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许奕的第十年,我失敗了。
在许奕剜心头血的时候,系统判定我失败了:
「检测到任务失败,请宿主在十日内打破死局。否則,系统将抹杀宿主灵魂。」
1
女主宁媛在一场意外中身中剧毒,太医说需要心爱之人的心头血入药。
许奕毫不犹豫掏出了匕首。
我冲到他身边,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哀求道:
「表哥,不要,不可以! 」
许奕就那么淡淡地看着我,随后一根一根掰开我的手指:
「放开,芷言,聽話,不要胡鬧。」
我扑上去抱住他:
「剜心取下心头血,表哥,你知道的,稍有不慎就是死,我不许!绝对不许!」
他嘆了口氣:
「來人,把表小姐带下去。」
几个丫鬟把我紧紧拉着,想要把我带走。
「表哥,不可以的。」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眼里蓄满泪水,就那样紧盯着他。
他最吃我这一套了。
從小到大,每每我只需要半真半假地挤出两滴眼泪,他就没了脾气。
只是這次,他异常坚定。
他抬手摸了摸我的头,语气微微缓和了些:
「芷言,你乖一些,聽話。」
随后吩咐下人:
「表小姐累了,这几日就让她在房里好好休息,不要放她出来了。」
他关了我的禁闭,这是十年来第一次。
在我被拖出房间的那一刻,我看见他举起了匕首。
「警告,警告,检测到任务失败。请宿主在十日内打破死局。否則,系统将抹杀宿主灵魂。」
他终究还是取了心头血。
我这十年的努力,终究还是白费了。
听着系统不断播放的警告声,我不禁回想起我和许奕过往十年的时光。
2
我拿的是恶毒女配的剧本,却被要求攻略男主。
我原以为这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毕竟多少小说和肥皂剧里面都是这样的。
轻而易举就能打败女主,夺得男主。
所以我根本不把系统说的抹杀放在心上。
我穿成了男主的远房表妹,一个娇滴滴的白莲花。
为了攻略男主,我直接搬到了男主家里。
按照原本的剧情,我这个便宜表妹,我是提早了六年搬过来的。
这十年里,许奕待我很好,甚至好得有点不像话:
会在出门上学时给我捎回京城各处的糕点;
会带着我骑马练箭;
会带着我去踏青赏花;
什么好的东西都想着我,什么奇珍异宝都恨不得捧到我面前。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包括我自己。
他父母甚至打趣说,待我及笄,便办了我们的婚事。
直到女主宁媛的出现。
我才知道什么叫作无用功。
她率直聪慧,又会旁人不会的造盐术。
还是皇帝钦封的县主。
是京城炙手可热的官家小姐。
她一出現,我十年的工夫都白做了。
许奕喜欢她,许家人更喜欢。
这样的小姐娶回来,无疑是对许家有益的。
我不死心,在及笄之后找到许奕,我问他愿不愿意娶我。
这对一个闺阁女子来说,算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他脸上露出几分震惊,眸色暗了暗,随后却只道:「芷言,我从来都只把你当作我的妹妹。」
从那日之后,我真正意义上成为了恶毒女配。
我开始各种阻拦男女主的感情。
不光是为了任务,也是我的私心。
十年的時間,那样无微不至的心思,我毫不意外地动心了。
我喜欢许奕,這很正常,换你你也会的。
当时的我不相信什么命定情缘。
只想用十年去赌一赌,赌他只是一时兴起。
可是我大错特错,错得荒唐离谱。
我终究还是输了。
旁观者就是旁观者,怎么能妄想打破规则?
痴心妄想,一切因果都是我该得的。
许奕剜心取下心头血,我便只剩下十日时间。
其实我并不能做些什么,但是,我不想死,就必须做。
3
取了心头血入药,宁媛很快就好了。
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里觉得荒唐。
什么心头血入药,不过是唬人的罢了。
但是同时又升起一股无力感。
他爱她,甚至不顾生死取心头血救她。
短短十日,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不能坐以待斃,我不想死。
于是我开始作妖。
我起初是绝食,一日三餐全部都没动。
下人把消息传到许奕耳里。
他却只道:「告诉表小姐,她若不想吃,明日便只供应一道青菜便可。」
我立刻放弃了这个方案。
這可不行,吃饭不吃肉,人生就没乐趣了。
况且我要是失败了,人生最后十天只是吃青菜的话,我做鬼也会气死的!
