏》,就是許黛剽竊了我的那首歌。
但我其實已經聽不清楚他在講什麼了。
我看見了那張曲譜,只是一眼,我心裡的灰燼就被大風吹燃。
這是一首為我量身訂做的完美單曲,避開了我受損的音域,比我唱過的所有歌譜都要適合我。我的手都在發抖。
新的電話進來了。
我不知道哪裡來的預感,把喋喋不休的經紀人電話掛掉了,接通了那一串陌生的電話。
聽筒裡有夜風和清淺的呼吸聲,江舟的聲音近在咫尺。
他說:「餵,週眠。」
「我回來寫歌了。」
6
江舟是我們高中的高嶺之花,他待人說不上太冷淡,但很少人敢輕易跟他搭話。
除了我。
我喜歡去學校琴房,因為經常可以遇見江舟。
好聽的琴聲一直從琴房傳到走廊上,我總是踮著腳撐著窗台往裡面看。
白色的窗簾被風吹動,金色的光落在黑白的琴鍵上,少年垂著眼瞼低頭彈琴。
等他彈完了,我就笑盈盈一聲叫他,熱烈而直接。
「江船。」
一次不應,我就多叫幾遍。
「江船。」
「江船。」
他才肯轉過來看我,黑色的眼瞳很淡。我少年成名,十六七歲的年紀已
經紅得一塌糊塗,卻纏著江舟,輕輕地問他:“你給我寫首歌?好不好?”
江舟每一次都搖頭。
直到他快畢業那一年,快離開南雅高中那一年。他沒有搖頭。
因為他看見我在哭,那時候,網路上第一次出現我的黑料,是謠言。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摧毀一個女性最好的方式,就是給她造黃謠。
江舟蹲下來,把我的眼淚擦掉,他說:
「別哭了,我會給你寫歌。」
他會寫歌,但沒說是什麼時候給我寫。
是明天,是明年,還是等我不喜歡他的時候?我不知道。
有時候我自己都忘了這個承諾。
沒想到在多年後,竟然得到了實現。
7
我要去江舟的工作室跟他試歌。
他的工作室在市區一處保密性很好的住宅區,很多大腕都會住在這裡。
我很久沒這麼打理過自己了,去剪了個新頭髮,讓精神面貌看起來好一點。
峰迴路轉,柳暗花明,也許這是我的又一春。至少,我對自己是這麼說的。
但沒想到會出現這場變故。我才剛從車上下來,站在小區門口,緊張地尋找著江舟的身影,卻被猛然一推,我往後踉蹌幾步。
幾個狗仔扛著長槍短砲對著我。
訊息接得匆忙,我的助理也還沒有新招。
剛剛推我的幾個男的又上來拉扯我,很難想像這麼平庸的臉上會有這麼深刻而扭曲的恨意。
「週眠,你這次是靠睡才搶了許黛和江舟的合作吧! 」
「週眠,我們許黛究竟是哪裡惹你了,之前霸凌她,現在又搶了她的資源。」
“你怎麼不去死?你怎麼不去死!”
黑粉是很恐怖的東西,尤其是對家的黑粉。這樣的言論淹沒了我大半年,有時候我站在落地窗前,看著下面川流不息的人群,也在問自己,為什麼不去死?
男人扭開手上的瓶蓋,把裡面的液體往我身上潑過來。
我臉色煞白,動都動不了,上回是許黛粉絲往我杯子裡放膠水,我唱不了高音了。這次是什麼?毀容嗎?
