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替身文女主。
男主因我长相酷似死去的白月光而对我另眼相看,将我囚禁。
旁人看不懂我是牢笼里的金丝雀,只羡慕我命好。
后来白月光重生了。
她说这一次,她手握大女主爽文剧本,势要虐渣。
可她理解的爽文,好像和我的不一样。
重生后她不去杀渣男、救蒼生,卻第一時間將矛頭對準我,指責我是個鳩佔鵲巢的冒牌貨。
她聲稱要將我挫骨揚灰後再與深情男二相愛,以此讓曾負過她的渣男後悔。
這是什麼「你失去的只是生命,渣男们失去的可是爱情啊」的剧本?
既然她不懂什么叫真的大女主,那爽文劇本,就換我來演。
1
我曾是下界的一个卑贱小妖,却因为有一张和凤凰神女霓月九分相似的脸而被带上了天宫,成了天界太子的爱宠。
众仙嘲笑我区区山鸡,居然也配常伴在太子身侧,却又忍不住艳羡我的好运,只因为一张脸,就轻易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免去了千年的修炼之苦。
可沒人知道,在被太子重炎帶回天庭之前,我正在梧桐樹下浴火歷劫,只差一步就可以靠著自己的力量實現涅槃重生,從山雞轉為鳳凰。
世人皆知鳳凰是神鳥,生來高貴,死後仍舊可以浴火重生,卻不知道山雞一族也不是生來卑賤。
教導我修行的曾祖母曾經說過,遠古時期,各族平等,並不分什麼高低貴賤、三六九等。
上古密卷中也記載著一段秘辛,提到在遠古時期,鳳凰並不是一個家族,並非專門用來指稱生活在丹穴山之中的霓氏一族。
而是指所有能夠在烈焰中忍受痛苦、涅槃重生的鳥族。
無論是烏鴉、麻將、山雞還是別的什麼,只要能夠成功在烈火中重生,靠實力證明自己,就都能夠成為「鳳凰」。
“鳳凰”一詞高貴,高貴在它像徵著靠天賦和努力涅槃重生的鳥族強者,而非出身。
丹穴山中盛產金屬礦石和玉石,靈力充沛,遍地栽滿梧桐樹,木生火,適宜鳳凰修煉,於是涅槃重生後的鳳凰們結伴來到丹穴山定居,提昇實力。
一開始大家都很友善,亦不忘來路,稱自己為鳳凰的同時也記得自己原先的種族,一旦族中有難,鳳凰們便會飛回去為族人提供幫助。
可鳳凰們實力強大,壽命比起普通同族長太多,在丹穴山中修行的時間越久,對涅槃重生前的記憶就越模糊。
況且能成為鳳凰的都是鳥族天才,彼此間實力相當,更有共同語言,朝夕相處下,不少鳳凰們成了親,生了孩子,繁衍下後代。
鳳凰與鳳凰的後代,大自然也是鳳凰。
和初代鳳凰們一樣實力強大,卻遠比父母更幸運。
因為不需要涅槃,他們天生就擁有一切。
2
鳥族多為妖,渡過漫漫修仙路者方能成仙,鳳凰卻天生仙體,拼搏著將要成神。
鳳凰們的起點,是許多法力低微的鳥族們一生都無法企及的終點。
因此,鳳凰們漸漸看不上弱小卑賤的鳥類同族們,開始自恃身份高貴,將“鳳凰”作為一個獨立的種族發展起來,最後成為了統治鳥族的首領。
並且為了更好地統治其他鳥族,鳳凰一族將記載著鳳凰來歷和如何涅槃重生的上古秘籍盡數銷毀,也斷絕了鳥類們透過涅槃成為鳳凰的路。
他們在世間宣揚,鳳凰一族生而高貴,也唯有鳳凰,才有資格涅槃重生。
可哪怕文字失傳、就算成為秘辛,只要還有人活著,還有不甘心想反抗的鳥族存在,鳳凰涅槃重生的秘密,就不會永遠是秘密。
「棲落,你是如今山雞一族中最有天賦的後代,卻也因為山雞的出身被其他鳥族看輕,可曾祖母想告訴你,出身無法決定一切,能夠決定你走到哪裡的,始終是你自己。」
「而在这条修行的道路上,曾祖母只要你記得一件事,那就是:永远不要忘记你的来路,也永远不要为了一己之私,伤害众生。」
「成神,不仅是法力修行,也是心的修炼。」
这是因冲撞丹雀一族而被重伤后离世的曾祖母,给我留下的最后一段话。
我答應了。
我从此后更勤加修行,不为报仇,只为了变得强大,庇佑族人。
可就在我涅槃的那日,卻因為天族太子乾擾試煉而遭受反噬,跌倒地面,奄奄一息。
太子重炎嘴角勾起輕浮的笑,強行將我摟在懷裡:「小山雞,你該慶幸你長了這樣一張臉,不然本太子才不會救你。」
「如今,你便隨我一道上天,做我的寵物吧。」
3
我就這樣被太子重炎豢養著過了數百年。