于是第二日我开始砸东西。
一切在我视线里的东西都遭了殃。
伺候我的小丫头小桃在一旁瑟瑟发抖。
「去告诉表哥,他不来见我,我就一直砸下去!」
门外候着的小厮离开就去禀告了。
我等了半天,才等他捎回来许奕的话:
「回表小姐,公子说,您要是想砸,尽管砸个够,等全砸坏了,公子再差人送新的给您。」
我氣得半死。
好你个许奕,这是打定主意不肯见我了。
第三日,我差小桃去向许奕禀报我悬梁了。
许奕这才带着人急急忙忙赶过来。
他质问道:「芷言呢?她在哪儿?」
小桃颤颤巍巍地指了指房内。
许奕猛地一把推开门。
却见我在房内站得好好的。
「你骗我?薛芷言,你到底在胡闹些什么?」
我转过身来看着怒气冲冲的许奕,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你把我关在这里,我只是想见见你。」
他愣住了。
我以为他至少会心软。
因为他从不对我说那么重的话,也从不会生我的气。
哪怕气极了,也只会留下一句:「你乖一些,不要胡鬧。」
随即转身离开,等到自己气消了再来找我。
可是,这次他却道:
「我可以放你出来,不过你要是再胡闹,就回薛家去吧。」
薛家,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从前他知晓我的经历时只会同情我。
而如今,却可以说让我再回薛家那样的话。
我輕輕笑了笑,道:「好。」
许奕的怒气突然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他猛地关上门,離開了這裡。
我想,他,只是不在乎我了而已。
4 皇帝听闻宁媛身体好转,很高興。
把原本他们两个的婚期提前到了四月初三。
那是,我的第十日。
我只剩下一日了,最后的一日。
于是我找来了许奕:「你一定要娶宁媛吗?」
他穿着大红的喜服,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我,随后道:
「芷言,不要胡言乱语,你不要再做那些荒唐事了。这婚我必须成。」
「你乖一些,明日,你就不要出来观礼了。我不想看見你。」
說完這句話,他像是逃似的转身离开。
我颓然一笑,跌坐在床铺上。
「为什么一定要娶她呢?她就那么好吗?」
「我陪了你十年,整整十年,哪一点比不上她?」
隔天清晨,府里热闹非凡。
我没有听许奕的话,而是跑去了前院观礼。
「新人进门!请新娘啊,跨火盆——」
喜娘紧跟在许奕和宁媛身边,笑着喊出祝词。
许奕小心翼翼地扶着身着嫁衣的宁媛跨过火盆。
看得出來,娶到心爱的人,他很高興。
一整套流程下来,他脸上的笑意就没下来过。
那种笑,我也曾见过。
是在女主出现前的那一个上元节。
许奕带着我看了花灯。
湖上是百姓放的小河灯,一条河里全是,在夜色里格外漂亮。
他带着我买了河灯,亲手在上面写上对方的名字,又添上了「平安康乐」四个字,送进了满是花灯的河道里。
我很開心,他也笑得很高兴。
就是这样的笑,在他脸上挂了一整晚。
让我以为他真的对我有心。
我坐在席间中,许奕还是看见了我。
他看見我,愣了愣。
随后低声吩咐了身边的小厮。
那小厮到了我这边,说是要请我离开。
我却没理他,端起酒杯,一口闷下。
这酒实在辣,我呛得咳出声。
席间众人都看向我,他也不例外。
我却只笑了笑,道:
「兄长成婚,芷言高兴,便多喝了两杯,这会子有些醉了,就先告辞了。」
他盯著我,眼里是意味不明的情绪。
我带着小桃离开了前院。
其实昨夜,我瞧见了许奕。 他在我的院前徘徊,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进去找我。
他找我想干什么?