突然有人把我的手臂一拉,轉過身把我護在懷裡,擋住了潑來的液體。
我怔住了,仰頭看著他。
清爽的味道傳來,我於方寸大亂中找到一點歸屬。
是江舟。
萬幸的是,瓶子裡裝的只是普通的水,但是狗仔已經咔擦咔擦拍完照片了,有我和江舟擁抱的照片,他們的話題度又有了,即使是他們找黑粉尋滋挑事,但網路時代,誰在乎前因後果。
只會說,週眠又靠睡,睡到了一個翻紅的機會。
江舟鬆開手,我站在原地。
他確認了我無恙之後轉身,扯了扯袖子,先摔了娛的相機和鏡頭,又隨手扯過剛推我最兇的男的摁在地上揍,眉眼之間戾氣一閃而過。他們看著人多,卻連江舟的手都還不了,只能挨打。
社區的警衛隊又匆匆趕來,江舟起身,順帶報了警。
我有點不知所措,從來沒想過江舟用來寫譜彈琴的手,有朝一日會用來揍人。
他轉過身來,安靜地打量了我一會。
江舟說:「週眠,都過去了。」
一句話,我的眼淚差點掉下來。
8
我在江舟的會客廳喝茶,外頭下起了小雨,敲在落地窗的玻璃上。
他的家和工作室裝潢都很疏淡乾淨,和他的人一樣。
江舟換了身衣服才出來,他剛剛穿的風衣被潑濕了,滴滴答答的。我坐得很緊繃,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水杯杯麵。
他在我對面坐下。
我垂眼看地板,抿著唇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來就出現這樣的事情,要是我是江舟,肯定立刻停止合作了。
但他的聲音傳來,他問:
「常遇到這樣的事情嗎?」我這才抬起眼看江舟。其實,他的變化不大。無非是稜角比少年時更清晰些,眉眼一如往昔的清冷。
但我變了。
如果說,十七歲的周眠敢藉著廣播台朝江舟表白。
那是因為她年輕、盛名、耀眼,所以可以擁有無限勇氣。
但二十四歲的周眠不是,她連看他的勇氣都沒有。
她被世界打敗了。
我故作灑脫地聳了聳肩,忍著眼淚說:「早習慣啦。」
江舟很久都沒說話,以前也是這樣。他一直是個不善言辭的人,靜靜地看了我一會兒。
他伸出手,把茶几上放在一旁的手寫曲譜拖曳到我的面前,漂亮的音符在紙上宛轉。
江舟說,聲音很淡:「那以後不會了。」
後來我知道這句話的意思──我會重新耀眼,他永遠為我保駕護航。
正如我有一日看見他偶然
寫下的日記。
讀懂了他今天看我的眼神,他問:
“我的周眠,世界怎麼欺負你了? 」
9
我很久沒遇看過這麼大的轉機了。
很感謝江舟的援手,也很努力地想抓住這首歌的機會。
江舟的工作室設備都很齊全,為防止前面黑粉和狗仔的事情再發生,製作單曲的期間,我乾脆在江舟的工作室住下來了。
有時候看他的側顏,難保不會心生恍惚。
怎麼說呢,有點慶幸,有多少人能與年少歡喜的人重逢。
哪怕是以合作的形式。
公司很看重這首歌,經紀人也給我打來電話,叮囑我不要看網路上的評論。
資源是個很奇妙的東西。
像蜜糖,又像砒霜。江舟享譽國外歌壇是很有理由的,他的歌能造神。
這次不僅是許黛的團隊,連帶著不知道比我咖位高多少的歌手下場防爆我,我的惡評喧囂塵上,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大家因為我過往的謠言開始自發性抵制我。
連江舟的神格都頂不住,我兩人的傳聞被捏造得無比荒唐噁心。
我沉默地看著手機。
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之中。
手機突然被從我的手中抽走。
江舟站著垂眼看我,陽光清白,他喊我的名字。
「週眠。沒有人能傷害你,除了你自己。」
他蹲下身來,是一個平視的角度,眉眼之間不見寬慰,只是很平淡地詢問:
“你能明白嗎?”
我眨了眨眼睛,這次我沒再哭,只是聲音還有點啞,我說:“我可以。」
他們傷害不了我。
凡是殺不死我的,都將使我,更強大。
10
單曲的製作過程很順利,旋律歌詞都很契合我的心境,從昏暗之中遇見大火,世界從此新生。
甚至比預期的完成速度快一半。
其實江舟不是一天都在工作室,很多時候會待在房間中。有次我去找他,手落在房門上還沒敲下去,卻聽見裡面有東西被撞落的聲音。
我喊了兩聲沒人應,有些擔心,直接開門就進去了。
江舟躺在床上,床頭櫃上的東西散落一地,地上滾著幾個白色的藥瓶。
我默不作聲地走過去,把地上的藥瓶揀起來,物品規則好。
江舟臉色除了有點白,下顎輕微顫抖,並沒有什麼異樣,連神色都是平靜的。
我指著其中一個瓶子問:“這個吃多少?”