時間太久,久到我差一点就忘记了自己的种族是山鸡,而不是金丝雀。
天庭之上众人皆知我是重炎的爱宠,他为我建神殿、炼仙丹,用数不尽的华美鲛纱和稀罕珍宝打扮我,将我一介山鸡,真扮作了凤凰模样。
天庭中众仙有所不满,连天后也颇有微词,几次将我召去她殿中,說我令太子「玩物喪志」,要懲罰我。
在天后的眼中,我甚至连红颜祸水也称不上,不過是個「玩物」。
就算我長著張和霓月九分相似的臉。
因為天后出身青丘九尾狐族,而非鳳族,從前只想將自己族中之女嫁給重炎,不喜愛霓月。
況且鳩佔鵲巢之事,總令女人厭惡。
即使天后不喜歡霓月,也不會認為兒子找替身一事是所謂「情深」的表現。
只是她們從來不會或不願,透過這鳩佔鵲巢的替身表象思考,造成這一切的元兇,究竟是誰。
與天后的態度恰恰相反,天帝對於重炎養著我這件事顯得無比縱容。
一是因為我身分卑賤,又只不過是個替身,重炎再「喜歡」我,也不可能娶我為後,天帝沒必要因為我和兒子鬧出嫌隙。
二是因為鳳凰一族雖然天賦強大,血統高貴,卻連族中都奉行等級制度,區分開三六九等,居於核心統治地位的是霓月所在的家族。
她家族中大多數族人都因仙魔大戰而重傷隕落,侥幸化为凤凰蛋原型未死的,也需要上千年时间重新孵化,如今家族中的掌权人,是霓月的哥哥霓岚。
他与妹妹霓月一母同胞,素来亲厚,仙魔大战中却未能找到妹妹化为原型的凤凰蛋,因此郁郁。
直到他偶然看见了我。
他琥珀色的眼睛骤然亮起一簇小小的焰火,眼神里写满了隐秘的喜悦和痴狂,「霓月,你回來了。」他唤我,聲音溫柔,神情里却布满了看「亲妹妹」时不该有的情深。
他也将我当作替身,却揣着明白当糊涂,不曾挑明。
后来将我当作替身的还有西海龙王之子敖瑞、水神之子元清......
他们皆是曾经对霓月表达过好感中的一员,却在霓月身殒后不约而同地对我产生了移情心理,享受着在我被众仙刁难、欺辱后,英雄救美的那一刻。
他们总爱一遍遍地告诉我,霓月如何如何,期望我当一个最完美的替身。
我因此而压抑本性,不被允许修炼。
因为霓月素来疲懒,最不爱乏味枯燥的修行。
不被允许穿寡淡色彩的衣服。
因为霓月张扬貌美,最爱华美服饰。
不被允许面无表情。 因为霓月活泼可爱,生性爱笑。
我行为举止越来越像霓月,学会了如何模仿霓月的一颦一笑,学着她的天真活泼,扮演好一个被保护者的形象。
我因此赢得了他们的喜爱。
有這些「虛假意」和空中樓閣般的喜愛傍身,天帝更不會為難我。
但他們不會知道,在這數百年的時光裡,我學會的,可不僅僅是如何模仿霓月。
我始終記得自己的來路和使命,拼命修行,在等待一個機會衝出牢籠,去做我自己。
而在我將要突破的前夕,一个令众仙都意想不到的人却回来了。
她穿着华美的长裙,长着张与我九分相似的美艳的脸,却神情冷凝,发誓要将被鸠占鹊巢的一切,都拿回来。
「不过是只山鸡,居然也妄想取代我成为凤凰。」她直视着我的眼睛冷笑。
半点看不出天真活泼的样子。
她说她重生而来,這一次,拿的可是大女主角的劇本。
4
聽說了霓月重生的消息,重炎、霓嵐等人第一時間就趕了過來,卻在看清眼前的場景時一瞬間啞口無言,說不出話來。
因為此刻霓月正在對我發難。
她站在原地輕抬起一隻手,指尖有充沛的仙力縈繞,輕易控制住了我的身體,掐住了我的脖頸,將我提至半空。
我費力掙扎,卻因為仙力低微而無法做到,只能漲紅了臉,徒勞地用手去抓住那道光。
霓月看著我的樣子輕笑,目光裡寫滿了嘲弄:「區區山雞,卻扮作我的模樣,你也配。」
因为霓月这场并不避人的闹剧,周圍圍滿了前來看熱鬧的仙人、仙侍,一邊旁觀,一旁忍不住竊竊私語。
「是啊,不過是只低賤的山雞罷了,幸得與神女有幾分相似才得了太子和幾位神君的另眼相看,真把自己當號人物了,平常就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慣會惹太子憐惜,現在終於能名正言順治她了。」
「我最看不惯像她这样低贱的小妖了,因為一副皮囊,就得了多少福澤,現在正主回來了,我看她還能寵多久。」
「哎呀,看看她现在呼吸不畅的样子,可真是可怜呢。」仙侍们围在一起幸灾乐祸,又无动于衷。