我不清楚,不过也不重要了。
最终他还是走了,走前我瞥见他手中握着的玉簪。
那是我送他的。
在他及冠那日,我千挑万选,送与他的。
我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那一日。
我带着小桃在京城的铺子里挑选礼物,一眼就相中了这根玉簪,包起来在他及冠的前一日送给了他。
他当时很高兴,离开就换上了我送的玉簪。
他还一个劲儿地问我,今日的服饰搭不搭这根玉簪。
当时若是我说不搭,他恐怕就得冲回去换一身合适的衣衫再来了。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带着这根玉簪出现在这里。
更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5
夜深人静之时,我听见了系统的声音:
「检测到任务失败,宿主未能打破死局,正在抹杀宿主。」
「倒计时开始。十,九,八……」
我不知道系统是怎么抹杀我的,只觉得很痛。
疼得像是被谁剥开了肚皮,揉碎了内脏。
点点血迹从嘴角流了出来。
奇怪事情的是,我并没有立即消失。
我的灵魂没有被系统抹杀。
而是脱离了我的躯体,成为了一个游魂。
看來,系统也许是骗我的。
次日早晨,许奕终于想起了我。
紅鸞帳暖,一夜春宵之后,他才想起我。
也算不错了,还不算太晚。
至少比我想的要早一些。
他唤了我院外的人,细细问我昨日是否闹腾了。
「回公子,昨夜表小姐并没有闹腾,反倒很安静。」
他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后,又派人叫我出去拜见新嫂。
许家人都聚在大堂里。
宁媛作为新妇正在一一敬茶。
按照常理来说,我不该在这儿。
毕竟我只是表亲,这种场合不该有我的。
但是许奕唤我来,也不会有人说些什么。
来唤我的小厮半天没有得到回应。
最终推门而入,在房间内找到已经凉透了的我。
他抖着手探了我的呼吸,随后手脚并用地跑了出去,邊跑邊喊:
「不、不好了!表小姐,她、她自尽了!」
许奕手上的茶杯应声落地:「你胡說什麼!」
小厮满是惶恐地跪在地上:「公子,表小姐她真的自尽了。」
众人皆是哗然。
「這種時候,不要再开玩笑了。她不想来,便不用来了,让她再禁闭三日,你退下吧。」
小厮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许奕打断:「还不退下!」
小厮只好先退下了。
宁媛有些不解:「夫君不去看看吗?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就不好了。」
许奕却道:「不必管她,她一定是又使小性子了。她从前也如此过,府里是都知道的。」
许奕不相信,因为前几日这种手段我已经用过了。
宁媛看着许母点了点头,才没有继续管这件事。
我覺得好笑,现在连我的死讯都不能换他来看一眼了。
我其实也曾差点成功过。
在三年前,他还没有遇见女主的时候。
我其实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
6
那個時候,我在湖边不慎落水。
是许奕救我起来的。
即使是表兄妹,我若是让他娶我,他也是推脱不开的。
可是我不想用这种手段得到他。
即使只是为了攻略。
于是我对他道:
「兄长不必担忧,此事不会有其他人知晓。」
他当时只是看了我好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总以为我还有大把时间。
但是,谁又能料到世事无常?
男女主相爱真的只需要一个瞬间。
小桃抱着我的尸身痛哭。
她想去找大夫,却被拦了下来。
府里的人都知道,许奕现在对我的态度。
何况我死得不是时候,他们自然不会讨嫌。
我看着自小跟在我身边的小桃,哭着跪地求人,却不能得到回应,突然覺得,我对不起她。
我应该先安排好她的去处的。
夜半,小桃趁着小厮不注意,跑了出去。
她想去找许奕,却被拦在院子里。
她当场跪下大喊:
「公子,求您救救我们小姐,求您救救我们小姐!公子!」
许奕终究还是出来了。
「你在这儿胡闹什么?薛芷言是不想待在许家了,是不是?」 他脸上带了一丝怒气,質問道。
小桃立刻跪爬到他面前,拽着他的衣袍:
「公子,我们小姐她,她没了,她没了……」
「这种伎俩她玩两次还不够吗?」
许奕冷眼看着小桃哭得泪流满面。
「不是的,小姐真的没了。」
小桃伸出手,上面沾着她为我擦去血迹时沾到的血渍。
许奕这才有些慌了。
他几乎是夺门而出。