江舟說:「兩粒。」
“那這個呢?”
「半顆。」我照他說的倒出來,又拿了個水杯,讓江舟吃完藥。
看著他喝水時低垂的眼睫,安靜得幾近乖巧。
我最後退出房間,什麼都沒有問。
江舟不說,我也不能問。
但我偷偷按著藥瓶上記下來的英文字母上網去搜,卻什麼也沒搜到,應該是什麼個人特製藥。
等到江舟休息好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和正常人沒有什麼不同。
我突然想起來。
江舟高中也是這樣的。
他有時候會不來學校。
他們說他是有家庭教師,說他去參加比賽了,也有人說他為出國音樂道路準備去了。
我現在才知道原因。
原來,江舟一直在生病。
11
單曲完成之後,沒想到推廣成了最崩壞的環節。
我之前能落到那種境界,有兩個原因。
一個是我嗓子被許黛粉絲弄壞了。我沒有商業價值,公司放棄我了。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因為當時許黛炒作放出去的霸凌視頻。影片中背影幾乎和我一模一樣的女生,指揮著助理圍住許黛,打了她一巴掌。
即使是我本人,都差點認錯的程度。
而且,那幾個助理,也真是我的助理。辯無可辯,沒人願意聽我說話。
緊跟著同司的許多小歌手,都紛紛發文表明,曾經被我霸凌、搶佔資源。
牆倒眾人推,我從華語歌壇一顆星,直直砸進泥潭裡。
就算現在我有了江舟的作曲,單曲的宣傳還是被大家抵制。
因為許黛又帶著當初的幾個小歌手發文了,她發博說:「期待很久的合作被搶,一年前的巴掌白挨,為什麼做錯事的人,總是能靠潛規則翻身?這個世界什麼時候能溫柔對待好好唱歌的人? 」
指向性很強,就差沒指名道姓說我了。
她一賣慘,我就遭殃,新歌宣傳點被砸,超話預熱被檢舉到封,就算公司出面,許黛就是咬準了我不放口。我的經紀人擔心我承受不住壓力,專門來江舟的工作室慰問我。
他問我:「在你的新歌發行前,可能還會有更惡劣的情況發生,你受得
住嗎? 」
我轉過頭。
江舟正在外頭的花房寫新的曲譜。
又下起了下雨,我聽見自己的聲音:
“我可以。」
我對自己、對江舟都很有信心。
即使沒辦法宣傳。
但我相信一個詞,有口皆碑。
我會逆風翻盤。
12
週五晚間有一個音樂盛典晚會,國內樂壇上有名字的都會去。
時隔這麼久,沉寂這麼久,終於有一張燙金的邀請函送到了我手中。
江舟也收到了。
我一直以為他是不會去的。他回國這段時間,也就剛回來露了個臉參加了次活動,結果歌王歌後因為他打了架。
他一直很低調。
但是盛典那天,我從公司化妝室做好造型,剛準備出發去晚會現場。
卻收到了江舟的簡訊——
「我在你公司樓下,一起去晚會。」
很簡短的簡訊,不知道為什麼,那一瞬間我的心和過電了一樣。
竟然在某一瞬間、十七歲的我產生了共鳴,就像我高二那年,他第一次主動跟我說話:“等會一起放學嗎?”