我感觉自己将要窒息,却不敢在众仙面前暴露实力,引来更多猜忌,于是费力地转头看向站在一旁同样袖手旁观的重炎等人。
我眼角沁出泪水,努力维持着楚楚可怜的姿态艰难发声,「殿下,救我。」
我本就长着一张和霓月极为相似的脸,稱得上驚人貌美,此刻與霓月的咄咄逼人相比,則更顯柔弱無助,令人憐惜。
重炎的眼神中閃過觸動,先其他人一步走上前,阻斷了霓月對我的發難:「夠了,霓月你再玩下去,她便真的死了。」
法术被中断,我自半空中墜落,重炎上前一步,及時接住了我,我靠在他懷中,止不住地顫抖,無意識地用手抓住了重炎的衣袖。
重炎輕拍了拍我的背,安慰道:「別怕。」
随后皱着眉转身看着霓月,眼裡透露出一絲不贊成:「霓月,你的玩笑未免也開得太過了。」
「阿月,確實是有些過了。」霓嵐也上前一步,走到霓月身邊,對著她略帶無奈地笑了笑。
霓月的法术差点令我死去,在重炎等人的口中,却成了一个轻飘飘的「玩笑」。
我攥紧了重炎的衣袖,垂下长睫,掩去了其中的冷意。
而霓月则是高昂着头,似乎难以置信般地开口:「我涅槃重生回来,你们不欢迎我,却居然为了一只山鸡,斥责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重炎怀中仍旧抱着我,却望着霓月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霓岚则更直接些,走到霓月身边光明正大地拉住了她的手,毕竟霓月可是他的亲妹妹。
「阿月,你說得對,是我们不好,你不知道你下落不明的这上千年来,哥哥有多担心你,又找了你多久,你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哥哥现在就带你回去。」
霓岚温柔地顺了顺霓月的长发。
霓月皱了皱眉。
但还是在霓岚的安抚下平静下来,变回了高贵自矜的神女模样:「这还差不多,果然,这世上还是哥哥对我最好,不像......」
霓月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重炎身上。
随后便跟着霓岚头也不回地走了。
重炎见状,连忙将怀中的我丢下,急急忙忙地赶上去:「霓月,你等等我。」
大殿中的主角们散尽,一瞬间便只剩下我,独自面对着众仙们嘲弄的眼光。
「殿下......」我垂下头,看起来略有些难堪,眼神却平静无波。
5
霓月回来后,重炎为了向她表明衷心,很是冷落了我一段时间。
只在我差點被霓月殺死的那天短暫地來看過我一次,話裡話外卻都是讓我別和霓月一般見識:「霓月素來驕傲,又最討厭別人模仿她,這次你運氣不好,正撞上她,日後如果再遇上她,我不在,你記得躲遠些。」
我恭顺乖巧答好,收下了重炎作為補償送來的仙草和靈丹,沒再多說什麼。
此後藉著重炎安撫霓月的空檔,我更加努力修煉,等待著又一次涅槃的時機。
我將要突破修為涅槃那日,正趕上天界宴會,為迎接霓月的回歸。
整個仙界沒人不知道霓月不喜歡我的事情,於是理所當然的,我不在宴會的宴會名單中。
事實上哪怕霓月沒有對我表現出不滿,眾仙也理所當然地認為,我不應該出現在仙界的宴會上。
因為參加宴會的都是血統高貴的仙族,而我不過是一隻山雞。
只不過從前重炎將我當作愛寵,總將我帶在身邊,眾仙即使不滿,看在天族太子的份上,也不會明說。
宴會前一晚,重炎特意來安撫我,又留下一大堆華美的鮫紗、宝石作为补偿,约定等霓月消了气,再来看我。
我點頭,第二天趁仙族们都前去参加宴会,便偷偷溜出了神殿,前往天族秘境。
那里生长着一棵数万年的梧桐树,又设有强大的结界,可以隔绝掉一切的法术动静。
哪怕是历劫涅槃时引来的天火,也不会降落在秘境以外的地方。
静下心来,我開始運行仙力,等待天火降臨。
片刻後,耀眼的金色火焰裹挾著驚人的灼熱直向我飛來,我的全身燃起烈焰,被灼燒的疼痛清醒地傳進大腦裡,熔漿又順著全身筋脈流進四肢百骸,直抵心臟。
劇痛如刀割,一刻也不曾間斷。
我額角落下細密的汗珠,又在一瞬間被烈火蒸發,疼得连掐诀的手都颤抖起来,几乎维持不住护体的仙力流转。
可我深吸口气,只在心底一遍遍地问自己——
栖落,你为何而来?