半披着衣衫的宁媛也手忙脚乱地跟在他身后。
我莫名觉得好笑。
活着的时候不珍惜,现在死了倒是开始关心我了。
许奕啊许奕,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许奕从来没这么慌张过,他几乎是扑倒了我的尸身前,颤抖着手摸了摸我的脉搏。
他没有摸到,因為我已經死了。
但他似乎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他反复地换着手,想要摸到跳动的脉搏。
「怎么会?怎么会呢?昨日还好好的。」
「我錯了,我不该凶你,你醒醒好不好?」
「芷言,是我的錯,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他搂着我的尸身,喃喃道。
宁媛一进门就看见这幅场景。
她眉头一皱,随即便吩咐人去请大夫。
她走到许奕身旁半蹲下来,对着许奕道:
「夫君,不要太伤心,还是先放下芷言表妹吧。我已经差人去请大夫了,说不定还有救。」
许奕抱着我尸身不肯撒手。
宁媛没有办法,只好随着他去。
我沒想到,宁媛也有今日。
我以為,从遇见她的那日起,许奕就不会再在乎我了。
7
宁媛出现的那一日,是花朝节。
挺俗的,对不对?但是确实有这么一个节日。
往年,大街小巷每户都会别上一束花。
那年的花格外多。
许奕带着我去郊外踏青,摘了许多花。
我原本想把它们都别在许奕的院子里,他却不肯,只笑着对我道:
「芷言喜欢,只管别在自己院里便是,若是别在我那里,怕是别人看了要笑话了。」
也是,谁家公子院里都不会那样别的。
我只好放弃。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我探出头去,只见许奕勒紧马缰,马前立着一位白衣女子。
此人正是宁媛。
她吓得面色苍白,却喊道:
「街上纵马,还差点伤了人,需得好好赔礼道歉。」
许奕不愿与她多磋磨,便下马给她道了歉。
如果不是系统提醒我,她就是女主,我怕是只会把这件事当作一个平常的小插曲。
只是我沒想到,仅一面之缘,也能拉动世界轨迹。
其实最初许奕没有把宁媛放在心上。
只是某一日,他从学舍回来,突然起了兴趣。
那日之後,许奕频频遇见宁媛。
即使我已经在尽力改变,作用却微乎其微。
许奕和宁媛逐渐熟识起来。
相约作诗,踏青,赏花。
眼看就要心意相通了。
我看在眼裡,急在心里。
却又始终没有办法。
我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轻松在一起,不能失败。
失败了就会被系统抹杀。
我不想死,至少是现在。
于是我开始作妖。
各种恶毒女配操作全部安排上。
各种抹黑女主,装病拦着他和女主见面。
有一次,我甚至故意烫伤了手,差人去通知了许奕。
彼时他正准备出门,聽到這個消息,慌慌忙忙地就赶来了。
他小心翼翼给我上了药,甚至还因此还斥责了我身边的仆人。
我当时甚至觉得自己压过了女主一头。
但是这样的事情做多了,许奕也就开始怀疑了。
他最开始还相信我,推了女主的约来看我。
只是到了后来,他也不愿再听我胡言乱语了。
我想,我终究是比不过命定女主。
他每次只失望地盯着我,眼里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
「芷言,不要胡闹!」
現在想想,当时确实是在胡闹。
8
大夫很快就来了。
他想把我从许奕的怀里拉出来诊脉。
许奕却不肯放人。
最后还是宁媛强硬地让他把我放开了。
我看得出来,宁媛有点生气了。
不過也是,我觉得她应该生气。
毕竟自己大婚第二天,夫君却抱着表妹的尸身难过不已。 这放到哪里,都算不上什么正常的事情。
她要是再不觉得不对劲,也是个榆木了。
何况她是知道我对许奕的心思的。
那老大夫颤颤巍巍地摸了摸我的脉,回头说道:
「夫人,這,老朽也是回天乏术啊。」
许奕怒了:「什么回天乏术?我要你救她!」
老大夫面露难色,看了宁媛一眼:
「这位姑娘,体内肝脏俱裂,即使还有一口气,世上也无人能救,何况……老朽是真的没有办法救她啊,還請公子見諒。」
哦,我就说怎么那么疼呢。
原来肝脏真的都破开了啊。
我看着许奕难过的模样,突然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他从没这么难过过。
他总是喜欢把不好的情绪藏起来,有的时候连我都难以窥探几分。
就如同儿时他养的兔子被下人不小心弄死了一般。
那个时候他虽然伤心,却并没有表现出来。
还是我发现他自己偷偷画了许多有关兔子的画作,才發現。