我很開心,幾乎是蹦蹦跳著下了樓。
公司門口果然看見了他。
經歷了上回他砸狗仔相機的事情之後,這些娛記在他面前都很收斂,卻躲著忍不住多拍了他兩張。江舟生得很好,今天梳了大背頭,光潔的額頭和眉眼都露出來。
那樣平靜的人竟然都有了一分攻擊力。
他靠著純黑的車,風吹過他的袖口。
江舟望過來,和我對視上,黑色的眼睛看著我。
晚風柔和。
他這次比我還要早一步開口:
「週眠。」
「我們走吧。」
13
但晚會現場,我和江舟的位置不在一起。
我一直知道他現在的地位,但第一次這麼直觀地感受到。
他坐在第一排的最中間。數不清的行業資本和歌壇神話試圖和他搭話,但他神情一直淡淡的。
不知道晚會的負責人是怎麼想的,有意無意地把我的位置和許黛的安排在一起。
僅隔了幾個座位。
我甚至都能听见她和别人说话的声音。
許黛現在風頭很盛,她在公司有人,直接拿了我之前準備了很久的 demo,狗尾續貂發了新歌,拿了個樂壇新秀的稱號。
最近團隊在發力,藉著許黛和江舟曾畢業於一所音樂學院來炒作,炒 cp 失敗後,勢必要越級碰瓷,炒個鬼才師妹的稱號出來。
邊邊的人在奉承安慰許黛:
「黛黛,你別難過,大家都知道,江舟老師的合作本來是你的。」
許黛搖搖頭,聲音很沮喪:「沒關係。我知道這一行,有時候不是光靠實力就夠的。有些人的潛規則,防不勝防。」
我看著前方,和沒聽見一樣,不為所動。
台上主辦單位邀請江舟在講話。全場的焦點都矚目在他的身上。
我很遺憾,讓江舟見證我的黯淡。
又十分慶幸,我親眼目睹他的輝煌。
許黛那邊的聲音還在不斷傳來。「沒關係。週眠那個破嗓門和臭名聲,外面抵制得要死,就算是江舟也帶不動她。」
許黛笑了笑,無意義的:「江舟老師啊。要是江舟老師跟她合作都很倒楣,週眠的路算走到頭了。」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句話,我毛骨悚然,立時轉過頭看向許黛。
她看著台上的江舟,眼神明明是笑著的。
卻讓人心裡發寒。
我從沒想過許黛恨我到這種程度,誰來扶我,她就要對誰不好。
我的手機突然有收到訊息的提示音。
不只我,周圍的人也都是。
那是一段關於江舟的視頻,影片中的背景明顯是在國外,江舟突然倒在地上,手腳不自覺地劇烈抽搐起來,整個人抖得不像話,周圍亂糟糟的,有金髮的小女孩被嚇著了,哭著叫媽媽。警察隔開路人,呼叫救護車,但沒人扶起他。
我那麼不染纖塵的江舟,就那麼難堪地倒在路邊發病。
這段影片,又這樣被不懷好意地發到每個人的手機裡,散播到網路上。
熱搜都買了給江舟──精神病作曲家:他的天賦來自於不正常的神經。
我手腳發涼,邊上喧嘩聲一片,在場人左右交替著說話,都將異樣的目光投遞到台上。
江舟表情平靜,像沒注意到現場的異狀一樣。穿過重重的人群,和我的眼神對視上。
然後是主辦單位近乎失禮地將他請下台,請離現場。這場晚會一直是直播,他們怕江舟突然發病,讓晚會出現變故。
我很生氣,非常突兀地離席,拖著繁雜的裙子去追
他。