6
我想起曾祖母与丹雀族族长之子丹蚩发生冲突的那日。
山鸡一族在天界不受喜爱,因其原型与凤凰有些相似,被众仙认为是东施效颦,上不得檯面。
入了仙界的山雞因此也被放逐,只領了「司晨啼曉」的職責,每日兢兢業向人間報曉。
我的曾祖母是個地仙,也需要輪值報曉,出事當天正好便是曾祖母執勤之日。
然而那天酒醉的丹蚩偷跑下凡玩鬧了一整夜,直至天將曉才閉上眼睛,卻驟然被響徹人間的雞鳴聲吵醒。
丹蚩大怒,趁着醉意,硬跑到了扶桑来大闹,甚至先对曾祖母动了手,更令族人们大怒,纷纷上前护住曾祖母,却反被丹蚩的法宝打伤。
丹蚩修为算不得太高,至少不足以以一敌十,更不是修行近万年的曾祖母对手。
可他的法宝浴火鞭却是他父亲替他上天界求来的宝物,力量强大。
曾祖母為護著族人,也怕真打傷了丹蚩,引起兩族紛爭,因此處處退讓,反被丹蚩抓住空隙,一鞭重傷。
事後丹蚩卻倒打一耙,聲稱是族人先動手,他才反擊。
「只不過他們山雞族修行禀賦太低、天賦有限,都敵不過我,才受傷的,尤其是那個老太婆,居然敢還......打我,我才迫不得已自保,使出神鞭的。」
丹蚩一脸坦然地胡说八道。
天界明明有無數可以還原前後因果的法寶,前來處理此事的仙使卻沒有一個提及,反而順著丹蚩的話將罪名扣在了山雞一族的頭上。
畢竟丹雀亦是神鳥後代,身份比之山雞,高出幾重。
為示懲戒,天帝罷免了所有在天界當值的山雞族人,又令日月之神羲和从此不再驾车经过扶桑,日月光辉不再照耀山鸡一族。
山鸡与凤凰同样喜火,沐浴日光修行,如今照不到太阳,修行的速度便大为减缓。
曾祖母为了族人低头,宁愿受雷刑五十以求仙族、丹蚩原谅,却于事无补,受刑后不久便郁郁而终。
那时我恰好突破修为,設結界在外閉關,回扶桑後卻只來得及見曾祖母最後一面。
这令我如何不恨?
曾祖母将内丹给了我,卻勸導我:「棲落,我死後你不必急著為我復仇,如今的你太年輕也太弱小,並不具備足以與天界抗衡的力量,復仇不過是以卵擊石,曾祖母也不希望你被仇恨纏身,失了本心。」
「我在内丹上设了封印,如今你無法化用,我要你在我死後用心修行、遍歷三界,找一找你的道,等你道心堅定,明白你想要什麼的時候,我的內丹你自可化用。」
我含泪答好。
曾祖母逝去後我依她所言離開扶桑,去了很多地方,一邊修行,一邊觀察世間萬象。
一開始我滿心仇恨,一路寻找着适合试炼的秘境,斩杀邪魔以提升实力,后来我遇到了一些同行者,种族各异,到最后却居然成了伙伴,共同完成了许多事、保护了许多人。
直到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道」,决定先去完成未竟之事,我也将要涅槃,前往丹穴山寻梧桐树,我们才分别,约定好来日再见。
那时我便明白,我获得力量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复仇。
我想要变强,用力量守护族人,但想要的又不止于此。
7
那我想要的,还有些什么呢?
我又想起了一个人类伙伴的诉说。
他说他自小便入了人间门派修行仙法,渴望得道成仙。
师门亦对他寄予厚望,认为他天资聪颖,必会成为这数百年来凡间唯一飞升之人。
可后来无论他如何努力、修为如何精进,都始终无法引天雷渡劫。
再后来他才知道,自数百年前起,凡人修仙本就已是不可能之事。
因为仙族一面觉得凡人弱小、血统低贱,不配成仙,另一面又见过太多道心坚定的人间飞升者,他们修行刻苦、為人正直,成仙后居然不少在仙法修行上強過了血統高貴的天生仙族們,任職後卻不願意徇私枉法,對犯錯的仙族們網開一面。
這令仙族們覺得既憤怒又丟臉,也害怕此後自己的孩子們,那些血統高貴的「仙子們」會比不過這些凡人成仙者,徹底失去「特權」。
于是天界一面极力打压凡人成仙者,令他们前往仙魔边界的苦寒之地镇守魔尊封印,一面又斩断了后来者渡劫飞升的路。
「在师门时师尊总教导我们要刻苦修行,要道心坚定,要积攒功德,用手中剑去保护弱者,唯有如此,方配得道成仙。」
「可我现在才知道,原來天界不像師尊說的那麼美好,我們所謂的『得道成仙’,在仙族人眼中可遠沒有血統重要。」
「原来能否成仙,看的不是過程和努力,而是出身。」
「可到这里,尚不足以令我對天界徹底失望,直到我們結伴的這些日子以來,見多了仙族因愛恨情仇而波及世人的舉動,我方明白,世人在他们眼中不过蝼蚁。」
「贪嗔痴恨爱憎欲,修行者拼命克制的七情六欲,却是为仙者肆意放纵的快乐。」
茗玉摇头苦笑,我亦深深叹息。
回忆到这里,我深吸口气,在心底补充。
我想要的——
是改变这该死的,论事不以礼、选贤不举能,凡事只看出身高低,惯用强权彼此相护的天界。
改变那傲慢的、三六九等的阶级制度。 掌握了仙法神力,拥有了无尽寿命,享受着人间烟火供奉,能够轻易左右人类命运,为人间所信仰的仙族,又怎能是一群满腹私欲的道貌岸然之徒?
万物众生皆有灵,亦有私心,这无可厚非,可为仙者应该明白,自他们享受了为仙所带来的一切之后,便该扛起责任,自觉斩断私心。
仙,如果不能做到克制七情六欲,了断私心,庇佑众生。
那又凭什么成为三界之首,统领众生?