我差人又买了一只送他,他才开心起来。
宁媛让人把大夫送走了。
「许奕,今天是我们大婚第二日,你这么做,把我当作什么?」
她盯着许奕,狠狠道。
许奕终于缓过神来:
「我与芷言十年情分,早就把她当作亲妹妹,如今她死了,我不能难过几分吗?」
宁媛咬着牙道:「可以,只是你得知道你的身份!」
许奕点了点头:「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宁媛最终还是拂袖而去。
许奕盯着她的背影,眼里是晦涩不明的情绪。
我看见了几分隐忍。
我其实有点不明白许奕了。
明明他那么喜欢宁媛,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
最終,许奕还是吩咐人把我葬了。
没有葬礼,只有一副棺材。
没有人哭着送别,只有几个下人草草了事。
我甚至听见他们窃窃私语:
「要我說,这表小姐也死得忒不是时候了吧?公子才大婚呢!」
「嘖,你不懂了吧,表小姐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死的。」
「啊?怎么回事?你细细说。」
「表小姐爱慕公子,公子大婚她哪里受得了呢?」 我笑了,说得虽然有点离谱,但是也算合理。
只是,死后听别人评判自己实在是有点好笑。
總之,我死得很不是时候。
死在别人的婚礼上,虽然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但是我觉得这确实有点过分了。
因此,许家甚至都没人送我下葬。
我觉得这是应该的,毕竟这个时候可不能得罪了宁媛。
她在皇帝面前是个红人。
就這樣,许家表小姐从此销声匿迹。
仿佛从没在这个世间出现过。
许奕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仿佛他那日因我滋生的痛苦难过都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
所以许奕,到底哪个才是你的真面目呢?
是为我之死痛苦不堪的是你,还是压根毫不在乎的是你呢?
9
宁媛最近风头很盛,但是许奕却不是很高兴。
他最近喜欢来我的院子里。
什麼也不做。
就只是呆呆地坐在院里的秋千上。
那是我十三岁生辰时他给我做的秋千。
我和许母去了尚书府夫人设的宴。
尚书府内花园里就有一个秋千。
我看得眼红,就缠着许奕帮我做一个。
他被我缠得紧,就应了。
花了几日的时间,帮我在院子里做了一个小秋千。
有的時候,他会拎上一壶酒。
趁著月色正好,在这里一口一口喝完。
等到夜半,再晃晃悠悠地回去。
也许是图我这里足够清净吧。
毕竟我死之后,这里就没有人住了。
只是还常常有人打扫,还算干净。
反正他不可能是想我了。
毕竟他从没喜欢过我。
不過,我觉得酗酒这个习惯可不好。
要是换作从前,我一定是要念叨他的。
就像我以前常常念叨他,不要贪图玩乐一般。
许奕有段时间喜欢和几个富家子弟去逗蝈蝈。
常常下了学就去了。
后来被我知道了,狠狠追着他念叨了许久。
他这才收敛了些,没再去了。
只可惜,我现在是一个游魂,什麼都做不了。
后来有一日,他又來了。
头上簪子着我送他的玉簪,墨发就那样简单地挽在身后。
他这一次照样还是拿了一壶酒,坐在院里的秋千上,一口接着一口。
只是,他醉意朦胧之时,却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香囊。
我原以为是宁媛绣给他的。
因为他的动作小心翼翼,显得十分珍惜。
香囊看起来还很新,只有边缘微微起了毛边。
看得出來,他应该很小心地保存着。
直到我看见上面绣着的几片小巧的竹叶。
许奕握在手中,摩挲了一遍又一遍。
我認得,那是我送给他的。
在他遇见宁媛之前的那个上元节,他冲着我傻笑的时候,我从怀里掏出来递到了他手上。
这个香囊,每一针每一线都是我亲自动手的。
上面的花纹图案我是挑了又挑,才决定的。
里面的香料也是我一一问过大夫才选好的。
缝了十几日才弄好,小心翼翼地在上元节送给了他。
如果他打开过,就會發現,里面藏着的,不仅仅是香料,还有记载着我心意的纸条。
10
我能感覺到,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开始变得虚弱。
我也许很快就要消散在世间了。
但是我也没办法。
系统判定我任务失败,我就得死。
这个结局我早就知道了。