卻在趕到長廊上時,在他背後不遠遠跟著。
我不知道,江舟會不會允許我目睹他的難堪。
我高中時跟他很多回,他很少回頭。
但他這次在長廊轉彎處停住腳步,靜靜地等我走近。
夜幕低垂,星夜如水。
我笨拙地用他的話來安慰他:「江船。沒有人可以傷害你。除了你自己。」
江舟看著我,停了很久,神情很溫柔。
我以為他要說什麼,結果只是改了改話。江舟說:「週眠。沒有人可以傷害我。除了你。」
14
我臉上十分平靜,但心裡卻有一團炙熱的怒火在燃燒。
我覺得自己從來沒這麼怒不可遏過。
哪怕被毒嗓子,哪怕被污衊霸凌,都從來沒這麼生氣過。
這麼久以來,經紀人一直要我忍耐,告訴我要等一陣東風如意再報復回來。
但我現在忍不住了。
我返回了音樂盛典的晚會。晚會已經進行很久了,現在正是散場的時候,大家陸續離場。娛長槍短砲,拍下每個人臉上虛偽的笑。
我找到許黛了。
她和她的團隊經紀人在一邊說話,一邊往外走。
許黛說:「今天的效果還是差了點,江舟的心理素質真強。不是說這個病壓力一大就容易犯的嗎?要是他今天當場倒地表演個抽搐,這下他和周眠,都是世紀笑話了,誰還有空聽他們的歌? 」
經紀人低聲提醒她:「快到外面了,先別說了。」
她輕輕嗯了一聲,正準備走出大門,迎接閃光燈的洗禮。
卻被從我從後頭狠狠拽住頭髮,她還沒回過神來,左邊的臉就被我掄圓打了個巴掌。
力道之大,直接將她打跌出去,摔在地上。
娛的驚嘆聲和快門聲交替而起。
許黛痛懵了,摀著臉不敢相信地抬頭看我。
圈里人明槍暗箭、勾心鬥角,很少有這樣直接的肉體衝突。
我拿出濕紙巾,擦了擦手,臉上還在笑:「許黛,看清楚了嗎?我打人,可沒你的影片裡那麼輕。」
她被我的眼神嚇到了,顫著嘴唇一句話都沒說。
娛人沒蹲到江舟,沒想到蹲到狠料,幾乎是和餓狼一樣圍上來對著這個歌壇新秀拍照。
我回頭,果然看見江舟在夜色迷濛處。
我走到他的面前,輕聲問:「江船,你會感到悲傷嗎? 」
他沉默地搖搖頭,替我擦掉眼淚。
江舟說:「我只會替你感到悲傷。」15
這場音樂盛典晚會爆料十足,前有國際鬼才作曲家江舟患有癔症,後有早有嫌隙的周眠許黛大打出手。
在我和許黛的風波里,公司再一次選擇保全了許黛。
畢竟我唯一的救命稻草江舟,被爆出有神經性疾病,自身難保。我霸凌的名頭,真實實坐定了。
網路上的流言滿天飛,這次再也不說我靠睡,睡上了江舟的歌了,現在說我們兩個,一個精神病,一個女瘋子,很相配。許黛又靠同情吸了波粉。
世界級的作曲家,就這樣被黑粉和行銷號污衊。
但我還挺平靜的,隨他們的便吧,大不了退圈不乾了,以後我唱歌給自己聽。
我比較關心的是江舟的身體。
他總是吃藥,吃那麼多的藥。
我蹲在他面前,把那些藥的功效都搞清楚。
江舟從小就生病,所以他總是缺課,所以他像高嶺之花,從不和人過度交往。
他幼時也曾交過朋友,後來發病的樣子把小朋友嚇壞了,他就開始明白,有些人生來就是不適合交朋友的。比如他。
但我是個例外,因為我是自己湊上來的,他不會說重話,也趕不走厚臉皮的我。
我問他:“會有什麼別的症狀嗎?”