畢竟,仙族们所拥有的长生和力量,恰恰是由世间众生的信仰所带来的啊。
众生可不需要只拿供奉不办事的废物神仙。
這個道理,自命高贵的天生仙族们不懂,那就由我来让他们懂。
原本因天火灼烧所带来的痛苦在这一瞬间奇异的平静下来。
我学着主动操控天火绕着筋脉游走,淬炼根骨,运转内丹,反而吸收起天火的力量来。
之后我感受到内丹的变化,发现曾祖母内丹上的封印居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解开,与我的内丹融为一体。
而我原本暗红色的内丹此刻已变了颜色,成了灿然的金色,其上还有红莲似的纹路缠绕。
我睜開眼,瞳孔里有一束小小的金色火焰在燃烧,充沛的仙力在周身运转,我感觉浑身轻盈。
这便是,浴火重生的感觉吗?
我化作原型,飛向空中,在湖中看見自己的倒影,羽翼華美,赫然是鳳凰模樣。
原來我真的成功了。
鳳凰涅槃,從來不是「鳳凰」一族的特權。
此後,我是鳳凰,卻仍舊是山雞。
8
涅槃後,我真切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可眼下我還不能暴露。
我雖然涅槃重生成了鳳凰,但天界也不缺血統高貴、天賦強大的種族。
哪怕我在修行一事上比他們更刻苦、更執著,卻也無法以一人之力,撼動整個天界。
幸好我並不是孤軍奮戰,我還擁有和我志同道合的夥伴們。
只是我的夥伴們還需要時間。
而我的任務,便是繼續麻痺仙族,給他們留足時間。
想明白這些,我振动双翼又悄无声息地飞回了重炎的神殿,装作一切如常。
天界宴席散去,重炎居然在霓月重生后又一次来到了我的房间。
宴席上他喝了太多琼浆玉液,如今已有了八分醉意,神志不甚清醒,一坐下便开始滔滔不绝地和我抱怨起霓月来。
「小时候的霓月明明那么活泼可爱,自从开始修行后,就变得冷冰冰的,如今重生了,法力倒是更强了,可脾气,也越发大了。」
重炎不高兴地冷笑了一声。
他因找「替身」一事自觉理亏,一开始倒还能耐着性子顺着霓月哄她,時間久了,却也渐渐不耐烦起来。
毕竟他可是天族太子,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受他束縛的我更是對著他小心偽裝。
他哪里能受得了现在这样?
他虽然自认喜欢霓月,可那喜歡中,或許更多的是美貌和身分的加持,而非內在。
只不過,他口中的霓月,和他們將我當作替身時要我「扮演」的霓月,聽起來完全不一樣。
「棲落啊棲落,為何你只是一隻山雞,而非凤凰?你素来文静柔弱、沉默温柔,若是能和霓月身份对调,那该有多好?」
「那样,我要娶的天后,便该是你了。」
重炎望着我目光灼灼,仿若深情。
我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殿下,你醉了。」眸底一片冷意。
他不会直到现在,都觉得,我是喜欢他的吧?
这到底是我伪装得太好,还是他身为天族太子,过于自负?
9
那天之后霓月和重炎之间闹矛盾的次数越来越多,重炎来找我以及霓月刁难我的频率都越来越高。
这场由我们三人共同上演的天界闹剧,我明明承担着戏文中恶毒女配或者菟丝花女主的重要戏份,却时常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工具,单纯为了推动故事发展而存在。
只负责被惩罚、被辱骂、被保护、被许诺的部分。
明明参与其中,却又好像身不由己。
我觉得厌烦,但也只能强自忍耐,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伙伴们传来的讯息,告訴我:時機到了。
我鬆了口氣,明白自己终于可以离开这烂俗戏本,去开启新的篇章。
于是在又一次和霓月起了冲突的时候,我不再低着头选择退让,反而站在重炎身后,抬起头看了一眼霓月。
我知道,只这一眼,便足以令霓月发怒。
毕竟在仙族人眼中,像我这样的山鸡,是没有资格直视凤凰这样高贵的种族的。
這一點,我早在霓岚身上便试验过。
霓月未重生之前,霓岚时常会以找重炎的名义来看我,隔著遙遠的距離,他望著我目光痴迷,像是在透過我懷念著「某人」。
但當我有一次真的與他接觸,疑惑著抬頭回望他的時候,素來以溫和麵目示人的霓嵐卻變了神色,冷冷地斥責我:「小山雞,谁准你这样直视我的眼睛?」
像是生怕我对他起了别的心思一样。
我覺得好笑。
而現在,霓月剛因為我又和重炎起了衝突,当时重炎将我护在身后,理由却是:「栖落是我殿中的,你当着众仙的面屡次令她难堪,岂不是也在打我的脸?」
「霓月,你回天界后怎么越来越陌生且斤斤计较了,栖落不过是我的宠物,你和她总计较什么?」
霓月在他的话语里一早冷了神色,讽刺一笑:「宠物?那你的意思是,我连你的宠物都比不上?」
随后转身就走,与重炎不欢而散。
可霓月被气走后没多久,又折了回来,杀去了重炎殿中。
因为她回去的路上想起了我看她的眼神,觉得我是在讽刺她。
她堂堂凤凰神女,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那时重炎刚领了天帝的命令前去大殿,无人护着我。
她一路上也没避着人,气势汹汹的样子,众仙都看见了,便开始嘲笑我这下可有苦头吃了。
「太子殿下走了,这下没人护着她了,要不是太子神殿不能随意进出,我真想去看看呢!」众仙笑闹着互相八卦。
然而众仙想到了我会和霓月起争执,却没想到霓月会失手将我杀了。