许奕最近喜欢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他有一幅珍藏的画像。
我沒看過。
但我猜,是对他很重要的人。
也许是女主吧。
因为许奕总是深情地盯着画像。
但是很快,他就没有这么清闲了。
因為,宁媛被带进了宫里。
我這才知道,皇帝对宁媛有预谋。
他很好奇宁媛身上的秘密,于是让宁媛入宫,软禁她,想要逼出她的秘密。
我以为许奕会很着急。
但是许奕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切一样。
他依旧是每日去书房。
我突然就看不透他了。
许奕,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于是我去了皇宫。
我看见宁媛如同疯了一样。
她大喊着许奕不得好死,咒骂着皇帝和许奕,甚至还有我。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不是深爱许奕吗? 可是,接下來,我却从她的嘴里得知了一个惊天秘密。
许奕娶她,是因为皇帝的密令。
而皇帝,则是盯上了她身上的东西。
想要让她为自己所用,所以派了许奕接近她。
只是为了窃取她身上的奇妙之处。
她像疯了一样,污言秽语也不顾及:
「许奕!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为了她这么对我?你不得好死!你应该下十八层地狱!」
这个消息砸得我头昏脑涨。
我不知道许奕为什么会这么做。
他娶宁媛居然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被皇帝逼迫。
我不知道皇帝许了他什么。
高官厚禄?名望权势?美人?
为了它?它到底是什么?是人,还是别的?
我不清楚,是什么让他同意那么做。
直到那一夜。
那日,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在我那里喝着酒。
這次,他喝得酩酊大醉。
他推开我的房门,扑在床榻上抱头痛哭。
我从没见他这样过。
甚至是我死的时候,我都没见过他落泪。
這次,是为什么呢?
我凑过去想听清楚他醉酒的呢喃。
「对不起……对不起,芷言,是我對不起你。」
对不起我?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该那样,我不该娶她,對不起。」
「是我负了你,是我不好,該死的是我。」
「皇上說,若我肯当此大任,他便让你风光嫁我,可若我不肯,便要将你送回薛家。我,是我不好,我应该和你说清楚的,是我的错……」
我心里猛地一抽。
薛家,是薛芷言的本家。
我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在薛家。
薛芷言的母亲只是薛家的一个姨娘。
而薛家却是许家的姻亲。
那個時候,薛芷言在薛家的处境并不好,甚至是常常遭人欺辱。
我來了之後,境地虽然好过了些,但也还是会被众人排挤。
甚至薛家夫人想要将我定亲给一个比我父亲还大的男子。
许奕带我回许家,就是因为他亲眼看见了我在薛家的境地。
他不忍看我在薛家这么提心吊胆地磋磨一生,便提出将我这个幼年失母的表妹带了回去。
许奕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从前。
他躺在床上,回忆起从前。
他喜欢芷言。
宁媛说得没错,芷言在他心里不只是表妹。
他喜欢她笑,喜欢她耍小脾气。
喜欢她送给自己的一切。
他以为,他们能顺利成婚的。
可是,可是,世事波折。
他被皇帝的密令束缚住,只能撇下她。
皇帝說,只要事成,就给他和芷言赐婚。
让芷言风风光光地嫁入许家。
看着她抛下脸面问自己能不能娶她,他却不能给予回应。
那个场面他已经梦了无数遍了。
他很想亲口告诉她,他很想娶她。
比任何人都想。
想要许她八抬大轿,十里紅妝。
可是,是他害死了她。
她死在了他和别人成婚那日。
她该有多伤心啊。
他当时看见了她的尸身,恨不得要发疯。
为什么不能再等等我?再有一段时间我就可以娶你了。
「不要离开我,是我的錯,我想娶你的,芷言。」
我的眼泪随着这一声「芷言」落下来。
原來,许奕也喜欢我。
我的攻略没有失败,可我却要消失于世间了。
他的一句想娶我,让我回忆起了从前。
所以,在那个上元节,藏在他傻笑底下的,是对我的喜欢?
所以,在我问他肯不肯娶我的时候,他眼里的晦涩,是对我的愧疚?
所以,大婚前一晚,他握着玉簪在我门前徘徊,是想要诉说心意?