江舟想了想:「高三那段時間,有時候會聽不見、看不見,就出國治病了。」他頓了頓,垂眼看我,「以後嚴重了,可能也會延續這樣。」
「但我會給你寫歌。」
即使所見一片黑暗。
即使聽見的是消亡的聲音。
但會給你,一直寫歌。
我看見江舟的眼睛,黑色的瞳仁比別人都要淡。
喀擦一聲,回憶裂開一道裂縫,我突然覺得自己,發現了個秘密。
16
我是向江舟表過白的。
但我一直認為被拒絕了。
我比江舟小一屆,是他的學妹。我一直認為我有時間,江舟大學去哪,我就去哪。但我沒想過,他會出國。世界很大,我跟不住他。我在國內,還有自己的演藝事業。
我年紀不大,卻第一次知道什麼是離別。
長安陌上無窮樹,唯有垂楊管別離。
我可能
再也見不著江舟。
所以買通了學校廣播台的同學,親自唱歌來和他告白。後來被年級主任罰了連續幾週國旗下念檢討,都沒後悔過。但我哭的是,我好冤啊。
江舟那天一下午都在琴房,琴房是沒有廣播的。
他根本沒聽見。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我急匆匆地跑到琴房。但琴房已經空了。我喘了口氣,繼續往外追去。
我知道江舟放學一般會走哪條路出校門。
學校裡的同學已經放學走得差不多了。黃槲樹枝繁葉茂,天上的流雲呈現出煙紫色。
我在小徑上看見江舟平穩前進的步伐。
我很喜歡每個夏天的傍晚,江舟會來琴房練琴,練完後會沿著這條路走。我每次守株都待兔,跟在他身後,不遠,一直陪他到校門口,然後分道揚鑣。
這次,我急忙地找到他,但真找到他,我卻又不敢前進了。
他穿著校服,清瘦的肩胛骨微突,一身清爽。我的頭髮卻黏在臉頰上。其實我是要注重形象的,這一年的我大火,校門外常有娛我拍我。
但我這次沒管。
我跟在江舟的後面,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紅透了臉,一字一句地陳述,我怎麼喜歡他的、我有多喜歡他。這些草稿,我還專門找班上的語文課代表幫我潤飾過。
說得結結巴巴。
但他沒回頭。
從頭到尾都沒回頭。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大聲地喊了句:「江船,我喜歡你。」
他還是沒回頭。
我失魂落魄。
十七歲的周眠勇氣那麼大,敢在廣播站當著全校師生表白。
十七歲的周眠膽子那麼小,只敢站在別人身後表白,連正面的勇氣都沒有。多年後。
許多年後。
我才知道,也許江舟這時候,是真的沒聽見。
他生病了。
17
不管外界反應如何,如何抵制謾罵,我和江舟共同合作的單曲《眠》,是要發行的。
黑粉操著鍵盤,還沒聽就開噴。
但網路上,竟然一時間陷入了詭異的平靜之中。沒有大波的人誇《眠》,但謾罵聲竟然都像開水煮開了之後一樣,安靜了下來。
相比國內樂壇的僵持,這首單曲竟然是先在海外爆起來的。
大家都低估了江舟在海外的影響力,他之前所合作過的導演、歌手,每個人的名字拎出來都是金燦燦的。江舟說他不會被傷害到,其實是真的,見識過更廣闊世界的人,不會因為這點狹隘而諷刺到。
拿過小金人的好萊塢導演在社群平台上大肆讚揚這首《眠》,聽聞國內輿論嘲諷江舟的疾病,輕蔑地發影片表達自己的觀點,他說:「上帝在創造天才的時候,總會給他們一些缺憾。但是,誰在乎?只有平庸得出奇的人,才會揪著這一點,看不見天才身上的熠熠生輝。江,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呢?你這次合作的歌手嗓音很獨特動人,但我的新電影配樂,少了你根本不行。」
不知幾何的海外娛樂圈人士下場點評、推薦、讚揚江舟的這首新歌,讚揚歌曲和我的嗓音的完美契合。
消息傳回國內,把國內帶節奏的營銷號臉打得稀巴爛,連同一些無良媒體和歌手,還有那次晚會的主辦單位,都被罵得狗血淋頭。
不得不出來道歉。
之前被惡評淹沒的好評聲,才如螺旋般喧囂塵上。
我這一次,是真的重新翻紅了。