消息传出后,天界又多了一道谈资,仙人们议论纷纷,围绕着我的「死亡」,很是热闹了一阵。
後來,听说我的「死」成了激化重炎与霓月矛盾的导火索,沒多久,一贯骄傲的霓月竟然含着泪到重炎神殿内大闹了一场,单方面宣称要解除婚约。
最后只留下几句:「好,你们都负我,就为了一只小小的山鸡,既如此,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我这就走!」
「只是重炎你记住,以后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到时即便你哭着求我,我也绝不回头!」
「你就等着我和别人在一起吧!」
便化作凤凰原型,飞离了天界,去找她的「命定之人」去了。
10
哪怕天界众仙处事再荒唐,这样的惊世八卦到底也少见,众仙啧啧称奇,意见各异。
有的说没想到重炎居然这么「爱我」,为了我这样的低贱山鸡,居然不惜和霓月闹掰,大赞其深情。
有的替霓月觉得不值,青梅竹马长大的恋人,居然到最后因为一只山鸡,闹到了如此地步。
还有的则骂我恶心,说就因为我的死,导致了一对佳偶成怨侣,真是罪过。
这是什么「我失去的不过是生命,可霓月和重炎失去的可是爱情啊!」的恶俗话本子?
又听说霓月这次是真的被气到了,大约是不满自己的情敌居然不过是只山鸡,离开天界后,连霓岚也遍寻她不见。
而那时我已假死去了人间,听着这些传闻,我无奈摇头。
这拙劣、套路化的过时话本子剧情,我们演了这么久,居然没有一个仙族人发现不对。
甚至在「主角」们死后,还能引起这么热烈的讨论。
当真好笑。
果然,在仙族人眼中,两女为了一男争风吃醋的场景实在太过正常,尤其太子重炎,身分尊貴、长相俊美,女子们为了他伤心痛苦,甚至闹出人命,也理所当然。
以至于没有人思考过,霓月变回凤凰蛋又涅槃重生后的这上千年来,都去了哪里,見了什麼人,拥有过怎样的人生经历。
也没有人觉得霓月重生前后的行为举止变化太大,拈酸吃醋到这种地步,甚至都已经不像她了。
霓月比之于我,身份地位高贵,众仙因她的美貌和身份爱她,愿意在「爱情保卫战」中与她同一阵营,借着她的身份地位奚落打压我。
仿佛可以通过代入霓月的方式,真的成为她。
成为血统高贵的凤凰神女,未来的天族太子妃。
可他们只想着如何取而代之,替霓月去享受她所拥有的一切,以及身份带来的高人一等,却忘记了她为此做出的努力、承担的责任。
权利和义务本该统一。
只是现如今的大部分仙族人自己做不到,于是也理所当然地忘记了——
她为何而死。
她是为封印魔尊才死在了仙魔大战之中。
千年之前,她也不只是太子重炎的未婚妻、凤族族长的妹妹。
她亦是凤凰一族中,天赋最强大、修行最刻苦的一个。
所谓疲懒且不爱修行,是真的霓月,还是重炎等人希望她应该具有的形象?
从小跟着战神历练长大,遵从战神教诲:「記住,你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当年先祖们靠除魔、救世功绩换来的,你既然享受了先祖们的荫庇,便该一并将他们的职责扛起。」的霓月,和重炎等人口中的,可半点也不一样。 仙魔大战,亦是她先站了出来响应战神号令,同意以血祭阵,与魔尊,同归于尽。
可如今,不过上千年,这些已无人记得。
看來,比起功绩,绯闻轶事果然更令仙印象深刻。
想象,也总比真实更来得动人。
站在云端太平日子过久了的仙族们,也早忘了当年仙魔大战的惨痛景象。
毕竟在那一战中死去的仙族,多的是道心坚定的凡人成仙者,和渴望守护众生、信奉众生平等的真正为仙者。
只是後來,他们都陨落了。
天界的血统论,在那之后才愈演愈烈。
而在霓月死后,哪怕是声称最爱她的「亲哥哥」,也不过装模作样地找了她些日子,便迫不及待地宣告了她的死亡。
毕竟凤凰一族重血统却不重性别,霓月和霓岚皆是嫡系,都拥有成为凤凰一族掌权人的资格。
因此哪怕是「深爱」着妹妹的哥哥,也只能「忍痛」登上了凤族族长之位。
这就是霓岚的爱。
自私、虛偽、陰暗、不見天日。
他时常怀着隐秘的心思看着自己的妹妹,却其实连亲情,都不见得有半分动人。
「哪怕他是我的亲哥哥,可我在看透这些之后,还是觉得,他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可真令我恶心。」
霓月坐在我对面冷笑。
她早就看透了霓岚和天族人的本质,千年前便不愿意再回去。
可现在为了我们要做的事,还是强忍着恶心配合我演了一场戏,一方面吸引天界注意力,好让茗玉他们放心前往仙魔战场,去取谛听,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策反凤族中那些尚有理想抱负、不重门第的族人们。
我和茗玉等人对看一眼,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不想这些令人作呕的事情了,我们多久没这么聚在一起了,今日便放开一切,痛饮一场吧。」
「毕竟不久后,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听见我们的话,霓月笑起来,眼睛里盈满了光:「说得对,那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种族各异的男女老少们同时应声,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今夜之后,我们便将举兵攻上天界。