所以,那日抱着我的尸身痛哭,是因为爱我吗?
所以,那幅在书房里珍藏着的画像,也是我对吗?
我突然釋懷了。
即使知道他听不见我的话,我还是冲着他说了出来:
「许奕,我不怪你,可我也不知道我该不该爱你了。」
「也許,这就是命吧,我们有缘无分。」
最後,我还是消失了。
消失在某一个清晨。
我还喜欢许奕吗?喜欢的。
可是,他的做法我不该原谅。
但他又身不由己。
我不知道是该怨他还是该继续爱他了。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我要消失了。
我看着许奕的睡颜,心裡一陣酸楚。
算了,我还是继续爱你吧。
反正没有人会和一个死人计较。
但是,我还是会怨你,所以我再不想见你。
许奕,自此,世间你再也遇不见我了。
這一切,就当作黄粱一梦吧。
現在,梦该醒了。
11
我睜開眼,眼前是一片光明。
「这位宿主,你終於醒了。」
眼前是一个浮动的小机器人。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不是应该被抹杀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情况?」
「这位宿主,请你先不要着急,听我慢慢给你解释。」
「我是时间管理局的工作人员,也就是负责你的那个系统。我没有抹杀你,是因为我们判定出错,所以我找回了你的灵魂。現在,我们可以帮忙把你再次投入这个世界,你是怎么想的?」
我愣住了。
再次投入?
可是我已经死了。
尸体都化成了白骨,如果重新投入,不得吓死个人?
系统像是感受到了我所想的,解釋道:
「不用担心,如果你願意的話,我们会帮你修复身体。如果不願意,我可以帮忙清除记忆,投入下一个世界。」
我想了想,还是不要了。
我和许奕,终究是他对不起我。
死了的人,和活着的人是不一样的。
我若是活了,他不一定会有多爱我。
可我死了,而且死在他最爱我的时候。
那他就只会爱我了。
于是我道:
「下一个世界吧,这次可别判定错误,否则我可要投诉你的!不过我想再看看许奕。」
不知道為什麼,我甚至可以在它身上看出一丝尴尬。
它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好。
它不知道点了哪里,我面前便出现一个大屏。
许奕出现在了里面。
他好像有些疯癫了。
穿着大红的喜袍,却抱着一个牌位。
上面刻了几个字,我仔细辨认了一下,上面写的是——吾妻,薛芷言。
「吾妻?你从没娶我,这又是何必呢?」
我忍不住喃喃道。
许奕确实是有些疯癫了。
他居然敢向许母提出与我配殇婚。
许母气极了,罵道:
「你!你个不孝子,为了一个女子就这般疯癫了吗?这让世人如何看待我们许家?」
「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同意你接她过来!」
许奕却不肯听她的话,暗中偷偷差人去办了这件事。
他亲手挖出了我的白骨,一一洗净。
为那具白骨穿上了嫁衣。
如果我不是当事人,我也许会感到害怕。
可惜,我现在只感到了悲哀。
许母不让许奕做这件事,许奕就找了个无人的房子,挂上了大红的绸缎和灯笼,贴上了喜字。
他特意重金雇了喜娘。
可是喜娘哪见过这种场面,奈何许奕给得多,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只是这礼终究是没有成。
因为许母带着人杀了过来。
拆了灯笼,撕了喜字,砸了整个喜堂。
许奕就那么搂着一具白骨,站在杂乱的喜堂里,一動不動,像是一个木偶。
直到许母实在忍不住,将白骨从他怀中扯出扔到地上,四分五裂。
许奕这才有了反应。
他忙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骨头,喃喃道:「不要,不要动我的芷言!」
许母脸上满是怒色:「薛芷言已经死了!这只是一具白骨!」
许奕却听不进去,抱着一堆白骨,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固执地道:
「不是的,这是芷言,是我的妻。」
「她是我的妻……」
12
画面戛然而止。
我的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我沒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我死了。
而许奕,他瘋了。
這算什麼?
因果轮回?
我不清楚。
「宿主,这个世界结束了,你应该走了。」
我嘆了口氣,道:「好。」
「好的,宿主请躺下,准备清除数据。」
我躺在冰冷的机械上。
感受着记忆如潮水般被抽去。
心中忍不住想到:
许奕,這次,我真的不会再爱你了。