經紀人這段時間根本忙不過來,廣告邀約、活動、演唱會,忙得他團團轉,整日裡都洋溢著喜氣。
所謂藝人,本來就是要以藝服人。
但我之前還有一堆跟許黛之間的爛攤子沒算。
我的路人盤短期內已經膨脹到了一個可怕的層面,大家聽了我的作品,感受到了其中的情感共鳴,很多人認為,也許霸凌事件本身並非以往行銷號引導的那樣。
許黛的粉絲急得跳腳,但在路人盤面前,不值一提。
這就是我一直等待的東風,可以把許黛和她的妖魔鬼怪燃燒殆盡的一把東風。
我之前沒說話,因為我背後的資本不夠雄厚。
我拿出證據,他們會說偽造;我拉出證人,他們會說我賄賂買通。我等的是東風給我一個公平陳述的機會。
第一件證據,是我當初的助理和背影很像我的女孩,她們拿出了許黛串通她們一起演霸凌戲碼的交易記錄。第二件證據,許黛的助理在極端粉絲群中攛掇粉絲傷害我的嗓子的聊天記錄,並給他們大開進表演後台的方便之門。
第三件證據,許黛團隊當初踩我上位的行銷計畫方案。
第四件證據,我的 demo 創作過程與時間記錄,許黛在我被公司雪藏後剽竊它,奪得了樂壇新人獎的稱號。
第五件證據,許黛和經紀人關於網暴設計江舟、曝光
江舟私人發病影片的對話錄音。
眾錘之下,許黛無法辯解。
因為這都是她和她團隊做的事情。
輿論在證據面前,反水反得輕而易舉。
當初許黛如何玩弄輿論,如今輿論就怎樣孽力償還。
解約、被告,連同那些和她摻和在一起的小歌手也沒逃過。
我不提倡網暴許黛,我做的是讓律師起訴她。
讓法律告訴她,什麼叫作後果。
許黛來找我,來求我。
一點沒有之前元氣甜妹的樣子,頭髮散亂,臉色蒼白,才幾天,就瘦得不成樣子了。
但這些我明明也經歷過。
我轉身就要走,她直接跪在地上了,求著讓我撤訴。
我轉過頭,低頭看著她,問:
「我上次打你的巴掌,痛嗎? 」
她呆住了,沒想到我會問這個問題,訥訥道:「痛。」
我搖搖頭,說:「還不夠。」
只是一巴掌,遠遠不夠她的懲罰。
曾幾何時,我也是把公司後輩當妹妹來痛的。
但不知道,有些人往上爬的方式,是扯下來雲端的人。
惡劣至極。
這些人,都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轉身離去之時,我聽見她摀住臉的痛哭聲。
應該是挺後悔的。我想。
18
最近我要趕好幾場演唱會。
來聽歌的歌迷數量前所未有之多,而且熱情都高漲。
《眠》的高潮唱完後,有一段靜謐如水的間奏。
照理來說,這段的時候歌迷不會太吵,但今天卻掀起了軒然大波。大家興奮地看著投放大螢幕上選中的幸運觀眾,我也轉過去,卻在剎那間怔住。
大螢幕上投放的青年,單眼皮、氣質冷淡,生了張特別好看的臉,看台上的我時表情很柔和。
完全褪去了十七歲那年的青澀。
我沒想過,江舟會出現在我的演唱會。
歌迷們都起哄地尖叫起來。
前段時間江舟被記者攔下採訪,記者問:「江舟老師,為什麼你會回國給週眠寫歌呢? 」
江舟的單眼皮掀了下,像有些不解,他沉默了一會,問:「給喜歡的人寫歌,很奇怪嗎? 」
給週眠寫歌,天經地義。一時間網路上我和江舟的 cp 粉大旗揮得獵獵生風。
那麼,來看她的演唱會,也是心之所向。
《眠》的間奏很長,像我的心潮一般緩緩流動,一直溯回年少黃槲樹枝茂盛時。
我眨了眨眼。
手中的麥克風發燙,全場安靜下來,我幾乎想要落淚。
我看著江舟,很慢,我說:「江船。我喜歡你。」
很坦蕩、很熱烈、很直接。這是我若干年前就想要的告白。
十七歲喜歡你。
二十四歲也喜歡你。
江舟說:「這回,我聽見了。」
他說:「我也是。」
錯過的這些年,其實不是沒有意義。我們像一個圓,背道而馳,卻終究相遇。
周圍的歌迷歡呼尖叫起來,很像夏天的蟬鳴。
而夏天,從未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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