为了这一刻,我们等待的,实在太久了。
11
我与霓月打头阵,化作原形载着茗玉等凡人修仙者登上天界,身後跟著的,是全数的山鸡族人和一些涅槃重生后的凤凰,他们振动着双翼,也带着其他伙伴们一同飞往天界。
这异象很快惊动了天界,我们降落在天族神殿前时,正撞上了前来查看的重炎、霓岚等人。
见到我和霓月,重炎与霓岚同时向前,惊呼一声:「栖落/霓月!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不对......你不是栖落,这分明是凤凰的模样!」看清我们如同双生的脸,重炎先是一喜,随后又是一阵困惑,一旁的霓岚却骤然变了脸色。
他是现任的凤族首领,自然知道「凤凰」一族发展的历史。
「霓月,你怎么会和她在一起?你们要做什么?」霓岚皱着眉上前,便试图去拉霓月的手,目光里写满了担忧,看起来倒真像个温柔的哥哥模样。
霓月却挥动衣袖,轻易用法术将霓岚推开,保持住距离。
她笑起來,神情天真活泼,像极了重炎和霓岚想象中那样,目光却坚定不见笑意:「霓岚,你当初在仙魔大战中临阵脱逃,致使我们凤凰族人重伤陨落的事情,我可还记得。」
「我若真死在战场上便罢了,可我既然回来了,这账,便不得不算。」
「我一早便说过,我这次重生回来,拿的可是大女主角的劇本。」
話說完,霓月和我们使了个眼色,便先一步上前,将霓岚困住,和他及他身后的守卫打斗起来。
霓岚一开始口口声声说着不忍伤她,见霓月攻势越发凌厉,便也沉下脸,使出了杀招。
我和茗玉等人趁机离开,重炎将要追来,我引来天火,直烧到重炎脸上。
重炎虽是男子,可一向重视容貌,天火不比凡火,他抵挡不住,只能狼狈地用衣袖挡住脸灭火,「你们还不快来帮我!」他命令一旁正在追击我们的天将,对方忙应了,停下腳步。
你看,这便是天界,哪怕大敌当前,天族的太子,也只会在意自己俊美的脸有没有受伤。
重炎在修行上素来疲懒,嫌弃修行枯燥,现在便连小小的一道天火,也处理不了。
他不配做我们的对手。
我们的目标,是天帝。
12
我们一路打进了天族神殿内,天帝正带领着众神端坐在神殿上方,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们,面上居然还是一派威严。
「从山鸡涅槃成凤凰,本座执掌天界万年,倒很久不曾见过了,有趣。」
「小山雞,你们千辛万苦地来到这里,想要什么?权力、地位、仙阶......只要是合理的诉求,本座都可以考虑一下。」
天帝面色柔和,语气平缓,看起来像极了一个贤明友爱的君主。
可真正贤明友爱的君主,又怎么会察觉不到这天族乱象,看不见众生因神仙们的爱恨情仇而受尽苦楚、颠沛流离。
天帝不是看不见,天帝只是不在乎罢了。
毕竟在天帝眼中,何止众生,连其他仙族人,也不过蝼蚁和棋子而已。
所以仙魔大战的时候,号称三界最强的天帝没有去,去的是他的妹妹,战神青萱。
最后战神战死沙场,以身为牢,困住了魔尊。
战神生来便是神明,神魂不灭,可她始终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既然享受了先祖们的荫庇,便该一并将他们的职责扛起。」在最后一刻散尽了神魂,换了其他将士们重生。
霓月是因此才有了重生的机会。
而当年天帝力排众议,破除天界修为最高者方能当战神的规则,将青萱推上战神神位,说的是青萱天赋极高,修为刻苦,是除自己外三界最强的存在,担得起战神之位。
实际上想的却是,当仙魔大战之时,便要将她推出去,做那个光荣却必死的英雄。
而他自己,则靠着这个举动,收获了无数人的景仰,稳坐在神殿正中,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有時候,伪善比赤裸裸的恶意,更令人觉得恶心。
就像此刻。
「天帝,你可真令我觉得恶心。」我抬起頭,隔着很遥远的距离望着天帝的脸,轻声回应。
天帝微皱了皱眉,连动怒看起来都很优雅克制。
可下一刻,他看着茗玉身上的那把剑,却骤然瞳孔一缩,脫口而出,「谛听......那是青萱的剑?」
13
「原来你还记得,我还以为你们天族人,都一样地健忘呢。」茗玉出言讽刺。
随后茗玉提起剑,在剑中注入仙力,神剑,便骤然划破长空,直向着天帝飞去。
神剑谛听,可斩神魔。
哪怕是天帝,也不曾惧。
天帝不可置信地开口:「你们如何能寻得到谛听?况且神剑认主,需要很强大的仙力才可驯服它,你们仙力低下,如何使得动它?是青萱,难道她还没死?」
「你錯了,战神确实已经陨落了,可她的剑继承了主人的意志,不需要驯服,只要与战神的心意相通,便可驱使。」
「换句话说,战神和我们的『道』,是一样的。」
說話間,谛听已飞到了天帝面前,直刺向天帝的眼睛,周遭的神将们连忙结成阵法,将天帝护在正中,其余的则飞向我们,将我们团团围住。
我和茗玉他们肩并着肩靠在一起,也双手结印,列阵破敌。
天族创立初始,自然是有许多天赋强大、修行刻苦之辈,担得起神将之名,可如今距离混沌初开、天族初立已过去了万万年,这些守在天帝身边的神将后代,可已经算不得「神」了。
不过空有虚名罢了。
为了今天这一战,我们中有人等了万年、有人等了数千年,蛰伏至今,勤加修炼,不曾有一日懈怠。
哪怕是尚不曾得道成仙、飞升天界的茗玉等凡人修仙者,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又有何惧?
茗玉和同伴们抬手,用仙力将神将们打倒在地。
我则生出双翼,带领着族人们飞向神殿正中,那是天帝所在的位置。
我单手掐诀,谛听便乖顺地飞回我手中。
随后我扬起唇对着天帝一笑,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天帝,时代变了,你也该从神位上下来了。」
谛听再一次飞向天帝,却不再被天帝的法术阻拦,穿胸而过,径直刺破了他的心脏。
「你......怎么可能......」天帝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心口处的伤口,嘴角溢出血来。
我靠近他,好心向他解惑:「天帝,仙族神力本就自众生信仰而来,如今你已失民心,又私心太重,不事修行,哪里还能算得上天界最强呢?」
「天帝,你离众生太远了,估计也没听过人间的一句话,『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我送给你,便算作是,诀别礼。」
我将谛听重新握在手里,冷眼看着天帝自神殿上坠落,最终落在了地上,睜著眼,到死都维持着错愕的神情。
我搖頭嘆息,冷眼看着神殿外的风云变化。
那是神明陨落时自然会出现的景象。
属于天帝的时代落幕了,那属于仙族人的天界,也是时候该变一变了。
14
天帝死后,仙族们很快被逐个击破,被捆着齐齐站在了大殿正中。
为首的赫然还是重炎、霓岚等身份尊贵的仙族,只是此刻他们身上都挂了彩,狼狽不堪,哪还有半点风度。
我和霓月对视一眼,搖了搖頭,又「扑哧」一下,忍不住笑了出來。
都到这种时候了,仙族人居然还记着所谓三六九等、身份尊卑的事情,倒还真是从一而终。
在被捆的仙族里我还看见了丹蚩, 此刻他再不复当初来扶桑大闹时趾高气昂的样子,满脸恐惧, 瑟瑟發抖。
見我看他,他骤然一惊, 忙低下头, 念念有词着:「别看我别看我别看我......」
我冷冷一笑。
难道他真以为,这样自欺欺人, 就能躲过去当初的恶果吗?
做錯了事, 理应要受到惩罚。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所谓「因果」, 理应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这才算得上公正。
于是我们花了数百日理清天界众仙们的因果, 按照章程将他们各自判罚, 先入雷霆司中受雷刑惩戒, 再入诛仙台中堕去仙骨, 还原本来面目, 最后判入百世轮回,体验寻常人的七情六欲。
不是有私心、爱搞爱恨情仇、随心所欲那一套吗?
如今既成了寻常人, 或入了畜生道,便正好体验下最完整的七情六欲吧。
总是暴躁易怒、蛮横无理,爱仗势欺人如丹蚩之流, 便保留记忆后投胎去做牲口,做猪、做牛马,体会下任人宰割又无力反抗的感觉。
最爱看戏文话本子,最喜欢女性之间扯头花, 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信奉所谓门第,动不动就将「她可配不上」挂在嘴边的,都入轮回去过情劫,什么修无情道的杀妻证道之人、为权势不择手段、屠戮全家之人, 便赠给他们做恋人,让他们体会下什么叫极致的爱恨情仇。
总是道貌岸然,表面英俊潇洒、身世高贵, 却实则脑袋空空、不思进取的纨绔之徒,如重炎之流, 便令其降生在最苦寒之家,体会一下「不努力干活就会饿死的」充实生活。
至于像霓岚这样的伪君子,心思阴暗、见不得光, 正适合投胎当蜈蚣、当老鼠, 名正言顺地阴暗爬行,受世人唾骂。
當然,罪总会有赎完的一天,百世轮回之后, 若是这其中有洗心革面者, 靠着道心坚定、修行刻苦,自然也可凭本事重回天界。
此後,成仙之路是艰难的,但也是公平的。
不看出身、不看来路, 只要你从此道心坚定、刻苦修行、一心向善,那成仙之日,也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